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声哗啦作响,厨房里,两个身影并排立在水池边,沉默地洗刷。
碗洗干净,递过去,一只手接过,在池子里刷去泡沫,再轻轻放到一边。
时野看着面前堆砌的碗筷,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他恍惚觉得这里像片大草原,几个月前,一只兔子一脸惊慌地闯进来,那么软乎那么瘦小的一团,他每天看着,悉心照顾着,把它照顾得毛光顺滑,圆圆润润,然后现在这只兔子团了几团草往怀里一揣,告诉他这就要蹦跶走了?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搬?”收拾了一下心情,时野开口关心道。
林诚素头也不抬,“打扰你这么久,尽快吧。”
“……”时野龇了龇牙,把手里的碗在水池里用力涮了几下。
收拾完厨房,时野摸着后脑勺,在客厅里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然后看向沙发那边,“你先去洗吧,我想看会儿电视。”
林诚素没说什么,放下电视机遥控器点点头,回卧室拿上换洗衣服直接进了浴室。
浴室里传出哗啦水声,时野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心烦气躁地,捏着电视机遥控胡乱换台。
半天也没找到喜欢的节目,他抓着遥控器,郁闷地盯着电视机屏幕上主持人开开合合的嘴巴。
是不是有点太安静了?
对,就是太安静了。
于是他皱着眉,心不在焉地将拇指挪到了音量键上。
林诚素洗完澡站在浴室里,都知道外面电视上演到哪一段了。
浴室水声停了许久,门骤然打开,时野端坐在沙发上,和从里面出来的林诚素四目相对。
林诚素穿着睡衣,拿着手机默默坐到他身边。
刚洗过澡,这人身上散发着浓郁的甜橙香,一股湿热的气息用最悄无声息的姿态,强势又温柔地从旁边环绕过来。
时野木着一张脸盯着电视机屏幕,余光不由自主地往右边飘过去,看到林诚素正低头在手机上打字,屏幕光照亮的侧脸格外严肃。
他清了清嗓子,迅速将电视机音量调到最小。
“这么晚了还在工作?”他漫不经心地开口。
林诚素不徐不疾道,“我家地暖去年就有点问题,一直拖着没修,我让助理赶紧找人去修一下,不然——”
说到这里,这人总算分给他一点注意力,抬起头,看着他很小声地说,“很冷的。”
“哦——”右手搓着大腿,时野缓缓点了下头,语气琢磨,“你那里确实,地方太大,地上铺的还都是地砖,一到冬天肯定冷。”
他起身朝浴室走,指尖朝着自己脚下指指,语气一本正经,“家里还是铺这种木地板最好,看着有人气,还暖和。”
浴室门随之关上,拢住了盈满橙子味的香甜水气。
客厅里,林诚素端坐在沙发上,看着浴室的方向,面无表情地动动手指,将手机上胡乱打了半天的邮件慢慢删除。
时野洗完澡出来,发现客厅里居然漆黑一片,电视机关了,窗户敞着,风一吹,吹得人从内到外都凉飕飕的。
心里莫名咯噔了一下,都顾不上关窗,他一个箭步直接窜到了客卧门口。
然后看见卧室里,林诚素正盘腿坐在床上,皱眉盯着手机,听见动静也不知道抬头往自己这边看一眼。
“……”
凉,透心凉。
时野哼哼唧唧地回去关了窗,甩着湿漉漉的毛巾进去卧室,站在衣柜前翻箱倒柜,发出乒铃哐啷的动静。
“约好时间了?”他随手翻出一件旧T恤穿上,绕过去坐到床边。
身后随即传来幽幽叹气声,“没有。”
时野挑了下眉,低头继续擦头发,“怎么?师傅都没时间?那要不要我现在帮你找人问问?”
床板咯吱作响,时野回头,看见林诚素捧着手机,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语气透出谴责,“这么晚了,人家都休息了。”
时野,“……”
林诚素对着手机忙个不停,卧室里静得让人心烦,时野坐在那里慢悠悠用毛巾呼啦头发,过了片刻,丢了毛巾翻身钻进被窝。
他明天打算去趟市局,磨磨唧唧定好闹钟,他把手机往床头柜上一丢,习惯性地问了一句,“你明天去公司吗?”
林诚素背对他躺着,半晌后飘过来一个字,“去”。
于是时野哦了一声,躺在那里没再说话,一会儿挠挠这,一会儿挠挠那,闹得整张床不得安生。
过了不知多久,察觉到林诚素似乎睡了,他侧着身子躺好,硬是憋着口气,一动不动地像座雕塑,抱着手臂面无表情地瞪着墙壁。
啧。
这难道不是很正常吗?
这床今天怎么睡都不对劲,时野有些烦闷地扭了扭脖子。
本来就是因为要戒毒才住过来,林诚素早晚会回去,总不能真在这小破公寓里和他待一辈子。
人家凭什么?
想到这里,时野反而没觉得宽慰,心烦意乱中,忍不住仔细打量这间卧室。
原本空荡荡的客卧,两个多月过去,多了几件摆设,林诚素买的,挺好看,就是抽象派主义,看不太懂想表达什么,桌上散落些陌生物件,椅背上搭着的外套也不是他的穿衣风格。
但就是——
就是比原本他住的主卧更像个家的样子。
闻着空气中淡淡的橙香味,时野郁闷地把脸埋进了枕头。
一个小时过去,身后的人依旧翻来覆去小动作不断,时不时还哼唧两声,黑暗中林诚素一双瞳孔幽亮,在心里盘算着,等觉得时机成熟,慢慢转过身,伸手轻轻拉了拉时野的衣角。
“时野?”他小声叫他。
眼前的背影猛地僵硬,躺着一动不动,林诚素等了等,听见他开口,像是才被吵醒,“嗯?怎么了?”
装得不太像。
林诚素抿了抿唇。
身后半边床轻轻晃了晃,以为他被自己吓到,时野原本郁结的眉眼顿时散去大半阴霾,忍不住就想笑。
他特别爱逗林诚素,听见身后柔软的呼气声,在脑子想象着兔子炸毛后红着一圈眼眶,小心翼翼给自己顺毛的样子。
结果笑容还没咧到耳根,紧跟着,他听到了林诚素虔诚忏悔的声音,“其实,我家地暖没坏。”
“…………”
林诚素自首完,往后缩了缩,忐忑不安地看着时野凝固的背影。
“那筐橙子?”
时野慢慢回头。
林诚素,“……”
“今晚那顿寿司?”
林诚素,“…………”
反应这么快?
时野看着林诚素满脸心虚地缩进被窝里,危险地眯起双眼,“我想想,今天家里还有哪里不一样了?”
说完最后一个字,眼前只剩下一颗毛绒绒的头顶。
“搬回去?”时野磨着后槽牙,慢慢支起上半身,“林诚素,我发现你心眼子挺多啊,都用在我身上了?!”
林诚素把自己闷在被子里,“我怕你不让我住了。”
时野抬手就想揍,被窝里的人猛地一哆嗦,下一秒,那只手轻飘飘擦过林诚素头顶,抓住他的肩膀把人从被子底下揪了出来。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赶你走?!”时野绷着脸狠狠瞪他。
林诚素一脸乖巧,“你没说。”
时野,“……”
“对不起!”林诚素撩起被子拼命往里钻。
时野肺都快被气炸了,抓住他摁到怀里一顿揉搓,两个人在床上闹了半天,最后以林诚素发丝凌乱地缩在他怀里,眼眶通红快被揉哭了告终。
(审核你好,两个人此时此刻根本没有在一起,他们真的只是在打闹,不是隐晦擦边描写,真的是在打闹而已)
“呼——”
时野累出一身汗,倒下去把自己摊平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喘着喘着,突然笑了出来。
身边林诚素同样的姿势,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时野笑到停不下来,猛地翻身,手肘往膝盖上一撑,托着下巴睨着他继续笑,还有些恶趣味地用脚踢踢人家。
林诚素躺在那里和他对视,片刻后,时野开口低声叫他,“林诚素。”
林诚素轻轻应了一声,时野眼里含着温和笑意,“你也知道,我是个孤儿,之前又当了五年卧底,身边别说亲人了,连个朋友都没有。”
眼前的人眼眶渐渐湿润,他伸手捋顺林诚素额角散乱的发丝,“我很喜欢有你陪着我。”
“如果你也觉得现在这样挺好,那就留下,”时野一脸坦诚,将两只手撑在身后,脑袋一歪,朝他明朗地挑眉,“留下陪陪我。”
鼻尖涌起阵阵酸涩,林诚素眼眶通红,看着这一刻的时野,突然脱口而出,“如果是一辈子呢?
时野愣了一下,只当这是玩笑话,哄似地,他轻笑着点头,“也行。”
林诚素却猛地起身扑进他怀里。
“好!”哪怕是自欺欺人,他也哽咽着应了,就当时野给了他这一辈子的承诺。
风吹过窗外树梢,晃动的光影印在他湿润的眼底,雪白的墙上,月光勾勒出他们的倒影,他和他,拥抱的姿势密不可分。
林诚素几乎用尽全力搂着自己,身体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时野有些愣神,恍惚中想起那些蜘丝马迹里用泪水串起的过往,不禁抬手揉了揉他瘦弱的肩膀。
他回抱住林诚素,低沉的声音犹如慎重承诺。
“林诚素,我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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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很重要,划重点划重点划重点
还记得那个林浩泽吗?接下去我们开始大反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