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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合卺

千岁 池崖 1969 2024-09-17 14:06:48

裴怀恩想这礼物也想了很久, 他已经有很多年不必讨好谁了。

可唯独只有李熙这个人。裴怀恩辗转反侧,明明自己先前也被李熙弄瞎了一只眼,可只要他想到李熙, 心里当先涌起来的, 必然是愧疚。

旁的都不提, 单单只说当初李熙在自身难保的时候, 还愿意想法子替他父亲翻案, 他就还不清。

虽然老话都说父债子偿, 可也有人说冤冤相报何时了, 裴怀恩不是四大皆空的佛,他在遇到李熙前, 走的是独木桥,想的是要将李家人全部都杀掉,就像承乾帝下旨将他的家人全杀掉一样。

可当他遇到李熙, 他发现他为李熙破了例,因为李熙从不劝他放下, 反而以身入局,陪他一块上了桥。

他原本很高兴, 他觉着他孤身隐忍这些年,终于抓住了一些东西。

但是再往前走,当他眼前不再只有他双亲的血, 当他只差一点就对所有李氏子孙都举起屠刀,他忽然发现站在这些人身后的,居然还有千千万万无辜的百姓。

换句话说,李家不是寻常人家, 长澹也不是什么破败衰落的王朝。

承乾帝多疑专断,心肠冷硬, 但就算是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力和地位,在承乾帝在位期间,除了桓水那次有意为之,承乾帝从没对外打输过一场仗,也没让长澹的土地丢掉一寸。

承乾帝有私心,他使百姓蒙昧,不重教育,他不吝牺牲,几乎视人命如草芥,他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巩固自己的高位,可他也为大半愿意老实待在“笼子”里的长澹人,造出一片无知但快乐的净土。

还不到时候,李氏在长澹的地位依然固若金汤,更别提还有齐王这样真将百姓放在心上,重农桑,受爱戴的贤王在。

在这片土地上活着的百姓才是最弱者,他们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尚且有饭吃,有衣穿,看不见正在暗处悄悄腐烂的血肉,也认为自己永远不会变成那些……可以被君王随意牺牲抛弃的零碎血肉。

长澹的梦正酣,距离乱世还很远,外敌尚能应对,几场可怕的战争都局限在边陲,比李氏更有威望的势力也还没出现,笼子里的百姓兴不起反抗念头,他们善良顺从的叩谢天恩,虽然劳作辛苦,却觉得这日子也能过。

而他裴怀恩,他的仇人并非寻常百姓,而是这样一位大权在握的皇帝——那些倒霉的老百姓可不欠他的。

实际上裴怀恩心里也清楚,承乾帝驾崩后的那个“灵”字恶谥,其实是李熙给邵毅轩的一个交代,更是李熙的私心抹黑。

裴怀恩曾经恨不得以天底下最残忍的手段屠尽李氏满门,不论妇孺稚子,但杀死他们之后呢?

待他们全部死去后,长澹就会乱。

这种结果与裴怀恩幼时受到的教导背道而驰,让他不知该怎么办,直到他看见李熙的做法。

按理说,李熙也是个身背血仇的人,可李熙比他更能忍,而且一直都目标明确。

李熙为裴怀恩提供了“报仇”的新方向。

那就是既然放不下,就别放下,但也不是只有靠杀人才能做成事,而是要努力找到事情的根源,然后尽可能的弥补遗憾。

为名所累者,便想法子正名,为利所累者,便想法子东山再起。

而后还要逼刚愎自用者低头认错,让手沾鲜血者以血偿之。

但无辜无知者无错,也无罪,世人要报复,不过就是想为他们自己求个能看得见的因果,从此获得安宁罢了,“报复”二字,原本便是人性,而非冤冤相报的原因。

只有因此就挥刀向更弱者,让更弱者认为自己是无故受了牵连,只有当曾经的鱼肉也变成懦夫和屠夫——这才是冤冤相报,世代不休的根源。

所以冤有头,债有主,要血债血偿却不要滥杀无辜。李熙从不像杨阁老那样劝他释然,只要他想杀的人确与他有恩怨,李熙从不插手,也从不会慷他人之慨。

可一旦当他误伤无辜,所有人都对此习以为常,认为他就该是这个样子时,李熙又会让他看到自己心中的善。

正如淮王妃那次,李熙会直白的开口安慰他,让他明白他的煎熬是人之常情,是有道理有价值的,而非对裴家满门冤魂的背叛。

不必勉强自己原谅曾经的仇敌,这是对人心的坚持。

不让自己变得比那些恶人更恶,这是对本心的坚守。

裴怀恩在京中浑浑噩噩的过了这么多年,入眼全是藏在阴影底下的勾心斗角,算计陷害,几乎没怎么见过外面的天。

但李熙从大沧回来,约莫是曾有舅舅和舅母疼爱的缘故,李熙除了记得垣水那场被血染红的大雪,以及自己被困大沧整整两年的难受,却也还记得大漠孤烟,还有边陲的纯朴百姓,云白风轻。

李熙愿意给他爱,又不只给他爱——只给爱太苍白了。

李熙将他从半人半鬼变回了人,就算他们后来把话说开,真的在一起时,李熙也因为知道他厌恶什么,恐惧什么,从不在他面前提起那些事,也不试探他的底线。

李熙愿意以君王之躯,任他为所欲为。

李熙不会居高临下的审判他,更不会鄙夷他骨血中被硬生生磋磨出来的恶劣和残忍。

李熙……李熙愿意将他当成一个人看,令他往后行走世间,不再漂泊如浮萍,而是一棵有根的树。

孤身一人的三十年太漫长,裴怀恩喜欢李熙身上野草一样的韧劲儿,也爱他泥鳅似的滑不溜丢,既然有幸未死,裴怀恩便一辈子都不想再放开。

无论用什么手段。

无论是从前的威胁控制,还是如今的费心讨好,只是坐以待毙,自怨自艾可不够,裴怀恩打定主意,要让李熙从今往后都只能看见他,再也看不见什么别的阿猫阿狗。

……尤其是像赫连景那种讨人厌的大沧狗!

这样想着,裴怀恩面上笑意更深了些,伸手牵李熙的手。

“来,我给你换衣裳,我们不拜天地,不拜高堂,只拜彼此。”裴怀恩眼睛弯弯的说。

李熙不是傻子,见此情景,片刻的怔愣过后,便也跟着裴怀恩笑。

李熙与裴怀恩心有灵犀,瞬间便明白裴怀恩心里怎么想。

须臾喜服披上身,多余的话都不必说,李熙垂首斟酒。

“……虽然很意外。”李熙说,“但我真喜欢这礼物。”

“我的重明鸟,喝下这杯合卺酒,从今往后,再也没人能把我们分开,就算是你和我,也不行。”

人生得意须尽欢,春宵一刻,值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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