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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收回 我们主仆两个,今后再也不要分开……

权宦忠贞不渝 芳草枣枣 3003 2024-12-28 10:27:24

蔺南星的腰侧有一处极大的刀伤, 伤口两边针线缝合的痕迹粗糙丑陋,像是条狰狞的蜈蚣盘桓在那处。

而今天白日新留下的几道狭长淤伤,在这样一副躯体上面, 竟显得无足轻重了起来。

沐九如走到蔺南星的身前,视线平落处,正是眼前之人起伏的胸膛。

他掌灯细看, 手指摸上细细密密的伤痕, 三束烛火的热度几乎要烧穿两人相触的肌肤。

沐九如最先抚触的是蔺南星肩胛骨上的一道刀伤,他的视线离得极近, 几乎就要亲吻上去,微凉的呼吸喷洒在伤疤之上。

他轻声问道:“这是怎么落下的?”

蔺南星浑身一颤, 压着嗓子道:“是登楼的时候, 被夷贼砍的。”

沐九如抚了两下这道疤,像是在安抚那个浴血奋战,孤身登上城楼的小英雄。

灯火再次移动, 来回灼烫着肌肤。

他摸上蔺南星腰间, 那处恐怖巨大的伤疤,问道:“这是给耿将军挡刀留下的?”

蔺南星沉沉应了声:“嗯。”又补充道,“不疼,这伤好的很快。”

沐九如默不作声, 来来回回把刀口与缝合处摸了又摸,柔韧的指尖像是能把那处伤口鲜血淋漓地剖开,又再次完完整整地治好。

蔺南星浑身都在出汗,他控制不住这种战栗的感觉,像是在战场上面杀红了眼,又像是在神佛面前因为自己的渺小而畏惧彷徨。

沐九如静静地向下摸着,这具躯体的每一处肌肤都有伤疤, 他不停地丈量,询问这个人一路走来的艰难险阻。

火光下的腿部与上半身一样遍布疤痕,就连有些脚趾都像断了一般地扭曲着。

沐九如伸手轻触,宽大修长的脚趾便微微蜷缩了起来,到底是没有断掉,还能运动自如。

沐九如合了合眼睛,说道:“转身。”

蔺南星握紧拳头,慢慢转过身去。

沐九如呼吸一滞。

他飞快地站起,将灯拉近,伸手摸上蔺南星的背脊,指尖不住颤抖,几乎要握不住灯把。

他的眸光不停晃动,呢喃道:“这后背,连块好肉都没有。”

蔺南星自是知道他背后的情况,他抿着嘴,闷闷地道:“宫里犯了事基本会罚打脊杖,宦官都挨过的,多鱼的背上也有伤。”

沐九如不做声,不停地摸着。

指尖的皮肤皱皱巴巴,色块不匀,甚至并不平整。

他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宦官的背部都是这般情形,但打脊杖绝对弄不出这种程度的创口来。

这是曾经烂过、臭了,生生挖出腐肉,愈合后才会有的模样,凹凸不平,满目疮痍。

沐九如心头直颤,眼眶通红,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深深呼吸,强忍住悲痛放空情绪,以免孱弱的身子被引发了急症。

蔺南星看不见身后的沐九如,只听见忽轻忽重的气息似乎沉了些许,洒在他知觉不鲜明的背上。

灯烤手抚过的每一片肌肤都像被灼烧一样得发着烫,从后背到脊骨,从腰肢到尾骨。

灯芯“哔啵”轻响着跳动在他的腿边,沐九如摸上蔺南星的小腿肚,怜惜地摩挲:“这里是怎么回事?”

蔺南星的脚趾又蜷了蜷,他慢吞吞地答:“这是在内书堂学习时留下的,若是课业完成得不好,就会被老公们罚跪或者鞭挞。”

他吞咽一声,再次描补道:“腿肚子上肉多,也,也不疼。”

沐九如轻轻“嗯”了一声,脱力似得把脑袋抵上了蔺南星的大腿,依靠过去。

蔺南星身为中贵,能在皇帝面前得脸,必然是在内书堂里学习过四书五经、国学策论的。

但内书堂学习之严苛,几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不知多少小宦官只因为课业错漏,就被罚死在了内书堂里。

蔺南星一次次地和他说“不痛”,“好的很快”,“宦官都这样”……

可这些伤疤,却结结实实地烙在了这个年仅二十的小郎君身上。

蔺南星这六年一步步地走来,是踏着刀山火海,踩着春冰虎尾,每一脚都留下一个血印子,这才成了蔺太监、御前中贵,成了天子的大伴。

成了可以救出沐九如的人。

蔺南星见身后没了动静,悄悄地回了回头,正看见他的主子手握烛台,慢慢地站直了身子。

沐九如从他的身后走出,徒留一道纤长惊鸿的背影,然后走到一边的博古架边,将秉持的烛火稳稳放下。

沐九如深吸一口气,转身折返,赤|裸的脚掌蹬过地面,发出踩水一般的暗响。

他坚定地走到蔺南星的面前。

他望着英武不凡、一心追随他的奴婢、小厮、阉人。

他的蔺南星。

沐九如道:“南星,我再也不走了。”

他伸出颤抖的双手,用力握上蔺南星粗糙的手臂。

蔺南星立刻支起手来,扶住他的主子。

他们互相搀扶着,握着彼此的胳膊,作为彼此的支柱。

沐九如道:“我不去京郊,也不去南方了,我要一直留在这里。”

蔺南星的心跳极响,耳边全是汩汩轰鸣之声。

沐九如深吸一口气,紧紧抓着蔺南星:“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也要随我进宫,助我离宫,中间九死一生,这般多的磨难,这般多的危险……”

沐九如眼里的光芒极盛,定定地道:“南星,我不会再抛下你,令你孤零零得一个人了!”

沉沉的心跳声,极响的轰鸣声全都从蔺南星的耳边褪去。

他几乎想在这一刻立即死去。

南星的这一生,像是只因为这一句话便得到了圆满。

二十岁的郎君眉目缓缓舒展开来,凤眼弯成了细长的月牙,嘴角翘起,露出洁白的牙齿。

笑得风姿俊朗,少年意气。

恍若六年前的那个夏日,他离开了秀水巷前的粲然一笑。

之后他便走向深深宫闱,投入六年的宦海浮沉。

他那时说:“我去寻少爷了。”

现在的他,找到了他的少爷,被少爷再次收回身边,落地生根,开花发芽。

蔺南星笑得眉清目华,了无遗憾地道:“少爷,你不必为了我留下。”

沐九如愣住,蔺南星淡淡一笑,很缓很缓地道:“南边吴地风水养人,不似京城苦寒,少爷去了那处不仅可以休养生息,还能四处玩乐,自由出行,就不用像如今这般躲躲藏藏,隐于后宅,困于阉人的府第里。”

他语调悠长,满怀期望地道:“届时就如少爷说的一般,十年之后,或是三五年后,我一定会再来找到少爷,和少爷团聚。”

他轻轻地捏住沐九如的手臂,郑重地道:“少爷不必为了我,置自己于险地。”

沐九如鼻根发酸,眼尾飞红,心头满涨到甚至有些疼痛。

他看着这具千疮百孔的躯体,靠上这人肩头的刀疤,呼吸沉沉地道:“南星,有一事,我想和你说。”

温香软玉突然入怀,蔺南星僵着身体,一动也不敢动。

沐九如却紧紧地偎了上去,像是要把这个颠沛流离,饱经风霜的奴婢收进他的身体里,收回他的羽翼下。

他搂着蔺南星的腰背,温柔地道:“这事我本是不想说与你听的,我也怕吓着你,可你给我看了身子,我便也把心里话告诉你……”

沐九如听着沉沉的心跳声,语调平和地道:“我在冷宫里时,曾有太多次都不想活了……也有太多次,我还有力气自缢,那地方不止饥饿、病痛,还有无止境的孤独。”

蔺南星一阵心慌,下意识地揽住了怀里人,又听沐九如道:“将近六年,没有第二个人和我说话,便是个身体康健的人也早就疯了,更何况我身子还疲弱多病,常是不知昏醒……我有时甚至希望我能一睡不醒。”

沐九如说得悠悠缓缓,音色温润,并没有显露出一丝的悲痛困苦;但刀剑加身也不惧怕的蔺中贵突然浑身颤抖了起来。

他连牙齿都磕碜着,发出“咔哒”的声响,像是掉进了极寒的冰窟里。

他不敢想象沐九如那六年是过得多么的悲痛和绝望,也不敢想象沐九如曾可能一念之间就与他天人永隔。

“别怕,别怕南星。”沐九如轻轻地拍抚着他的小郎君,手掌拂过满是疮痍的背部。

他低低笑道:“但你来看我了,太平七年的秋天,你来与我见了一面,你说定会再来寻我,定会救我出去。”

沐九如道:“后来我隔着宫门,偶尔就会听说蔺南星的事情,我不确定那是不是你,但我就当那是你。”

“之后太孤单时,病的饿的想死之时,我就想,南星还在努力,他还在想办法靠近这里,我不能让他这么多的付出,这么多的筹谋,最终只得了冷宫里的一具尸体……”

他怜惜地蹭了一蹭蔺南星肩头的刀疤,柔声道:“想来人有了牵绊便不那么容易死了,我竟是一年又一年地挨了过来,终是活到了你救我的那日,不曾负你的六年追寻。”

沐九如长长地喟叹一声,紧紧抱住了蔺南星的身体。

像是寻回了一根命脉,找到了生存的支点。

他闭着眼睛,坚定地道:“南星,京城再多危险,再多桎梏,我也想陪着你,也想你永远地陪伴我。我不怕死,也不怕被困于后宅……”

“我们主仆两个,今后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沐九如剖白了许久,蔺南星始终静静地听着,不言不语,不做回应。

心跳声却如宣天擂鼓一般,在沐九如耳畔声声炸开,沉沉地叩响。

沐九如从蔺南星的胸口,慢慢地抬起头来。

眼前的少年郎君双目泛红,眸中灯辉亮如烟火,一串串清透的泪珠无声落下。

竟是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流淌的清泪溢出眼睫,划过俊朗的面容,轻轻坠落到沐九如的领口,划入沐九如的心田。

年长的郎君神色温柔,伸出葱白的手指,轻轻抹去那些酸楚的、害怕的泪水。

蔺南星于泪眼中看向他的少爷。

灯火下的沐九如皎如明月,尊如神祇,贵不可犯。

这是他的主子,他的根系,他的归处。

蔺南星慢慢地俯下身子,靠上沐九如的胸膛,像是把自己楔回到了一处空缺的卯眼里,严丝合缝地镶嵌进去。

眼泪断了线一般不停地落,可心里却满满当当,再无漂泊流离。

蔺南星窝在沐九如的怀里,于两人的心跳声中,沉沉地回应。

“好,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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