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今天在吃这碗倒满满满一大碗麻酱的麻辣烫之前,我们先来尝尝看这块肥肉的味道,哈哈,是不是很像?开玩笑的啦,这是草莓慕斯——”
“大家好,今天我们吃糯叽叽的雪媚娘,十种不同的口味,你们猜猜看都有哪些——”
“哇!这个脑子,简直绝了,一口下去好满足——”
“不要被今天这个分量吓到哦,你们的电子猫咪我啊,一天只有这一顿,大家千万不要浪费食物,好啦开始吧,我们先从这块炖得超级烂的大猪肘子开始——”
画面戛然而止,一队办公室,一个身影踱步到投影幕前,时野手里攥着遥控器,看着面前四张事先截取好的视频画面。
“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转身面朝所有人。
沈清悦抱着手臂站在一旁,身后一群人盯着画面上四张周虹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神情有些困顿。
时野手中的遥控器轻轻擦过投影幕,在他入木三分的观察力下,很快大家就发现了他所指的不对劲是在何处。
“这些都是直接拍摄剪辑好后放到软件上更新的视频,尽管周虹已经掩饰得很好,但是你们仔细留意她的眼部以及唇部的一些细微表情,”时野收回手,一双敏锐的瞳孔陷在逆光中深邃不明,“她的情绪有些不对劲。”
“脸上的妆好像也更浓一点,”沈清悦凑近判断,“应该是刚刚哭过。”
“正常来说,如果情绪有起伏,是不是应该换个时间,或者等情绪彻底恢复了再拍摄视频?”时野双手撑着会议桌,“她为什么非要强撑着去做一件相对来说时间很自由的工作?”
“说起来确实很古怪,”张岩靠在椅背上,翘着脚前后摇晃着,“那个周虹不花钱却拼命赚钱,除非真的要买房,不然很难理解她为什么这么拼命。”
“她会不会是被人胁迫做的这个工作?”沈清悦眼前一亮,“她或许是某个人或者某个团体的赚钱工具?”
“那个张锐啊?”张岩说完自己先笑了。
“我也觉得不像,”刘畅在一旁附和,“没有转账记录也没有什么往来特别密切的人员,周虹应该是自愿做的这件事。”
“或者我们可以换个角度,”时野听了一圈后开口,“这件事背后肯定有什么特殊原因,在推着她不得不进一步地去做这件事。”
“进一步地做这件事?”张岩疑惑。
“带着这个猜测,我又发现了另一处疑点。”时野暂时没有解释,而是转身拿起遥控器又按了两下,投影幕画面陡然切换,变成一段他们十分熟悉的视频。
周虹面前摆放着一大盘动物G丸,被她抓起来津津有味地塞进嘴里。
这条视频在当时掀起了轩然大波,疑似擦边等等话题占据热搜榜相当长一段时间,因为流量巨大,网络上一度跟风模仿的视频层出不穷,除了时野这种一心扑在工作上觉都不用睡的神奇生物,是个人都看过类似的视频。
一群人的表情十分之精彩,听着音响里传出的咀嚼声,陆未明的胃又开始翻江倒海。
“这条视频的发布时间是在去年四月份,”在陆未明起身欲吐的瞬间,时野贴心地关掉了音响,又摁了两下遥控器,“我去找了那段时间周虹的直播录像,然后发现就在前一天,她在直播中的情绪明显有些不对劲。”
“啊对,是,是巧克力味的,那我们就先吃吃看这个吧,”视频里,周虹说完这句话,拿起筷子又放下,目光梭巡后捏起盘子上的蛋糕塞进嘴里,然后在粉丝的提醒下才慌忙戴上手套,“不好意思啊各位,忘记了。蛋糕很好吃,不甜不腻——”她整个状态心不在焉,直播节奏混乱,在接下去吃面的时候几次不小心将面条从筷子上滑落。
时野按下暂停,会议室霎时一片寂静,一群人脸上的神情逐渐恍然。
“你的意思是,”沈清悦看向时野,“她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才去做那件事的?”
“她在故意吸引目光。”一双浓眉渐渐压住双眼,时野抱起手臂,视线盯住虚空一处,身后投影幕上是周虹放大失神的瞳孔,“周虹几度情绪失控,这背后的原因恐怕才是她选择做吃播,翻搅舆论拼命想红的理由。”
是谁在背后窥视着这一切,又是哪只手在黑暗中推着这个年仅十九岁的少女渐渐走向绝望?
整个办公室陷入寂静,想起周虹惨死时的情形,沉重的乌云压在心头,空气中仿佛飘荡起凄冷的绵绵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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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十点,一辆公交车缓缓停靠在车站前,车门打开,几个人影陆陆续续下来,分散走向静谧的街道各处。
周晓晓背着包走下公交车,心神不宁地关掉耳机里的音乐,慢慢朝小区门口走去。
他有些疲惫,但神情间似乎拢着挥散不去的阴霾,不停回头向四周张望。
时野帮他租的这套房子地段一般,但胜在价廉而且十分安全,小区大门斜对面就是一家警局。
经过一家二十四小时开着的超市门口,周晓晓看了眼伫立在旁的警局,门口停着几辆警车,一道冷白光从玻璃门中透出来,有几分冷肃意味。
不自觉咽了口口水,周晓晓迅速收回目光,转身准备过马路。
忽的,他像是被凝固住,黑暗中一双瞳孔微微震动,一动不动盯着马路对面的红绿灯柱。
一辆轿车缓缓停在横道线后方,里面的司机古怪地看了他几眼。
红色小人跳转,等绿灯亮了好几秒,他才像猛然间惊醒,一路小跑着穿过了马路。
头顶树冠摇晃,发出沙沙声,仿佛无形的潮水遮天蔽日地笼罩下来,周晓晓被裹在黑暗中,有些惊慌地低着头,不敢胡乱张望,经过保安亭前,迅速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
时野。
他把手机贴到耳朵上,看着脚下水泥路面上不断后退的阴影,瞳孔在眼眶中惊惧颤栗。
有人在跟踪自己。
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但是刚才过马路的时候,他好像看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从不远处的灌木后面闪过去。
嘟——
嘟——
嘟——
接电话啊。
周晓晓不敢回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紧张导致的错觉,他好像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夜色中每一声无法判断来源的声响都显得如此可疑,周晓晓的脚步不断加快,只想赶紧回家,把自己安全地关进房间里。
电话里传出时野的声音,周晓晓眼睛一亮,“时野哥!”
“你好,我是时野,我现在有事不方便接电话——”
冷汗密密麻麻渗出肌肤,周晓晓吸了吸鼻子,抬眸看了眼近在咫尺的楼道,咬着牙一步一步装作平静地往那里走。
但愿只是他多疑了。
但是仿佛有一道来自暗处的视线始终如影随形,难道那些人已经找到自己了?周晓晓毛骨悚然,不由得再次颤抖着手指,拨通了时野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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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一步排查周虹生前的社会关系,除了她的社交软件,那些qq群微信群,不仅仅是网络上,还有包括——”说到这里时野话音一顿,敲打桌面的手指忽然间停下。
“包括什么?”沈清悦抬起头。
“副队你手机。”余光里有什么东西在震动,刘畅在打字的间隙提醒道。
时野漫不经心地抓起来,随即看见周晓晓的名字。
沈清悦也看到了,“这么晚了,晓晓他没事吧?”
时野起身,接起电话朝外面走去。
“时野哥!”
周晓晓在电话里的声音异常激动。
他们两个这段时间很少联系,时野都是从张淳那里打听他的情况,闻声他皱起眉,“发生什么事了?”
“我,我,”周晓晓在电话里支支吾吾,“我有点害怕——”
“害怕?”时野脚步一顿,“害怕什么?”
“时野哥,”周晓晓的声音听起来相当无助,“你能不能过来我这里一趟,我真的有点害怕。”
周晓晓他最是了解,看似清纯的外表,内里其实早就被世故浸透了,但小孩本质并不坏,听声音这次不像是装的,时野站在那里思考几秒,颔首宽慰道,“好,我马上到。”
周晓晓几乎喜极而泣地嗯了一声。
“晓晓怎么了?”看着时野冲回来拿上东西转身就走,沈清悦有些担心地问道。
时野也搞不清楚状况,“我去看看,马上回来。”
三十分钟后,时野从出租车上下来,冲进小区大门,焦急的背影眨眼消失在一排排混乱停靠的自行车之间。
沙沙——
斜对面,马路边的灌木,一个身影在黑暗中一闪而过,快得仿佛只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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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亮了又暗,循环往复来来回回不知多少次。
卧室内,林诚素洗完澡躺靠在床头,腿上摊开一本书,许久没有看进去两行。
又一次摁亮手机屏幕,他看着时野的好友申请页面,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搞错了人家的名字。
两天了,消息再次石沉大海。林诚素有些心绪不宁,余光里,一瓶香水摆在床头,被他拿过来攥在掌心来回翻看。
挚爱永恒。
圣洁的洁白花朵在夜色中绽放,前天晚上被他从书房架子上无意中翻了出来,指尖顶开瓶盖,一缕甘醇的香味随即飘散,裹着淡淡的甜在鼻尖萦绕。
将瓶口凑到鼻尖轻嗅,一阵心悸在胸腔内升腾而起,林诚素眉心轻蹙,用掌心压住太阳穴,身体里却不受控制地荡起隐秘的感觉。
有些不自在地在床上动了动,腿上翻开的书本滑落在旁,林诚素难以自控地迷恋着这个味道带来的微妙悸动,甚至连愈演愈烈的头疼都被抛之脑后,眼前逐渐浮现一片潋滟水雾,他轻咬住唇,一只手攥着香水瓶,另一只手则鬼使神差地——
等到香水瓶在颤栗的指尖无声滑落,林诚素将脸埋进枕头,喉结轻滚,无法自持地发出一声引人遐想的闷哼。
鼻尖萦绕的香味仿佛拥有神奇的魔力,能让他抛却一切自甘沉沦,林诚素双目失神,有些震惊自己居然沉迷到这种地步。
水龙头哗啦作响,浴室里,林诚素双手撑着台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雪白的脸颊上顶着两坨醉酒般的酡红,几缕湿漉漉的发丝垂落额前,浅盖住的迷离双眼亮得惊人。
他不禁无奈地笑了笑,心想肯定是这几年醉心工作,刚刚才会激动成那样。
收拾干净从浴室出去,林诚素走到窗边,撩起窗帘看向外面。
可能是禹城的夜景过于斑斓绚丽,这一刻,他被各种事情困扰的心情似乎也变好了不少。
叮——!
埋在被子下面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林诚素回头,快步走到床边,在凌乱的被子里翻找出手机。
看到邢露的名字,他眼里闪过一丝失望,随即点开消息。
邢露发过来一张照片。
看角度明显是偷拍,照片上,一个熟悉的身影大步走进余小文家所在的小区,在深夜十一点。
【邢露:派去的人刚刚拍到的,这么晚火急火燎地去找人家,看来那个警察确实和余小文的关系非常密切】
隔着屏幕,语气八卦味十足,就差把人家在搞对象这几个字打出来了。
林诚素跌坐在床边,看着这张照片怔了许久。
香水瓶静立在床头,胸腔内荡起的心悸一点一点化作细密的刺痛,尖锐深刻到无孔不入,在他茫然弯下腰的瞬间,啪嗒一声,手指痉挛般猛地蜷缩起来,透过水雾,他呆滞地看着自己的手背,脸颊上早已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