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电梯平稳停在十六层,出去后穿过一个十平米的玄关就是林诚素家的客厅。
时野拎着箱子进去,把箱子放到墙角,去帮林诚素找拖鞋。
林诚素脱了鞋,回头看到他熟门熟路地走到右手边,拉开拐角的鞋柜从里面掏出一双拖鞋,回来放到自己脚边。
低头一看,连颜色都没选错。
时野起身和他对上视线,“……这种房子,布局都差不多。”
林诚素看着他,眼神中带着疑惑,时野低头看时间,强行扯开话题,“快中午了,你肚子饿不饿?点外卖还是我帮你弄点吃的?”
林诚素穿上拖鞋进去,“不是让我一个人待着吗?你不回警局了?”
“……”时野假模假样地到处找厨房,“今天没什么事,先不去了。”
闻言林诚素抿了抿唇,坐到沙发上哦了一声。
一只遥控器轻轻放到腿上,林诚素低着头,听见头顶一个温和的声音,很近,惹人耳根发烫,“中午想吃什么?”
清汤寡水吃什么都没味道,林诚素抓着遥控器翻来倒去,用余光看着身侧那两条结实的大长腿,有些心不在焉,“你会做饭?”
时野心想这真是忘得一干二净。想起这人当年吃自己做的饭时那副开心满足的样子,时野信心满满地评价自己的厨艺,“我做饭还不错。”
闻言,林诚素抬眸看他,对视一瞬,时野板着脸坚定地摇头,“不行。”
那颗脑袋随即低下去,丢给他硬邦邦的“随便”两个字。
林诚素难得有假,虽然并非自愿,但在沙发上无所事事地看了会儿电视,还是让他无时无刻都紧绷的大脑仿佛像做了场马杀鸡,连何时倒下睡着的都全然无知。
醒来时已经是彻彻底底的大中午,电视机已经熄灭,他枕着靠垫,身上多了条轻薄的毯子,是他卧室里那条,偌大的客厅飘着一股清淡的米香。
厨房里传出动静,林诚素掀开毯子起身过去,看见时野站在料理台前忙碌的身影。
后背很宽,结实的肩膀显得人有些壮,动作间外套上时不时绷出精悍的肌肉形状,袖子被他随意卷到手肘,露出手臂清晰流畅的线条,察觉到他的视线,时野回眸看向身后,英俊的侧脸被灯光剔出令人怦然心动的轮廓。
时野熬了一大锅粥,回头看见林诚素正低头揉着额角。
“头疼?”他放下锅过去。
“嗯,有一点。”刚才不知为何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疼,脸颊微微泛着红,林诚素抬头对上时野的目光,湿润的眸光一闪,又有些仓促地移开了视线,“我睡了多久?”
下一秒,时野的呼吸声落在耳畔,他偏头靠近,透过林诚素的肩头看了眼客厅墙上的钟,“两个小时?”他转身回去拿东西,“饭做好了,要不要吃?”
时野身上有种非常好闻的气息,不是香水味,而是淡淡的烟草混着清爽的皂香,心跳在刚才不经意的靠进中变得震耳欲聋,林诚素呆立在原地几秒,僵硬地点了点头。
结果站到桌边,看着面前的几盆大锅菜,他沉默了。
“你养伤要吃清淡的,我怕你觉得全是素的没胃口,就另外给你做了份炒鸡蛋,”顺着林诚素的视线,时野介绍,“这是清炒时蔬。”
灵感来源于昨晚医院的食谱。
想着他刚才自信满满说的那句还不错,林诚素将信将疑拉开椅子坐下,看看面前这盆快要满出来的炒时蔬,夹起里面一片疑似半生不熟的胡萝卜放进嘴里。
看着林诚素缓慢而又平静地咀嚼,时野把粥往前推了推,“小心烫。”
林诚素看一眼,比医院的还清汤寡水。
“没放盐,是不是不太好吃?”时野觉得他的表情和记忆里的不太一样。
林诚素捏着筷子抬起头,咕咚一声咽下嘴里那片胡萝卜,简直剌嗓子,“还是放一点吧。”
时野,“……”
放完盐,时野坐下自己尝了一口,心想这不是挺好吃?不就少了点味道,难道失个忆连口味都变了?
林诚素坐在对面,看他吃得津津有味风卷残云,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味觉出了问题。
“你平时都是自己做饭?”他问。
时野边吃边给他夹菜,“平时警队工作忙,基本都在外面吃。”
林诚素好奇,“那小时候呢?你们家谁负责做饭?”连这都能吃得津津有味?
筷子一顿,时野搪塞过去,“谁有空谁做。”
等这次的风波过去,他们应该也不会再有交集,何必再说这些亲近话,不恰当也徒增烦恼。
林诚素在对面捧着碗看他,时野抬头往他碗里夹菜,低声催促,“快吃,否则凉了。”
吃完饭,时野在厨房洗碗,隐约听见外面林诚素在打电话。
片刻后林诚素走进厨房,抓着手机站在门口,“我助理马上过来,给我送文件。”
时野洗着碗,头也不回地说了声好,“那我先走。”
“不用!”林诚素脱口而出,见他回头,有些仓促地低头摆弄手机,“就是可能要比较久,客厅有游戏机,你无聊的话自己玩。”
说完他莫名一怔,抬眸看着时野倚靠在料理台的侧影。
“你,”内心升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林诚素的眼神中透出迷茫,“平时玩游戏吗?”
热水流淌过手臂,汇入飘满泡沫的水池,折射出晶莹剔透的光泽。
像那天的阳光,铺满办公室整洁的地毯。
余光里,一道身影坐姿端正,而他却懒洋洋地倚着对方小腿,指尖捏着遥控器把玩,视线透过电视上斑斓的游戏画面,捕捉那张无比认真的面庞。
赢了,那张脸便孩子气地笑,激动地和他击掌;输了,失望地撇嘴,见状他凑过去,听见自己痞痞赖赖的声音,揣着无知无觉的疼惜轻哄:
“不生气,下局帮你赢回来——”
水声哗啦作响,时野喉结微动,低声说,“不玩,怎么了?”
像是被无形的绳索牵住,林诚素上前一步,还想追问,这时外面门铃突然响起,是助理到了。
“这么快啊。”时野笑着说,把手里的碗放进消毒柜里。
门铃又接连响了两声,林诚素的脚步声才离开厨房朝电梯走去。
“林总。”
几分钟后,助理走出电梯,换了鞋跟着林诚素去书房。
经过厨房,里面似乎传出动静,助理好奇地看了一眼,看到一个高大帅气的身影闪过去,刻意回避般,进了厨房隔壁的冷藏室。
大概那就是程小姐说的专业人士。
助理收回目光,转身进了书房。
直到书房传来说话声,时野才从冷藏室出来,手里莫名其妙拿着两把葱,被他随手塞进了冰箱。
林诚素一工作就失去了时间意识,这点时野比任何人都清楚,日头西沉,他一直在客厅坐到傍晚,书房门才再次打开。
先是助理,小姑娘抬头看到昏暗的客厅里,沙发上突然多出个黑黢黢的人影,吓得发出一声尖叫。
“……”时野忙起身过去打开灯。
书房里随即传出急促的脚步声,林诚素听到动静从办公桌后起身冲出来,看到时野好端端地站在那里,松了口气后皱眉看向助理,“喊什么?”
“对不起林总,但他,他坐在那里不开灯——”助理吓得不轻,磕磕巴巴地解释道。
“是我的错,忘了开灯。”时野朝这位助理笑笑,恍惚想起林诚素以前那位助理唐菲,“抱歉啊,吓到你了。”
“没事没事。”助理赶紧摆摆手,“那林总我先走了。”
林诚素嗯了一声,像是被提醒,转头扫了眼冷冷清清的客厅,电视机和游戏机都关着,茶几上一个陌生物件都没有,时野连外套都还穿着。
助理走后,林诚素一言不发地回书房继续工作,关上门,砰一声,惹得时野抬头看过去。
一只手在大腿上搓搓,他低下头,又对着面前的地毯发起了呆。
过了不知多久,书房门突然打开,林诚素从里面出来,在时野的注视中进厨房绕了一圈,然后丢下一句我去洗澡,直接走进了主卧。
时野哦了一声,下一秒,主卧那里传来关门声,他猛地想起医生的叮嘱,赶紧起身过去。
站在浴室门口犹豫片刻,时野敲了敲门,“林诚素,你小心伤口,纱布千万别碰到水。”
话音落下,浴室门从里面打开,升腾的水汽卷着水声溢出门缝,还有林诚素平淡的声音,“进来帮我包一下伤口。”
时野推开门,看到水雾中,一道挺拔的身影立在那里,背对着他,衬衫脱了一半,挂在一侧肩头,露出后背清晰的蝴蝶骨。
林诚素回头看过来,湿润的眼尾被热气熏得微红,“那里有保鲜膜。”
时野转开脸,看到了摆在洗漱台边的绿色盒子。
他清了清嗓子,走进去刚要拿起来,又听见林诚素问,“这里这么热,还穿外套?”
“……”时野低头看看自己,顺手把外套脱了,轻轻放到一边的架子上。
林诚素看了眼架子上的外套,把头拧回去,背对他一动不动。
一片薄薄的保鲜膜在时野手里仿佛拥有了向往自由的灵魂,飘来荡去就是不肯配合工作,水声中浴室温度渐渐升高,林诚素抻着手臂,久了有些支撑不住,忍不住抬眸看他。
时野皱着眉,一副要和保鲜膜拼命的架势,忽的,一只手落到肩上,林诚素看着一旁,浓密的睫毛在水雾中轻颤。
“手都酸了。”
隔着薄薄一层T恤,掌心柔软的触感无比清晰,也无比熟悉,时野抓着保鲜膜伸手过去,掌心依附着,缠一圈,再缠一圈,搅得水汽在空中翻卷缠绵。
刺啦一声,他撕开保鲜膜,看到林诚素的睫毛也跟着一颤。
“好了。”他后退一步。
林诚素的脸掩在雾色中,湿润的唇上留着一排淡淡的齿痕,“谢谢。”
不知不觉两个人都已满身大汗,时野收起盒子,转身拉开浴室门走了出去。
离开主卧,大步穿过客厅,他走进厨房,把盒子往料理台上一丢,一把拉开冷藏室的门,把自己关了进去。
林诚素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怀里抱着时野的外套,在卧室里转了一圈,最后打开衣柜塞到了最里面。
主卧里不见人,他擦着头发出去客厅,看见时野坐在沙发上,兜里的手机钥匙都摆在茶几上,手里拿着遥控器正在看电视。
听见动静,时野抬起头,蓦然对视,林诚素正站在卧室门口看着他,洗过澡的脸颊湿润泛红,一缕湿漉漉的发丝垂在额前,一滴水珠挂在尖尖上摇摇欲坠,印在朦胧的眼底透出几分迷离。
他似乎心情不错,擦着头发走过来,“在看什么?”
时野突然很想再回冷藏室里待一会儿,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新闻。”
结果人家一屁股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了。
“……”遥控器落在掌心拍了拍,时野问他,“饿吗?”
林诚素擦头发的动作一顿,藏在发丝后的眼神有些抗拒,“不太饿。”
时野点点头,“那晚点再吃。”
电视上放着时事新闻,时野看看他,动动手指,调到了财经频道。
下一秒,林诚素的眼神果然变得专注起来,像是无精打采啃着青菜叶的兔子看到水灵灵的胡萝卜,两只眼睛唰地一亮。
时野无声笑了笑,放下遥控器前顺手把音量调大了些。
晚上八点,觉得该吃晚餐了,时野从手机上抬头,看到林诚素靠在那里居然已经陷入了沉睡。
明明前一秒还在认真看股市分析,怎么眨眼的功夫就睡着了?时野关掉电视起身过去,“林诚素?”
估计是沙发上睡得不太舒服,林诚素在睡梦中眉头紧锁,听见他的声音,像是回应,鼻息间呼出一声疲惫的轻哼。
“林诚素?”时野轻声叫他,“回卧室去睡。”
林诚素将脸偏到另一边,受伤的左臂在沙发靠背上无意识地蹭了蹭。
时野见状赶紧将他的肩膀摁住,抬头看了眼卧室的方向,他弯下腰,将手臂伸进林诚素膝弯,小心翼翼将人抱了起来。
比三年前轻了那么多。时野收拢手指,林诚素脑袋一歪,软软地滑进了他的怀里。
抱着人快步走进卧室,时野将人放到床上,正准备起身帮他盖被子,林诚素却突然猛地蜷缩起来。
可能是手臂上的伤口太痛,他的呼吸陡然间变得急促,进而发出一声即将窒息般的闷哼,一只手无意识地攀上时野的脖子,紧紧搂住后不动了。
可这样子又有点像是在做噩梦,时野满脸惊愕地看着林诚素,那梦里仿佛失去了什么,而他又在竭力找寻什么,如此被他珍视,让他攥着自己的衣角不肯松手,连泛白的指关节都在隐隐颤抖。
“不——”
“不要——”
伤口尖锐的刺痛仿佛密集的电流席卷全身,林诚素在噩梦中剧烈挣扎,幽灵般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他是谁?!”
“他——”林诚素眼角湿润,“不,不想,忘——”
然而刺眼的强光中,那个模糊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化成灰烬逐渐湮灭在泪光中,林诚素看着这一幕,毫无血色的嘴唇在悲伤中抖动,“不要走——”
“不要走——”
冷汗渗出额角,被时野迅速用掌心抹去。
“不走,林诚素,我不走。”一只手拍打着林诚素僵硬潮湿的背脊,时野眼眶发烫,低声安抚着,侧身躺了下去,“我陪着你——”
时野将人抱紧,感受到他虚弱的心跳,“我陪着你。”
寂静的深夜,两片滚烫的胸膛紧紧相贴,如三年前对他做出的承诺,时野用尽全力温暖他冰冷的身体。
“林诚素,我陪着你。”
这声音穿过黑暗无度的光阴落入耳中,就像是倦鸟寻到了归巢,怀里的人瞬间变得平静,林诚素眼眶含泪,将自己蜷缩进他怀中,充满眷恋地再也不肯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