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透过云层撒向车流穿梭不息的高架,下午五点,市局一队办公室,所有人原地整装待发。
“武夷路酒吧街晚上八点左右开始进人,等到十点左右,场子才会彻底热起来,”会议室内,时野双臂环胸眉眼冷肃,算上这次从分局调派来支援的同事,此刻二十多人正坐在下面神情专注地看着他,“从晚上十点到凌晨三点左右,刚好是酒吧街最混乱的时段,根据两位受害人的陈述,嫌犯极有可能会趁机在那段时间内动手,所有人保持最高警惕,有情况立刻通知全队申请支援,切记轻举妄动!”
“最后再说一遍,”他用双手撑住桌面,“嫌犯年龄大约在三十到三十五岁之间,体型较为魁梧,外形优越,戴着一顶鸭舌帽或对面部进行遮掩,出发前所有人把酒吧街的道路监控位置再熟悉一遍,巡逻的时候格外留意哪些人有刻意回避镜头的举动。”
“是!”
“好,散会!”时野拍拍手。
“道路监控的分布图麻烦给我一份,”分局同事拍拍沈清悦的手臂。
“给,”沈清悦从笔记本里翻出自己的递过去,“副队,”她叫住端着烟灰缸正准备出门的时野,“晚上出去巡逻,一会儿我们准备叫外卖,你想吃什么?”
“我随意,你看着点。”时野的身影消失在门边。
沈清悦疑惑地看着他,听见分局同事在一旁问,“你们怎么都叫他副队啊?”
“叫习惯了,周队退了之后大家懒得改,他也无所谓,就这么叫着了。”张岩在一旁笑着说。
“是吗?他不生气啊?”分局几位略感诧异,小声碎碎念道,“他看着脾气挺不好的样子。”
“没有,他脾气很好,平时很好说话的。”沈清悦赶紧替时野澄清。
说完她和张岩互相看看,张岩滑着椅子过来,顺路拉上了刘畅,三个人鬼鬼祟祟凑到一堆,“话说今天时野看着好像心情是不太好啊。”
“大概因为案子心烦吧。”刘畅猜测。
“这次的嫌犯确实很狡猾,查了这么久,居然一点眉目都没有。”沈清悦满脸唏嘘,“他现在天天陪着林诚素,还要忙着工作,压力肯定挺大的。”
“改天给他想想有什么缓解压力的方式。”张岩说着,打开手里酒吧街的区域图,“老这么紧绷着也不行啊——”
走廊里,时野看着窗外,从嘴里缓缓吐出一口烟。
仿佛水雾拢在眼前,一如昨晚林诚素朦胧的双眼,那样近,如在梦中,偏头将他无比冬青地温住。
他也刹那间失去了理智,将人用力柔今怀礼,一寸一寸攻城略地般地锁区,凶很得几乎将人嘶随。
林诚素的身影在月光下如雪白绸缎伸展,淡淡的涟漪转眼化作疾风骤雨,重装中怀利的人不断清产,发出予取予求的申银,汉室的手臂环住他紧绷的肩背,分毫不让地将他最里的空起连同理智吞噬得一干二净。
回忆到这里,眼前烟雾散尽,露出时野清明的双眸,他吁了口气,低头用指尖用力揉搓眉心。
再然后,画面陡然间变得混乱,不知过了多久,他在寒风呼啸中猛然间清醒,匆忙离去的脚步踏碎了温柔的夜色,他跌跌撞撞地推开落地门,寂静的宴会厅,杯盏猝然跌落在地,破碎的琉璃印出他通红失神的双眼,以及身后林诚素默然沉寂的身影——
揉搓眉心的手指滑落到鼻尖,指尖力道渐沉,碾着上面无形的面具。
看来三年成长,同人周旋的手段确实精进了不少,现在至少知道委婉些了。
假面舞会上那场和他近乎于昭告天下的舞蹈,只是为了结束另一段不想再继续下去的关系,这个昨晚被时野硬生生强压在心底的真相,此刻伴随着呛人的烟味再次翻涌而上。
从得知林诚素失忆这件事开始,时野就清楚地明白,他和林诚素已经再无可能,他想要的答案,林诚素再也给不了了。
所以当得知林诚素陷入危难的时候,他只是做出了一个对自己而言无愧于心的选择,他选择去兑现自己当年对他做出过的承诺,陪在他的身边,帮他再一次度过难关,而他们之间的牵扯,也会随着这个案子的结束而彻底结束。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能对林诚素彻头彻尾的利用无动于衷。
手里的烟到此燃尽,时野面无表情地将烟丝碾碎,收拢心神,端起烟灰缸转身回办公室。
叮。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时野脚步一顿,没有理会,径直走进办公室。
他一出现,整个办公室顿时安静了一半,分局的人埋头认真看资料,沈清悦和张岩在一旁自顾自聊得热火朝天。
两个人背对着门口窸窸窣窣。
“看小说啊,看小说最解压了!”沈清悦举着手机,简直如数家珍,“尤其是那种狗血爽文,像什么重生复仇啦,原地手撕渣男啦——”
时野一张脸黑如锅底,闻声扫了他俩一眼,脚步慢悠悠地朝桌子那里走。
那些分局的人眼睁睁看着他顶着这张脸进来,埋头干活的身影齐刷刷一抖!
我就说嘛,这人哪有脾气好!!!
“喂!”分局的人脑门冒汗,试图提醒一下正在开小差的沈清悦和张岩,“喂——!”
“啊?干嘛?”沈清悦热情地凑过去,“有什么问题?”
我没问题,是你有问题!那人朝她身后拼命使眼色。
沈清悦回头,只看到时野的背影,好大一只坐到办公桌边,两条长腿往桌上一翘,顺手用力拉开右手边的抽屉,从里面掏出厚厚一叠资料,然后砰地一声甩到桌上,砸得所有人一哆嗦。
见状沈清悦和张岩不禁面面相觑,并且摇头叹息。
看看,果然是压力太大了!
沈清悦举起手机,手指点点,把自己珍藏的那一百八十本狗血爽文合集发送到了时野的邮箱。
.
酒杯磕在桌面,发出一声轻响,办公桌前,程玉优雅地翘着腿,指尖点在额角,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林诚素看着手机,半个小时过去,时野还是没有回复。
指尖敲打桌面,他有些失神,把手机轻轻放回到桌上。
“昨晚过得怎么样?今天看着人都累瘦了一圈。”程玉啧啧两声,冷笑着说完这句话,回头剜了眼邢露,还在气她昨天居然留下那两人痛快,让她今天不痛快了整整一天。
面对她的冷嘲热讽,林诚素不动声色地抬起头,从手边抽出一份文件摆到她的面前。
程玉压根不想看,眼底隐隐有怒火跳动,“林诚素,当初我们从那地方把你救出来,你已经欠了我一份人情在先,我们之间的约定,说是利益互换都算是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给你面子,你现在怎么能出尔反尔?”
“情况有变。”四个字,林诚素说得无比坦诚,因为什么,又是为了谁,没有任何要遮掩的意思,他把文件推过去,“等你看完我们再聊。”
程玉直接被他气笑了,这份文件里写了什么根本不用看,她心里记得清清楚楚,“股权转让协议,百分之1.7的股份,林总不仅深谋远虑,还大方得很呢!”说完她垂眸欣赏起了美甲,“但我看不上。”
林诚素淡然颔首,“没错,百分之1.7的股份,但不是给你,是给邢露。”
话音落下,办公室内另外两人齐齐一震。
邢露难以置信地看着林诚素,“给、给我?”
程玉坐直了,眼神变得无比复杂,一开始是觉得意外,但仔细想想,好像又不那么意外,片刻后,她自嘲地扯扯嘴角,撇开视线发出一声轻笑,“给邢露——”
林诚素平静的目光从她脸上转向邢露,“以后你跟着我,我会教你如何经营公司,你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问我,我一定倾囊相授,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隐藏。”
邢露强忍着泪光,一时间哑然。
“至于我和你之间的协议,我们三个都非常清楚,无非是因为程老先生无法接受你和邢露的交往,所以你需要一个人,一个在你眼里有身份有背景的人,来充当烟雾弹而已。”
林诚素端坐在办公桌后,挺拔的身影印在窗外阔落宽广的风景中。
眼里一片清明,他看着程玉,一字一顿道,“邢露的身份,我可以给她,以她的能力,我相信有一天,你不会再需要倚仗你父亲的财力。”
长久的寂静过后,程玉看着林诚素,真心问他,“你为他做到这个份上,他知道吗?”
看这意思是接受了他开出的条件,既然已经谈妥了,林诚素靠回到椅背上,十指在身前交握,扭头看向窗外。
“与你无关。”
程玉二话不说拿起包,起身就朝外面走。
邢露欲言又止地看看林诚素,抬脚跟了上去,走到门口,程玉忽然又停下脚步,偏头看向身后,“希望这次你不要再出尔反尔!”
林诚素沉默地看着窗外,程玉还在气头上,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邢露走到一半回头,看到虚掩的办公室大门悄然阖上,里面的人此时本该露出庆幸的表情,却不知为何,枯坐的身影透出难以言喻的孤寂落寞。
林诚素静坐片刻,再次拿起桌上的手机。
【明天我要出一趟门】
两个小时过去,时野还是没有回复。
想了想,林诚素抓着手机慢慢打字。
【我下班了。】
一队办公室,时野看着手机上刚刚收到的消息。
“对了副队,”刘畅过来,“分局那边的同事问你,今天晚上还去跟林诚素吗?”
时野反手将手机关机,“你帮我跟他们说一声谢谢,这段时间就先麻烦他们了。”
刘畅点点头,转身没走几步,忽然又被他叫住,“怎么了?”
“他明天要出门,”时野看着手里的文件头也不抬,“你让那边的同事今晚露个面,问清楚他明天的行程。”
“哦,好。”刘畅拿起手机拨电话,“你一会儿露个面,他明天要出门——”
晚上十点,没有等到时野的消息,林诚素离开办公室,独自乘坐电梯下楼。
他决定去市局找他。
走出办公大楼,空旷的广场上停着一辆车,车身上靠着一个模糊的人影,林诚素脚步一顿,脸上还没来得及露出惊喜的笑容,那人已经走过来,路灯下浮现一张陌生的脸孔。
对方出示警察证,公事公办地朝他说道,“林总你好,我是市局那边派来保护你的警员,”大概是看到林诚素眼里的失望,那人顺便帮时野解释了一句,“时警官这几天有案子要忙,实在抽不出时间过来。”
“有案子要忙?”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林诚素有些自欺欺人地心头一松,心想时野应该是忙得没看到他的消息。
至少还知道关心我的安全,不是吗?林诚素抿了抿唇,垂眸遮挡住黯淡的双眼,心想既然这样,还是别去打扰他了,等他忙完这阵,再去找他。
两人一同去拿车,林诚素心神恍惚,听到那位警员边走边说,“对了,他刚才告诉我你明天要出门,可以说一下时间和地点吗?”
话音落下,林诚素才缓过来的一颗心脏顿时又沉了下去。
“明天,”脚步顿住,林诚素眼眶泛红,看着脚下,“我要去墓地拜祭我的母亲。”
…
……
禹城南郊富人区,一栋外形尤为浮夸奢华的别墅伫立在湖边,与周遭其他住户相隔甚远。
此刻别墅一楼一片寂静,黑暗中,凄惨的呜咽声从二楼飘落,顺着楼梯往上,散落的衣物随处可见,最后是一条男士内移,被撕扯得稀烂,上面血迹斑斑。
卧室门前有争斗过的痕迹,门缝里,创办正剧烈恍懂,将挣扎的呜咽声吞没一瞬,随即被一声惨叫取代。
林浩泽跪立在创编,以一个方便法例的自是,同时恶狠狠地攥紧手里的工具。
赤红的眼里翻涌着癫狂,他在恨意中驰程,毫无怜惜地将眼前的猎物撕扯得粉碎。
不知过了多久,他一脚踏落在地,穿着促起回头看了一眼,随后撩起汗水淋漓的额发,踩着满地污秽走进了浴室。
雪白的窗如上血迹斑斑,一个瘦弱的身影深陷在其中,白皙的后背上布满各种伤痕。
泪水无声滚落,周晓晓趴在那里,失神地看着窗外皎洁的月色。
林浩泽不知道在哪里受了气,惨痛的折磨从昨夜一直持续到今天,周晓晓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支离破碎,低头将泪水印在创单上,他看着上面灰色的湿痕,仿佛他的人生浑浊不堪。
他好想时野啊。
周晓晓将自己蜷缩起来,抱着被子无声痛哭。
不知过了多久,浴室里的水声骤然停下,周晓晓有些浑浑噩噩地,浑身一颤,后背瞬间爬满冷汗,恐怕又是下一场折磨即将到来。
然而下一秒,浴室里传出了林浩泽不耐烦的声音。
“干嘛?”
周晓晓灰暗的眼睛猛地一亮。
他在打电话!
这段时间林浩泽一边利用他卖货一边又对他有所戒备,周晓晓还是第一次听见他和别人打电话,瞬间止住了哭声,瞪着满是泪光的双眼竖起耳朵开始偷听。
浴室里,林浩泽用力抹了把脸,脸上的神情无比烦躁。
伸手擦去镜子上的水雾,他看着镜子里面那张人不人鬼不鬼的脸,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好像不太像了。
他神经质地不断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啪!用十足的力气在那张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
电话那头的郭晓军听见这动静,顿时吓得不敢出声。
林浩泽声音嘶哑,“有屁快放!”
郭晓军定了定神,怕他挂电话,赶紧言简意赅道,“新的一批货已经到了,后天晚上运到禹城!”
“后天晚上?”林浩泽现在没心情想这些破事,他昨晚气得够够的,这会儿根本没发泄完,“还在南港码头?”
“对对对,你去不去?”郭晓军解释,“这批货可不一样,听说劲儿足得很,在A国那边儿都卖疯了!”
林浩泽一听有些动心,“我不去,后天拿到货你派个人给我送过来,我试试。”
“行吧。”郭晓军应了。
挂了电话,林浩泽走出浴室。
创伤的人蜷缩着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他冷笑一声,朝柜子那边走过去,拉开抽屉拿出东西。
片刻后整个世界开始旋转,林浩泽摇晃着走到创编,一把抓住那只细嫩脚踝,将人用力拖到了自己面前。
那张脸,如此惊恐,漂亮的眼中凝着无以名状的悲伤和绝望,朝他卑微地哀求,“不要,求求你——”
林浩泽脸上露出得意的狞笑,“昨晚宴会上不是很嚣张吗?现在哭什么?”
“不要,求求你,我受不了了——”
扭曲的快意刹那间重上电风,林浩泽用虎口死死掐住那张脸,在对方近乎崩溃的哭嚎声中再次俯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