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市刑警大队,我叫时野。”
接待室内,时野笑着朝面前的男人伸出手。
“你好,”蒋杰起身和他握了握手,又看向他身后的张岩。
张岩示意他请坐,“我们队长有话想问你,一些例行问询而已,你不要觉得紧张。”
闻言那位蒋杰点点头,又看了眼时野,在位置上重新坐下。
“你的家人前几天报警,说一直联系不到你,今天一大早你自己到武夷路派出所报案,说是被人非法囚禁?”时野拉开椅子在他面前坐下,“能说一说具体的经过吗?”
蒋杰深吸一口气,明显十分不愿意回首这几天的经历,落寞地垂下眼睛,“事情发生在上周五晚上,那天下班后,我一个人去酒吧街喝酒——”
闻言时野低头翻开卷宗,根据武伊路派出所民警的记录,那地方白天是餐馆,晚上是一家清吧,位于禹城北区,那一整片几乎都是酒吧,很受白领以及年轻人的欢迎。
“然后我就在那里遇到了他。”说到这里,蒋杰难过地闭上眼睛,苍白的嘴唇略微发着抖。
时野的视线掠过他脸上以及颈部的伤口,“能形容出他的长相吗?”
“长相,”蒋杰低头看着脚下,在思考中皱起眉,“我这几天都过得不是很清醒,记不太清了。”
时野不禁挑眉,和坐在一旁的张岩对视一眼,“他给你用了药?”
蒋杰瘦弱的肩膀弯下去,用手捂住脸,沉默地点了点头。
接待室一片寂静,等蒋杰的情绪稍稍恢复平静,时野才再次开口,这次语气温和了许多,“蒋先生,我知道这几天的经历对你来说很残酷,但为了协助破案,还是希望你尽可能地配合我们,我现在请你努力回忆一下那人的长相以及行为举止中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包括你被他囚禁的这几天,他都对你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听到他的话,蒋杰定了定神,努力开始回忆,“他话不多,当时在酒吧我们聊的都是些很普通的话题,例如他喜欢的足球队、食物,最近的天气,被他下药从酒吧带走后,我醒过来的时候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我的头很痛,接下去的事,我都记不清了。”
“他对你做了什么?”时野问。
蒋杰低下头,卷起袖子给他们展示自己身上的伤口。
时野和张岩看着那些由各种钝器利器造成的伤口,眉心紧紧地拧了起来。
蒋杰声音颤抖,“我拼命和他求饶,但是都没有用——”
“你的个人物品呢?有没有遗失?”时野低头翻看派出所那边的记录。
“他拿走了我钱包里的一些现金。”蒋杰边说边把衣袖迅速都放下来。
“除了这些,你还记得什么?或者说那人有没有什么比较奇怪不同寻常的地方?”时野问。
张岩帮着举例,“身体特征,或者行为举止?”
“奇怪的地方——”蒋杰想了想,看着他们迟疑道,“他有时候会自言自语,这算吗?”
时野,“他都说了什么?”
蒋杰不自在地搓搓手,“对不起,我真的记不太清了。”
由于被用了药物,受害者在遭到非法囚禁的整个过程都意识不清,能提供的线索非常有限,于是时野换了个问题,“那在酒吧那天晚上,你应该还算清醒吧?他当时有做过什么让你印象特别深刻的事吗?”
闻言,蒋杰放在腿上的手慢慢捏紧成拳,时野看向他的手,看到那只手随即又松开,蒋杰突然想起来,“对了,那晚他给我看过他的收藏!”
时野和张岩眼睛一亮,“什么收藏?”
蒋杰举起左手,给他们展示自己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在酒吧的时候,他给我看他手上戴的戒指,说是从国外买的,造型确实挺特别的,他好像也很喜欢。”
从国外买的,造型很特别,甚至值得特意拿出来炫耀一番的戒指?时野觉得暂时寻到了一处突破口,“那你还记得那枚戒指长什么样吗?”
蒋杰点点头,“大概记得。”
于是时野提醒张岩做好记录,“等下让画师把那枚戒指的样子画出来。”
整个问询过程进行了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时野和张岩走出接待室。
两个人慢慢上楼,张岩停在楼梯口,“我去找画师。”
时野翻着手里的资料,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张岩见状忍不住问,“对了,刚才进门前,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哪句话?”时野从思考中抽神抬头。
“看来这次我们的嫌犯,是个心慈手软的家伙啊。”
张岩模仿着他的语气重复了一遍,时野哦了一声,突然问他,“极度自恋和以自我为中心,缺乏同理心和悔过感,敏感,甚至神经质,这代表什么?”
这点两人在刚才的取证环节中都达成了共识,张岩不假思索,“典型的反社会人格。”
时野点点头,进而屈指分别点了点自己额角以及脸颊的位置,“被一个具有反社会人格的家伙囚禁虐待了整整四天,直到今天早上才被放出来,可是他身上这些肉眼可见的伤口,为什么看起来,都已经快要痊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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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你觉得那个蒋杰没讲实话?”
办公室里,沈清悦手里翻着张岩刚才做的取证记录。
“这是他的验伤报告,”时野抽出一份文件放到桌上摊开。
她和刘畅凑过去,“皮外伤,轻度挫伤——伤口看着挺吓人,不过好像都是些轻伤。”
时野又屈指点点那些照片,“你们再仔细看这些伤口。”
两个人整齐划一转头,“伤口——”
“是不是看起来都已经快好了?”时野拿起其中一张照片,照片上,蒋杰颈部右侧有一道明显的刀伤,刀口很浅,周围没有发炎的痕迹,结痂已经有一半剥落,露出下面长好的新肉。
“确实啊,”沈清悦一张张核对那些照片,“看起来至少都是好几天以前的了。”
“嗯,”时野点点头,“根据他的说法,他被嫌犯下了药后陷入了昏迷,随后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醒了过来,被囚禁的几天内遭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施虐,直到今天早上六点被那人丢到了武伊路闹市街口的公园里。”
转了转指尖捏着的笔,他眯起双眼,“但他身上这些伤痕,和他的说法好像对不上啊。”
“四天,算上今天我们就说五天吧,根据这些伤口的恢复情况,也就是说,他可能最多只被囚禁了两天?”沈清悦推测。
“最多一个晚上。”时野把手里的照片轻轻拍回到桌上。
“奇怪,那他为什么要说谎呢?”沈清悦面露疑惑,“人抓不到,对他这个受害人有什么好处?
其实仔细回忆一遍蒋杰提供的证词,就可以发现有很多不符合逻辑的地方,那么多天,即便被下了药,他居然对嫌犯的脸部毫无印象?那他这几天吃喝拉撒都是怎么解决的?
“我们不如换个角度想,他为什么拖到现在才来报案?这几天又去了哪里?为什么要把自己藏起来?”时野探身去拿卷宗,想再看看蒋杰的个人信息,这时张岩走进办公室。
“戒指在这儿。”
“我看看。”时野转而接过画师根据蒋杰描述画出的嫌犯戒指,“……”他把画像翻过来,“沈清悦。”
“啊?干嘛?”沈清悦回头看过来。
时野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他面无表情地问,“有没有什么意见?”
沈清悦眯起眼睛打量,“嗯,确实设计得还行吧,挺特别的。”
时野挑眉,“品牌?设计师?”
“……”沈清悦为他这份信任感到受宠若惊,“这我怎么能知道??”
时野二话不说把画像往张岩手里一塞,“查。”
张岩,“……”
“还有,把上周五晚上酒吧内以及周围道路监控都调取出来,看看有没有拍到嫌犯以及嫌犯车辆。”时野手臂搭着椅背,看着这群人哼笑,“欢庆吧,同志们,又是到了锻炼眼神的时刻!”
太多痛苦的记忆不堪回首,话音落下,办公室里一群刑警抱头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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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我已经到楼下了,你烦死了你!”女人踩着高跟鞋走出小区,在保安的问好声中朝着小区路边的奶茶店走去,“你家附近是没奶茶店啊?非要我给你带?”
“哎呀,那家的奶茶茶味特浓,别家都不好喝!”
“行了行了,”女人走进奶茶店,“还是和上次一样?”
“对对对和上次一样!你最好了,爱你宝宝!”
“十四号,半糖去冰,要两杯。”女人点完单,坐到门口的椅子上等。
晚上九点,市中心高档小区,门口街道闹中取静,余光茂盛的灌木丛后,闹市区内依旧车流如织,女人翘着二郎腿,等不及一会儿在酒局上见面,一边欣赏前几天新做的美甲,一边和小姐妹在电话里八卦,“欸我跟你说哦,露露和她男朋友分手了,你知道伐?”
对面尖叫,“啊?他们不是才刚和好吗?又分啦?”
“就是呀,”女人回头看了眼柜台,店员还在忙碌,“听说是和那个三没断干净,被露露发现了!”
“靠,死男人!”
“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啊!”
“知道知道,你再讲讲呀,细节呢?”
“不就是那天露露去找他——”担心叫的车已经到了,女人挑眼朝路口看去,忽的,百无聊赖的眼神凝固住,她盯着树荫下的暗处,整个人陷入了静止。
沉闷的脚步声,一拖一拽,从暗处缓缓浮现,男人戴着鸭舌帽,低着头看不清脸,走路姿势有些诡异地朝着这边过来。
“宝宝?”
女人猛地回过神,飞快地看了眼那人残疾的右脚,一把抓起放在腿上的包起身,“一会儿见了面再说!”
匆忙挂断电话,像是为了壮胆,女人进店后扯开嗓子,“喂,我的奶茶到底好了伐?”
店员刚好把做好的奶茶装袋,“好了好了,抱歉啊小姐,让你久等了!”
女人一把抓过袋子,却不动,在店员疑惑的目光中,将视线慢慢移向身后。
那个黑影出现在奶茶店门前,居然从外面跟了进来!
一声惊慌的尖叫卡在喉咙,女人猛地转身瞪向那人,随即听见店员不耐烦的催促声,“你怎么才来啊,等你关门呢!”
店员绕过柜台,碎碎念地走过去,“老板走之前说了,今天把这个洗碗机里里外外全部清洗一遍,还有地板和厨房左手边下面两个冷柜——”
沉闷的脚步声从身侧经过,跟着店员去了后厨。
原来是工作人员。女人紧绷的身体猛地松懈下来,强行摁下心里的怪异感,拎着两杯奶茶迅速离开。
但直觉这种东西很难解释,一直走到路边,女人依旧感觉后背发毛,忍不住回头看向那家奶茶店。
“请的什么怪人——”她不满地小声嘀咕。
这时一辆出租车刚好停在跟前,不想再等自己叫的车,女人伸手抓住打开的车门,在里面的人下来的同时二话不说挤了上去。
时野回头透过车窗看了眼坐在里面神色有些慌张的女人,手里拎着一袋外卖,朝林诚素家的小区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