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张淮才从楼上下来,手里拿着一份签好的文件,还有帮时野借来的充电器。
“抱歉,明晚的行动申请批下来了,我刚刚去楼上拿了一下。”他喘着粗气回到办公室,把充电器递过去交给时野,渴得拉开椅子立马喝了口水。
“没事,”时野道了声谢,插上充电器,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手机屏幕,“刚刚和他们说到明晚我进去房间后,你们在外面等我信号,楼梯间、电梯和大堂那边最好再多安排几个人。”
张淮点点头,坐下拿起布控图仔细研究起来。
手机充上电后很快自动开机,时野拿起来,解锁后点开软件,想看看有没有林诚素的消息,“我猜那个郭晓军明晚不会一个人去酒店——”
话音戛然而止,时野看着手机屏幕霍然起身!
【弟弟,哥哥明天临时有事,你今晚能来吗?我现在就过去酒店,等你哦!】
【我马上到了,你在哪里】
手机屏幕上方印出时野惊恐的双眼。
看着林诚素发来的聊天截图,寥寥两句话,时野的大脑迅速转动,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
那个郭晓军怎么会那么突然临时更改时间,即便要改时间,作为更主动的那一方,按照常理也应该先询问他的时间安排。
后背冷汗如瀑,时野抓着手机的手指骨节泛白。
只有一种可能,那群人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计划,知道即便临时改变时间他们也一定会冒险现身,而且林诚素也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们被打得猝不及防,临时调遣警力部署需要花费时间,无论他刚才有没有接到那通电话,林诚素都已经决定要只身去拖住林浩泽!
“怎么了?”见他脸色不对,张淮打了个手势,整个办公室霎时陷入寂静。
时野强忍着颤抖给林诚素打去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下一秒,眼前画面跳转,是一通陌生来电,来电显示在禹城。
时野迅速接起电话。
“时野!”电话那头的邢露语气十万火急,“郭晓军他临时改了时间,诚素他——”
时野转身狂奔出办公室,“他身上带了定位器!把他的位置发给我!”
邢露话音一顿,反应过来后震惊道,“什么?!”
电话那头随即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书房内,程玉冲到电脑前打开定位器监视画面,邢露快步过去,两张脸被电脑散发出的冷光照得惨白。
两个人紧盯着电脑屏幕上那个正不断移动的红点。
程玉浑身紧绷,在如雷的心跳声中听见自己发出一声轻哼,默默咬牙道,“是林浩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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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跑车在夜色下行驶,经过郊区空无一人的路口,在拐弯时平稳地绕过了地上一个浅浅的小坑。
附近工地上灯火通明,跑车副驾位置,林诚素昏迷的面庞在流淌的光影下轻轻晃动,震耳欲聋的打桩声中,他眉心轻蹙,无意识地发出一声闷哼。
后视镜里印着一双充满厌弃的眼睛,瞥了眼副驾的方向。
林浩泽收回目光,小区门口,保安远远地认出车牌号开闸放行,红色跑车随即猛然间加速,呼啸着冲进了小区大门。
深夜的别墅区内寂静无声,零星灯火透过枝叶略显枯黄的冬青掩映在夜色当中。
林浩泽将车开到别墅门口,等待车库开启的间隙,扭头看向身旁。
刚才那一下把林诚素伤得不轻,他此刻整个人蜷缩在座位上,苍白的额角不断渗出细密的冷汗。
跑车滑进车库大门,林浩泽下车,用力拉开副驾的门。
车库刺眼的灯光骤然间落在脸上,林诚素意识沉浮,有些痛苦地将脸埋下去躲避光线。
额角在经历了重击后仍在不断袭来剧痛,他四肢无力,大脑深处如陷入深海一片空白,忽的,手臂被人一把攥住,对方将他像只木偶一般提起来,林诚素吃痛发出一声痛呼,紧跟着落入一个怀抱,那人将他从车厢内抱了出去。
颠簸中一阵阵陌生的气息拂过脸颊,伴着浓郁刺鼻的酒气,林诚素将脸偏向另一边,潜意识里竭力避开这股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周遭沉闷的脚步声骤停。
林诚素虚弱地挣扎了几下,“放开,放我——”
下一秒,他被猛地丢进了冰冷的床铺中。
好痛。
耳边充斥着自己痛苦的喘息声,朦胧的光影在眼前来回晃动,林诚素趴着一动不动,紧接着被人攥住两只手腕,咔一声后手腕被束缚住,然后是两只脚。
尖锐的寒意激得他浑身一颤,林诚素用力蹬了蹬腿,试图挣开束缚,脚踝上柔嫩的肌肤被磨破,眨眼渗出了鲜血。
林浩泽站在床边,枯瘦的身影像被虫蛀空的树干,低头僵硬地看着林诚素挣扎的身影。
突然,叮铃一声,一个悦耳的声响引起了他的注意。
恹恹的目光朝那处看过去,随即眯了眯眼睛。
脚踝上的红绳渐渐被鲜血染透,印在雪白的肌肤上色泽鲜亮,上头两颗小金珠随着红绳来回轻晃。
这一幕让林浩泽死气沉沉的眼神蓦然有了变化,他弯下腰,用指尖勾住那根红绳,轻轻晃了晃。
伤口被红绳撕扯,疼得林诚素当即倒吸一口冷气!
林浩泽咧开嘴,眼里浮现孩童般顽劣的笑意。
“像狗一样。”嘶哑的声音轻嗤一声,他松开手,丢下还在昏迷的林诚素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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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快,郭总吩咐了,天亮前必须把这批货全运走!”
此刻会所后门,人烟稀少的后巷深处,沟渠内水流声哗啦作响,一群身影来回穿梭,正将成箱的货物从后门往此处搬运。
焦躁的气氛在冰冷的空气中蔓延,一位小弟起身抹了把脸,纳闷地看着眼前这大几千万的货,“程哥,这么多,到底运哪儿去啊?”
闻言程少俊一脸得意,一双眼睛警惕地盯着巷口处,压低声音道,“这他妈才多少?东郊仓库那儿还有呢!”低头点了根烟,他招呼手下这些人,“赶紧的,郭总说了啊,天亮前必须运完!”
“郭总呢?”有人小声问。
程少俊手一顿,盯着指尖的烟没说话,片刻后抬头看向不远处仓库内堆积如山的货物,神情变得若有所思。
“快干活!”一位手下见状催促道,一巴掌呼在说话那人脸上。
几颗散落的淡蓝色晶体在月光下折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彩,市场上千金难求,此刻被一只脚在匆忙间毫不怜惜地踩得稀碎。
程少俊走过去,看着地上那些好货,脚尖伸过去一碾,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嘴皮子翻动无声骂了一句。
怎么突然大半夜的要他们过来搬货,又不清不楚地说不出个具体缘由?
他当时被郭总重用的喜悦冲昏了头,刚才那人提了一嘴,现在顿时越想越不对劲。随手将手里的烟丢进沟渠里,程少俊边说边不动声色地往巷子另一头走去,“那个,都小心着点儿啊,别他妈掉得到处都——”
“程哥?!”
程少俊正准备偷溜的脚步一顿,猛地看向身后!
警笛声如一把无形的利剑破空而来,红蓝光束劈开深巷黑暗,赫然印在他惊恐万状的脸上!
周围一群小弟停下手里的动作,惊慌失措地看着一辆辆呼啸而至的警车!
高速传动的轮胎摩擦地面,尖锐的刹车声中,几辆警车以漂移的姿态骤然滑停在巷口!
“是,是警察!”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尖叫,所有人当即丢下手里的货,疯狂地朝着巷子另一头狂奔!
胡乱奔逃的脚步声中程少俊被撞倒在地,他浑身发着抖,抱住脑袋狼狈地匍匐在地,“别踩,别踩——!”
一只脚碾过他的膝盖骨,程少俊当场发出一声惨叫!
一大群警察持枪狂奔进小巷!
张淮举枪喝道,“不许动,警察!”
无数惊慌的身影正朝着巷尾处奔逃,张淮冲在队伍最前面,目光落在近处,看到地上那堆散落的货物,眼神一厉,随即声嘶力竭地咆哮,“抓住!一个都不许让他们跑了!”
话音落下,一位警员自身侧飞扑上前,将一人猛地扑倒在地!
砰一声后那人的手腕旋即被紧紧拷住,被抓住的小弟哀嚎连连,含着血的嘴里一口一个程哥地喊着,“程哥救我!”
一旁的程少俊看着这一幕,像是惊醒般回过神,惊惶不及地滚开,抱着一条腿扯开嗓子撕心裂肺地哀嚎,“误会,都是误会,我只是路过,我什么都不知道!”
“闭嘴!”
一双长靴踏落在脸颊边。
难听粗噶的叫喊声戛然而止,程少俊吓得闭上嘴,哆哆嗦嗦地抬起头。
张淮伫立在小巷中,凝眸望着巷尾的方向。
呼喝声、哀嚎声、求饶声充斥着整条深谙不见光明的窄巷,会所里那群小弟被缉毒大队的人一个一个抓住摁倒在地。
程少俊看着他浑身抖如筛糠,“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副队!”一位警员冲过来,凑到张淮耳边,“仓库那边。”
张淮回头,看到几位警员站在会所后门前,身影惊愕地凝固住。
头顶飘落一声冷笑,程少俊想起仓库里那些堆积如山的货物,惊恐的面目在月光下渐渐失去血色。
张淮抬脚走过去,边走边举起对讲机,脚步逐渐加快,“再派几个人来后巷这边,都抓住了,正一个个的忙着转移货物!”
脚步倏地顿在大门前,他看着仓库里面的情形旋即面露震愕!
一群警察站在那里无言地看着这一切,片刻后,张淮再次举起手里的对讲机,“目测后门这边的仓库内,至少还有两百公斤的货物。”
仿佛正义之神手中的刀剑赫然挥下,程少俊失魂落魄地趴在地上,额头磕在冰冷的地面,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另一侧会所正门前,就在马路正对面,一辆黑色轿车的车窗向下滑落一半。
呼喝声不断从远处传来,邢露和程玉坐在前排,看着对面一片混乱。
邢露抓紧方向盘,警察正压着一行人离开会所,她低声开口道,“好像没看到郭晓军。”
副驾上程玉收回目光,仰头靠在椅背上,答非所问道,“你说他逞什么强——”
闻言邢露回头看过去,程玉担忧地侧过脸,她伸手将掌心覆在她冰冷的手背上,“时野已经去救他了。”
车厢内气氛沉重,邢露索性侧身搂住程玉,两个人望向马路对面,在焦虑中紧紧抓住了彼此的手。
禹城货运码头,远处漆黑的河面上亮着一盏灯,犹如鬼火朝这边飘近。
接送的船只已经准备靠岸,郭晓军带着两个手下焦急地等在码头前。
“郭哥,”其中一位手下一脸惊慌地放下手机,“警察刚刚去了会所那边,里面的人包括程少俊他们,现在全都被抓了!”
另一位手下有些迟疑,“我们就这么跑了?林总那边——”
还林他妈屁的总!郭晓军满脸不耐烦。
那批货就是他故意让程少俊去搬的,上亿的货,现在人赃俱获!这可是死罪,总得有人顶吧?既然警察已经盯上了他们,此时不跑还待何时,难道留下陪林浩泽一起完蛋?!
反正就他那个样,也没几天活头了,就当死前做点好事,下了地狱少受点儿罪吧!
想到这里,郭晓军的腰背挺直了些,他忍了林浩泽这么久,此刻对着河面扬眉吐气地痛斥了一声。
幸好他早就做好了第二手准备,这些年手头上坑来的钱已经全都被他通过各种路子转去了国外,他才不怕!
见他神情振奋,两个小弟识趣地闭上了嘴。
船很快靠岸,郭晓军急吼吼地跳上船,顶着凌冽的寒风,他坐在船头,船飞快地驶出去,他望着漆黑无边的河面,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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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暗无灯火的客厅,林浩泽独自坐在沙发上,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蓄满燃尽的烟头。
整个世界天旋地转,火苗再次点燃指尖烟丝,他轻舔着颤抖的嘴唇,凑过去竭力品尝着嘴里的苦涩。
身体在崩塌的世界前迅速枯萎,他能感到脏器在药物的侵蚀下发出沉痛的哀嚎,泛红的眼底漫起一阵快意,他在意识瓦解中发出古怪低沉的笑声。
指尖的烟头簌簌颤抖,烟灰飘落膝头,他望着黑暗中这点孤寂的橘光微微出神。
“你怎么这么没用,连一个野种都比不过?!”
“你出去别说你是我生的小孩,我孙思灵的小孩不可能是废物!”
昏暗古旧的大宅,沉闷的古典乐,孙思灵歇斯底里的尖叫,满地破碎的瓷器闪烁着尖锐的光芒。
林浩泽在充斥着童年记忆的破碎画面中逐渐陈轮,又被药物带来的筷意抛上颠丰,意识米luan中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近乎一模一样的那张脸,缩小了几圈,站在浴室镜子前捂着脸上的巴掌印放声痛哭——
“他们真的长得好像啊,不愧是两兄弟——”
人群的碎语声如影随形,在不屑的嗤笑声中将他环绕。
“那又怎么样,他有哪里比得过林诚素——”
林诚素,林诚素,林诚素——
一只手陡然间抹去镜子上的水雾,孩童无助的身影骤然间拔高,略微长大后的少年看着镜子里那双沉郁的双眼呼吸粗重。
青春期的成长总是伴随着迷茫和焦虑,那些年里,每一次孙思灵歇斯底里地发作过后,回到房间,他都一次又一次地对着镜子问自己——
如果他们不是兄弟,如果他们没有长得那么像,是不是就不会永远被拿来放在一起比较?
曾经深夜里独自一人谨小慎微的自问自答,却让现实一遍又一遍越发清晰地痛击着他,他没有不够努力,可他就是个废物,他无论如何都比不过林诚素,他就是个废物啊!
无力改变的现实勒得他无法喘息,林浩泽在近乎窒息的挣扎中开始疯狂地扇着自己耳光,激烈犹如鞭挞声,鞭挞着他无比憎恶的这张脸还有灵魂。
然后看着镜子里那张逐渐红肿变形的脸孔,少年边哭边笑。
是不是不太像了。
是不是不太像了——
“林浩泽,我可以帮你卖货,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帮我除掉林诚素!”
黑暗中,林浩泽想着余小文天真的话语,看着天花板沉沉地发笑,浮肿的面容扭曲狰狞。
长大后,周围围绕的声音又变了,那些人说得没错,他作为林家名正言顺的长子,理应是众星捧月,更应该是林家毫无异议的继承人。
所以林诚素他算什么东西?!
他凭什么和他相提并论?!
可偏偏那些人就是要让他和他相提并论!
林浩泽真的好恨,从幼年时的悲伤无助,到少年时的自暴自弃,再到成年后的不甘嫉恨和不计代价的奋力追逐,他越陷越深,也越来越恨,恨不得林诚素时刻去死!黑暗中林浩泽沉重的呼吸渐渐透出濒死般的撕裂声,然而就在那一天,他却突然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为了依附在林诚素阴影下苟延残喘的寄生物。
听到林诚素遭到袭击的那一刻,他下意识感到的居然不是幸灾乐祸,而是恐惧。
彻骨的恐惧。
多么可悲啊。
没有了林诚素,没有了供给他仇恨的生命体,他这个悲哀的寄生物浑浊而又错乱的一生,已经就连活着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嚯嚯笑声中满是血腥气,林浩泽倒在沙发上,一时间笑得不能自持。
那间地下室,手里的榔头狠狠砸落,一下,又一下,鲜血喷溅,染红了他的脸,他看着眼前那张脸,看着鲜血从那里面咕咕涌出,刹那间有种灵魂票离的筷赶。
比药物带来的感觉更加刺激,痛快,真他妈的痛快。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尸体横卧在自己脚下。
忽的,楼上传来动静,林浩泽疯癫的神情一怔,抬头看向二楼的方向。
指尖烟头燃尽,嘴角笑意凝固一瞬,随即在黑暗中放大,就像个脸上带着森然笑意的行尸走肉,林浩泽从沙发上缓缓起身,走向了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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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闷的脚步声,在寂静的空间内逐渐向二楼的方向靠近,卧室里,林诚素趴在床上发出一声痛苦的深银。
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寒冷中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挣扎着抬起头,强自镇定的视线滑过伸手不见五指的卧室,进而回头看向身后。
那脚步声随即消失不见。
凝固的空气中时间一分一秒流动,不知过了多久,房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个模糊的身影自门缝缓缓浮现,林浩泽站在黑暗中,视线落在床上。
床上到处是挣扎过的痕迹,林浩泽抬脚走进去,就在这时,耳边倏然袭来一阵劲风,他有些迟钝地停下脚步,随即被一只硬物狠狠地砸中了额角!
血光在夜色中迸射,刹那间头晕目眩,林浩泽扑倒在床上,猛地旋身看向身后,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朝着走廊冲了出去!
林诚素被紧紧束缚住手脚,踏出的每一步,手脚都在剧痛中痉挛。
他不确定自己昏迷了多久,但很显然时野还没有赶到这里,他现在必须拖住林浩泽,但他同样不能坐以待毙!
额角冷汗如瀑,林诚素死咬着牙,用身体蹭着墙壁艰难地朝前移动,下一秒,他被林浩泽从身后扑倒,两个人翻滚在二楼走廊,重压下林诚素痛得闷哼一声,林浩泽发出一声怒吼,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
林诚素拼命扭动身体想要挣脱出来,搏斗中铁链哗啦作响,他被林浩泽一掌钳住了喉咙!
“林诚素!”林浩泽满脸是血,面目狰狞,用力收拢虎口。
空气被猛地挤压出肺部,林诚素被迫仰起头,两只脚在地上剧烈地蹬踏!
林浩泽赤红的瞳孔在月光下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他猛地贴近这张脸,冰冷的气息一寸一寸舔舐过去,“存心要弄死我?”
尖锐的刺痛翻搅着逐渐缺氧的大脑,泪水激涌上眼眶,林诚素在他凶狠的钳制中艰难地吐字,“你不如先自己想想,这些年你到底害了多少人——”
闻言林浩泽朝他古怪地笑了笑,显得鬼气森森,“你指哪个?”
喉底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林诚素脸颊涨红,瞪着充血的眼球朝他怒目而视。
“我想想,”林浩泽好似陷入回忆,用指尖来回摩挲着眼前这张脸,姿态称得上亲昵,而林诚素的脸上很快被掐出一道道血痕。
思考片刻,嘴角咧开狰狞的弧度,他问,“你指那个余小文?”
周围的一切正像积雪迅速消融,视野里只剩下密密麻麻的白色光点,脸颊上淌下一道血线,听到余小文的名字,林诚素猛地闭上了眼睛。
指尖将血痕涂抹成斑驳的红印,像是担心猎物早早地被折磨死去,林浩泽猛地松开手,然后陶醉地顺西了一口指尖的鲜血。
空气猛地灌入胸腔,林诚素像是溺水者猛地挺起胸膛,张开嘴用力地呼吸!
“林浩泽,”剧烈的呛咳中几欲作呕,每一个字都带着浓烈的血腥味,林诚素狠狠瞪着眼前这个疯子一样的男人,“这些年你运D贩D害了多少人,多少家庭,警察很快就到了,你跑不掉了!”
林浩泽发出一声叹息,语气中竟透出一股诡异的亲热感,“你说我手上沾了人命,那你呢?”充满厌弃的眼中渐渐透出熟悉的阴冷气息,他看着林诚素隐隐颤抖的瞳孔,不由得畅快大笑!
是啊,他是寄生物,现在他要下地狱了,当然要拉着这个人一起!
“我就不相信你看不出来。”
瞳孔猛地一缩,林诚素感觉浑身被一阵刺骨的寒意所穿透!
被蛀空的身体在强烈的快意中颤抖起来,血色漫上眼眶,林浩泽脸上近乎梦幻的神情带着癫狂,“他长得多像你啊!我折磨他,看着他在我手里痛哭求饶,然后一点一点死掉,你知不知道那种感觉有多痛快?他其实什么都没做错,他最该死的,就是长了一张和你一样的脸!”
“林浩泽!”林诚素怒吼,“你这个疯子!”
“我是疯子,我当然是疯子!”泪水滚落脸颊,林浩泽又哭又笑,开始发了疯似地撕扯自己的脸皮,“我不仅是疯子,我还是林家长子,我还是林家唯一的继承人!”
头痛在这一刻尖锐到几乎要撕裂头颅,林诚素发出一声近乎崩溃的惨叫,泪水刹那间涌出眼眶!
林浩泽陷入了疯魔,一双手将脸颊掐得血迹斑驳,“该死,长了这张脸,就该死——”
“该死的是你!”林诚素猛地抬起头,狠狠地痛斥回去。
瘦弱的身体在愤怒中颤抖,喘息时胸腔中发出剧烈的震鸣,这一刻,那些被夺走的梦想和自由,那些被践踏的尊严在眼中一并燃烧,林诚素在剧痛中颤栗的瞳孔一片清明,看着林浩泽一字一句。
“林浩泽,你自己的无能,凭什么让其他人的生命来背负!如果要下地狱,这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
林浩泽目眦欲裂,“林诚素!”
下一秒,凌厉的拳风呼啸而至,朝着林浩泽彻底失去理智的面目!
刹那间,整个世界的运转都化作为慢镜头,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黑暗中剥离,时野赫然出现在月光下!
听到刚才林浩泽的话,他眼眶激红,悍然暴起的身躯犹如猛兽般袭向林浩泽后背,一拳将他狠狠掼翻在地!
林浩泽疯癫的神情骤然在脸上凝固,身体朝右侧缓缓倒下,砰一声砸在了地上!
“时野!”林诚素挣扎着想要起身。
时野怒火攻心,看到他手脚上的铁链更是脸色一变,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然而林诚素却突然看向他的身后,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警示,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整个人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朝着时野左后方的位置撞了过去!
林浩泽手中不知何时竟然多了把枪,挣扎着举起来将枪口对准了时野!
而时野的反应何其迅猛,见状迎面将林诚素抓搂进怀里,然后抱着他向楼梯口纵身一跃!
下一秒枪口火光迸射,子弹几乎擦着时野的后背在墙壁上打出一个巨大的豁口!
时野抱着林诚素摔倒在地,将他一把推进暗处,随后就势翻滚从地上跃起,转身朝着林浩泽回扑了过去!
“时野!”林诚素愕然回头,看着两人在剧烈的缠斗中双双跌向了二楼的窗边!
后背撞击玻璃,将表面震出剧烈的水波纹,时野面色凌厉至极,一把抓住林浩泽,翻身后一个干脆利落的肘击,死死卡住了林浩泽的咽喉!
“林浩泽,外面现在全是警察,你逃不掉了!”
红蓝光束映照在时野冷肃的瞳孔,林浩泽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狰狞的面目竟渐渐露出一丝笑意。
来得正好,他那么爱你,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他被勒住咽喉,每说一个字,喉底都仿佛有血气翻涌,嘶哑的声音如同恶魔歹毒的蛊惑,林浩泽胸腔震动,嚯嚯轻笑道,“你现在为了他这么拼命,怎么不去问一问,他当年为什么要甩了你?”
看着林浩泽充满讥诮的眼眸,时野当即一怔。
“那个男人,你见过吗?要不要我告诉你他的名字?”
“时野!!”
月光下,林诚素的瞳孔在惊惧中猛地一缩!
窗边,时野不知为何忽然怔愣住,林浩泽偷偷举起手里的枪,一把摁在了他的腰侧!
天地万物在这一刻统统消失不见,林诚素布满惊恐的眼中只剩下时野僵硬的背影以及腰侧上那个黝黑的枪口,灭顶的恐惧贯穿全身,寒意如同湿冷的藤蔓凶猛地挤压而来,他发了疯一般地从地上爬起来,在枪口火光迸射的瞬间,用尽全力扑了过去!
“不要!!!”
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中,枪声在夜色中轰然炸响,火光冲天,刺眼的光芒穿透泪光射入骤然空茫的眼底,林诚素的大脑深处随之爆发出剧烈的疼痛!
刹那间三年光阴在眼前飞逝倒回,林诚素怔怔地看着月光下时野孤独伫立的背影,脑海最深处那些被摧毁的记忆,那些混乱的碎片,伴随着惊心动魄的剧痛和炸亮的火光正飞速凝聚——
窗外大雨瓢泼,爆闪的枪火印在他惊恐的眼中,潮湿阴冷的破旧仓库,他被一只手掌推离温暖而又坚固的怀抱,用力推向更为隐蔽的暗处。
“不要——!”
他听见自己内心的呼喊,枪火在男人全身镀上一层光晕,明暗闪烁间轮廓凸显,他看着男人毅然起身,坚韧的身影如同一把劈开罪恶的利剑伫立在黑暗中。
“时野——”泪水包裹住火光,猝然在脸颊滑落。
时间沉寂,岁月无声,一千多个日夜的孤寂徘徊,他在煎熬中苦苦寻觅,林诚素看着眼前被火光乍然吞没的背影,撕心裂肺的剧痛在胸腔内爆发,眼泪夺眶而出,那些曾经义无反顾奔赴的爱与承诺,那些深埋在伤痛之下的记忆,都在这一刻被彻底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