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林诚素坐电梯下楼,朝小区门口走去。
“就在小区门口,”他笑了一下,对电话那头的时野说。
这几天一直在家休息,难得出门吹风,穿过小区花园,他不禁有些惬意地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
时野站在市局走廊,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色,“不能等我下班后去拿?”
林诚素叹了口气,“没办法,着急要用,项目组还在那边等着。”
时野只好叮嘱,“别离开保安太远。”
“嗯,放心,我拿到就回去。”林诚素保证。
挂了电话,林诚素走到小区门口,同几位保安打过招呼,随即看见了等在那里的快递员。
“林先生?”
“是我。”
对方把快递文件递过来。
签收完快递,林诚素听从时野吩咐,没有在小区门口逗留,直接转身回去。
然而脚步猝然顿住,他又回头看向小区隔壁那条商业街。
因为紧挨着这片高档小区,每家商铺的装潢都显得十分精致优雅,奶茶餐饮美发美体沙龙一应俱全。
下午四点,市中心这条闹中取静的小马路上人流稀少,林诚素的目光从冷冷清清的店铺门口逐一扫过,然后缓缓收回视线,若有所思地走进了小区大门。
走在小区里,林诚素掏出手机给邢露打去电话。
对面很快就接了,“喂,诚素?”
“余小文的事情有进展了吗?”他开口便问。
“这么巧,正要找机会跟你说,”邢露语气一紧,随后像是换了个地方,周围陡然间变得喧闹,“我和程玉在外面逛街。”
每次一不痛快就疯狂购物发泄,以前林诚素在英国读书的时候简直深受其害,“辛苦你了。”
邢露笑笑,在商场里找了个人多的地方坐下,看着周围的人群消磨时间。
大家这么多年朋友,她也不想看到他和程玉就这样一直别扭下去,“等她气消了就好了。”
林诚素嗯了一声,把对话切回到主题,“你想跟我说什么?”
一只手揉着酸疼的膝盖,商场里,邢露稍稍正色道,“之前不是说查到余小文这段时间经常出入一些酒吧会所吗?我们追着这条线查到一个人,”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念出一个名字,“叫程少俊,下面的人都叫他程哥,以前是混东安街那一片的,跟着一个叫江坤的在会所里看场子。”
“看场子?”林诚素皱眉。
“对,那个江坤两年前进去了,待的会所也被警方清剿,估计是这个原因,所以他才又混到了酒吧街那片地方。”
不知为何,林诚素的心里隐隐打鼓,“怎么进去的?”
“人口F卖,还有组织卖Y。”
“余小文以前是跟着那个江坤的?”林诚素一下子反应过来。
“不止哦,”邢露哼笑一声,“那家倒闭的会所,跑路的那个老板只是个负责顶包的小喽啰,你猜背后真正的出资人是谁?”
花园里,林诚素猛地停下脚步,看着眼前明晃晃铺满阳光的绿地,“林浩泽?”
邢露哼了一声,“对,就是他!”
.
“副队,盛至威那个案子有眉目了!”
听见脚步声,张岩赶紧滑着椅子过来,将一份文件放到时野桌上,“这个人!”
时野放下烟灰缸,低头看着桌上的文件,“邹庆?”
“对,邹庆,今年三十七岁,私人银行高管,名下有一辆黑色兰博基尼,年龄外貌等各项特征通通都符合盛至威的描述!”
时野认真点头,“所以突破口在哪里?”
“突破口就在这里!”说着,张岩咧开嘴举起一张照片。
突然一下子被辣到眼睛,时野忍不住啧了一声。
照片上的男人身处健身房,正对着镜子拼命挤胸,展示手臂上健硕的肌肉。
“这家伙还挺自恋啊,”他凑过去看了看,随即机警地眯起眼睛,“这个纹身?”
“对!”张岩满眼放光,“这张照片是我从邹庆的社交账号上找到的,你看他胸口这个纹身的形状,是不是很像那天盛至威跟我们形容的场景?”
“——我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草坪中,记忆一片模糊,只记得那晚的夜空是扭曲的,像是黑色的螺旋在眼前不停转动。”时野脱口而出。
张岩低头看看笔记本,为他惊人的记忆力佩服地鼓鼓掌,“当时我们都以为是药物的作用,现在回想,他看到的很可能是邹庆的纹身!”
盛至威的自杀让他生前那些行为覆上了令人捉摸不透的疑云,真相他们警方很难再去追寻,但明晃晃的罪恶摆在眼前,那些被掩埋在岁月中的污垢,那个导致一个男人最终走向疯狂的症结,不应该被因此放过,更别提在这些背后,还有多少受害人选择了沉默。
“干得好!”看来有人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时野朝张岩竖了下大拇指,“去把这人请过来喝杯茶!”
“是!”张岩兴奋地收拾着东西起身,边收拾边唏嘘,“哎呀,说起来这人可真是缺德,骗婚不说,都结婚了还跑到外面到处约!”
“嗯,得赶紧把这种祸害都抓起来!”刘畅头也不抬地忿忿道。
时野飞快地看了一遍张岩整理出来的资料,一目三行地往下扫,视线忽的凝在一处,注意到那个所谓的社交账号。
压根就不是什么耳熟能详的大众社交网站,而是一个陌生的同性社交网站。
手指一动,鬼使神差般,他从口袋里摸出了自己的手机。
晚上吃完饭,时野照例溜达去走廊里抽烟消食。
望了会儿市局门前车流穿梭的立交天桥,他低头揉搓眉心,一只手夹着烟,一只手把玩着手机,将手机开开关关无数次后,终于还是点开了那个刚刚下载好的软件。
这软件全球通用,时野选择游客登录,一进去,首页立马刷出一堆照片,黄的白的黑的应有尽有,他有些不自在地皱了下眉,迅速点开搜索框。
然后手指就这样停在了半空。
……没人会在这种地方用真名吧?
啧。
他觉得自己大抵是脑子里长了颗水泡。
一脸烦躁地弹了弹烟灰,正准备退出这破软件,突然一只手从后面用力拍在肩上,“副队!人已经带回——”
张岩从他肩上探出头,两个人一动不动地看着楼下。
时野的手机安安静静地躺在一楼门口的水泥地上。
“……”
“呀,这谁的手机?”一个身影从屋檐底下窜出来,热心地伸手就要去捡。
楼上随即传来一声吼,“不许动!!!”
这声吼堪称平地一声惊雷,不知道的还以为有恐怖分子入侵警局,炸得楼上楼下所有人停下手头的工作,惊慌地四处张望。
就在这阵诡异的寂静中,时野趴在楼上,看到底下手机屏幕倏地一暗,卒。
“副队,你没事吧?”张岩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灵魂总算慢悠悠地飘回到身体里,时野猛地松了口气,心虚气短地朝他摆摆手,“没事,幸好摔坏了。”
张岩,“?”
“人已经在审讯室了,”张岩跟在时野身后,两个人快步穿过走廊,“我们去的时候他太太也在家,所以——”
他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一言难尽,时野看向他,结果话没说完,两人就听见走廊那头传来女人声嘶力竭的怒骂。
“我告诉你们,你们要是抓错了人,我一定会向上面举报你们!”
接下来是沈清悦竭力安抚的声音,“邹太太,请你冷静——”
“去叫你们领导过来!”
“我们领导正在过来的路上,请您控制一下情绪——”
“怎么回事?”时野皱着眉过去。
走廊里一片混乱,几位实习警员正在帮忙劝解,听见他的声音,沈清悦抬起头,眼神像是见到了救星,脸上的表情却极其复杂。
从背影看身形略微臃肿的女人转过身,时野雷厉风行的脚步肉眼可见地顿了顿。
邹庆的老婆居然怀孕了!
沈清悦看着他,在女人身后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愤怒地瞪了眼审讯室的大门。
“你就是他们领导?”邹庆的老婆浑身发着抖,眼眶通红地瞪着他。
“联系附近医院,让他们赶紧派人过来,”时野小声吩咐张岩,然后快步过去,用眼神示意沈清悦他们后退,“这位女士,请你先冷静,案件还在调查阶段,现在只是正常的搜证环节。”
邹庆的老婆看着他,胸脯簌簌起伏,保养得当的脸上缓缓流下两行泪,“我老公不可能是同性恋。”
话音落下,在场所有人顿时陷入了沉默。
不远处,张岩离开的背影一顿,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这边。
他带邹庆回来的时候只说这是一起强奸案,可没说受害者是个男人!
这女人什么都知道!
“我老公不可能是同性恋!”
她对着时野发出一声歇斯底里地咆哮。
多年的沉默和隐忍,甚至不惜用怀孕来挽留,却在这一刻被残酷的现实撕碎了自己亲手捏造的幻境,女人挺着大肚子跌坐在地,眼泪不断滑落,魔怔般只知道重复同一句话。
“我老公不可能是同性恋。”
时野看着她即将要生产的肚子,竭力忍下心中的怒火,弯腰将她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市局走廊内人来人往,时野陪她坐在那里,直到医院的人赶到。
“摊上这样不负责任的父母,她肚子里的孩子真是太无辜了。”看着医生护士搀扶着几乎无法正常行走的女人离开,沈清悦悲愤交加地说。
女人悲恸绝望的蹒跚背影令人不由得心生同情,张岩却在一旁边咬牙切齿,“明知道老公什么德行还让自己怀孕,害得孩子没出生就得病,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回沈清悦破天荒没有将他的话顶回去。
“邹庆!”
审讯室内,时野夺门而入,一边走一边打量坐在桌边的男人。
白,瘦,高,气质斯文,戴一副金丝框眼镜,外形完全符合盛至威对嫌犯的描述。
刚才老婆在走廊内的哭喊他不可能听不见,此时却仍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张岩一脸恼怒地看着他,简直想出口嘲讽一句在下五体投地。
两人拉开椅子在这位邹先生面前坐下,时野翻开面前的资料,“2018年6月——”
“不记得了。”邹庆一脸好笑地看着他,“警察同志,这么久以前的事,请问你自己记得清你那天——”
“不记得了是吗?”时野点点头,把盛至威的照片放到他面前,“那这个人你记不记得?”
邹庆瞥了一眼,表情不像是在说谎,“不记得。”
“请问你们到底找我有什么事?”他不耐烦地皱起眉,“我很忙的,等会儿公司里还有很重要——”
转而又一张照片放到面前,打断了他的话。
邹庆的视线落在上面,定格片刻,这次声音明显发紧,“什么意思?警察就能随意侵犯普通人的隐私?”
“请你解释一下,”这是他在同性社交网站上的个人信息页面,时野屈指点点年龄那一栏,“你明明是1986年3月23号出生,请问在这里,你的出生年月日为什么是1968年7月12号?”
张岩疑惑地探头看看那张照片,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这点微末细节,也不知道时野究竟从这里面发现了什么。
邹庆嘴唇嗫嚅,额角渐渐渗出冷汗,还在试图狡辩,“谁会在这种地方用自己的真实信息?”
“哦?所以你往年纪大了写?”时野微笑。
这回邹庆终于不再淡定,甚至有些坐立难安,“我,有,有些人就好这口——”
这反应实在是令人怀疑,张岩狐疑地眯起眼睛,突然用力一拍桌子,“说实话!”
时野猛地起身,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声响。
他气场极强,此刻黑着一张脸,直勾勾地注视着面前的男人,巨大的威压下邹庆差点当场湿了裤裆,男人浑身颤抖着,看着一道强势的黑影慢慢朝自己逼近。
时野双手撑在桌上,俯身将他看着,“因为这是你们D品圈里惯用的约冰方式,68代表D品克数,712代表的是冰D型号!”
什么?!一旁的张岩顿时目瞪口呆!
邹庆霎时脸色煞白,惊恐地瞪大双眼,“你,你胡——”
时野的手指狠狠戳在那张照片上,“你在个人信息里面写得清清楚楚,你的兴趣爱好是网球,爵士乐和煲肉!肉?请问什么肉?那是D品圈的黑话!”
他猛地一拍桌子,“肉就是冰D!”
余音震梁。
审讯室内一片死寂,邹庆急促的喘息声卡在喉底,顷刻间已经满身大汗。
时野锐利如刀的目光凌迟着他,“邹庆,我现在不问你五年前那起强奸案,藏D贩D,再加一项聚众赢乱,”眼前的人抖如筛糠,他刷的直起身,垂落的眼眸中透出鄙夷和痛恨,“你就等着把牢底坐穿吧!”
话音落下,邹庆颓然瘫在了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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