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动弹舌头之外, 蔺南星还竭尽全力,将眼睛也打开了一线,虽然那一线和针尖相比也没宽敞多少, 只透了点光进来,连沐九如的影子都看不着。
他又有些低落,只好把力气都放在舌头上, 尽可能地缠着沐九如, 汲取心上人的温度和气息。
沐九如之前哪怕用手喂饭,也从没想歪过, 这下被蔺南星舔上一舔,却是指尖发烫, 耳朵发红。
他连忙收回手来, 轻咳一声,道:“应该是榨菜汤对这蛊毒也有些效用,兴许再喝上两顿药汤, 你吃饭、眨眼就能顺畅些了。”
“嗯!”蔺南星乖乖应了, 如果他能自己吞咽,少爷喂他吃饭就不必这么辛苦了。
他动弹舌尖,试图呼唤少爷:“嗯嗯……”
可惜别说吐字,就连“嗯”以外的第二个调子都发不出来。
但不论解毒还是治病, 都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的,不可能瞬间就恢复全。
沐九如听出小南星在叫他,温声道:“我在呢。”
蔺南星语调带笑:“嗯。”
沐九如也发出轻笑,道:“那我们继续吃饭吧,你若暂时咽不动,也不必勉强, 省些体力好好休息,桑召最迟还有两日就要到了,你再忍一忍,啊。”
蔺南星乖乖地等着投喂:“嗯嗯,嗯嗯……”
沐九如这才又沾了点米汤和肉糜,打开蔺南星湿漉漉地嘴唇,把粥往里面送,顺便提醒道:“不许舔我。”
想要贴贴,但移动实在缓慢的舌头瞬间石化,蔺小郎君只好发出委屈哼唧:“嗯……嗯……”
沐九如轻轻一笑,经不住心上人这任人宰割的可怜模样,喂完这口后,伸手刮了刮蔺南星的舌尖尖。
蔺南星眼睫微颤,立马亲热地缠了上去。
-
转眼两日过去。
因为鲊菜汤的缘故,蔺南星终于能自行吞咽了,话也能缓慢且含糊地说出口。
只可惜他的身体依然动弹艰难,哪怕用尽全力只能做到勾勾手指尖。
好在眼皮也能缓缓地开合了,让他不再只能陷在一片黑暗里,而是时时刻刻都可以看到沐九如在他的身边。
除了蛊毒在缓缓解除之外,蔺南星的外伤倒是愈合得一日千里,伤口不仅收的极好,呼吸也不再成为困难。
因此他胸口的插着的那根用来排气的小管子便也没了用处。
沐九如用做排气管的植物是莲子草的茎杆,这种植物清热解毒,不易引起皮肤的溃烂。
但胸口插个东西,难保磕碰了会伤及内脏,因此沐九如见蔺南星恢复得好,便立即又动了个小手术,将穿过蔺南星一侧胸膜的管子取走。
这次手术沐九如没有麻醉蛊能用,便只能给蔺南星吃蒙汗药了。
但蔺南星如今能说话了,便有了能说话的坏处,再也不是只能“嗯嗯嗯”不情不愿认同沐九如做法的小哑巴,而是成了个死缠烂打,能撒娇能耍赖的小相公,在他一字一顿的据理力争下,沐九如到底没拗过他,手术前给蔺南星减了蒙汗药的药量。
小郎君终于清醒地看到他家少爷在自己的身上舞刀弄针了。
这简直和在他身上盖了个印毫无区别,看得蔺南星眸子亮晶晶的,满心满眼都只剩下沐九如的埋首于血肉、生死间的英姿。
这个手术做完,除了蛊毒未解,让蔺南星动弹不得外,已没什么能威胁到性命的伤势了。
因为主帅脱离危情,这两日虞军上下也是一片喜气洋洋,终于有了些打胜仗的氛围。
每个虞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无不期盼着战后的封赏和归家的日期。
耿统和阿芙这些蔺家夫夫的亲信,都来看过蔺南星几回,不过这夫夫两如今都是病秧子,还要疾病相扶,众人也不敢多加叨扰,小坐一会儿就告辞离去了。
而一众被俘虏地北鞑贵族,包括儿单于在内,都被虞军严加看管着。
尤其是导致蔺南星重伤的前南夷太子蒙绕助,更是被重点“关照”,只留了口气等着蔺南星痊愈之后再去处置。
沐九如在探清蔺南星是如何受伤的之后,就调配一瓶毒药给耿统,让人给蒙绕助灌了,之后就再没搭理这个伤了他家相公的贼人是死是活。
沐九如这些日子也累得够呛,他需要照顾蔺南星不说,还要注意养护自己的身体,不能让心疾发作,不然小郎君的身体也会一定程度上受到他的影响。
因此他每日不是窝在蔺南星的边上,同小相公一起睡觉、休息,就是照顾蔺南星的吃喝拉撒、换药擦身。
是的,不论蔺南星此前多想辟谷成仙,让自己纤尘不染,最终他还是劳烦少爷给他把屎把尿了。
他在沐九如干这些腌臜活前抗议了两回,想让逢雪来接手此事,不过沐九如都没同意,他此前已经做了喂饭喂药的活,若是遇到脏活却撒手不做,岂不是赤.裸裸得把嫌弃放在了明面上。
反正给蔺韶光把屎把尿,和给小相公做这些没什么区别。
都是在照拂家人。
蔺南星抗争无果,被沐九如摆弄了几次后,便也放下了心里的包袱,甚至后来每次看着沐九如不太娴熟的动作,他都只觉得心里又潮又热,仿佛已能遇见他们几十年后相携而老,互相照料的时光。
如今蔺南星的箭伤正在缓慢恢复,蛊毒虽然解得很慢,但桑召不日就要抵达龙城,这事儿应当也不会困扰蔺南星太久。
蒙绕助虽染放下狠话,说这蛊毒无药可解,但桑召曾经说过,整个南夷的蛊术都是传女不传男的,哪怕皇室也是如此,因此蒙绕助所学的多半其实只是个皮毛,故而他哪怕恨极了蔺南星,下的蛊也没办法直接要人性命。
两人等待桑召抵达的日子忙碌而又安逸,经历了生离死别的战争后,哪怕是一同养病的时光,都显得弥足珍贵。
便是什么事也不做,只是躺在一起,慢慢吞吞地说些小话,或是抵足而眠都万分惬意。
一日三餐自然也不能少,眼看暮色四合,又到了晚饭的时辰,逢雪端了饭食进屋,沐九如便端起饭碗,着手给他的小相公喂饭。
北鞑的土地上牛羊成群,其他物资却不太丰沛,因此今日吃的还是肉粥,只不过换成了牛肉的。
不过能吃上牛肉也是好的,毕竟牛作为农耕的重要牲畜,在大虞是无事不得宰杀的,不论是平民百姓还是王公贵族,轻易都吃不到牛肉。
来了北鞑倒是没了这重约束。
毕竟鞑子几乎不种田,便也不需要牛,他们的牛养了就是用来吃的。
牛肉粥香气扑鼻,还带着淡淡的牛油独特的奶香味、
逢雪放下两人的晚餐之后,扶着蔺南星坐起身来,便捎门离开了屋子。
沐九如坐在床边,捧着碗勺起一口,仔细吹凉了,抵在蔺南星的唇上,慢慢往里面喂。
这两日来,沐九如已把这活做出了些窍门来,他在蔺南星的上颚处撇下粥食,便抽出勺子,等待小郎君慢慢吞咽完,再给下一口。
沐九如这头喂完一口,又勺起热粥,刚吹凉到一半,就听见蔺南星那头发出轻轻的,有些心虚的咳嗽声。
沐九如循声望去,蔺南星的脸上有些不明显的局促表情,脸蛋和耳朵都红了,咳嗽声也在沐九如的注视下越来越轻,没两下直接消失不见了。
沐九如目光炯炯,一错不错地看着卧病在床,又明显生龙活虎了许多的小郎君,轻轻叹了一声,道:“在别处的机灵劲儿,怎么到我这头就都没了呢?”他揶揄道,“装呛到也装不利索。”
蔺南星缓缓眨了下眼,脸色更红,含含糊糊道:“祜之……”
“就数你最会撒娇……元宵那粘人劲怕是和你学来的。”沐九如笑着睨他。
蔺南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嘴角都不自觉地挂起来了些,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沐九如。
沐九如的心立马被这眼神软化成了一团,无奈地道:“好好,我喂你啊。”
刚凉完的那口被放进了他自己嘴里,在缓缓凑近蔺南星的唇边,将粥食缓缓哺进去。
蔺南星刚能吞咽后的那两顿,沐九如便不再用手喂了,而是用嘴哺。
蔺小郎君那两顿吃得津津有味,恨不得把嘴里的东西都吞进肚里。
只是之后随着毒性的消除,蔺南星的唇舌更加灵便了,沐九如就换了汤匙,不再用这种黏黏糊糊的方式喂饭了。
可蔺南星却想的紧,他现在浑身动弹不得,只能惦着这口吃的了。
粥食刚刚哺入,蔺南星就全盘接过,往喉咙口扫,又“咕咚”一声,用力咽了下去。
沐九如抽身后退,又去含第二口粥,蔺南星脸颊酡红,眼睛更亮,慢慢地道:“甜的。”
沐九如被说得也脸红,赶紧又哺了一口进去,轻轻用额头敲了敲小郎君,道:“没正行。”
蔺南星继续用舌头和嘴里的粥做斗争,把他们往喉咙口带,脸颊一鼓一鼓的,声音委委屈屈的:“嗯……”
沐九如没忍住,凑上前去咬了下蔺南星的脸肉,道:“尽招人怜。”
蔺南星一愣,显然没想到沐九如会这么做,他整个脖子都红了,手指尖都变了色,又是害羞又是高兴,喃喃道:“祜之……”他慢吞吞的摆动舌尖,带着笑意道,“祜之,总会怜我……”
小郎君如今眉眼长开了,越发得俊朗,含笑望着人的时候,沉稳中透着深情。
沐九如微微撇开些视线,又笑着抬手摸他的脸庞,道:“你这脸皮怎的越来越厚了?”他轻轻一扯,把蔺南星脸上的笑容越扯越大,“可是龙城的气候太冷,把你这脸也给冻得结霜了?”
蔺南星发出好似默认,又好似反驳的音调:“嗯……”又慢吞吞道,“祜之亲我、疼我……我欢喜。”
越说还越来劲了,生死门口走上一会,这脸皮似乎是真的见长了。
沐九如拌了两下粥,笑道:“早知你这么有精神,我就不该赶急赶忙地过来,想必再晾你一两天也是没事儿的。”
蔺南星眨了眨眼,认认真真地附和:“嗯!祜之,以后不要这么辛苦,我会等你。”
沐九如:“……”
他微微一愣,被这舍己为人的话说得心里酸胀:“傻子……”他叹了一声,轻轻地道:“同你玩笑的,怎么就当了真?”
沐九如将碗上的粥勺起一些,吹凉了送进蔺南星嘴里,柔声道:“我怎么舍得再让你独自一人,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受苦受难?”
蔺南星的眼睛一瞬睁大,眼里的星子明媚闪烁,他尽可能快地咽下嘴里的东西,又急匆匆地扫了扫自己的口腔内部,道:“亲,祜之,亲亲。”
蔺南星自从嘴能动以后,唇舌用来亲沐九如的次数比说话的次数还多。
此刻蔺南星口笨舌拙,说不出许许多多情话来一诉衷肠,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表达他的喜爱与感动。
沐九如对蔺南星向来没脾气,更别说此刻的小郎君安好又活泼,毫不吝啬地对他表达渴求。
沐九如甚至觉得别说只是一个吻,就是蔺南星想要天上的月亮,他也得想办法给人摘下来。
他端着碗又往蔺南星身边坐了一些,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凑上去。
小郎君如今受到蛊毒的影响,再也使不出从前那让人昏头昏脑的技巧,只能任由沐九如鱼肉,乖巧得好似他们第一次接吻一般。
哪怕想要缠住沐九如的舌尖,速度都像蜗牛一样,瞬间就被沐九如调皮地滑走了。
蔺南星不气也不馁,只要能和沐九如亲近,不管是追逐还是依偎,对他而言都是无上幸福的蜜糖。
若是沐九如当真晚来几天,他此刻怕是还躺在病床上生不如死,哪有现在这样神仙般的日子好过。
两人吻得正是情浓的时候,屋门却被敲响了。
“咄咄。”
沐九如寒毛竖起,身体一瞬紧绷,蔺南星还迷迷糊糊地沉迷亲吻不可自拔。
反正这屋子没他和沐九如的允许,没人敢擅闯进来。
他温吞地推了下沐九如僵硬的舌尖,“嗯”了一声,聊做安抚。
“哐”一声,门扉却骤然打开。
“祜之,我给落故解蛊!”
是桑召来了!
沐九如心跳瞬间飙升,几乎要心疾发作,仓促后撤的时候还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蔺南星嘴上一片水光,一看就被轻薄得不轻,沐九如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自己,伸了只手就去挡住蔺南星的嘴巴。
屋里两人一片兵荒马乱,虽然那慌乱的动静全都是沐九如一人弄出来的。
蔺南星还算镇定,桑召这人行为彪悍,思想开放,想来是不会在意撞破友人夫夫亲昵的。
但他往门口一看,脸色顿时也不太好了。
屋外居然乌泱泱的一片人头,他和沐九如的熟人几乎都在!
乔脉植看得最是起劲,高高的身子一整个弯折进屋,伸长脖子,表情夸张:“哇哦!”
耿统的一张脸也红的惊人,他捂着自己的脸,眼睛死死闭着,大声告诫周围人:“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阿芙的眼睛也紧紧闭着,但是她闭着眼睛,就代表之前已经看见了,而且她也在竭尽全力地证明屋内两人的清白,声音不比耿统小:“……师师父是是在给师娘喂饭!”
屋外一时像是炸开锅了一般,什么声音都有。
推开门的桑召倒是格外淡定,道:“啊,你们继续吃,吃完解蛊。”
沐九如:“……”
吃……什么,怎么吃!当着他们的面吃吗?!
交友不慎!色令智昏!
沐九如绝望地想:心好痛,想吃保心丸,也想直接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