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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 主子 景裕也永远不可能给一个奴婢这些……

权宦忠贞不渝 芳草枣枣 4332 2024-12-28 10:27:25

“蔺南星, 朕再给你一个机会。”

私牢因天子驾临而灯火通明,景裕端坐在雕龙画凤的紫檀椅上,身着明黄燕服, 指尖拨弄着手串,好整以暇看着牢笼内被囚禁的阉人。

一日过去,蔺南星脸上狼藉如旧, 身上倒是还算清整, 没有怪味,也没有邋里邋遢, 不修边幅。

景裕也曾见过蔺南星奄奄一息,浑身发臭, 近乎病死的模样, 他也给蔺南星打湿过帕子,敷在脸上,为蔺南星奔走过祈求, 只为找寻一线生机。

但自从蔺南星成了御马监掌印之后, 便再没有在他的面前展露过狼狈软弱的模样了,即便有过那么一两次……如今想来也是别有所图,以退为进。

大多数时候,在他面前的蔺南星都是像现在这样的, 哪怕身处牢狱,被用刑处罚,看着都人五人六、泰然自若。

铁栏之后的蔺南星俯首跪拜,腰杆挺直,他瞥了一眼景裕之后,便敛起星眸,望向身前的草垛, 道:“臣愿闻其详。”

景裕不怀好意地勾起唇角,从怀里摸出本奏折,隔着栏杆抛了进去,道:“看看。”

明黄色的信封飘到蔺南星的膝盖前,刚好正面朝上,纸张上是两行不太工整的文字。

——皇帝陛下圣躬万福,臣妻太监夫人阿祜跪请。

这是请安折的格式。

大虞自立国以来,请安折不再做单纯问安之用,多是大臣用来传达密事,或是求见天子才会递上。

但密事若是写在折子里,途中经过无数宫人的手,多半会泄密,于是请安折渐渐得也就真的只做求召之用了。

蔺南星见了折子上的文字,瞳孔疯狂震颤,不假思索便将书信拿到眼底,仔细辨认。

纸上的文字比沐九如平日写的字要秀丽许多,但从笔锋的走向,用笔的习惯上,依然能看出来这就是沐九如的亲笔书信。

写奏疏应规定必须用上“馆阁体”,这些文字,多半是其他人先写了一遍,之后再由沐九如誊抄上去的。

打开折子,里面写的则都是些赞美、问候、求见之语,每行五字,对仗规整,最末盖有蔺太监第的印章,与那枚“祜”字私印。

蔺南星伸手触摸上泛着光华的朱砂字印,这是他亲手绘制的图样,寻匠人制作的印章,沐九如也曾将此印盖在他的心头。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个字印的真伪。

这确实是沐九如的印,也是沐九如的字。

可那日他们说的好好的,沐九如也已启程前往寒州,为什么会突然向景裕递请安折?

是前往寒州路上发生了什么?还是景裕做了什么?

蔺南星手指紧攥纸张,几乎忍不住要开口质问,又强行压下了心头的慌乱,再次看过纸张上的每一处边角,试图找到一些沐九如留给他的暗号。

但什么都没有。

蔺南星闭上眼睛,心火依然莹亮在远方。

蔺南星睁开凤眸,看着景裕,道:“陛下想要臣做什么?”

“杀了他。”景裕没有错漏蔺南星的丝毫神色,他知道蔺南星的软肋就是沐九如,蔺南星最在意的人也是沐九如。

可他依然把想了一天一夜,甚至收到请安折后越发汹涌的想法说了出来。

“沐凤止惑乱宫闱,罪孽深重,必得一死,朕可以对你既往不咎,只要你将功赎罪,手刃了他,朕就当沐凤止早在四年前就随安帝殉了,该你的军功、封赏朕一样不少,朕再为你搜罗世上最美的郎君,环肥燕瘦任卿挑选……”

蔺南星听见别的还能冷静对待,但从“随安帝殉了”之后,便额角直跳,怒火越发难以遏制。

沐九如入宫为妃,并非自主的选择,安帝那人不过是凭借权势占有过沐九如,却还妄想让他的祜之为安帝陪葬。

沐九如只能和他一人死后同椁!

还有什么美人、军功,如果没有沐九如,哪怕他不曾种下同心蛊,都不会在世上多苟活一日,更遑论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蔺南星冷声道:“不可能,臣这辈子都不可能背叛他,若是夫郎身死,臣立刻自尽。”

同心蛊的事,知情者极少,哪怕是多贤他也不曾告知。

毕竟蛊虫可种便可解,甚至蛊术出神入化的人还能改变已种下的蛊虫性质,让爱侣反目,让仇者相爱。

因此哪怕把同心蛊的事情告诉了景裕,也不过是横生枝节,不如直接表明死志,算是一点点的威胁。

虽然也是在陈述事实。

景裕的额角也跳了两下,手里的串珠被握得“吱嘎”作响,语气倒是还算平和,只是调子有些飘忽:“好个生随死殉的忠仆……好的很啊,朕倒是想知道,沐凤止为你做了什么,能让你这般忠心?”

他看着蔺南星,探究道:“朕查过,他在沐宅里不过就是个无人问津的病秧子,你刚入沐家时甚至差点让人打死,之后那些年,你也因为他身体不佳,护不住你而常受到其他奴婢的苛难,常吃苦头,你的月例从未涨过,在沐家奴婢里的地位他也从不为你争取。”

“你入宫后更是只见过他一面,却为他出生入死,筹谋六年……”景裕握着珠串的手越收越紧,脸上却勾起笑容,道:“想必你们是早有私情了罢?有副好皮囊可真是得天独厚的优势,翘翘屁股,勾勾手指,便能让狗死心塌地……”

蔺南星嘴唇微动,像是说了句什么,景裕道:“大声说话。”

蔺南星咽下已冒出一半的粗话,皱眉道:“陛下,臣与内子在大婚之前清清白白……”他搁楞了下,连忙正色补充道,“只有纯粹的主仆之情,并无儿女私情。”

他沉沉出了口气,躬身抱拳,道:“请陛下明察秋毫,非礼勿言。”

景裕脸上的笑容一滞:“不可能……他什么好处都给不了你,你怎么可能为他卖命十年,连朕都不放在眼里?”他踹了一脚牢门,把锁链踩得“哐啷”作响,压着恨意道,“回答朕,他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有什么是朕这天下共主都给不了的?!”

景裕自从成为天子之后,确实从来都没有亏待过蔺南星。

可人与人的感情,又如何能用价值来计算。

更何况沐九如曾经给过蔺南星的不知凡几,沐九如手里哪怕还有一分富余,就会把这一分全都给他这个奴婢。

往昔沐家小院,沐九如常年卧病在床,足不出户,只要蔺南星不向沐九如告状,沐九如自然不会知道他受过什么委屈。

而蔺南星也从不会用那些来扰少爷心忧病重。

分例、地位这些,沐九如与世无争,更是从不关心。

蔺南星的月钱是少,可沐九如的月钱花不完,就全打赏给了他,若不是蔺南星花钱大手大脚,攒下在京城买栋宅子的钱,都不是没有可能。

地位就更不用说了,沐九如一直是想给他赎身的,也早就和他说过,只要少爷病死,就会放他回归良籍,过寻常百姓的生活。

那么南星在沐宅到底混到什么高度,就毫无必要去争取了。

在沐九如看来,他是迟早要成为良人的。

他的少爷从来没把他当成一个从里到外都低贱的奴婢来看待过。

甚至现在想来,沐九如的允诺还天真得有些可爱。

还好蔺南星忠心耿耿,从无二心,不然光是放归良籍的条件,都可能会勾得奴婢起了杀心,也难怪沐九如曾经被恶奴欺辱。

他的少爷,他的内人,就是千好万好,世无其二的良人。

甚至重逢的那夜,沐九如也排除其他人,选择了他这个已经成为阉人的奴婢。

之后还因为对他的亏欠,对他的难辞其咎而愿意以身相许。

沐九如早在不知不觉间,就把他当成了一个平等的良民来对待。

……这些都是景裕不曾给到过他的。

景裕也永远不可能给一个奴婢这些。

而蔺南星也不需要除了沐九如以外的第二个主子。

沐九如从贵人的高坛上俯身而下,走到他的身前,直起他的膝盖,摆正他的脊梁,将他也托上云端,不是为了让他再俸别人为主,再做回一个奴婢的。

蔺南星道:“十数年的相处,并非钱权所能衡量,沐九如对臣有再造之恩,他对臣做的,不比臣对他做的少,况且……”他的声音柔和了些许,“祜之如今已是我的内子,哪怕他什么都不给我,我也对他忠贞不渝,生死不离。”

景裕愣了愣,道:“十数年……”他低低地喃喃,“就因为朕晚做了你的主子……你就认定了他,可朕……”

可他十八年前还尚在襁褓,又要如何才能成为先遇到蔺南星的那人。

景裕的眼眶红了一点,肩膀颤抖了两下,带动手里的珠串发出一声轻响。

他似被惊醒了一般,脸上的脆弱骤然一收,露出乖僻的冷笑,道:“呵,不论卿如何对他死心塌地,这天下还是朕说了算,沐凤止既然自己送上门来,朕自然要好好招待他。”

他站起身来,拂了拂袖摆,居高临下道:“希望蔺卿早日想通,愿意给他个痛快,不然朕不介意让他多受些皮肉之苦。”

蔺南星抬起眼眸,脚底动了动,又垂下眸子,道:“请陛下看在沐郎君制药救城的份上,莫要苛待功臣。”他俯身重重叩首,“陛下圣明。”

他长叩不起,巨大的身躯被牢笼割裂成一条一条,景裕在笼外看他,又仿佛自己才是被关在牢笼里的那人。

他握紧拳头,垂首看了蔺南星许久,嘴唇嗫喏了许多次,最终只是一脚踹翻了刚在坐的雕龙紫檀木椅,怒气冲冲地走出了私牢。

蔺南星听着景裕远去的动静,缓缓抬起头来,脸上终于露出显而易见的焦灼之色。

他撑着膝盖站起身子,手里依然握着沐九如写的那封请安折。

可信上的内容不论看多少遍,都只是单纯问候圣上的恭词,没有半点留给他的信息。

其实没有才是正常的,毕竟没人能猜到景裕会把这份请安折交到他的手上……

可蔺南星人在牢狱之中,半点也不知外界的消息,便只能抓着仅有的这一点点线索仿佛观摩。

字是熟悉的字迹,印也是熟悉的印章。

蔺南星闭起眼睛,心火的方向在缓缓地游移。

就像是昨日一样,从早到晚都左右摇曳个不停……

那时他还以为沐九如正在快马加鞭赶去寒州的路上,却不想祜之是来了京城。

蔺南星从来不会干涉沐九如想做的事情,哪怕今日沐九如来到皇宫,暴打了一顿景裕,他也愿意和沐九如一同赴死。

他只是担心他的夫郎会受苦。

景裕生气起来六亲不认,若是也像他打一样,打了沐九如……

蔺南星光是想象一样,都要对景裕起杀心。

他重重地捏着折子上的“臣妻”二字,想要盘算一下景裕方才说的话究竟有几分真意,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景裕本就心性不定,他说过的话,就是想过要做的事情,哪怕他暂时没有执行的打算,也有可能被什么激到了性子,就不管不顾起来。

沐九如的安危怎么能去盘算概率……祜之不容有失!

蔺南星不再隐忍,也不再犹豫,扬声道:“多骞,进来。”

外头很快响起了一串脚步声,来人却不是多骞,而是一个藏头露尾,鬼鬼祟祟的小宫人。

那宫人穿着六品宦官的绿色五彩衣,背快要弯到地上,矮得和个侏儒一般,脸也贴在拱起的袖子里,看着就十分得可疑。

蔺南星警惕地垂眸看向来人,却见那宫人霍然直起身子,袖子一甩露出一张俊逸的脸来。

“蔺公!可算给小的找到机会混进来了!小的给您带了吃的喝的还有伤药!蔺公您先吃着,我和您慢慢说最近发生的事儿!”

来人一股脑地从怀里掏出好几个纸包,一阵极其霸道的肉香味飘得满牢都是。

直把蔺南星闻得拳头都硬了。

都什么时候了,这该死的奴婢还搞这出!

“逢、力。”

蔺公的声音格外咬牙切齿:“收起这些猪食,你怎么不在这儿直接烤肉!”他喘了口气,沉声道,“告诉我,正君怎么来宫里了?他现在人在何方?”

逢力讪讪的把烤鸡、猪头肉、卤羊腿收回怀里,只留下几个粑粑递进牢里,道:“那您吃这个,这个没味儿。”他嘀嘀咕咕,“小的还不是怕您这力能扛鼎的威武体魄,不吃点肉会饿厥过去嘛……”

蔺南星接过粑粑,瞪了他一眼,逢力立刻缩起脖子,正色道:“咳咳,小的们已查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些等下再同您汇报,正君方才得了万岁爷的传召,现在应当正在往御书房去……”

蔺南星神色一紧,道:“可有派人照应他?”

逢力挺直腰杆,道:“那是自然,小的知道正君递请安折的第一时间就去找人和正君接头了!”

他看着蔺公接过粑粑袋子,却一口也吃不下饭的焦急神态,连忙宽慰道:“正君在宫门前等召足有两个时辰,虽是带着覆面,不会暴露容貌,却不合进宫的规矩,小的立马疏通了门卫,给正君行了方便,这样就不必担心正君的身份被更多人知晓了。”

“还有殿前伺候的内侍,小的也让多金去顶班了,一定能尽量照应到正君!秦公公那边咱们的人也在和他联系,他现在是圣上面前最得脸的奴婢,有他替蔺公和正君美言几句,圣上保管笑逐颜开,指不定就饶了正君了!”

蔺南星摇了摇头,不置可否,但逢力能做到这些也算是有心了,只要有人照应沐九如,那么他之后就有办法与沐九如传信,夫夫两人同心协力,徐徐图之。

蔺南星捏了捏手里软乎乎的粑粑,虽然还是没什么胃口,却也得吃点东西进去。

他刚把粑粑送到嘴边,逢力就道:“正君还让我帮您老带话来了呢!”

蔺南星耳朵一动,吃东西的动作做到一半,叼着粑粑就眼眸亮晃晃地向逢力看了过去。

“正君说……”逢力端起袖子,格外端庄地站直,模仿正君露出温婉的笑容,柔声道:“落故,我这个作为旧主的人,向来没什么能力,无法给奴婢撑腰,也无法帮你脱困。”

“但我至少可以告诉圣上……”

“蔺南星的选择,从不曾被旧主辜负。”

“我永远都与你站在一起。”

耳畔全是逢力不伦不类的腔调,蔺南星的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沐九如说出这番话的模样。

沐九如是为了他而来的。

为了给他撑腰,为了与他共同进退,为了不辜负他的一腔忠心与爱慕。

“少爷……”

话语声被咬在嘴里的粑粑堵得含混不清,浓郁的米香随着舌尖的动弹弥漫整个口腔。

很香,很涩,也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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