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总,根据您之前提供的人物肖像,我们在警务局内部网络没有找到任何和此人有关的信息,但是我们为您进行了大数据检索,找到一张十年前的旧照片,里面其中一人面部识别重合度和这幅肖像中的男子达到百分之八十五】
【照片】
“禹城四中。”
林诚素看着手机屏幕上这张充满年代感的班级合照,捏着手机的指关节隐隐发白。
照片上的少年穿着白色衬衫校服,模糊的像素也遮挡不住的深邃五官,脸上笑容灿烂,伸出右手在前排两位同学的脑袋中间偷偷比了个耶。
是他,肯定是他。
禹城四中。
原来他也是禹城人。
暗下去的手机屏幕上印出林诚素苍白憔悴的面容,发型却精心收拾过,他等在禹城市公安总局门口,第一千次翻出这张照片,仔细凝视上面的少年。
“时野。”
照片下面按照排位印着所有学生信息,林诚素嘴唇翕动,轻轻念出那人的名字。
其实他也明白,这么做无疑于大海捞针。
林诚素抬起头,望向不远处屹立着的市局大楼,湿润的睫毛下目光坚定。
但他愿意尝试,直到重新找到他为止。
晚上九点多,时野在商场里买了一堆生活用品和食材,又在商场六层的美食广场吃了盘麻婆豆腐盖饭垫肚子,然后才慢悠悠溜达回去住的地方。
这附近确实热闹,这个点了路上依旧车流不息,路边小饭馆里座无虚席,火锅里腾出的热气将窗户玻璃熏得模糊一片。
走累了,时野站在路边点了根烟,一边抽一边望向大马路对面,市局门口,那个固执瘦弱的背影。
究竟怎么找到的?
他到现在还纳闷。
西城,禹城,跨越了大半个中国,整整几千公里啊。
哐啷啷——
今晚最后一辆车驶出市局大门,门口铁栏颤颤悠悠向一侧合拢。
保安站在市局大门前,手电筒光照着寂静肃穆的总局大楼,再次朝路边那人投去疑惑的目光。
从下午等到现在,不吃不喝的,这年头怪人真是越来越多了。
“喂,你干什么的?”
林诚素回过神,轻轻一抬眸,赶紧从车门上直起身,清了清嗓子,“我找人。”
“人都走光了。”市局每天来来去去那么多人,保安才懒得管这些,朝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走了几步,老头又折身看他,看那人路灯下形单影只的身影,在心里叹口气,抬手一指身后大楼,“你自己看啊,灯都关了,行了别等了,赶紧回去吧!”
林诚素顺着他指的方向抬头。
身后车流穿梭,路灯昏暗的光落在他脸上,说不出的落寞孤寂,保安看着这一幕,嘴巴张了张,最后无声念叨了几句,摇摇头走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林诚素拿起手机,又看了看照片上的少年,然后一步一回头,走到驾驶座的位子,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灯亮起,黑色奔驰汇入车流,眨眼消失在城市的星辉璀璨中。
马路对面,时野把烟在垃圾桶边上碾熄了丢进去,朝旁边烧烤摊老板道了声谢,拎起摆在人家椅子上的购物袋,慢吞吞朝住的地方走去。
唐菲听见电梯运转声冲到门边,电梯门划开,她看着默默走进客厅的林诚素,紧绷的肩膀明显放松下来,“林总,这么晚了,你,你去哪儿了?”
林诚素脱下外套递过去,松开袖扣用力攥在手心。
坚硬的戳针压在掌心,刺痛骤然袭来,勉强将神志拽回些许,他没有回答唐菲的问题,而是径直朝书房走去,“文件都拿来了?”
唐菲愣了一下,“啊,都拿来了,还有,你——”
她停在书房门口,林诚素停下脚步回头,朝她询问地一挑眉,“怎么了?”
“你不在公司这几天,艾尔那边,他们又开始——”
“我知道了,”林诚素打断她的话,将袖扣随手丢到桌上。
当啷一声,他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很晚了,你先回去吧,明天早上再过来一趟,这些文件我今晚看完,你带回去交给法务部,让他们尽快处理。”
他神色恍惚,似乎有些站不稳,明明天气不热,白色衬衫却湿哒哒地黏在背上,唐菲迟疑一瞬,低声关切询问,“林总,你身体还好吧?”
林诚素背对着她,低头慢条斯理地解开袖扣。
“要不然,我们还是去医院看一看吧?做个检查,就当每年的例行体检也行啊。”
指尖隐隐颤抖,几次从细小的袖扣上滑落,林诚素小声吞咽了一口,“我没事。”
于是唐菲不敢再劝,转而向他汇报,语气比之前越发谨慎,“还有林总,刚才林先生往这边打了电话,我接了,告诉他你还没回家。”
林诚素靠坐在桌沿,闻言终于朝她看过来,极迅速的一眼,旋即又低下头,用浓密的睫毛遮挡住双眼。
“知道了。”
这次林总被绑架可谓九死一生,现在好不容易回来,林霄翔身为父亲不但从头到尾都不闻不问,现在居然就连电话都只是打到家里的座机,仿佛不过走个流程,唐菲有些难过,但不能在林总面前表现出来,她扯扯嘴角,柔声道,“那林总,我先回去了,你——”
她看了眼桌上那一大堆文件,“你注意身体,早点休息。”
外面电梯门一关,书房内,林诚素像是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直接从桌沿滑落。
砰一声摔在冰冷的地面,他伸出颤抖的手,着急地去解胸前的领带。
皮下每一寸骨肉都犹如被无数蚂蚁啃食,冷汗暴雨般从脸颊滑落,林诚素死咬住牙,一点一点艰难地将领带扯开,团作一团正要塞进嘴里,就在这时,外面客厅里的座机突然响起。
急躁的铃声响彻寂静的公寓,他瞬间愣住不动,逐渐模糊的意识中回想起唐菲的话,然后猛地惊醒般,朝着客厅座机的方向爬过去。
虚弱的身体哐啷砸在沙发边角几上,林诚素张嘴用力咬了下手臂,拼命让自己保持住清醒。
抓起电话放到耳边,额前早已凌乱湿透的刘海,没能挡住他眼里小心翼翼的期待。
“喂?”
“回家了?”是林霄翔的声音。
右手不停颤抖,林诚素用两只手紧紧抓住电话,一声爸爸哽咽在喉,怕被听出异样,他最后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接下去便如这些年父子俩每次通话时那般,长久的沉默之后,林诚素几乎要支撑不住,忽然,电话那头传来女人高亢的声音,是孙思灵,林霄翔的原配,故作惊喜的夸张语气中透出几分警告意味,“林霄翔,你快来看呀,这次舒予在演奏会上的视频!”
林舒予也喊,“爸爸?”
“挂了,你以后出门注意安全。”于是林霄翔终于开口,敷衍地叮嘱了一句。
然而挂电话前,他依然没忘记今天打这通电话的目的,Pinkshadow,听名字就是下作地方,林霄翔万分恼怒,在电话里厉声警告,“还有,以后不该去的地方别去!”
嘟嘟嘟——
整间公寓一片死寂,林诚素躺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电话从被汗水湿透的掌心悄然滑落。
他神情木然,动作生疏地将领带在手背上一圈一圈缠好,然后塞进嘴里紧紧咬住。
钻心蚀骨的折磨在刹那间冲上顶峰,他独自忍受着,用痉挛的手指艰难地从口袋里抠出手机。
屏幕骤然亮起,照亮他赤红隐忍的眼,相册里那个笑容灿烂的少年朝他比了个耶,像是在鼓励他坚持下去。
砰!
角几翻倒在地,碎玻璃崩泄一地,冰冷刺骨的地板上,满头大汗的林诚素将双手攥紧在胸前,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呻||吟。
他浑浑噩噩,除了彻骨的寒冷几乎什么都感觉不到。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细微轻响,他骤然间清醒过来,目光慌乱地追着那个声音,然后竭力朝远处伸出手,将不小心掉落的东西焦急地攥回到掌心。
掌心包裹住的炙热令他浑身一颤,让他想起仓库内那个滚烫坚定的怀抱,仿佛一针强心针倏地打入心脏,林诚素涣散的眼神再次变得坚定。
黑暗中,他缓缓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如同一个虔诚祷告的姿势,呢喃着将颤抖的唇贴上了十指交握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