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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太后

千岁 池崖 2781 2024-09-17 14:06:48

中秋过后, 转眼入了九月,北边的大沧人终于姗姗来迟。

许是上天眷顾,李熙这阵子都过得不错, 裴怀恩依约顺利地中了举, 就等来年会试, 这让李熙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也让他对裴怀恩说不必太过着急温书的话多信了几分。

更让李熙放宽心的是, 就算裴怀恩如今已考过了, 暂时得了空闲, 也没再像从前那样胡搅蛮缠,整天往他身边凑。

裴怀恩似乎真的很讨厌大沧人, 也不想见什么大沧使臣。玄鹄每日来和李熙汇报,只说裴怀恩如今对什么都兴致缺缺,除了吃饭就是睡觉, 似乎连易容也不研究了,一副被大沧人碍到他正常喘气的鬼样子, 估计得等大沧人离开后才能好。

李熙对此没意见,甚至希望裴怀恩的这种症状能持续久一点, 并且已在思考日后的补偿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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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八这天,京都落了雨,带着秋天凉津津的寒意, 把街道两旁的翠绿冲黄了不少,也为常年都是纸醉金迷的长澹京都添上几分肃杀气。

大沧使团是赶在辰时前入的京,彼时天色渐晚,大沧使团经礼部安排, 全部住进了京都新修的会同馆,等待明日长澹为他们准备的宴席。

杨思贤的孙儿杨善不负李熙重望, 办事周到,礼数也齐全,因为听说赫连景喜欢长澹的建筑和风俗文化,还问赫连景晚些要不要出门走走,他会安排专人陪同。

谁成想也不知是李熙给他的信息有错,还是赫连景的性子变了,打从整个大沧使团入京,赫连景便显得一脸疲相,双眼布满血丝,甚至有好几次就差把“本王想休息”五个大字写脸上了。

甚至扭头问了跟在他身边的护卫好几次,直言想要赶快走完这些接待的流程。

更别提那个从始至终都没露面的大沧公主,据说是在半路感染风寒,容颜憔悴,正在小心调养着,若是运气好,等明日酒宴便可见人了。

来者是客,面对赫连景毫不掩饰的困顿萎靡,杨善再三斟酌,临时决定将后续安排全部精简,大手一挥拿出第二套方案来,动作迅速地还赫连景清净,令赫连景刚过辰时便可沐浴睡觉,也好洗净一身长途跋涉的风尘,早点恢复精神。

为了表示尊重,赫连景居住的房间外面没有长澹人守着。赫连景得了自由,杨善前脚刚离开,赫连景便一扫方才故意装出来的疲态,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整张脸都急得皱起来了。

赫连景是大沧和长澹的混血,祖母是长澹人,正因为如此,赫连景面上的骨骼感没有寻常大沧人那么重,却又同时天生一副大沧人的健硕身躯,这让他在安静坐着的时候,光看脸庞还算温和,可当他一旦急得站起来团团转,他似乎就变成了一只熊。

能不急么,毕竟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把和亲公主弄丢了。

第一次是在半路上,他那个打小就鬼主意多的公主表妹说自己肚子疼,疼得快死了,随行的大夫都看不好她,便只得央赫连景绕路进城,为公主寻名医。

结果可想而知,公主不过是进了个医馆的功夫,就从后门跑了,之后公主混在乞丐堆里好几天,也让赫连景急急忙忙地派人在城中找了好几天,还把原定的行程给耽误了。

第二次便是临入京前,公主又说喉咙疼,还咳了血。

赫连景原本不想再信她,也懒得管她,索性放她自己在轿子里咳嗽去。

可谁让公主演技好,咳得连气息都弱了,骗得赫连景不得不下马查看,然后……就被公主往眼睛上撒了一把生石灰。

电光火石间,大队人马乱成一团,生怕赫连景瞎了,而原本坐在轿子里的人也趁乱跑了,至今也没找到,以致不得不让公主身边的婢女先蒙脸代替。

出了这么大的事,赫连景哪还有心思跟着杨善参观了?他此次领队出行,本就是他的太后姑母力排众议,将他赶鸭子上架的送来,如果他没办好差,可想而知回去后又要被那些鼻孔朝天的大臣们怎么骂。

大沧人天生长得高,赫连景在大沧只是寻常男儿的个子,到了长澹已是鹤立鸡群。他穿着厚实暖和的皮草,因为习惯了大沧粗犷精练的房间布置,心里又着急,在这基本就是三步磕到一块桌角,五步踢翻一个瓷瓶儿。

……在今天之前,赫连景从没觉得长澹的精美瓷器能让他感到这么烦!

烦死了,真的是烦死了,派出去找人的那些护卫怎么还不回?难道明天宴饮,也能让那婢女蒙着脸跟他去吗?!

虽然印象中的李熙挺好说话的,但此事涉及两国颜面,若不幸暴露,就算李熙愿意看在从前的面子上不和他计较,甚至还可能帮着他一块找人,但其他长澹人能放过他吗?恐怕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他淹死了。

越想越觉得愁,赫连景风风火火地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终于忍不住低声问跟在他旁边那护卫。

“……巴格,你方才同本王说,今夜子时之前一定能带回公主,你没哄骗本王吗?本王实在不放心,本王信不过那些人,想自己出去找,你就让本王自己出去找吧。否则,否则本王也睡不着。”

巴格是个外表比赫连景更健壮高大的汉子,下巴上长着络腮胡,做事却粗中有细,闻言就只是说:“王爷稍安勿躁,我不敢哄骗王爷,还请王爷耐心等待,不要把此事闹得人尽皆知。”

“阿布恩动作快,已经查到公主就在长澹京都,只是现在外面人多眼杂,阿布恩找起人来难免束手束脚,可等到天一黑,这里城门落下,黑夜就是阿布恩和他那只枭的天下,一定能将公主平安带回。”

赫连景听到这里,稍稍放心了些,但还是忍不住跟巴格小声抱怨道:“我知表妹不愿嫁,可两国邦交不是小事,她闹得这么大,万一真在长澹出了事,让本王回去如何与姑母交代?姑母还不得扒了本王的皮?”

巴格对此也很感慨,低声说:“公主只是太想念大沧了。”

赫连景一听这个就更不爽了,赌气说:“那她倒是往城外跑啊!她回大沧啊!跑来城里干什么?长澹是富庶地,可比大沧那种能把人冻死的鬼地方好多了,她一个小丫头懂什么?”

巴格面上皱巴得比赫连景更苦大仇深,跟在赫连景身后尽职尽责地分析道:“或许公主是想故技重施,她认为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算准了我们不敢太大张旗鼓地找她,又考虑到她不想嫁过来,必定要先往城外找,就躲进城里来了。”

此次出使长澹,巴格的任务其实比赫连景更重,是躲在赫连景背后真正拿主意的人,他必须对一切突发状况保持警惕,并及时解决。

毕竟大沧太后心里也知道她这个侄子烂泥扶不上墙,除了心肠软脸蛋好之外,几乎没什么可取之处,脑袋也不够用,常常被别人一两句话就带着走了。

换句话说,大沧太后这次能派赫连景来,纯粹只是看中他从前和李熙关系还不错,是整个大沧皇室中为数不多没欺负过李熙的人,想趁机借他缓和长澹与大沧这两年剑拔弩张的紧张关系罢了。

不然还能怎么办?她已垂帘听政了这么些年,如今早已不满足于只坐在珠帘之后,当黄毛小儿身后模糊的影子。

她要更进一步,她要迈出从古至今都没有女人敢向前迈出的那一步,可她也要考虑朝中大臣的口诛笔伐。

在与大沧接壤的这些国家中,唯有长澹能与大沧一战,而长澹恰好前两年又真和大沧打过仗,闹得双方都损失惨重,两国士兵彼此间敌对情绪也很高。

在这样的情况下,若她不顾反对贸然称帝,起初万一没压住自己手底下那些人,让他们起了叛乱,谁能保证长澹不会再横插一脚,坐收渔翁之利?

而一旦长澹也决定动手,于她便是内忧外患,民不聊生了,她很难在那样困难的环境下治理好大沧。

她是一个女人,她坐在珠帘后面的时候,虽说也是手握大权,能替刚学会说话的小皇帝御笔朱批,可大臣们却都愿意默认她的存在,愿意将她当成同先帝一样的人。

可若当她一旦走到珠帘前面,坐上龙椅,她便成了那牝鸡司晨。从此以后,只要大沧境内还有一个村子吃不饱饭,一处地方闹了天灾,那都得是因为她这个女人不安分,竟敢学男人一样称帝掌权,由此招来了天罚。

所以她在掀开珠帘之前,必须确保长澹与大沧的关系稳定,确保李熙会在未来几年内站在她这边,给她喘息的机会。

基于这样的考虑,大沧太后特意挑了赫连景来,又命自己的心腹巴格在旁辅佐,一心想要促成李熙与她女儿的婚事。

……不过话又说回来,今时不同往日了,若被大沧太后知道李熙其实是个外面裹了层白面粉的小黑煤球儿,背后还有一个比他心更黑的醋缸在严防死守,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后悔自己如今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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