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城六中,下课铃打响后,高一高二年级的走廊很快变得喧闹起来,楼上高三几间教室仍旧大门紧闭,从里面隐隐传出说话声。
几分钟后,高三(四)班教室的门打开,物理老师捧着卷子从里面出来,神情间透出一丝较往日不同的紧绷。
老师离开后,后排几个学生立马围到一处,副班长趴在丁筱筱桌上,看着坐在那里的张倩,“倩倩,昨天警察来找你干嘛呀?”
“对啊,这两天校门都不给出了,筱筱她是不是出事了?”
面对同学们好奇的询问,张倩低下头,“我不知道。”
“他们什么都没说吗?”副班长趴到桌上追问。
“没有,他们什么都没说。”攥着笔的手隐隐颤抖,张倩合上了面前做到一半的练习册。
一群人看着她从座位上起身,忙伸手将人拉住,“那他们都问你什么了?”
“我都说了别问我了!”张倩甩开那些人的手,转身走出了教室。
副班长撇撇嘴,收回目光,用一只手托住下巴,“昨天我看见姜老师在操场网球场那边偷偷哭呢!”
一群人大惊失色,“真的假的?!”
“真的啊!”副班长压低声音,“你们别说出去啊,反正我觉得筱筱她,”顿了顿,女生眼中浮现一丝恐惧,“可能真的出事了。”
“张倩!”
“倩倩!”
“倩倩——”
人群中探究的目光如影随形,张倩低着头充耳不闻,快步穿过走廊。
她的脚步越走越快,将那些声音统统甩到身后,抬头看了眼几米外的洗手间,少女如释重负般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谁知在进门时撞到一个人,张倩顿时如惊弓之鸟,吓得大叫出声。
徐玲站在那里看着她,透出质问的目光竟有些凶狠。
张倩一瞬间脸色煞白,目光躲躲闪闪,想要绕过她进洗手间,“麻烦让一下。”
徐玲面无表情地让到一边,张倩目不斜视地走进去,随即被她一个闪身直接堵在了墙角!
“你干嘛?!”张倩瞪着她,眨眼间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两个女生之间的气氛十分诡异,面对徐玲一言不发的盯视,张倩单薄的胸脯剧烈起伏,额头上慢慢渗出冷汗,像是忍无可忍,她压低声音,“徐玲,你到底想干什么?”
“上周四晚上放学,”徐玲终于开口,“你明明看到了!”
话音落下,张倩发出一声尖叫,用力将她推开,“你闭嘴!”
几位路过的学生惊讶地看向这边,其中一个认出了张倩,有些茫然地叫了她一声,“张倩?”
徐玲看着濒临崩溃的张倩义正言辞道,“他威胁你,你可以告诉警察,你怎么能够助纣为虐?”
“他威胁的又不是你,你当然这么说!”张倩的声音剧烈颤抖,周围聚集的学生越来越多,生怕惹上麻烦,她有些歇斯底里地反口质问,“你不是也看到了吗?!你为什么不去说!”
“张倩,怎么了?”隔壁三班的学习委员走过来,有些警惕地看了眼那个徐玲。
徐玲看了那人一眼,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那眼神阴沉沉的,女生打了个哆嗦,回头看见张倩站在那里浑身发抖,赶紧将人扶住。
最近学校里人心惶惶,张倩又是丁筱筱的同桌,一群人围过去,七嘴八舌地安慰,“倩倩你没事吧?”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她想干嘛?”
张倩两眼发直地盯着脚下,用力捂住耳朵,“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不是丁筱筱的事?”
“你要是知道什么,千万要告诉老师啊!”
“筱筱失踪了这么久,她爸爸妈妈肯定特别着急——”
“别问了!!”
整条走廊顿时鸦雀无声。
一群人惊愕地看着张倩,看着她用力抹把脸,转身冲进了洗手间。
哐啷一声,隔间门被狠狠砸上,在场的人面面相觑,很快,洗手间里面传出少女崩溃压抑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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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的门悄然打开,季礼绅站在门口,凝视着办公桌后那个端坐的身影,端着手里的咖啡轻手轻脚地过去。
座椅靠背右侧露出半边削瘦的臂膀,林诚素看着窗外,略显憔悴的眉眼间印着一片苍茫。
出院后这几天他整个人又瘦了一大圈,季礼绅走到他身边,林诚素余光微动,将摆在腿上的手机轻轻翻了过去。
亮着的屏幕一闪而过,是聊天软件页面,最后的对话时间定格在一周前。
季礼绅收回目光,将咖啡递过去,看着林诚素沉寂的眉眼,语气中透出关切,“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林诚素接过杯子道了声谢,咖啡的香气缠绕过来,一股淡淡的涩味,原本是他最爱的味道,此刻却让他鼻尖隐隐发酸。
他走了三年,时野也将他的东西留了三年。
林诚素闭上眼睛,仰头靠在椅背上,惴惴的内心在痛苦中反复跌宕。
这无声的回应让季礼绅的眉心狠狠拧起,察觉到他情绪上的低落,忍不住弯下腰靠近过去,“我听邢露说,你这段时间,头又开始痛了?”
面对季医生不由自主的亲近,林诚素睁开眼睛,起身端着咖啡朝沙发走去,“已经好了。”他放下杯子坐下,闻着淡淡的咖啡味,目光有些怔愣,“全都好了。”
“好了?”季礼绅不解地看着他,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摆出聆听的姿态,“什么意思?”
“可以和我聊聊吗?”
林诚素低头捂住了脸。
“诚素?”
难言的痛苦从轻颤的指缝间流淌而出,林诚素单薄的身影凝固在冬日冰冷的黄昏,季礼绅一脸担忧地看着他,垂在膝上的手不由得默默攥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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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城六中下午五点半放学,最后一节课铃响过后,高一高二的学生陆陆续续从校门离开,高三学生在上晚自习前则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方便学生外出送餐。
此时人声鼎沸的校门口,双车道小马路被接送车辆堵得水泄不通,一辆警车跟随车流缓慢前进。
时野将车停在校门对面,望着校门口进出的学生。
周五没有晚自习,大约六点,徐玲的身影出现在校门口的人潮中。
在一群青春洋溢的中学生当中,这个女生看起来尤为心事重重,放学后独自一人背着书包走向公交车站。
手指敲打着方向盘,时野的视线一路追随着她的身影,看见她走过公交车站,穿过马路走进了学校对面的公园。
见状时野解开安全带,下车跟了上去。
这个时间,和热闹的校门口比起来,公园里要清净许多,时野远远地跟在徐玲身后,少女的脚步沉重而又缓慢,大片晃动的树影流淌过瘦弱的肩膀,在空旷的景致中显得有些孤独。
走到公园另一扇大门前,徐玲突然一个左拐,身影眨眼消失在茂盛的灌木丛后。
时野走过去,听见那里传出少女悲伤的哭泣声。
听见脚步声,徐玲蹲着的背影一颤,回头看到是他,布满泪痕的小脸明显一怔,“警察叔叔?”
时野走到她面前蹲下,伸手递过去一张纸巾,“放学不回家,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谢谢。”徐玲接过纸巾,泪水眨眼间泛滥,“我——”
她悲恸到痛哭不止,时野等她情绪平稳些,开口轻柔地问道,“又想起筱筱了?”
徐玲将头埋得很低,泪水打湿脚下的地面,在上面湮开大片的灰痕,她抬头看过来,“警察叔叔,筱筱她是不是出事了?”
“徐玲,”时野又抽出一张纸巾帮她擦干眼泪,少女的眼泪却如断了线般不停落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徐玲死死咬住嘴唇,瞪着惊惶的大眼睛看着他无声落泪,时野默默和她对视,过了许久,看见她缓缓点了点头。
副校长办公室。
“你上周四晚上放学后见到过丁筱筱?”副校长站在那里,一脸惊愕地看着眼前痛哭不止的学生,“那你怎么不早说?!”
四班班主任姜萌和一班班主任此刻都在场,听见副校长的质问,徐玲浑身一颤,眼泪顿时更加汹涌。
姜萌见状上前一步,搂住她低声安抚,“别怕,徐玲,你把看到的都说出来就行了,老师们不会怪你的。”
一旁的副校长在大家的注视中有些难堪地清了清嗓子。
直到他识趣地背过身,徐玲才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见过。”
时野弯下腰看着她,“周四那天,你看到丁筱筱去了哪里?当时和谁在一起?”
徐玲的眼中泪光闪烁,“她和一个男生。”
话音落下,几位老师顿时脸色骤变。
两位班主任互相看看,姜萌的神情变得有些激动,“我们学校的?”
徐玲摇摇头,“不是。”
时野用眼神示意姜萌冷静,问徐玲,“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似乎是想起了某些不太好的回忆,徐玲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是云飞中学的,叫什么我也不知道,他这学期在追筱筱,经常在放学路上等她,我看到过好几次,他发现后就威胁我,还有张倩,说我们如果敢告诉老师,就让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还有张倩?!”姜萌一脸崩溃,“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筱筱她失踪了整整一个星期!你们为什么不早点——”
“姜老师!”时野喝声打断她的话。
徐玲捂住脸,自责地蹲了下去。
时野一抻裤管蹲下,伸手扶住她颤抖的肩膀,“周四那天,你和张倩都看到他带着筱筱走了?”
徐玲哭着点点头。
“名字不知道,六中隔壁云飞中学的学生,对,是所私校,”学校去联系徐玲的父母,时野打着电话从校门口出来,快步走向警车。
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了顿,“那人自称是学校里的,混混老大。”
电话那头的张岩被这个中二感十足的称号冲击得沉默了得有三秒,“知道了,我马上去查!”
挂断电话,时野坐到车上,抓着方向盘一动不动。
静谧的车厢回荡着难以察觉的嗡嗡声,他注视着侧旁的车流,感受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从下午一直到现在。
等电话挂断,时野侧身掏出手机,看着屏幕上未接来电下面林诚素三个字。
他凝视着这个名字,直到屏幕变回漆黑一片。
随即再次亮起。
【时野,我想见你,我有话想对你说】
时野放下手机,靠在椅背上愣了会神,抓住丢在中控台上的烟,用指尖在盒底一弹,抽出一根叼进嘴里。
——你为了他这么拼命,那你有没有想过问他,当年他为什么要甩了你?
——那个男人,你见过吗?要不要我告诉你他的名字?
一点橘光在指尖明灭,伴随着苦涩的尼古丁气息在胸腔中蔓延,时野寂静的目光探着虚空,眼眸轻敛,缓缓吐出嘴里的烟。
腰侧的伤口还隐隐作痛,回想那晚惊险万分的情形,时野听见林浩泽这几句话,随即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首先他们的计划被发现,原来是因为林浩泽将他在郭晓军的手机上认了出来。
他们当时做得非常小心,就连头像照片都只露出了一点模糊的侧脸,即便这样,林浩泽居然还是将他认了出来,而最令时野百思不得其解的一点是,林浩泽为什么会认识他?
又怎么会知道他和林诚素当年的事情?
思考了这么多天,时野只能想到一个答案,那就是林诚素三年前的不告而别,很可能真的有隐情。
这段时间他和林诚素经历的一切已经让他明白,无论他如何难以释怀,他就是放不下他,所以无法释怀又如何,得不得到想要的答案又如何,这个男人已经长在了他的骨血里,如果要他放手,等同于在他心口生生刨去一块肉。
当年面对D贩的凌迟之刑,他能面不改色地承受一切,但只要设想林诚素从此在自己的世界消失不见,时野已经觉得自己要疯。
所以他最后还是选择了接受,尽管无奈,尽管伤痛,他还是选择再相信一次,哪怕他们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里,从此只剩下他自己。
但是现在,他却突然发现林诚素当年的不告而别,里面很可能真的有隐情。
时野趴在方向盘上,心烦意乱地叹了口气,飞快抽完手上的烟,一踩油门将车开上了马路。
一路上的心情只能用烦躁不堪来形容,时野将窗放下一道缝,等到了市局门口,整个人才勉强在彻骨的寒意中恢复一丝平静。
直到他在市局门口再次看到林诚素的身影。
黑夜将至,路灯接连亮起,那个男人站在市局大门右侧,单薄的身影印在萧瑟的冬日里,透出难以言喻的孤单落寞。
时野透过车窗看着眼前这一幕,久久没有回过神。
似有所感,林诚素回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刹那间竟恍如隔世,林诚素眼眶一红,抬脚朝时野快步走了过去。
时野将车停在路边,下车看着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竟然飞奔起来,脸上带着焦急与喜悦来到他的面前,然后用尽全力将他抱入怀中!
“时野!”
颤抖的后背抚上熟悉而又宽厚的手掌,林诚素泪如雨下。
时野有些意外地将人轻轻抱住,漫不经心地笑道,“我没事,这不是好好的吗?”
林诚素将脸埋在他的颈窝,抱着他哽咽到说不出话,时野一时间神情恍惚,想起他和他第一次在市局门口见面,那天林诚素激动得几乎勒得他喘不过气。
心底顿时一片柔软,情不自禁低头闻着林诚素身上温暖的气息,时野藏起这几天混乱的思绪,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对不起,这几天太忙了,所以才没有——”
“我想起来了。”
话音落下,时野整个人猛然间变得僵硬。
林诚素哭着将他抱得更紧,“时野,我全都想起来了。”
时野一动不动,呆呆地注视着面前的车流。
心里那个辛苦搭建的防护罩在这一刻轰然倒塌,时野垂在身侧的手隐隐颤抖,无奈,伤痛,还有苦等三年的孤寂如洪水滔天将他淹没,他拼命让自己去接受,去相信,可直到此刻时野才发现,这些堵在胸口的情绪原来早已让他快要窒息。
“对不起。”林诚素心如刀绞,“真的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几乎抽离了他所有的力气,时野猛地闭上眼睛,“林诚素——”
泪水打湿衣衫,林诚素在他怀里痛哭乞求,“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但是求求你不要不理我——”
他怎么会舍得打他骂他,无论过去还是现在,这是被他捧在心尖上的人。时野眼眶通红,他现在只想要一个答案。
“你当年,”内心满是无处宣泄的悲怆,时野颤声问道,“到底为什么要走?”
“林诚素,你给我一个理由。”
告诉我真相,告诉我你其实是有苦衷,告诉我那一切都有隐情,告诉我三年苦苦坚守我不是一个疯子。
时野推开林诚素,用力凝视着他的眼睛。
天空飘起绵绵细雨,打湿眼前人的面容,林诚素在挣扎中向他坦白,“我当年遇到了一些事情,我承认,是我不够坚定,也不够坚强,是我做错了选择——”
“做错了选择?”时野愣愣地反问。
林诚素艰难点头,“我跟你发誓,我再也不会丢下你——”
“林诚素。”时野突然很想笑,像是听见了什么特别有趣的笑话,连同他们的过去也变得像个笑话。
雨水打湿了他们的面目,林诚素苍白的面容在朦胧的雨雾中美得惊心动魄,时野着迷地看着,看着看着,忍不住真的笑起来,泛红的眼眶一片湿润。
“做错了选择——”
他笑得停不下来,他很想问,那你现在够坚强了吗?够坚定了吗?万一还不够,这次又打算怎么办?是不是又要丢下他奔向别处?笑着笑着,笑容变得苦涩,他看着林诚素后退一步,“你的承诺,我当年已经听过一次,也看到了结果。”
“不是那样的!”林诚素惊慌地抓住他的手,“时野,我真的知道错了,你相信我,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最近局里很多事。”时野挣开他的手,转身拉开了车门。
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林诚素看着他侧身坐进车内,像是丢了魂,手足无措地上前,“时野。”
时野用力关上车门,隔绝了他的靠近,余光里,林诚素停下脚步,孤零零地站在路边,他抓紧方向盘,每一处骨节都渗出苍白。
眉心酸楚万分,时野狠下心一踩油门,车缓缓开进市局,他又忍不住看向后视镜里那个伫立在雨中的身影。
林诚素望着他离去,雨势渐大,身上的衣服顷刻间湿透,他的脸上布满水渍,不知是雨是泪,看着看着,时野猛地收回目光,抬手用力揉了把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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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夫很甜,小两口乐在其中
两个人都心如明镜
人物有情绪很正常,但是在他们心里,对方的感受永远是第一位
这是一本主攻文,一切剧情节奏和视角全部围绕时野展开,林诚素的视角,他现在这么做的理由,后文在合适的地方都写得清清楚楚
人设不倒,作者很爱他们,也自认为了解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