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南星凤眸微眯, 眼见着乔脉植弯着腰,抱着他的儿子亲亲热热出了车厢。
那长得和汉人没区别的洋人刚一落地,就站直了身子, 身高腿长的,像是快能和他比肩。
蔺南星暗自屏息,把腰背挺得更加笔直, 甚至有点想暗戳戳地踮起脚来。
他虽向来嫌弃自己的身高过于出挑, 却并不想在这个时候矮了这男狐狸精一头。
还好他来了雁城后,有仔细保养皮肤, 下城楼前还脱了衣服,点了熏香!
他此刻一定哪儿哪儿都比这乔脉植俊!
沐九如已快被小相公如临大敌的状态给逗得憋不住笑了, 乔脉植下车后三两步走到蔺南星的身前, 把蔺韶光递了过去。
蔺南星瞥了这人一眼,确认自己的视线是微微下垂的之后,就再也不看这人, 直接接过自家好大儿, 一把抱进怀里,格外亲热地拥在他和沐九如中间。
然后他又低头亲了亲蔺韶光的脸蛋,借着和儿子亲昵的幌子与沐九如贴得更加靠近。
蔺韶光被拥在两个爹爹的怀里,格外得幸福, 嘴里冒出一串白雾还有咯咯的笑声。
乔脉植在一边笑眯眯地伸出了个手来,道:“幸会啊,落落。”
蔺南星动作一僵,脖子一梗,落……落落?
小郎君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又重新打量起了这个乔脉植来。
也许这人,只是大虞话说得不好, 所以叫他家少爷祜祜的?
是他冤枉了这个傻大个?
对于西洋的礼节,蔺南星也略通些许,他伸出手去和乔脉植松松地握了一握。
乔脉植借着握手的动作,靠近了蔺南星一些,笑容灿烂地道:“落落,召召说我很适合种同心蛊,和祜祜一起,你放心把祜祜交给我吧。”
蔺南星手上顿时一个用力,吱嘎吱嘎的声音从乔脉植的手上响起。
这个男狐狸精,果然对他家少爷图谋不轨!
乔脉植被捏得面目扭曲,眼泪都飚了出来,道:“痛痛痛,祜祜,祜祜,痛,落落力气太大了!”
蔺南星皮笑肉不笑地松开手,道:“啊,失礼了,咱家在关外一手就能捏碎个外族人的头颅,手劲确实是大了一些,并非有意伤到内子的友人。”
乔脉植的手背上赫然是五个发白的手指印,他泫然欲泣地对沐九如道:“祜祜……”
沐九如看了两眼乔脉植的手,抱歉道:“你回头让桑召用蛊帮你治一治。”
乔脉植眼睛顿时一亮,露出个花痴的笑容来。
蔺南星目光微动,对乔脉植的反应有些狐疑,却见这姓乔的摆着这样的笑容,又对他家少爷抛了媚眼,献殷勤道:“祜祜,同心蛊,和我种,你考虑一下!”
沐九如眨了眨眼,轻声道:“嗯,我过几日再回复你。”
蔺南星看着这两人在他面前眉来眼去,一颗心已经碎成了八瓣儿,大有继续丁零当啷破碎的势头。
他家少爷……居然没有拒绝这个乔脉植,还说考虑一下!
少爷要是和别的死士种同心蛊,那也就算了,毕竟死士都是他们的奴婢……
可和这个男狐狸精种算什么事?
他对少爷来说已经不是最重要,最特殊的那个人了吗?
蔺南星失魂落魄,连醋都生不起要吃的心思了。
乔脉植又和沐九如挤眉弄眼了几下,这才挥挥手重新上了马车。
蔺南星抱着蔺韶光,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沐九如的袖子,道:“祜之……”
沐九如看着神色憋闷不已,眼眶都红了些许的小相公,扬起清丽的笑颜,牵着榴霞的缰绳,故意不搭话,而是向城内走去。
他边走边道:“落故,你不是要带我去看乌追么?我们快去取了它,然后回家去吧。连日赶路,我和元宵都累得骨头快散了。”
蔺韶光不懂大人们打的机锋,却知道他大爹爹身体不好,要多多休养,连忙帮腔道:“元宵不累,大爹爹累,大爹爹这个月总是睡觉,在马车里白天睡,晚上睡的,很累很累的,要好好休息!”
蔺南星闻言立刻消了那些有的没的争宠的想法,只想快点带沐九如回家休息。
沐九如虽是说了想要回家,其实只是故意晾着小相公,想看他的小相公吃瘪,并不是真的感到疲累。
相反,他今日因为马上就要见到蔺南星,兴致十分高昂,精神也有些亢奋。
不然他也不会在车里坐不住,独自一人提前打马来雁城了。
但是……该让小相公长的教训,也不能因为两人重逢,高兴喜悦就免去了。
这小南星,当初为了不让他北上,写信叫他去和别人种同心蛊时,不是很大度的么?
他收到信时差点没被气得半死。
合该让这人吃点醋,长长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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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南星和妻儿商议过后,决定带着两人先在城里小逛一圈,再回到宅第里歇下。
一家三口告别了车上的其他亲朋们,便离开了车队,去了营房取蔺南星的马儿。
见不到了那碍眼的乔脉植后,蔺小郎君的心态又回归的平和,与沐九如和蔺韶光相处时,也恢复成了满心爱意的好相公、好爹爹。
毕竟再烦人的家伙,再恼人的事情,也不能让它们扰到一家团圆的时光。
营房马厩里的乌追果真如蔺南星所言一般,是匹英姿飒爽的好马,通身黑得如上好的绸缎一般,四蹄洁白,宛如踏雪,不愧乌追之名。
蔺韶光爱极了小爹爹的这匹新马儿,蹦蹦跶跶地想要骑上去。
乌追外形看着桀骜不驯,脾气倒是不错,也不认生,温顺地蹭了蹭沐九如和蔺韶光,还同榴霞亲密地挨了过去,结果被醋意大发的榴霞狠狠咬了一口。
乌追委屈,蹬蹬蹄子跑远了些,很快又被蔺南星带着蔺韶光骑了上去,与榴霞并驾齐驱了。
夫夫两人骑着他们的高头大马,走在寂寂落雪的边关城镇里,沿途多是门扉紧闭的住宅与商铺,街道萧萧条条,许久也见不到一个行人,偶有几家店铺开着,卖的也都是米面粮油等生活必须品。
不过这里的百姓看着个头都高,不论男女全是圆墩墩的,十分强壮健硕的模样。
沐九如的身材在湖州算是高挑的了,到了这儿却似乎连女郎都不如,路上随便找个人来,都好似能把他扛了就走。
北地民风彪悍,由此可见一斑。
他们将要入住的监军太监宅,方位在接近北城门那块,与一众官员们的府第凑做一堆,从南门过去几乎要跨越一整个雁城。
三人走了一段路,在路过一栋遮天蔽日的建筑时,蔺南星让沐九如栓了马,他自个儿抱上好大儿,阖家一同进去游览了一圈。
这个建筑便是蔺南星知道沐九如要来雁城后,特地买下的一个原先富户弃置的大院,并改名为岁安大院,讨个吉祥的兆头。
岁安大院地处雁城中央靠西边的一块高岭上,依山而建,比其他建筑天然得要高出一截来,正处在一个易守难攻的好地形上。
蔺南星看中了这块地,买下大院后,一通修修补补,院墙用石头垒高了,四面建了角楼,安了火炮,院门口还建了个城墙配置的翁城。
如今说它是个巍峨的城中之城,也并不为过。
不过因为院墙造得太高,整个大院里阴森森的,不太适合住人。
蔺南星也不想让妻儿住在这种冷清磕碜的地方,因此这大院造好了,也就是做个应急的作用,以防雁城有什么万一,到时候家人们来不及撤离,还能在这大院里撤守一时片刻。
从院里通往城外的地道如今还正在挖掘,等到开春后就能造好,到时候这大院就真能成为沐九如和他的家人们万无一失的退路了。
蔺南星带着妻儿到处都看了一遍,蔺韶光对威武不凡的大炮和帅气的火铳惊叹了好半天,东摸摸西碰碰的,眼睛亮晶晶,嘴里叽叽咕咕,就差把小爹爹夸得鼻子冲天翘,嘴角笑歪了。
三人离开全副武装的岁安大院后,又路过了两家名为“陵光”的商铺,铺子的记号是个红色的小鸟,是张宁祥他们开到雁城来的分店。
陵光为朱雀化形为人后的名号,而朱雀主南方星斗,给铺子取这商号,也算是夏月、张家兄妹三人对蔺南星恩情的铭感于心了。
如今陵光号的铺子在举国各地都有分店,沐九如一路北上,路过自家的铺面就能取用钱财,十分方便。
蔺南星大兴土木,翻修岁安大院和监军太监宅时,用的也都是陵光那两个商铺里的钱。
反正铺子的掌柜缺钱了,自然会和附近城池的其他铺面周转协调,用不着蔺南星这真正的东家操心。
蔺小郎君每每路过此地,都不由得心里感慨:还是他家少爷高瞻远瞩,有先见之明,如今他们家是再也不缺钱花了,万两白银就是扔进水里都半点不会觉得心疼。
等以后他成了白身,有了自由,还有钱有权,他们一家可不是要风有风,要雨有雨,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么。
美滋滋的好日子,可长着呢。
蔺小郎君人逢喜事精神爽,带着仙人下凡一般的妻儿,数九寒天里都走出了春风得意马蹄疾的轻快来。
没一会,就到了监军太监宅的门口。
这处宅第同样也是被翻修了一新,乍一看去,除了门头小了些之外,到处都精巧万分,连门口的石狮子都光洁得如玉一般,门柱的漆面根根透着油光,门额上的字龙飞凤舞,一看就是蔺南星亲自题的——
蔺太监宅。
这里以后便是他们一家子,在雁城的家了。
宅子里已提前买好了伺候人的奴婢,蔺南星和沐九如刚下马,门房便迎了上来,同老爷、正君还有小少爷打了招呼,将两匹马儿牵去了侧门的马厩里。
这处宅子统共只有二进,比起京城的蔺太监第小了足有三倍。
但比起湖州的陋室几间,却也大了不少。
更别说小郎君提前布置过了宅院,虽说还有不少地方的植物没来得及种上,但满园的梅花在风雪中争芳斗艳,依然让人瞧着赏心悦目,暗香疏影。
夫夫二人住的主院,名字依然和京城里一样,叫做鹿韭苑,主屋也依旧叫枝叶居,同个院落里的侧屋则是留给了三个小辈住,题名“鹿鸣居”。
三个小的被分配了新居,各有各的满足。
蔺韶光高兴于他有了专属于自己的屋子,阿芙和风兮则是高兴于他们和蔺韶光待遇同等,真被师父师娘当成了亲子来对待。
师姐弟三人乐得眉飞色舞,一下午全都忙进忙出地在搬行李,相互串门着把彼此的小屋子装点得漂漂亮亮。
蔺南星和沐九如这边也没闲着,两人把鸡鹅们全都堆进了专门搭建的棚子里,棚里日夜燃着碳火,免得南方的小家伙们到了北边来水土不服,给冻死了。
从竹里书斋带来的行礼也一箱箱地往枝叶居里搬,由蔺南星做主,沐九如打副手,夫夫俩一起收拾得妥妥帖帖。
一直到晚饭过后,家里才算初步收拾完了了,大大小小的一家子也都过了兴奋劲,各自成组回了自己的屋里,该休息的休息,该沐浴的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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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叶居里碳火燃得旺盛,屋里的木桶也装满了热水。
蔺南星将整个蔺太监宅都收拾得阶柳庭花,步步成景,他和沐九如日日要住的主屋自然不可能反倒马虎对待。
整个屋子都被翻修成了蔺太监第那间新房的模样,处处装点得素雅又不失温馨,更别提在这贫寒的北地,他们的屋子里还绽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花,博古架上摆放了的诸多古玩、装饰,书架也被塞的满满当当……
这些全都是蔺南星用心掇拾的证明。
疲累一天的沐九如,此时就身处在这安逸的卧房中,窝在热气腾腾的浴盆里。
水汽氤氲。
素白纤长的胳膊搭在木盆边缘,沐九如秀美的脸侧靠在自己的臂肉上,一对明眸微眯,被热气蒸得昏昏欲睡,乌黑的长发蜿蜒在身上,顺着肩背没入水里。
屋门“吱呀”一声从外部被开启。
蔺南星端着药碗入内,走到浴盆边时,沐九如睁了睁眼,懒懒地笑道:“落故?”
蔺南星应了一声,道:“祜之,药熬好了,现在喝了吧?”
沐九如拖着调子轻轻“嗯”了下,抬手接过碗来,整个人沉进水里,只露出一张皎洁的脸庞,和一双白里透红的手掌。
俊美郎君像是个可爱的小水妖一样,三两下喝完了碗中漆黑的汤药,嘴唇红润润的,眼睛乌溜溜的,把碗递了回去。
蔺南星被水里的心上人看得脸热心热,他接过碗来,又回递了枚提前准备好的蜜饯过去,轻轻地投入郎君柔软丰润的嘴里。
沐九如衔过果脯,拌进嘴中,艳红的舌尖一闪即逝,腮帮鼓起一点。
蔺南星眸色微暗,被那节丁香小舌勾去了全副心神,但少爷正好好得吃着蜜饯呢,他去打搅就显得太不识趣了。
小郎君收敛起遐思,走到沐九如的后方,绑起身上的衣袖,露出一双精壮有力的手臂,开始低眉敛目地伺候心上人沐浴洗漱。
足有四个月未曾触碰到的长发依然柔软顺滑,宛若一捧上好的丝绸,玉润冰清,芳香暗涌,令他爱不释手,怎么都伺候不够。
蔺南星捏着水瓢,避开沐九如的面部将长发打湿,随后用自家陵光铺研发出的养发油兑开澡豆,轻轻搓揉上沐九如的头皮。
沐少爷被伺候得喟叹连连,鼻尖发出若有似无的哼声,轻快地道:“还是落故的手艺好,我这头发自己一个人打理时总是弄得手忙脚乱,应接不暇。”
蔺南星被夸得嘴角微翘,手上动作更是仔细轻柔,低声回道:“我的手艺就是为了伺候少爷练的,以后这些事都有我来做,不会让少爷再为此烦着了。”
他垂下脑袋,靠近了水汽氤氲处,在沐九如光洁细腻的脸上印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你一路北上,辛苦了。”
沐九如的耳畔被温软的气流吹得有些酥痒,他抬起头来,看着蔺南星,心里有些温热,又有些小小的气恼。
他从水里伸出一只手,举到小相公的面前,触上这人俊朗的眉眼、脸庞还有唇角,把他的小郎君沾得哪里都水灵灵,像是淋了雨,又像是浸了汗。
看起来有些狼狈,也有些性感。
蔺南星一如既往得温驯,不论沐九如的手如何作怪都甘之如饴,甚至在水流打到眼睛时,他还闭上眼帘,眷爱地蹭了蹭沐九如的手掌。
沐九如轻叹一声,指尖划过蔺南星唇瓣,葱白的手指将小郎君微红的唇瓣分开,露出一点粉红。
他叆叇后的神色逐渐幽深,声音又低又柔,飘飘忽忽地道:“我是辛苦了,你这个……”他几近气声,吐息道,“坏奴婢。”
蔺南星被控诉得呼吸一滞,然而他还未来得及辩解,就听水声一阵淅沥乱响,他的后颈缠了上一对灼烫的柔夷,拖着他直直往下。
蔺南星六神无主,芳心大乱,嘴唇却被水中的心上人噙住,还泄愤似得咬了一口。
蜜饯的芳香顿时弥漫在他的口腔之中,刺痛的感觉对他而言与情.欲本身毫无差别。
只要是沐九如给他的,都让他心神震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