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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公主

千岁 池崖 2964 2024-09-17 14:06:48

这驿使名叫丁牛, 原本是随卫家镇守岭南的士兵。

岭南那边出了事,丁牛奉命送信,一路跑死了好几匹马, 几乎不敢停歇。

早朝上人多, 起初丁牛刚闯进来时, 大家见他满身是血, 还以为他受了伤。

然而走近些看, 却见他身上血迹早已干涸, 像是在打斗中沾了别人的血, 自己并未受伤很重。

没有受伤,代表岭南还没沦陷, 他也不是在厮杀中幸存,而只是一名普通的传令兵。

大家因此稍稍放心。李熙朝福顺示意,让福顺为丁牛拿些水。

丁牛刚刚说的话太可怕了, 眼下大家一言不发,看似临危不乱, 实际是还没从丁牛带回来的噩耗中回过神。

但是很快的,他们就知道自己放心太早了, 因为丁牛接下来说的话,似乎比方才更可怕了,以致让他们完全忽略了丁牛今日擅闯承天殿, 使天子受到惊吓的罪过。

丁牛说,卫琳琅在此次的埋伏中受了伤,就像当初的卫怀安一样,已经昏迷多日。

先前南月战败, 答应让给长澹的土地,实际是几处关隘。

这些关隘是他们中原王朝与南方近几百年的争议之地, 其中百姓也多为混血,常常是谁打赢了就归谁,在过去的几百年间曾多次易手,导致双方都认为这块地是该归自己,并对其有着很深的执念。

换句话言之,由于各种历史原因,只要中原和南方还在对持,那么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无论是中原王朝还是南方君主,都会以在自己临死前抢到这块地为荣,也会以在自己掌权时丢掉这块地为耻。

也是因此,南月王才会在打输后,表面答应让出这块地,实际却拖着迟迟不肯交出。

李熙先前是虚张声势,以速战速决的法子狠狠敲了南月一大笔,让南月摸不清李熙的真正底牌,不敢贸然拒绝。

可后来淮王和老五逃到了那里,为南月王带去情报,也让南月王变得动摇。

李熙为此特意又派人去挑拨离间,想通过各种方法,让南月对淮王和老五产生怀疑,并将他们及时诛杀。

李熙原本让人在南月边境传流言,只说淮王和老五是在陪他唱双簧,而他面对南月的推脱迟迟不肯出兵,也不是因为缺粮草,而是就等着南月撕毁合约,主动打到岭南城下,如此一来,长澹便可师出有名,继续堂而皇之地往南打了,不然先前双方混战,长澹这边死了个顺娘娘,事后又问南月抢地盘,其实挺理亏的。

本来这是温水煮青蛙,都快做成了,那南月王听信谣言,已经写信来向李熙赔不是,还承诺会尽快交出城池。毕竟若以常理度之,表兄弟哪会有亲兄弟亲呢?那淮王与南月王不过是沾了些表亲,与李熙才是真的一家人。至于李恕,谁能保证他那手一定是被李熙斩断的。

结果谁也没想到,临了临了,南月那边却忽然反悔,又在城池交接时搞了这一出。

“那南月对我们的态度一直很好,自从确定交接日期后,该有的文书和程序一样都不缺,将军也没想到他们会在城中设伏,为免惊扰百姓,并没带大部队。”

丁牛说到这,气喘吁吁地低头喝了好大一口水,才勉强又发出声音。

“可是进城后,却发现城中空无一人,百姓也已全部被迁走。”

由于这块土地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历史含义,从前两军对阵时,双方都默认不会伤害此地的平民,反而会在得到该地后,尽可能给到当地百姓更多的好处,并将他们当做自己真正的子民看待。

因此在该地生活的百姓中,除去少部分长澹或南月的纯血外,大多数人其实是不太在意自己会被哪边统治的,也懒得再搬家。他们就像随风摇摆的草,谁给他们的好处多,他们便归顺谁,心甘情愿的给谁缴税,并不会奋起抵抗。

可就是这样一群毫无威胁的老百姓,南月在此次交接前,却将他们全迁走了。

不仅是把人迁走,还把能带的财物也全部带走了。卫琳琅率兵进城后,看到周围落满灰尘的房屋,当即便觉出不对劲,但城门已在她身后合上了。

南月对卫琳琅来了个瓮中捉鳖,亏得卫琳琅骁勇,带去的人也忠心。被困在埋伏圈中的长澹将士们奋力厮杀,拼死把卫琳琅送出城,一路送回岭南,好歹是让卫琳琅活着回去了。

只是主帅重伤,岭南一时军心大乱,李青芙及时出面稳住局势,派人往京都传消息,可她接连派了好几个回来,却都没动静。

渐渐的岭南也开始有流言,大家都说朝廷已经放弃了他们,就像当年邵家遇袭,事后也迟迟未能等来援兵。

南月人的兵器上都有毒,卫琳琅高烧不退,南月见状又来攻打,很快兵临城下,全靠李青芙率兵顽强抵抗,无论南月人在外面怎么骂,她都闭城不出。

说白了,李青芙在卫琳琅受伤后还能撑这么多天,全赖李熙没有像长澹前面那几个皇帝一样,因为害怕边将谋反,每次都在战争结束后便立刻裁兵,而是循序渐进,愿意继续花钱养着南边那些兵,才不至于让岭南在突遭变故后,城中无人可用。

“后来南月人见撬不开我们的门,便设计抓了长公主殿下,并把长公主绑到城墙底下,逼迫小殿下给他们开门,否则便要一片片削掉长公主身上的肉。”

“后来小殿下实在没办法,就一边费心与他们周旋,一边又派我回京传消息,希望能尽快得到皇上您的支援。可我走到一线天,才发现那里竟然早就被堵死,先前被派出去传消息的几名传令兵,也都被叛徒在那里杀死了。”

一线天是岭南往京中传递战报的最短路线,其中关口很窄,地势也险,平时只要多派些人守在那里,便可彻底阻绝京中和岭南的联络。但这事在长澹都没多少人知道,只有坐镇岭南的将领,以及经常走这条路的传令兵,还有几名长澹皇族知晓,并未大肆对外宣扬。

而且因为这条路并非岭南通往京城唯一的路,只是最短的路,从前长澹偶有内乱,长澹人自己打自己,也鲜少特意派人去堵这条路,因为知道对方会同时派人兵分几路,根本堵不完。

长澹只有在对外作战时,才会默认只走这条路,因为可以最大程度的节省时间。

可是现如今,长澹与南月对战,南月却知道想办法不声不响地堵死这条路,让岭南士兵在危急时自乱阵脚——这可想而知是谁的手笔。

……这该死的南月王,不中用的东西,堂堂一国之主,居然折腾到最后,还是甘心让两个外人拿到了兵权!难道他就不怕这二人是真在和敌人做戏吗?退一万步讲,就算这南月王也有点本事,已经在暗地里查清了淮王和老五的来历,知道他们是真的在逃亡,可他就不怕淮王和老五在回到长澹后,压根就不肯信守承诺,或是更倒霉一点的——其实连淮王和老五也被他李熙骗了,是他李熙计划撕咬南月的一环么?

……

丁牛说到这里,已是精疲力竭了,他太累了,也太饿了,他这个人很机灵,在一线天及时发现了敌人的陷阱,然后靠着聪明的脑袋瓜逃出来。但与此同时,他这一路谁也不敢信,他避免走人很多的官路,一直在往山里钻,他吃不好也睡不好,即便到了宫门口也不敢松懈,更不敢和任何人说话,他就如一只惊弓之鸟,从一线天侥幸逃出后,既然无法回去给李青芙报信,便只好一刻不停地往前走,他要把李青芙交给他的书信亲手送给李熙看,他的精力早消耗殆尽。

从始至终,李熙坐在龙椅上不动声色地听,他面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拳头却已攥起来,将李青芙写给他的求援信揉皱成一团。

李熙命人为丁牛端来食物,让他不至于昏厥。

今日早朝不散,大家都沉默不言,头顶仿佛笼罩着一层阴郁厚重的乌云。

寂静。

良久,李熙看丁牛大口吃完了饭,才问他:“好端端的,南月人怎么会忽然抓到李长乐?此次南月忽然翻脸,又能煽动叛徒去一线天堵人,本就疑点颇多,莫非是那李长乐在去了岭南后,实际并不安分,私下早就与南月那边暗通款曲了。”

顿了顿,李熙仔细回忆着丁牛方才对他说的,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眉间一瞬变得有些沉。

“小妹真是糊涂,朕适才左思右想,都想不通那李长乐为什么会被抓,别是她对朕积怨颇深,就算人已经到了岭南,也不肯悔改,又想联合老五骗小妹给他们开门吧?嗤……小妹她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心软,她遇见这种事,明明知道朕不会因为李长乐的死怪罪她,只管照常守城就是了,何必还要因为顾忌李长乐的安全,瞻前顾后之下,使我岭南将士牺牲更多?难道那边还能真把李长乐这个同谋杀了吗!她、她这简直就是……”

然而还不等李熙把话说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丁牛却忽然愤怒地睁大了眼,满脸通红地瞪着李熙,悲痛地流了泪。

“……皇上!您不能这样侮辱长公主!她是一位真正的公主!小殿下也已尽力守城,并没有因为长公主的事情对南月让步,更不曾因她就让更多的岭南士兵无故牺牲!”

说话间,丁牛嘴里的馒头还没咽下去,他口齿不清,眼泪却止不住地越流越多,支支吾吾地掩面向李熙小声解释着。

“长公主她,她是一位真正的公主。”丁牛哽咽道,“她在被南月人抓住后,宁死也不肯屈服,为了能让小殿下安心御敌,已在两军阵前自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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