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笼罩天地,滂沱大雨浇灌着漆黑的山路,黑色玛莎拉蒂在狂风暴雨中全速前进,急速转动的车轮碾过水塘,水花呈扇形子弹般喷射向半空。
隔着车窗,暴雨声震耳欲聋,林诚素的脚不断踩下油门。
他要去找时野。
他要告诉他他做到了,他做到了回击,
当时林霄翔抽搐的脸上难以遏制的恐惧犹在眼前,是那样的可悲可笑,林诚素抓着方向盘放声大笑,笑着笑着,嘴里蔓延开咸涩的味道。
时野说得没错,他现在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保护所有他深爱的人,他为母亲讨回了公道,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林霄翔做过的恶事,等到发布会过后,全世界都会知道他当年的所作所为,他终于彻底撕下了林霄翔脸上虚伪的面具!
名誉,声望,林霄翔这辈子最重视的东西将不复存在,从此以后只剩下世人唾骂,他要让林霄翔遗臭万年!
想到这里,浑身血液进一步地沸腾,林诚素激动的目光注视着被雨水浇灌的山路,不受控制地用力踩下油门。
不够,还不够快,他要见到时野,他要立刻见到他!
仿佛要将暴雨抛掷身后,林诚素踩着油门不断加速,就在这时,山路侧面一条不起眼的岔路上,一辆卡车顶着刺眼的车头灯冲破雨幕呼啸而来!
刺眼的车头灯骤然间袭入眼球,林诚素猛地扭头,随即瞳孔一缩!
滴——!
尖锐的鸣笛声响彻雨雾飘摇的山涧!
“我就说你这张破嘴,应该给你缝上!”一队办公室,刘畅咬牙切齿地对着电脑敲敲打打。
昨天张岩刚说闲,今天他们就接到一起新案子,一大早铁路局的人报的案,说是工人在检修时在草丛里发现一具尸体,被人用蛇皮袋包裹,打开时里面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两只眼睛直勾勾地将人盯着,差点把那个工人吓得原地升天。
张岩趴在桌上痛哭流涕,“我就那么随口一说!”
“讲了多少次了,好的不灵坏的灵!那人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一会儿你负责过去慰问一下!”沈清悦冷哼。
张岩委屈,“人又不是我杀的!”
“是不是你杀的都是你负责。”时野说着又低头看了眼手机。
不是说八点前一定到家吗?怎么到现在还没消息?
今天一大早林诚素就去了公司,说会晚点回家,刚好时野接到新案子,上午发消息让他晚上自己先回去,谁知回复一等就是一整天,再无下文。
时野啧了一声。
自从上次的事,现在那家伙变得比跟屁虫还粘人,工作再忙都会记得给他回个电话或者短信,不知为何,今天一整天都莫名有些心慌,想了想,时野起身决定出去给他打个电话。
结果刚抬脚,手机就响了,低头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盯着屏幕上那个不停闪烁的号码,时野心底猛地涌起一阵不安,迅速接起电话,“喂?”
几秒后,所有人只听见哐啷一声巨响,愕然抬头,发现时野的椅背连着外套向后掀翻在地,而人已经狂奔出了办公室大门。
张岩立马追出去,“副队?!”
“我去趟医院!”走廊里,时野头也不回地喊。
急促的脚步声中只剩下自己狂乱的心跳,喉咙哽咽住,他看着楼梯的方向,眼里满是恐惧,“林诚素他出车祸了。”
医院急诊科,一双手拍在护士站前台,坐在里面的护士抬起头,看到一张爬满汗水的焦急面孔。
小护士往后缩了缩,“你——”
“林诚素,车祸送来的!”时野紧盯着她手里的名册。
“哦,林诚素!”护士着急忙慌地低头翻了两页,“他正在——”
“先生!你的手!”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尖叫,时野倏地回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一扇帘子后面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
医生拿着缝针焦急地追在后面,“你的手还没弄好!”
眼前的人简直狼狈不堪,大腿上绑着绷带以及支撑架,浑身各处在奔跑中再次渗出血迹。
“时野!”林诚素无比激动地朝这边冲了过来!
时野连同整个急救科的人全都一脸震惊地看着他的样子,有护士冲过去搀扶,被他用力挣开,时野回过神,一个箭步过去,伸手将人搂进怀里,“你怎么回事?!“
林诚素窝在他怀里,身体虚弱地往下滑了滑,随即用颤抖的指尖揪住他的衣角支撑柱。
“我做到了!”林诚素眼眸发亮,看着他,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我做到了,时野!”
时野焦急地看着他身上一堆大大小小的伤,想抱他竟有些无从下手,林诚素用力抓着他的手臂,摇了摇让他听自己说话。
“你应该看看刚才林霄翔那张脸,他那张脸!”
他就像个孩子,一脸赤忱地拉着时野说个不停,说着说着,眼泪流了下来,看起来竟然有些可怜。
时野不明所以,心疼地不敢去随意触碰他颤抖的身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说清楚!”
“我去了林家,”眼泪簌簌直掉,林诚素拉着他眼巴巴地说,“我一大早去找了他们,时野,从此以后我和那里没关系了,我们和林霄翔那个混蛋再也没关系了!”
原来他去了林家。
时野惊讶地看着他。
“你一个人去——”
原来这就是他昨晚说的那件小事。
“你做得很好。”时野回过神,已经顾不得他身上的伤,林诚素需要一个拥抱,于是他一把将林诚素紧紧抱住,“你做得很好!”
“林霄翔气疯了,他气疯了,”林诚素靠在他怀里,眼泪还在流个不停,胡乱地说给他听,“自由了,我们以后彻底自由了。”
“你做得很好。”时野拍着他的背不断安抚,虽然不知道林诚素到底做了什么,但他知道他和他的母亲,应该是和那个林家彻底划清界限了。
听着时野的声音,闻着时野身上熟悉的气息,林诚素紧绷的神经得以缓解,紧随而来的是那些在痛苦和彷徨中隐忍长大的回忆,已经经历了浴火重生的男人仍经不住地感到委屈,彻底卸下内心背负的重担,所有情绪刹那间决堤,林诚素不禁趴在时野怀里放声痛哭。
为了塑成了这枚足以令林霄翔恐惧的子弹,他踏着荆棘和鲜血,走过了整整二十九年。
子弹射出去,去到当年那场学院舞会,击穿了那个男人满口谎言的嘴脸。
从此以后,他和他的母亲彻底自由了。
如默片般静止的画面,时野紧紧拥抱住林诚素,在他终于能任性释放脆弱的这一刻,将他牢牢护在了自己怀中。
“——两只手,手腕不同程度的韧带撕裂,左腿大腿骨骨裂,”病房内,林诚素的私人医生放下医院开的诊断书,无奈叹了口气,“好在剩下的都是些皮外伤,但你这恢复期肯定不会短,我建议还是请一位护工吧。”
病床上,林诚素坐姿乖巧,举着两只包成粽子的手,飞快地看了旁边一眼。
一个身影正抱着手臂大刀阔斧地坐在沙发上,医生见状看过去,对上那张阴恻恻的脸,随即尴尬地咳嗽一声,识趣地往门口退去,“那个,很晚了,林先生您先休息吧,我明天再过来。”
门一关,时野啪一声把手机丢到茶几上。
安抚好情绪,处理完伤口,他现在要开始秋后算账了。
林诚素的手没法动,怕碰到,只能小心翼翼缩在胸口,看着可怜巴巴的。
卖惨啊?时野冷笑一声,伸手戳戳手机屏幕,上面是他刚刚从交警大队那里要来的事故记录。
他垂眸念道,“大雨天,山路,你把车开到时速120?”
林诚素咕咚咽了口口水。
“林诚素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怒吼犹如一声惊雷炸响在病房内,林诚素浑身一颤,立马认错道歉,“对不起!”
时野简直要被他气疯,“对不起?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那个卡车司机如果反应再慢半秒,你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和我道歉?!”
说完他原地转了一圈,一把抄起沙发上的杂志,卷成筒气势汹汹地走过去。
手一扬,腿,不行,有伤,手,那更不行,韧带都撕裂了。
脸——
时野看着林诚素那张脸,在心里唾弃地tui了自己一口,最后杂志狠狠落在床架上,差点把床板拍出个窟窿。
时野真叫有气没处撒,只能叉着腰看着天花板,不停做深呼吸。
过了片刻,包成粽子的手在他起伏的腹肌上轻轻戳了戳。
“别碰我!”时野往旁边挪了一步。
“嘶,疼——”
时野低头看过去,“哪里?!
“我错了!”林诚素赶紧抬起两只手,无比艰难地朝他比了个爱心。
这人身上东一块西一块纱布,脸上还贴着创可贴,就这幅惨兮兮的模样,还要咧开嘴对他讨好地笑。
时野的气瞬间没了大半。
“把手放下!”
林诚素肩膀一松,缩着手,低下头继续反思。
粗糙的掌心在他渗出冷汗的额角轻轻蹭了蹭。
“痛不痛?”
“有一点。”林诚素抬起泪汪汪的眼睛,麻药过去后是真的痛,一张脸毫无血色。
时野在床边坐下,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透出疲惫的沙哑,“怎么就一次两次的不长记性,情绪上来就什么都不顾了?”
“我知道错了。”林诚素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抿了抿自己软乎乎的唇,“我一定改。”
湿软的眼眸里写满了想亲。
时野的目光落在那双唇上,硬生生撇开视线,拒绝的态度十分强硬。
“……”林诚素泄气地低下头。
手机铃声突然在寂静的病房内响起。
时野沉着脸掏出手机,“喂?”
张岩惊恐的声音传出来,“林诚素他怎么了?!”
“……”时野赶紧换了个语气,“他没事,不严重。”说着又忍不住瞪了那家伙一眼,“算他这次命大!”
电话那头,张岩猛地松了口气,“人没事儿就好,你刚才一接电话,那语气吓我一跳,还以为他怎么了呢!你忙完了就赶紧回来啊,林法医找你,说是有重大发现!”
时野哦了一声,扭头看着林诚素,“好,我马上回去。”
挂了电话,林诚素问,“又有新案子了?”
时野一脸心烦意乱,“早上刚接到的新案子,正在查。”
看出他的烦躁,林诚素柔声安慰道,“我助理马上就到了,你要是忙的话就回去,没关系的。”
时野的脚却像是被钉住,怎么也挪不动。
他这幅样子,让他怎么放心离开?叹息一声,时野伸手触碰林诚素的脸颊,“你别再吓我了,行不行?”
那张脸贴着他的指尖往前滑,钻进他的掌心里轻轻蹭了蹭。
“对不起。”
“林总!!!”
林诚素的助理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火急火燎地就从外面撞开了门。
病床上两个身影瞬间各归各位,林诚素脸颊通红,皱眉看向门口,“怎么大呼小叫的。”
助理大晚上接到电话简直心急如焚,直接在睡衣外面套了件大衣就冲出了家门,被林总教训了一句,这位年轻助理赶紧低头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又忍不住关切,“林总你怎么样?”
看到他的手,小姑娘顿时惊恐地瞪大眼睛,“你两只手都断了?!”
“……”林诚素叹了口气,“没有,只是韧带受伤。”
“哦,”助理如释重负,这才看向时野,有些尴尬地将外套拢了拢,“你好。”
“你好,”时野和她打了个招呼,回头看向林诚素,“那我先走了。”
林诚素点点头,“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时野起身往外走,背后那道目光如影随形,眼底藏着欲语还休的不舍。
脚步在门口顿住,他突然又折身回去。
一旁的助理愣了一下,茫然地看着他再次从面前经过,下一秒,小助理一张脸涨得通红,惊慌失措地钻进了洗手间。
这个吻终于还是轻柔地落在了唇角。
“忙完了就来看你。”时野将人松开,和他贴着额头。
林诚素红着脸靠到他肩上,开心地点了点头,“好神奇,瞬间就不疼了。”
“成天油嘴滑舌的,”指腹捏住他粉色的耳垂揉了揉,时野嘴上揶揄,又忍不住将人摁住,追加了一个深吻,然后浑身上下满是林诚素的气息,起身快步离开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