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场性骚扰?”
刚好从外面回来,走廊里,沈清悦一头雾水地跟在时野和刘畅身后。
有些好奇时野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她低头翻了翻问话记录,没觉得那个王坤的回答有什么特别可疑的地方。
“你仔细回忆一下,”时野甩着手里的笔,脸上的表情嗤之以鼻,“那人刚才一听到张成玉的名字,是不是立马就坐直了,还动手整理了一下衣服?”
刘畅的观察力没有他那么细致入微,想了半天,有点迟疑地点了点头,“哦,好像是吧?”
“在行为心理学上,雄性在提起感兴趣的异性时,为了展示自己的自信和魅力,下意识会做出一些类似的举动。”
“就跟孔雀开屏似的?”沈清悦完美理解。
“那也有可能是他在追张成玉啊。”刘畅反驳道。
“那他在知道张成玉出事后就不会是那个事不关己的态度了,”时野看了他一眼,“再结合其他同事的态度,很明显,这人就是职场性骚扰,再说了,我刚才不是已经试探过了?是他自己露出了马脚。”
确实,一问监控脸色都变了,这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
刘畅不屑地撇撇嘴。
沈清悦义愤填膺,“你们这些男人!就不能管管——”
“嗯??”从对面房间出来的张岩猛地停下脚步。
沈清悦抱着手臂哼了一声。
“……”张岩朝时野走过去,无辜得泪流满面,“他们办公室另一个同事也说了,确实是这样,而且公司里大家基本都知道,只不过那个王坤手里有很多大客户,老板根本不敢管,再加上张成玉性格特别内向,人缘也不怎么样,所以——”
“所以就都选择了视而不见。”沈清悦无语。
张岩叹了口气。
沈清悦又哼了一声。
“……”两个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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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这次很可能又是一起报复社会案件啊,”办公室里,张岩掰着手指头,越数心里越难受,“职场上遭遇性骚扰,看情况估计还有点儿职场霸凌,又因为工作来之不易不舍得离职,和母亲的关系好像也一般,长期高压下心态逐渐扭曲,动机已经挺很明确了。”
“成年人的世界哪有什么是容易的,不过这也太惨了点儿,”沈清悦走过来,脸上的表情十分微妙,“分局的人来了电话,张成玉母亲联系上了,听说女儿出事,老太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她刚刚去了一趟张成玉母亲那里,结果扑了个空,闻言时野皱起眉,“人呢?”
“正带人回来呢,已经到半道了。”沈清悦放下手机。
一群人又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时野起身,叮嘱沈清悦,“我去和张成玉那个朋友聊聊,一会儿人到了,你和张岩去审讯室问问清楚,昨晚那通电话到底是什么情况。”
“收到。”两人随即应道。
十分钟后,时野抬手敲开接待室的门。
门打开,张成玉的好友坐在里面,眼泪依旧流个不停。
实习警员小心翼翼地离开,他错身进去,从桌上拿起一包纸巾,看见她捧着手机,还在不停地给“阿玉”打电话。
最好的朋友用这种惨烈至极的方式和这个世界告别,换成谁一时间都难以接受。
“那个混蛋抓起来了吗?”一包纸巾递到面前,她抬起头,没有伸手去接,捧着手机泪眼婆娑地看着时野。
时野把纸巾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拉开椅子坐下,开口时语气十分温和,“辛铭?”
这个辛铭失神地点点头,。
时野沉吟片刻,“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那个王坤和这个案子没有直接的关系,我们暂时只能——”
“为什么?!”辛铭像只暴走的豹子,不等他说完,猛地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他欺负阿玉那么久,那个公司里所有人都知道!他们都知道!但就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阿玉说句话!不光是这样,他们还集体排挤阿玉,可是她除了学历低,工作上哪点不如他们?!他们就是不服气,就是狗眼看人低!”
“你先冷静一下,”时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安抚地将双手不断往下压,“冷静。”
从踏进市局,这个辛铭的情绪一直处在激烈近乎崩溃的边缘,此刻仿佛时野就是那个王坤,恶狠狠地将他瞪着,时野沉稳的目光和她对视,片刻后,她总算稍稍恢复平静,重新又坐了回去。
“所以我们现在来找你搜集证据,想找到张成玉这么做的真正原因,”时野将身体微微前倾,专注而又温和地看着面前的女人,“你的证词对我们来说,对张成玉来说,都很重要。”
眼泪刹那间夺眶而出,辛铭悲痛地匍匐下去,一时间捂着脸泣不成声,“都是我,我应该早点帮她报警的——”
然而说什么都晚了,逝者已矣,那十几条人命,现在仿佛沉重的枷锁,压在了这个女人的肩上。
时野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能和我具体说一下张成玉之前对你说过的那些话吗?有关于她在公司里的遭遇。”
辛铭眼眶通红,哽咽着,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一个小时后,时野回到办公室。
“怎么样?”刘畅立马抬起头。
时野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靠在椅背上简单陈述,“那个王坤在公司里长期对张成玉进行性骚扰,半年前,张成玉查出患有抑郁症,不过她一个人在外面住,母亲又不怎么靠谱,所以一直扛着压力不敢辞职。”
事实如此,刘畅唏嘘地叹了口气。
这会儿已经下午四点多,忙了一天一夜,这才有空掏出手机看一眼,时野小心翼翼摁亮屏幕,果不其然,林诚素给他发来几条消息。
【我看到新闻了,千万注意安全】
【我这几天都会在家,不用担心我,注意安全】
【不忙了给我打个电话,想听你的声音】
寥寥几行字,都能想象出他开口时温柔的语气。
疲惫的身体里流淌着一股暖流,唇角不自觉染上笑意,时野收回两条挂在桌边的长腿,起身去走廊里打电话。
应该是一直在等,林诚素很快就接了,“喂?”
时野对着窗外抽烟,疲惫的眼里凝着光,语气轻快地逗他,“被吓到了?”
电话对面,林诚素轻轻嗯了一声,“新闻里看到,现场有点吓人。”
时野回头看了眼身后,走廊里人来人往,无一不脚步匆忙。
望着市局大门的方向,他对着电话柔声轻笑,“那回去抱抱你?”
隔着电话,他仿佛都能感到他的脸红了。
“已经调查清楚了?”林诚素的声音有些雀跃。
时野的指尖不由自主地摩挲着手机背面,“快了,乖乖等我回家。”
林诚素开心地嗯了一声。
“副队!”张岩的声音突然从后面冒出来。
时野一把捂紧自己的手机,一个闪身躲到了一边。
张岩的手卡在半道,“……”
“什么事?”时野宝贝地搂着手机,林诚素同款,大好几千呢!
想起上次的事,张岩咧开嘴,将功补过般向他提供新线索,“有个同事说,张成玉好像有个男朋友。”
“她有男朋友?”时野一愣,转而疑惑道,“怎么没听那个辛铭提起?”
“是有点儿奇怪哈!”张岩点头如捣蒜。
“去联络一下,问问她是什么情况。”时野一脸严肃地命令。
张岩领命往办公室跑,等人跑远了,他重新拿起手机,语气霎时就柔下来,“我先去忙。”
“好,”林诚素顿了顿,又叮嘱他,“注意安全。”
知道有人时刻在担心自己的安危,时野心窝发烫,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知道了,你也是,这几天没事别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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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玉男朋友?”电话那头,辛铭明显一愣。
时野走进办公室,听见张岩开着免提,于是脚步一转绕过去。
张岩看着他走近,对着电话那头说,“啊对,她同事说的,说是几个月前看到过,个子高高瘦瘦,长得挺帅,去公司楼下接她下班。”
“对,他叫李明德,”今天哭了那么久,电话里辛铭的语气很疲惫,“但是他们前段时间已经分手了,所以我就没提。”
闻言时野和张岩互相看看。
趁着去找张成玉男友的路上,时野飞快吃着手里的三明治。
这是今天的午餐加晚餐,便利店里几块钱的火腿鸡蛋三明治,一口下去火腿和鸡蛋全没了,只剩下糊满蛋奶酱的面包片。
他艰难地咽下嘴里干巴巴的三明治,“张成玉母亲呢?”
“沈清悦他们还在审,”副驾上,张岩同样拿着一份三明治,饿得狼吞虎咽地,“那老太精怪得很,问了半天都不肯说和她女儿最后一通电话里都聊了什么,就说是家常,可她知道女儿出事了居然一点儿也不难过!”
下午四点,天色阴沉,大街上寂寥空旷。
路人大多行色匆匆,只要一天案情不明确,恐慌就会在这座城市中如湿冷的藤蔓持续蔓延,紧紧勒住所有人的咽喉。
“这样的人还和她女儿聊家常啊?”时野思考着,隐隐觉得这个案子似乎没他们一开始想的那么简单。
丢下手里只剩下面包片的三明治,趁着等红灯的间隙,他给沈清悦打去一通电话。
“还在审?”他开口就问。
“我刚出来,喘口气,他们还在里面。”沈清悦坐到审讯室外面的走廊里。
“你去查查张成玉母亲到底是怎么回事,那老太的态度也太古怪了。”时野吩咐。
“我也这么觉得,”想起审讯室里的画面,沈清悦神情复杂地点点头,片刻不停地起身朝楼梯走去,“我再去一趟她家那边,找周围的邻居打听打听!”
张成玉的男朋友在一家制药公司当销售,住的地方略微偏僻,时野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多。
“欸,是不是那个人啊?”
天色傍黑,张岩火眼金睛地指着一个从地铁站出来的身影。
时野将车停在路边,开门下车,手肘往车顶一撑,朝那边喊道,“李明德!”
听见有人叫自己名字,男人停下脚步回头看过来,视线落在时野身上。
时野朝他挥了挥手。
“你找我?”那个李明德一脸茫然地远远看着他和张岩。
与此同时,时野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朝张岩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后快步过去,时野掏出手机,是刘畅的电话。
“你好,警察。”不远处,张岩掏出警察证。
时野盯着那边,接起电话,“喂?”
“副队,”刘畅的语气十分急迫,“我刚从弹道科拿回了报告!”
市局走廊里,人群纷纷被他撞向两侧,他一路道着歉,朝审讯室的方向狂奔。
时野眯起眼睛。
几米外,张岩举起警察证,朝面露惊讶的李明德表明来意,“请问你认识张成玉吗?”
“阿玉?”李明德一怔,“我是她男朋友,她怎么了?”
“爆炸物被放在车底!“电话里,刘畅敲响审讯室的门,“引线和里程表相连!”
人来人往的地铁站前,一阵寒风呼啸而过。
时野举着电话,眼前骤然闪过今天见过的无数张面庞。
“张成玉,”看着那个李明德,时野沉声开口,“她是被谋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