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
“呕!”
“呕——!!”
“呕!!”
时野下楼的时候,小区路边的树干旁多了一个生无可恋的背影,两道剧烈的干呕声此起彼伏,听着比交响乐还澎湃。
时野,“……”
张岩在旁边面无表情地捂着胃,被这两个人传染得都想吐了,他看着身边的沈清悦怒其不争,“沈清悦,人家陆未明是实习生也就算了,你这抗压能力也未免太差了,你看看咱们副队,脸不改色心不跳的!”
“时野!”
时野正准备过去,听见林法医的声音,脚步一顿转向了另一边。
一根修长手指挑起警戒线,林法医拎着工具箱,笑着朝这边走过来。
“来了。”时野熟稔地一抬下巴,非常贴心地从口袋里摸出两副事先准备好的口罩递过去,“没用过,新的。”
“……”林法医低头看看,从善如流地接过戴上了,“我其实自己带了。”
“那就全都戴上。”附近不知道哪家飘出一股饭菜香,时野揉了揉鼻子,表情微妙地挑了下眉,回头看向身后。
“呕——!!!”
“……”看着趴在树干上的两个身影,林法医果断低头又从箱子里摸出了两副口罩。
一路目送他上楼,时野双手揣兜,表情欠嗖嗖地过去找张岩他们,“走吧,之前一直说请你们吃饭,择日不如撞日,我看就今天了,吃饱了一会儿才有力气干活。”
话音落下,随即被两道谴责的目光狠狠瞪了一眼。
.
“你是说,那个周虹到死的那刻都还在搞直播啊?”
半个小时后,一群人坐在市局一楼的食堂里,时野坐在那里捧着碗面,对面三个人鼻孔里塞着纸巾,看着他津津有味地吸溜。
“太敬业了。”陆未明精神不振地转着鼻孔里的纸巾。
“很多视频网站都有直播自动录像功能,方便错过直播的粉丝回看,”沈清悦科普完在手机上戳了片刻,“嗯?没有?!”
她瞪大眼睛。
周虹在的那个视频网站居然没有直播录像功能。
“这网站不行啊。”张岩瓮声瓮气道。
“但是她有那么多宅男粉丝,”时野吃着面,想了想后开口,“估计有人会把她的直播都录下来,张岩,你去网上找找有没有那天的录像,翻出来仔细研究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说完,他又低头喝了口汤,“一号窗口是不是换师傅了,这面齁咸,你们别点啊。”
这人怎么还能吃得下东西?!张岩一脸的叹为观止,回过神后起身,“好,我现在就去。”
一旁的陆未明看着时野的眼神堪称崇拜,瞧瞧这个抗压能力,不愧是咱们市刑警大队的一把手!
“副队,”陆未明趴过去,语气颇为惊奇,“那个周虹不会真的是自己把自己给撑死的吧?”
“我觉得有可能,”沈清悦有气无力地撑着脑袋,说话时鼻孔里的纸巾飘来飘去,“她应该有饮食失调症。”
“什么是饮食失调症?”陆未明的表情求知若渴。
“像她那种长期饮食不规律,用暴饮暴食来吸引眼球的吃播,很容易得饮食失调症的啊,你看这种情况又要分两种,要么是厌食症,就是久而久之什么都吃不下,最后活活饿死,要么就是像她那样控制不住地进食,”说到这里,沈清悦啧啧叹息,“这些人赚的都是买命钱啊,现在年轻这么折腾,等年纪大了身体肯定会垮的。”
陆未明一副被科普到的样子,“典型的要钱不要命呗。”
“尸检结果还没出来先别下定论,沈清悦,”时野吃完把筷子一放,拧开水瓶一口气灌了半瓶下去,“你去查一下那个周虹的社会关系,还有她在各个平台上的社交账号。”
闻言沈清悦坐直了些,“你觉得周虹的死有蹊跷?”
指尖敲打桌面,时野眯了眯眼睛,想起周虹那双灰白空洞的瞳孔。
“一个人,真的有可能把自己活活撑死吗?”
.
“回来了,时警官。”
楼道里,时野进电梯的脚步一顿,扭头看向饭后遛弯到这里的小区保安。
“有你的快递,下午到的!”保安笑着提醒他。
“哦好,谢了。”
低头甩了甩手里的家门钥匙,时野转身往外走。
这个时间小区大多数住户都已经吃过晚饭,早秋微凉的风中,一扇扇明亮的窗口飘荡出热闹的烟火气。
清冷的月光铺满脚下凹凸不平的柏油路面,时野双手揣兜,一个人慢悠悠地朝小区后门的驿站走,走到一半,前面路口拐进来一辆黑色奔驰,坐在里面的司机打着电话,起伏的路灯光影下,一张女人巧笑嫣兮的面容一闪而过。
等他拿了快递绕一圈再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嘴里哼着刚才听了半天的广场舞音乐,时野抱着快递坐电梯上楼,幽静的楼道,钥匙哗啦作响,打开门,一股沁凉的寒意从里面飘散出来。
这套公寓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只不过许久没有打扫,地板落了些许灰尘,客厅窗边墙上,时野那张镶了金边的警校毕业证倒是被擦拭得锃光瓦亮。
茶几上一只空花瓶,有些突兀地立在那里,一只手过去,将快递随意往旁边一丢,时野脱下上衣精准地丢到阳台的脏衣篓里,连灯都懒得开,就这样踩着拖鞋晃进了浴室。
浴室里很快传出水声,客厅内,月光顺着窗沿无声向沙发那头流淌,一条蓬松的羊毛毯搭在扶手上,包裹住底下一只若隐若现的靠枕。
片刻后,浴室门打开,升腾的水蒸气中,时野慢条斯理地擦着头发从里面出来,径直走进主卧。
一阵乒铃乓啷翻箱倒柜的声音后,他又穿着睡衣出来,先是在客厅里漫无目的地晃了一圈,然后转身进了厨房。
厨房里,时野抓着抹布胡乱擦了几下空荡荡的台面,折腾半天,最后给自己倒了杯冰水,一边喝着一边回了卧室。
卧室门关上,好像热热闹闹的,又总算消停下来,冷清的公寓内再次陷入寂静。
月光慢悠悠擦过沙发扶手,像片温柔流淌的河水,一点一点漫过积满灰尘的地板,最后停在紧闭的客卧门前,仿佛生怕惊扰,就这样在漫漫长夜中无声流连着。
叮——!
时野猛地从梦中惊醒。
头顶阳光刺眼,他抓起搂在怀里的毯子挡住脸,柔软的羊毛轻轻蹭在下巴处,他缓了缓,从冗长的梦境中清醒过来,然后伸手去拿茶几上的手机。
隔壁幼儿园已经开始跳起了早操,时野枕着靠枕,偏头躲开刺眼的阳光,看到是张岩,又看了眼日期时间,已经是早上八点,于是动动手指摁下了通话键。
他清了清嗓子,“喂?”
“还真被你说中了,周虹有个粉丝把那天的直播录像发到了网上,总共一个小时二十六分钟,全程一秒没少!”张岩在电话里开心地说。
时野掀开毯子从沙发上起身,低头疲惫地搓了搓脸,“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过来的时候记得带早饭!”张岩嘿嘿笑着叮嘱。
背景里随即响起沈清悦的声音,“我也要!”
紧跟着整个办公室都沸腾了。
“包子!”
“烧麦!”
“豆浆,要甜的!”
时野二话不说挂了电话。
进浴室里匆忙洗漱一番,又去卧室换了衣服,他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便收拾好冲出了家门。
小区花园里依旧生活气息浓郁,一大早全是遛娃晒太阳的老人,倒是小区门前的马路两年前改造过一次,原本那家卖红油抄手的小店换了地方,现在搬到了一公里外的菜场里面。
时野今天突然有点想吃那家的红油抄手,于是出了小区绕到旁边的巷子里,等走出小巷,过马路就是那家菜场。
路口有一家书报亭,月初,一批新到的杂志铺满亭子前的小桌板,浩浩荡荡占据了大半条人行道,路过的时候时野绕过小桌板,朝那上面看了一眼。
几分钟后,他手里端着一碗打包好的红油抄手,指尖勾着一大堆包子烧麦从菜场里出来,边吃往回走。
走到书报亭前,他停下脚步,站在那里低头认真地吃着,像是在等车,身后报刊亭老板听着录音机里播放的昆曲,期艾绵长的腔调在清晨的微风中飘荡。
马路上车流穿梭不息,几分钟后一辆公交车驶过,扬起一阵灰后停在了一旁的车站前。
赶公交车的人潮随即蜂拥而上,一副争先恐后的架势,生怕挤不上去,错过了要再等十来分钟。
只有时野一个人慢条斯理地,吃完最后一口,他把手里的外卖盒丢进垃圾桶,似乎不着急赶时间上班,而是转身拿起了书报亭前摆着的一份杂志。
“老板。”
书报亭老板抬头看了一眼,《国际财经》,忍不住抬眸将面前这人仔细打量一番。
黑色T恤,半旧不新的皮衣外套,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裤,脚上踩着一双棕色短靴。
老板收回目光趴回去,“三十六块,扫码在那边。”
掏出手机付了钱,时野将崭新的杂志随手一卷,塞进屁股兜里,转身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市局。
除了周虹生前最后一次直播录像,沈清悦那边还有新的发现。
早上九点不到,市刑警大队一队办公室里已经坐满了人。
“根据邻居们以及房东的口述,周虹应该是独居,而且平时不怎么出门,直播用的那些食材基本都是以叫外卖为主,另外我还查到,她是在成州县永新区铁路街道福利院里长大的,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由当初负责为福利院孩子进行体检的街道诊所提供,所以像姓氏啊年龄啊这类信息,其实都不准确。”
成州县是位于禹城东南角的下属县城,距离市区有点距离,开车要一个多小时。
“她是孤儿?”张岩一愣。
“对,”沈清悦点点头,把手里刚刚从福利院那边传真过来的资料分发下去,“我刚刚给福利院那边打了电话,根据当年留下的记录,她是被父母遗弃的,被当时的社工在福利院门口捡到。”
“福利院那边怎么说?”时野问。
沈清悦看着他,“说是周虹十八岁成年以后就没再回去过了。”
看着手里的资料,张岩不免有些唏嘘,“这样看看,这个周虹也是挺可怜的。”
话音落下,沈清悦突然清了清嗓子,张岩抬起头,看见她飞快地瞥了眼时野,猛地回过神,刷地朝他举起一只手,“那,那,那个副队,我找到的直播录像里有重大发现!”
“……”一群人翻了个白眼,扭头看向时野。
时野倒是神色如常,伸手把投影仪打开,“有什么发现?”
一说到这里张岩顿时激动起来,拿起桌上的遥控器,给大家展示自己一大早差点看瞎了眼后截取到的一小段录像内容。
视频里,周虹正在向观看直播的粉丝介绍自己手里这款私房蛋糕。
“下面,我们来尝尝今天最后一款蛋糕,肉松芋泥口味,里面还有厚厚一层麻薯哦!”说着她张大嘴咬了一口,进食的声音经过别在胸口的麦克风放大,办公室里顿时充斥着咀嚼以及吞咽的声响。
画面上的一切看似如常,让人根本无法想象,在那之后不久,她就以那样离奇诡异的方式死在了镜头前。
音响里传出的进食声极其抓人食欲,一大早忙着开会还没顾得上吃饭,沈清悦他们听着听着,忍不住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
好在很快周虹就一脸陶醉地咽下了最后一口蛋糕,同时热情地介绍道,“老板真的很舍得用料啊,肉松超级多超级香,奶油的味道也很浓郁,再加上麻薯糯叽叽的口感,太好——”
视频到这里突然戛然而止。
一群人回头,原来是张岩摁下了暂停键,“你们看。”他起身走到屏幕前,指着画面左下脚的位置。
“这是什么?”沈清悦捂着叫个不停的肚子,凑近了盯着他手指的位置。
时野拿过遥控器,将这一段前后三秒的过程反复播放了几次,最后将视频进行了慢放。
只见慢放的视频中,周虹正在房间内认真做着直播,而在一门之隔的客厅那边,一个黑影如同鬼魅般,缓缓地从门缝底下悄然飘过。
时野甩着手里的遥控器,一脸沉肃地开口,“周虹死的那天,那房子里不只有她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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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天,一口气三个大肥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