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下班后时野开车去接林诚素,到的时候人已经等在公司楼下,手里端着杯奶茶慢慢嘬着。
看着车子悄无声息滑到面前,林诚素脸上露出笑容,拉开车门坐进去,嘴里还在嚼着奶茶里的珍珠。
“今天这么晚,有新案子?”低头系上安全带,他一抬头,刚好看见时野撇开视线。
心神一动,林诚素咬着吸管慢慢靠近过去,“喝奶茶吗?”
“不爱喝那玩意,甜不拉几的,”时野皱眉把车开出去,“对,有新案子,估计这段时间会很忙,到时候没空来接你,你自己打车回你自己家去。”
林诚素趴着不动,锲而不舍地把头凑过去,呼出的气里一股奶香味,“尝尝味道?”
时野用手肘把他挤回副驾。
将车开上高架,时野神情专注,听着身边窸窸窣窣的动静,余光忍不住就朝那里飘过去。
副驾上,林诚素手里攥着奶茶,湿润的唇一抿,包裹住吸管轻轻吮吸,偶尔吸管被珍珠堵住,于是探出一截舌尖往里顶顶——
喝个奶茶搞得那么引人遐想。
时野收回视线,“林诚素,我发现三年不见,你现在变挺会啊。”
“那是对你。”林诚素侧过身子,看着他面不改色地说,“再说我当年只是隐藏得好而已。”
“现在不隐藏了?”时野勾唇,“林总你人设崩了啊。”
“现在不一样,”林诚素轻声细语地,“现在是在追你,哪有追人的时候还藏着掖着的道理?”
好有道理!你追我,还要我开车来接你下班!时野挑眉,“以前就不打算追?”
“以前想追的,”林诚素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结果还没鼓起勇气,你就把我给睡了。”
“…………”
滴——!
身后那辆奥迪在惊吓中大声鸣笛,脸色惨白的司机猛地加速超车,竖着中指从旁边飘过。
时野重新稳住方向盘,咬牙切齿地瞪了眼副驾,“林诚素——!”
结果这一晚时野基本再没搭理过他,不知道在想什么,整张脸阴恻恻的,睡觉时林诚素锲而不舍地往沙发上挤,被他用靠枕在中间划出一道清晰的楚河界限。
好不容易挤上去,林诚素看着时野绷着的侧脸,缩在被子里小心翼翼叫他,“时野——”
“再说话把你踹下去。”时野闭着眼睛开口。
“……”林诚素疑惑地眨眨眼睛,伸出一只手攥住他的衣角,老老实实闭上了眼睛。
早上醒来,时野掀开被子走进浴室,林诚素迷迷糊糊地察觉到沙发一晃,立马爬起来跟进浴室,从后面将人搂住,歪头打量他的脸色。
到底怎么回事?
“我去上班了。”玄关里,时野低头乒铃乓啷地换鞋,林诚素听见动静叼着牙刷从浴室跑出来,想也不想冲过去将人抱住。
“怎么了?”手里攥着牙刷,他一手捏住时野手腕,柔软的指腹在他关节内侧轻轻蹭了蹭。
怀里蓦然撞进一片熟悉温暖的甜香,时野看着林诚素湿漉漉的面庞,抬手捏住他的下巴。
林诚素的眼神惊疑不定地,凑过去却被他偏头躲开。
“时野?”
“林诚素,”时野定定地注视着他,“你失过忆。”
林诚素茫然地点点头。
时野的呼吸逐渐粗重,单手攥住他两只手腕慢慢反扣到身后,林诚素顺从地任由他动作,下一秒,时野猛地发力,将人牢牢锁进了怀里。
林诚素扬着尖细的下巴看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时野——”
时野眯起眼睛,“忘了我的那三年,有没有对其他人动过心思?”
原来是因为这个?林诚素脸色一变,立刻大声否认,“没有!”
没有?没动过心思,现在撩人的手段这么得心应手,调情的话张口就来?!时野看进他惊慌的眼里,仿佛想透过这张惯会骗人的脸,看清他们之间错失的那三年。
“真的没有!这三年我没和任何人好过!”
没和人好过?问多了时野怕自己失控,那就问问最近的,他凑近过去,“那个姓季的,你到底和他什么关系?”
“他叫季礼绅,是我的心理医生。”林诚素脱口而出。
闻言时野一愣,“心理医生?”
“他是我在英国时的心理医生,”林诚素坦白道,“为我进行了一年多的心理治疗,也确实对我表示过好感,但我从来没有理会过。”
“你为什么要看心理医生?”时野眉心一蹙。
林诚素看着他,扬起的下颌线慢慢收紧。
“因为,我,”他垂下眼眸,“我在英国,出过一次车祸。”
话音落下,时野攥着他手腕的那只手蓦然松动几分,似乎觉得捏得紧了,又用指腹为他揉了揉。
后背一紧,林诚素双手垂落,整个人被时野轻轻抱进怀中。
车祸。
那场严重到导致林诚素重病在床,甚至失去记忆的车祸。
终于从他口中听到关于那三年的只言片语,时野用力闻着他身上温暖的气息,粗重的呼吸有些凌乱,“再相信你一次。”
林诚素安静地靠在他怀里,两边手腕被他攥回到掌心,不轻不重地揉着。
“痛不痛?”
鼻尖涌上一阵酸涩,林诚素偏头朝他笑了笑,湿润的眼眸在晨辉中明亮,“不痛了。”
两人安静地对视,时野含痛的目光被他湿软的眼眸捕获,林诚素眼中流淌着温柔,浓密的睫毛如蝶翼般撩动着。
时野指尖轻点他湿漉漉的鼻尖,又捏住晃了晃,低声道,“要我送你去公司的话,动作快点。”
林诚素眼睛一弯,趁机往前一凑,随即被他用手掌挡住。
掌心里一片柔软,时野挑了下眉,好心提醒道,“准备穿睡衣去上班?”
林诚素老老实实退回去,用两只手臂勾住他的脖子,“我一会儿打电话让助理来接,刚好这几天你忙我也忙,公司里事情太多,我直接睡休息室,暂时先不过来打扰你了。”
忙,就不过来了?
时野唇角一收,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那你把钥匙还我。”
林诚素收拢手臂,看着他柔声笑道,“你先走,我想再留一会儿。”
好事全让这家伙占尽了,时野绷着脸甩开这人的手,拉开门走了出去。
“时野。”
时野一脸烦躁地转身,“又干什——”
那片熟悉的温软再次扑了满怀,伴着浓郁的甜橙味,林诚素偏头,在他喉结上飞快地吮了一口。
“那些话,我其实以前就想对你说,以前不敢,现在我敢了,因为没有什么比再失去你一次更可怕。”
心窝霎时滚烫,时野一把将人抓过来搂进怀里,林诚素满脸通红,将脸埋进他颈窝,“这两天我等你消息。”
时野松开手,捏了捏林诚素的脸,转身进了电梯。
喉结那处痒得令人心口荡漾,他靠在墙上长长地吁了口气,然后就像个愣头小子,对着天花板轻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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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出了事,但生活总要继续,这几年禹城房价物价越来越离谱,有条件搬出去过渡一段时间的住户毕竟有限,下午七点,小区门口和往日一样逐渐热闹起来,住户们从四面八方返回到这里,拎着菜准备回家做饭。
保安得到指令,站在小区门口严密盯守路过的每个身影。
“湘湘!”保安大哥笑着招呼。
陈湘背着书包,站在小区门口的水果摊前,正低头看着手机。
【妈妈晚上有事,冰箱里有吃的,吃完自己做功课】
【爸爸还在公司加班,晚点回去】
爸爸加班,妈妈有事。陈湘放下手机,抬起一张失落的小脸,有些紧张地看着小区里面。
“这么晚了,还不快回去啊?”保安大哥笑着催促。
陈湘点点头,脚步踌躇不前,迟疑片刻,她看向保安大哥,“叔叔,你能陪我——”
身后保安亭传来招呼声,保安大哥回头,看着物业负责人探头出来,指了指小区另一边方向,皱眉叮嘱,“你去那边南门看一下,有辆自行车在旋转门那儿卡住了!”
“好嘞!”保安大哥赶忙朝那里走,回头叮嘱,“湘湘赶紧回家啊,天黑了,别到处溜达!”
看着保安大哥离去的背影,陈湘郁闷地低下头,踢了踢脚边的石子。
他们家住在三十六栋最靠近小区花园的位置,随着夜色渐深,原本充满烟火气的小区里飘荡起令人不安的气息,陈湘背着书包环顾四周,被冷风吹得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有些害怕地红了眼眶。
漆黑的树影在头顶晃动,陈湘走到三十栋楼道前,猛地停下了脚步。
前面路灯坏了。
她看着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岔路口,有些惊慌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给父亲陈威拨去一通电话。
电话通了,但眨眼又被挂断。
陈湘知道这样代表他肯定是在开会,于是又给刘红霞打去电话。
这回电话甚至没通,直接语音告知对方已关机。
手机屏幕散发出的冷光照亮女孩惨白的小脸,陈湘眼眶通红,惊恐的呼吸声飘荡在寂静的空气中。
“爸爸,妈妈——”
前后无人,她手足无措地四下张望,忽的,游荡的视线定格住,女孩猛地回头看向身后,差点发出一声尖叫。
这声尖叫卡在喉咙口,陈湘看着几步之外的树丛,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充斥着整个世界。
然而定睛一看,女孩充满惊恐的脸上转而流露出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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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刘红霞踩着高跟鞋走进小区大门。
这段时间小区里接二连三地有人跳楼,每到深夜已经鲜少能看到人影,保安看着她摇曳生姿地从面前经过,忍不住扭头多打量了几眼。
“这么晚才回来,留孩子一个人在家——”保安大哥摇摇头,背着手回去值班室喝水。
夜深人静的小区,高跟鞋发出清脆的声响,刘红霞看起来心情不错,跟着不知楼上从哪家传出的电视剧配乐哼唱起来。
砰!
歌声戛然而止。
周围窗口陆陆续续亮起灯,紧跟着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楼上住户冲到窗边探出头,一张张焦虑的面容随着看清楼下的情形,登时泛出惊恐的惨白。
刘红霞孤零零地站在三十栋的楼道前,身穿红裙的身影仿佛一滴血凝固在夜色中。
视线如死气沉沉的深潭一动不动,她慢慢抬起颤抖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湿润的,粘稠的,还带着些许温度。
几步之外的水泥地上,缓慢湮开的红比身上的红裙更加耀眼,血丝一点一点爬满眼球,刘红霞看着月光下那双熟悉的白色板鞋,一滩触目惊心的红色朝着这边蔓延过来,嗬嗬无法出声的喉咙深处渐渐涌上一股腥甜。
“湘——”
“又有人跳楼了?!”
“快,快报警啊!”
“湘——”
一口气吊在胸口,咽不下也吐不出,眼泪潸然落下,刘红霞失魂落魄地跌倒在地,抻着僵硬的手脚,朝躺在地上的女儿爬了过去。
“湘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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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局一队办公室。
“已经问过张睿以前的同事,大家都说他除了性格比较沉默之外,为人还是挺好相处的。”沈清悦看着手里的笔记。
“他家里呢,具体什么情况?”时野问。
“也问过了,没什么特别的,家庭条件算小康吧,而且感觉父母都很爱他,因为这件事,两个老人受到的打击很大。”沈清悦满脸唏嘘道。
“这就奇怪了,”刘畅百思不得其解,“三个死者之间,工作以及生活上没有任何交集,有本地人也有外地人,家庭情况也天差地别,唯一的交集,可能还真就只是住在同一个小区里而已。”
一群人抱着手臂齐刷刷打了个哆嗦,“这小区到底什么毛病?”
“不会真的是闹鬼吧?”沈清悦压低声音。
张岩从椅子上跳起来,“靠,你干嘛对着我耳朵说这话!”
沈清悦捂着嘴直笑,“哪有鬼啊!”
“不管是人是鬼,总之问题很可能就出在那个小区里。”时野沉声打断他们的打闹。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电话骤然响起。
深夜十点多,一群人盯着时野桌上的电话,内心升腾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时野伸手接起电话,“喂?”
电话那头是分局负责人,低沉的声音中透出紧迫,“时野,我们刚刚接到报案,小区里又有人跳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