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一队一群人瞪着一双双死鱼眼,半死不活地坐在电脑前翻看监控录像。
整栋市局大楼悄无声息,只剩下楼下法医部以及一队办公室还亮着灯。
“这个嫌犯反侦察意识很强啊,”沈清悦揉着干涩的眼睛,忍不住开口,“两家酒吧两晚的监控,居然什么都没拍到!”
“那两家酒吧的监控安装得本来就不合规,下午已经给他们发整改通知了。”刘畅打了个哈欠,“明天再去问问吧,说不定能从工作人员那里问到点儿情况。”
昨晚就没怎么睡,张岩喝光杯子里最后一滴咖啡,摇摇晃晃起身,“同志们,你们谁还要咖啡?”
“你这么早就喝咖啡啊?”沈清悦裹紧身上的外套,突然吸了吸鼻子,“怎么这么冷?”
张岩经过窗边,疲惫地抬手一指,“要下雨了。”
“嗯,难怪。”沈清悦的视线转过去,落在张岩手腕上忽然一亮,“欸,才看到,过来过来,这就你说的你妈给你买的红绳啊?”
张岩把手伸过去给她看,“看着还行吧?”
“衬得你皮肤更黑了。”沈清悦笑着松开手,熟练地躲开张岩一巴掌。
“戴这个干什么?”刘畅皱眉看着他俩,“娘娘的。”
“什么娘娘的,这都有讲究的!”张岩端着杯子晃过去,“驱邪避小人,很灵的!现在年底案子多,戴着保平安!”
闻言坐在电脑前正专注盯着监控视频的时野突然抬起头,朝他们几个看过去。
“封建迷信不可取啊。”刘畅笑着说,注意到时野的目光,赶紧寻求知音,“是不是啊副队?”
时野含糊地嗯了一声,面无表情地把脸转了回去。
椅子蹭着地面发出刺啦一声,惊醒昏昏欲睡的一屋子人。
时野把电脑放进包里,拎着快步往外走,“有事电话联系。”
走出办公室的瞬间,他的声音飘进来,“宵夜我请。”
“耶!”一屋子人随即捧场地鼓了鼓掌。
十点,商场即将关门,金店内,店员正在做清点,一个身影忽然卷着风雨推门而入,脚步略显匆忙。
“先生你好,我们这边马上就要关——”
短靴,牛仔裤,裤腿收进靴口往上收,包裹住一双笔直结实的长腿,皮衣外面都是水,里头宽松的T恤被淋得湿透,印出健硕的胸肌,再往上,男人低着头随意扒拉了几下头发,一缕湿漉漉的发丝垂在额前,循声朝柜台这边看过来。
“!”年轻店员话锋一转,“您想要什么?”
时野一路从地铁站跑过来,淋得满身是水,接过店员递来的纸巾道了声谢,喘着粗气道,“我想买那种红绳。”
店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红绳?”
他用手指圈住自己手腕,“上面带个金色的吊坠,说是可以避小人保平安的。”
“哦!”小姑娘反应过来,“在这里!您过来看!”
时野跟着她过去,弯下腰看着柜台里琳琅满目的吊坠,神情专注地开始挑选,店员笑着问他,“先生你属什么的呀?”
时野头也不抬,“我送人。”
店员随即意会,“哦,送女朋友是吧!”
闻言时野看了她一眼,没接话茬,指着第二排最中间那个,“这个款式可以给我看看吗?”
最后时野选了一款平安扣红绳,店员站在那里动作娴熟地编织链子部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时不时掏出手机看一眼。
小姑娘笑笑,“别急帅哥,很快就好啦!”
“没事,”时野收起手机,“你慢慢弄,不着急。”
编得差不多了,店员问他,“这样够长吗?”
时野看着面前的红绳,想了想伸手过去,用食指和拇指圈住比划,“再,稍微长一点。”
店员笑得越发意味深长,他收回手,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偏头看向窗外。
等他走出金店,已经是深夜十点多,商场广场前一片漆黑,时野跑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直奔林诚素家。
今天林诚素没睡着,时野走出电梯,看见他坐在客厅沙发上,听见动静回头看过来。
林诚素腿上摊开一份文件,放下手里的笔,合上文件起身,“昨天的案子怎么样了?”
时野忙得一天没停歇,他也不打扰,两人仿佛心照不宣,林诚素乖乖在家等他,过去时他看见时野湿透的头发,于是绕去浴室给他拿了块毛巾,“头发。”
“谢谢。”时野接过来,一边擦一边说,“你说得没错,受害人提到的那款戒指是某个快销品牌在去年出的一款仿品。”
听见品牌名,林诚素略微疑惑,但没有再追问下去,“吃饭了吗?”
“吃过了,”时野看着他,看他已经换了睡衣,扣子系不牢一样,雪白光滑的胸口十分晃眼。
他挪开视线,“你呢?”
林诚素没有回答,时野放下电脑包看过去,发现他正盯着自己手里金店的纸袋子,眼神有些古怪。
时野拎起袋子,刚才匆忙间没注意,这才看到袋子正面用缠绵悱恻的金色字迹写着——
【送给挚爱的ta】
时野,“…………”
时野炸毛,“是局里发的福利!”
林诚素微笑,没有拆穿,“哦。”
时野,“……”
时野从袋子里掏出那条平安扣红绳手链。
林诚素有些惊讶,眼眸瞬间化成水,柔软地将他看着,“送给我的?”
时野根本顶不住他这种眼神,“我听人说是保平安的,局里领导看年底案子多,所以一人发了一个——”胡编乱造到这里,他放弃地叹了口气,低声问他,“你先看看喜不喜欢?”
一截细白的手腕伸到面前,林诚素看着他,语气无比轻柔,“帮我戴上啊。”
时野迎着他期待的目光,过了几秒,指指他的右手,“戴右手上。”
林诚素看着他轻笑出声。
“好像有点长。”
戴上后,林诚素晃了晃手腕,平安扣两侧红绳上挂着两颗小金珠,一动会发出丁零当啷的轻响。
确实是有点长,时野皱眉,“我明天拿去让他们改改?”
林诚素想了想,看他一眼,突然转身朝沙发走去。
时野看他走到沙发边坐下,小心翼翼褪下手腕上的红绳,隔空递向自己。
时野不明所以地过去,林诚素踢了右脚的拖鞋,然后探出脚尖轻轻点了点他的膝盖。
林诚素的脚非常漂亮,骨骼纤细瘦长,脚背雪白,后跟处一片淡淡的粉,时野呼吸一窒,脑中瞬间有了画面。
——月光下,一截修长的小腿挂在肩头,他偏头热烈钦文,钦文不断恍懂的脚踝,倏地,脚尖泵至,他的后摇也随之淋漓清产——
好在林诚素已经垂下眼眸,没有看见他瞬间激红的眼眶,时野喉结重重一滚,屈膝在他面前蹲下,拿过他手中的红绳。
时野神情专注,林诚素下巴尖搭在膝盖上,凝视着他英俊深刻的眉眼,低声轻笑道,“原来时警官也搞封建迷信这一套。”
红绳撩过脚背,在粉色的脚后跟一勾,缠在了脚踝上。
极致的红印在雪白的脚踝,这回大小刚好,轻轻一动,晃荡着发出丁零当啷的悦耳声响。
林诚素脸颊通红,在时野抬头看过来的瞬间害羞地把头侧了过去。
.
“已经一个星期了,没理由那家伙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啊?”
一队办公室,刘畅抱着手臂,看着面前的监控录像满脸急躁。
“没动静不是更好?”时野用换下的录像带轻轻敲打他的脑壳。
头顶电风扇慢悠悠转动,呼扇呼扇,把呛人的烟味往窗外扇,时野环顾四周,砰一声放下手里的箱子拍拍手,“都打起精神!”
话音落下,一张张憔悴的脸转过来,瞪着空洞麻木的死鱼眼,看到他面前新到的一堆监控录像,随即朝上一翻。
办公室里瞬间倒了一片,时野振作精神,给他们加油打气,“这是昨晚酒吧街附近的监控,看完所有人放半天假,回去洗个澡,睡个觉,晚上再回来继续战斗!”
沈清悦刷的抬起头,熬了一个星期,警队小仙女已经变得蓬头垢面,“那副队你呢?”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熬了一个星期还精神这么好,都不用睡觉的吗?!啊?!沈清悦在心中猛兽咆哮。
“嫌犯应该只是暂时没找到合适的目标,我晚上去那附近几间酒吧再转转,看看这两天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时野拉开椅子坐下,看着电脑上的监控,突然哼笑,“话说我们这一个星期也没白干,逮了多少蹲酒吧门口等着‘捡尸’的?”
张岩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现在的人啊——”
“嗯?”沈清悦抱着咖啡壶,在隔壁警告地竖起一只耳朵。
张岩把头一埋,开始看昨晚的监控。
“我看现在药物监管还是不够严!”刘畅赶紧为他找补。
“嗯。”沈清悦的耳朵满意地收了回去。
“欸对了,副队你晚上去酒吧街,那不去接林诚素下班了?”刘畅问。
上周起林诚素手伤恢复正式回公司上班,时野现在每天负责接送他上下班,闻言他回道,“他今天晚上有会,我忙完了再去找他。”
刘畅哦了一声,突然想起来,“看监控看傻了,这么重要的事忘了跟你说,分局那边来消息了,那几个学生查到了。”
时野犀利的眸光瞬间瞥过去,“怎么样?”
“几个初中二流子,不过有点古怪啊。”刘畅起身过来,看了看周围,凑近压低声音,“分局的人说,那群小屁孩儿这段时间经常在北区的酒吧街附近转悠,跟着一个叫程哥的男人。”
酒吧街?
时野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想到那群孩子十五、六岁的年纪,两人对视的目光渐渐变得凝重,“那个程哥什么来头?”
“以前在东安街那片的会所工作过,帮忙看场子的,”刘畅抱起手臂,“分局那边的人还挺机灵,觉得不太对劲,就没有打草惊蛇。”
“干得好,”原本只是想查清楚林诚素的袭击案,没想到背后牵扯到的东西似乎深不见底,时野拧眉颔首,“让他们继续盯着,看看那群人到底在那里干什么。”
刘畅点点头。
“张岩。”时野叫了一声。
滚轮滑着地板,张岩驾轻就熟过来,把文件放到他面前,“都在这儿,这是昨晚的。”
这一个星期,按照时野的要求,他们在看监控时把出现在那片区域附近的可疑车辆全都记录了下来。
时野核对完,曲指点点其中两辆车的车牌号,“这两辆车,这周已经出现三次了,车主信息呢?”
张岩早都准备妥帖,翻到后面给他看,“和前几天一样,都没什么可疑的地方,其中一个上周甚至都不在禹城。”
于是时野又喊,“沈清悦?”
“到!”沈清悦举起手,“截止到目前为止,全市没有新增上报失踪人口!”
张岩叹了口气,“副队,嫌犯会不会是换了片区域活动?”
话音落下,一屋子人陆陆续续抬头,一张张脸上忧心忡忡。
时野明显也思考过这个问题,他盯着电脑不假思索,“有这个可能,但可能性很低,根据第二位受害人的伤势判断,嫌犯目前的情绪已经到了即将失控的程度,一旦到了这个阶段,他根本不在意会不会被抓住,只会选择熟悉的地盘活动,方便尽快找到下一个目标,也就是说——”
他眸光一凛,“现在是他最容易露出马脚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