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市局,张岩去了南城还没回来,时野端起烟灰缸准备出去抽根烟,听见电话铃,顺手接了起来。
“上来一趟。”周警司在那头说道。
估计是想问问调查的情况,于是时野挂了电话,放下烟灰缸走出办公室。
“老大你找我?”
时野直接推门进去。
周警司在椅子上举着老头挠,“……你能不能敲个门?!”
“你又不干什么。”时野在沙发上大大咧咧地坐下,一大早还没来得及吃饭,伸手翻了翻桌上的零食筐,从里面抽出一包麻辣兔头味的辣条,“找我什么事?”
周警司收好老头挠,瞪着他走过去,“听说昨天那个小区里又有人跳楼了?”
时野叼着辣条头也不抬,“嗯。”
周警司在旁边坐下,仔细打量他几眼,“有眉目了?”
时野嘴里细嚼慢咽地,“说不准,还在调查,不过感觉这次的案子确实挺玄乎。”
一个月四起跳楼事件,再找不到源头,到时候就真成都市传说了。
周警司叹了口气,“你也别压力太大,实在不行就出去转转,让大脑放松放松,这种事情我有经验,出去转一圈,说不定就——”
这话怎么那么似曾相识啊?时野一脸警惕地看过去,“你到底找我干嘛?”
“找你当然是有好事!”周警司笑呵呵地凑过去,“我一位以前的老战友——”
“又来?!”时野一个倒仰,一只手扒着身后的窗户,作势就要往外跳。
“这儿可是六楼,回来!”周警司不赞同道,“别一想到相亲就那么抗拒,感觉都是处出来的,多见几次就有了!”
“老大你到底有没有正事,没正事我先走了,我下面还一堆事呢!”时野说着就要起身。
周警司一把将人拉住,“回来,我又没说让你相亲!”
时野哦了一声坐回去,“所以你那位老战友怎么了?”
“我那个老战友,他们局里最近搞了个合作项目,找人开发了一款软件用来推广军事,里面有个什么游戏板块,想找个枪法不错模样也好的人来演示,”周警司解释完笑眯眯地看着他,“你以前在学校里不是有神枪手的称号?我看你确实挺合适。”
不是相亲就行,时野无所谓地点点头,“行啊,什么时候?”
“说是先见见,和那个合作方大家一起坐下聊聊,谈一谈构想。”周警司戴上老花镜,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我给你约好了,明天下午四点,地点是XXX。”
还合作方,搞得跟商业洽谈一样。
时野新奇地哼笑一声,“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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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mxin总部十六层总裁办,助理敲门走进办公室,“林总,下个月的产品发布会,记者媒体的邀请函都已经发出去了。”
夕阳下,一道清俊挺拔的身影伫立在窗前,林诚素双手揣兜,望着窗外这座城市。
他点点头,明亮的眸中浮现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凉意味。
“国际上,这次很多公司包括大众都对我们推出的这款新品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一个下午,我们已经收到了包括纽约时报在内的十六家媒体回函,他们表示一定会准时出席网络发布会,”说到这里,年轻助理脸上露出钦佩的笑容,“你的这项举措,到时候一定会在全球范围引起轰动。”
林诚素浅淡一笑,“这不是很好吗?”
无比平静的一句话,从里面透出的魄力令人心头一震,助理不禁脸颊微红,注视着老板的背影,有些难以抵抗他此刻散发出的魅力。
助理定了定神,“舆论方面,媒体部公关部已经全都按照你的要求准备好了通稿,发布会结束后会根据大众的反应做出合适的引导,还有,你让我准备的东西技术部刚才已经派人送过来了,需要过目吗?”
“不用了,东西你一会儿放到休息室就行了。”林诚素说着回头,“周末的事,那边给出答复了吗?”
“刚刚已经回复了,说没问题,对方已经同意了,”助理笑道,“场地我都订好了!”
林诚素露出一个微笑,“做得好。”
得到夸赞,助理开心地笑道,“那我先出去了,林总。”走到门口,想起那些坊间传闻,她脚步一顿,迟疑道,“下周二,需要我安排司机送你过去吗?”
下周二。
眼底的悲凉仿佛被一双粗糙的掌心温柔抹去,林诚素嘴角含笑,轻轻扬起下巴,再次望着窗外暮色四合金光熠熠的天际,“不用了,我自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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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队办公室,一个身影靠到门上,看着里面忙碌的一群人,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同志们,我回来了。”
“怎么去这么久?”刘畅抬头看着张岩。
“我已经算动作快的了!这两天腿差点儿给我跑断了!”张岩走进办公室,端起他桌上的茶缸吨吨吨给自己灌了一肚子水,“渴死我了。”他擦擦嘴,转身看向时野,“副队,你知道那个张睿家有多少亲戚吗?”
时野姿态懒散地坐在桌边,正一手撑着额角翻阅文件,闻言抬眸朝他询问地一挑眉。
张岩掰着手指头,“七大姑八大姨的先不算,他们家因为做生意,十多年前从城南搬到城北,又从城北搬到城西——”
“行了直接说重点。”时野打断他的牢骚。
张岩喘了口气,“重点就是,那个张睿现在算个小富二代,小时候啊,过得其实挺惨的。”
闻言沈清悦和刘畅互相看看,“怎么个惨法?”
“这些都是我从那些左邻右里七大姑八大姨的话里拼凑出来的啊,”张岩说着深吸一口气,络绎不绝道,“他爸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了外地打工,一年差不多就回来那么一次,他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但是他爷爷奶奶呢,有点一言难尽,总结一下就是不太负责,奶奶嗜赌成性,爷爷喜欢去歌厅舞厅那种地方,所以他小时候比留守儿童还惨,经常吃了这顿没下顿,衣服也都破破烂烂的,这种情况差不多持续到他十来岁,他爸妈攒够钱回老家开了烧烤店之后才稍微好转。”
童年创伤。
时野低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抛出一个问题,“现在再看,几个死者之间的共同点,是不是已经很明显了?”
刘畅抱起手臂,“第一个死者张睿,年幼时父母不管不顾流离失所,何恬恬家里很明显重男轻女,弟弟出生后估计没少受到冷落,周雪润——”
“她表面看起来过得最轻松自在,一个人退休在家,平时养养花看看书,但是儿子常年在国外,人年纪大了又不怎么会用智能手机,肯定会感到孤独。”沈清悦说。
“陈湘就更不用说了,年纪最小,也是最惨的一个,父母都不靠谱,她母亲那个样子,平时家里的氛围可想而知。”说到这里,时野捏着笔抬起头,敏锐的眼眸微微眯起,闪过一道厉色,“所以,到底是什么人在利用这一点,最后使他们选择跳楼轻生?”
话音落下,面前三个人异口同声,“你是说有人在给他们洗脑?”
时野沉凝片刻,“这四个死者从一定程度上来说,都曾经或者正在经历被生命中一些非常重要的人忽视甚至伤害的过程,不管那人出于什么目的,他使用的手段肯定离不开心理层面的影响。”
“但是现在有两点基本已经能够确定,”他把那天和李医生讨论过的资料放到桌上,朝他们推过去,“就是那个人和四名死者不仅住在同一个小区,而且对心理学非常了解。”
如此分析下来,排查的难度可能一下子缩减到了不足十人,所有人精神一振,随后听时野沉声命令,“用最快的速度,把那个小区目前所有的住户当中曾经从事或者正在从事心理方面相关工作的人员,列一份名单出来!”
“是!”
面前电话铃骤然响起,调查终于找到突破口,时野一脸烦躁地接起电话,“喂?”
周警司的声音,“下午四点,你别忘了啊!”
时野一愣,看了眼旁边的电脑屏幕,“……”
十分钟后,他一边穿外套一边往楼下走,经过洗手间时朝里面的镜子瞥了一眼。
这几天忙着工作没工夫打理自己,此刻他脸上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下巴胡子拉碴,一副邋里——
硬汉。
硬汉形象。
实在懒得纠结自己的形象问题,时野随手扒拉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踩着楼梯快步下楼。
和周警司那位老战友约好谈话的地点位于市中心某家茶餐厅内,下午茶时间,餐厅里座无席虚,时野跟着服务员穿过大堂,来到一间包厢门前。
不是说有什么合作方吗?时野进门时看到坐在里面的人,先是纳闷了一下,随即笑着过去和对方握了握手。
“沈处长您好,我是时野。”
沈晟一脸惊喜地将人上下打量一遍,随即不赞同道,“可不许这么叫!我和老周这么多年朋友,和他算是亲兄弟了,老周他把你当半个亲儿子,你得叫我一声叔叔!”
时野从善如流,“沈叔叔。”
沈晟一听笑得合不拢嘴。
时野拉开椅子坐下,“老大说您这次是想找人配合你们宣传一个官方合作项目?”
“对,”沈晟帮他倒了杯茶,时野赶紧起身接过,“谢谢。”
“是这样的,”沈晟解释,“这个项目已经谈了有一段时间了,我们这边经过公开招标,最后选了一家游戏公司进行合作,准备出一款软件专门用来推广军事知识,主要面对学生群体,培养年轻人对军事方面的兴趣。”
时野笑道,“那还挺有意义的。”
“是啊,”沈晟笑眯眯地,“就是对方公司那边建议在软件里面再加几个小游戏,说是可以增加用户粘性?其中有一个射击游戏,他们想在里面安排一个真人当教练。”
他抱歉道,“说实话我是真不太懂这些,他们那边的意思,说是为了能进一步激发年轻人对军事方面的热情,一定要找个形象好的。”
说到这里,他又将时野仔细看了看,小伙子又高又帅,十分满意地点点头,“你的形象就很好,而且我听说你以前在警队里是神枪手?”
“没有没有,”时野谦虚地摆摆手,猛地反应过来,面露疑惑,“不是您点名找的我吗?”
沈晟一愣,“不是啊,是那家公司点名要的你,说认识,是熟人。”
时野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上次相亲的时候,他好像和王瑜聊过射击方面的事,难道是她介绍的?
怎么绕一圈又跑到相亲去了?时野顿时有些坐立难安。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突然打开。
时野和沈晟循声回头,看到走廊里服务员抓着门把,礼貌地侧身让到一边,“先生,这边请。”
时野脑袋一歪,先是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抓着一件质地极佳的西装外套,心里荡起一阵熟悉的悸动,他将视线慢慢往上抬,来人上前一步,露出一张漂亮的脸蛋,站在那里朝他微微一笑。
他朝这边过来,轻柔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时野惊讶的脸上轻轻触碰,走到桌边,拉开椅子在他身边坐下。
“实在抱歉,没想到今天路上那么堵,来晚了。”温暖的甜橙气息拂面而来,林诚素在一旁看着沈晟说道。
“……”
时野默默坐回去,原地待了几秒,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代表硬汉形象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