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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押送 北鞑率军三十万犯境寒州,与大虞……

权宦忠贞不渝 芳草枣枣 3921 2024-12-28 10:27:25

大虞, 京畿。

酷暑的正午烈日炎炎,炽热的日光照得视线都发生了扭曲,刺目到让人几乎睁不开眼来。

官道上数十辆囚车缓缓前行, 每个囚笼间隔的距离足有百步,里头的囚犯们多是徐威一党的宦官。

蔺南星骑着马儿走在最前,后面跟着一众押送人犯的官差。

这些人都是蔺南星在扬州时随便点的差役。

按照《大虞会典》上的规定, 押送的队伍必须沿着官道昼行夜止;酷暑烈日、刮风大雨等恶劣气候的还需要停队休整。

不然体弱的人犯可能还未上京, 就已半途身死了,那责任就得蔺南星这钦差来担。

因此蔺公公虽然心急如焚得想要些办完差事, 好早去早回,和家人团聚, 却也只得跟着囚车和大部队一起慢慢吞吞地行进。

如今正是三伏的天气, 正午的日头毒辣非常,照得人皮肤都止不住挠痒刺痛,蔺南星便只得执行律令, 在一处茶棚前叫停了车队。

他让钦差们把囚犯分开安置在树荫下, 聊做遮阳避暑,也避免了这些人串供。

他自己则是拴好马儿,进了茶棚里寻了处通风清净的位置,一边抹汗, 一边点上些凉茶,惬意地坐着。

顺带也给差役们点些吃食,让他们分批轮换地午休,等日头小些了再继续赶路。

差役们陆陆续续跟随在蔺南星的后头,闲聊着也走进了茶棚里。

他们一致选择避开蔺南星所在地方位,不敢吵扰到面冷心冷,壮如钟馗的中贵大人。

蔺南星被众人畏惧避让, 也刚好乐得清静,他喝了几口清爽的凉茶,解了嗓子眼的焦渴后,便翻起身上穿着的四品蟒袍衣袖,找到里衣的袖口,放在鼻尖用力地嗅了一下。

属于沐九如的淡淡馨香突破了他的一身汗臭,沁入他的鼻尖,像是薄荷一般清冽甘润,又似清泉一般温而不凉。

这才算是真正得解了些苦夏燥热的渴。

算来他离家已十日有余,也不知他家少爷如今身在何方,是还在回湖州的路上,还是已经顺利回了家,住进了竹里书斋里……?

可惜他不论再怎么想念沐九如,也得办了差事,探了景裕的口风,才能与沐九如重聚。

蔺南星幽幽叹息,放下袖子,捏起茶碗,正待饮下一口凉茶,却在微褐色的茶汤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茶碗里的郎君面容还是英朗的,可皮肤却像是又黑了不少。

他本来和景致宴一同调查徐威罪证的时候,就已经晒黑了许多,后来出门游玩半个多月,沐九如肤色不见变黑,他却又黑了些许。

这些日子为了押送囚犯,他幕天席地、风吹日晒地赶路了数十日,此刻在褐色茶汤的映照下,他看起来甚至都快和孙连虎、桑召他们一个色了!

蔺南星眉头紧蹙,不可置信地摸了两下自己的脸庞,又发现自己这脸色看着也像是不太好。

薄薄的嘴唇干巴巴地起了皮,眼底的青黑也分外明显,他偷偷修过的眉毛边上也长出了一些杂毛。

还好他不会长胡子!

这一天天风餐露宿得,若他是个寻常的郎君,怕是早就和其他差役们一样,变得胡子拉杂,不修边幅了。

蔺南星危机感极强,毕竟沐九如生得这般貌美,他本就已不太配得上少爷了,若是再变丑些,那就真成了癞.□□吃天鹅肉,猪八戒肖想嫦娥!

故而这些日子,他即便荒山野岭地连日跋涉,也在竭尽全力地在保养自己的皮囊。

但凡遇到有水的地方,他就擦身沐浴不说,每次收拾好了自己,还会抹上霜膏,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不放过。

脸上更是会仔仔细细地涂个好几遍,每一遍都按摩到霜体全都吸收殆尽,才算勉强作罢。

虽然收效胜微,总也聊胜于无。

有好些次,他还因为梳洗耗时太长,让那些差役们撞见了。

那几人当面不敢说什么,背地里却偷偷地嘲笑他不阴不阳,涂脂抹粉。

蔺南星耳聪目明,就算他们声音压得很低,也听得清清楚楚。

但小郎君懒得同别人计较这种小事。

什么不阴不阳……那些人哪像他,家里有个十全十美,世无其二的夫郎,他就是再怎么打扮掇拾也不为过。

别说是天天沐浴抹粉,要不是沐九如不允许,就是放血美白,他也不眨一下眼的。

这些人懂什么,他们什么都不懂。

也什么都没有。

蔺南星哂笑一声,心里的优越感越发膨胀。

他眼一闭,不再看水里那个糟心的倒影,端起茶碗,慢慢悠悠地将凉茶饮下。

这脸,等回京以后再找御医开些美白养颜的药粉,想办法重新将养着吧。

总不能太碍着少爷的眼,也不能太丢少爷的脸。

蔺南星收起思绪,从茶棚墙上的简易木窗向外望去,这个角度大致可以观察到囚犯还有差役们的动静,以及关道上络绎不绝,步履蹒跚向着京城走去的老百姓。

这些平民百姓大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还有些病病殃殃,脸上手上全是大块焦黑脓疮,边走边痛苦地急喘,仿佛马上就要一命归西似得。

——都是逃荒来京的难民。

去年举国的冬天都格外酷寒,南方开春的时间因此延后,北方更是整个冬季都大雪连天,在数州造成了严重的灾情。

之后开了春,大灾后的大疫又爆发了出来,此次的疫情病况复杂,太医署至今也寻不到解决的方案,只能防大于治。

可已经爆发了疫情的城市,随着天气越热,情况越发严峻,甚至有些官府人手不足的北方小县城里,已困苦到了十室九空的境地。

于是逃荒便成了那些老百姓唯一的生路。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寒州、凉州等边邑城镇的老百姓也在往南边赶路,这些人倒并非是走投无路的灾民,而多是大城市里有些背景和人脉的富户。

这些人也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战事将至的消息,便也借着其他城镇接纳难民的由头,想办法谋得了路引,跟着逃荒的队伍举家搬迁了。

如今世道不好,不止是大虞,周边的所有国家都是三年一小灾,八年一大灾。

大虞边关的百姓苦,周边国家的百姓过得只会更差。

因此哪怕去年北方边塞的摩擦少了许多,但感知敏锐、阅历丰富的当地百姓们,多半能闻到点不一样的风声。

不过这些都和蔺南星关系不大。

不论是灾荒,还是征战,他都经历过,也见得不少。

如今大虞的国库不算太空,等扬州整顿一新了,甚至还能再富裕上许多,这些灾情早晚能抗过。

反正天大的问题,总烧不到京城或是湖州去。

蔺南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悠悠闲闲地就着往来路人,一边喝下清爽的粗茶,一边神游天外,思念远方的家属们,稍作午休。

屋外忽然传来一片紧促的马蹄声。

一列疾驰的骏马扬起滚滚尘沙。

嘶鸣声后,骑者勒马急停。

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穿宦官朝服,头戴三山纱帽的人,骤然闯入了蔺南星的视线。

烈日在那些人身上投下浓郁的阴影,空气被高温炙得发生了些微扭曲,让他们即便在青天白日下,都瞧不清楚样貌和神色。

但为首的那人蔺南星却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正是他曾经的得力下峰,如今的京营提督——傅逸丹。

傅逸丹看见囚车后,便立即翻身下马。

他与看管囚犯的头役对话几句,径直走进茶棚,到了蔺南星的跟前。

阔别接近一年,傅公公的形容样貌倒是同此前没什么变化,气质依然坚毅沉稳。

呼吸的起伏间,强劲的胸肌将衣袍撑得满满当当,看来这人也并没有因朝事忙碌,而落下一身的功夫。

傅逸丹见了老上司的面,立即躬身抱拳,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道:“见过蔺公。”

蔺南星应了一声,他见傅逸丹赶路得满头大汗,气喘如牛,便贴心地从碗堆里捡了个新碗出来,放在傅逸丹那边,道:“何事来找咱家?”

他提起茶壶,往那碗里倒了杯水:“坐下说。”

傅逸丹注意到蔺南星的视线,擦了把自己额上的汗水,推拒道:“属下就不坐了,圣上点了我去扬州做镇守太监,属下得尽早赶去赴任,同蔺公说几句话就走。”

但他也是真的又热又渴,嘴上已经起皮,喉咙也火烧火燎地发干。

他伸手端起茶碗来,道了声谢,却并不急着饮下,而是弯下腰去,把脑袋靠近了蔺南星一点,低声汇报正事,道:“奴婢带了圣上的口谕来。”

“十日前北鞑率军三十万犯境寒州,与大虞彻底宣战。朝廷怀疑东倭在与北鞑有联盟的可能,要即刻提审徐威,圣上下令让您带上一众人犯,即刻起日夜兼程进京。”

蔺南星听完傅逸丹的报告后,一对浓密的剑眉眉头微微皱起。

他押送人犯的这数十日里,没有机会收到飞鸢的信报,而北边开战对他来说也不算是十万火急的信息,故而多贤就没有派人马专门送信,来通告他这事。

北鞑这次竟闷声不响地动员了这么大的一支部队来攻打大虞,而徐威的事情又恰巧暴露在了此时,朝廷那头会怀疑周边两国有所勾结,也是情理之中。

可这战事突然起了,蔺南星铆着的扬州镇守太监之位却意外落在了傅逸丹的头上。

……他之后若是想要留任在南方,也不知还能不能找到合适的缺口和借口。

蔺南星此前已为扬州镇守之职暗中做了些谋划,就连扬州的知州、扬州城的知县、吴王景致宴的推举文书都带在身上了……如今还未开始争取,就已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蔺小郎君的心情顿时就不太好了,但景裕给的差事还是得尽力去办。

天家要他即刻启程押送人犯,他只好应下,道:“咱家知道了。”他又问道,“寒州那边的战况如何?”

傅逸丹禀报完正事,这才有闲心喝水,他三两口灌下一碗水,暗暗喟叹一声,回道:“云城和定城已失守城破,我军退守到了雁城,十二万寒州兵伤亡惨重,如今还剩八万在守城。”

十二万的寒州兵被打得只剩八万,战况不可谓不惨。

而且是在蔺南星此前已让逢力传书,通知了寒州的监军太监注意北鞑动静的情况下。

但凡守边的将军有把监军太监的提醒放在心上,寒州军都不会被鞑子打得这般溃不成军。

要知道寒州最靠近边塞的“云城、定城、雁城”三个城池,各个都是地势险峻、固若金汤的军事重地,说其有以一挡百之能也并不夸张。

就是在这样的天险地利之下,寒州的北军竟还一连失了大虞两城,死伤了这么多兵士。

蔺南星在脑子里翻找出如今在寒州守边的主将,低声骂道:“白巡这个饭桶!”

傅逸丹沉默片刻,认同了这个说法,不过他不善言辞,也不太会骂人,便继续道:“如今两军在雁城对峙数日,雁城比起前面两城地势更险,易守难攻,寒州附近的州县又都派出了援军,这几日应当就到了……”

他语气稍微松了松,道:“我离京前,朝廷还未曾收到北军的凶报,寒州应当是不会再沦陷了。”

蔺南星手指敲打着桌面,虽有些气愤,却也不算太过上火。

偌大个朝廷,出几个酒囊饭袋、国之蠹虫其实也算是合情合理之事。

可惜临阵换将是兵家大忌,那白巡估计一时半会还有命可活,兴许也会有戴罪立功的机会。

朝廷这边应该会再派出几个可靠的京官与偏将,去盯着那饭桶别继续做出蠢事,因此只要粮草补给充足,打回丢失的两城是迟早的事。

蔺南星曾为御马监的掌印太监,手上经过的军报不知凡几,这种你来我往的摩擦和征战,他见过太多。

但真打起来了,受苦受难的还是百姓。

蔺南星暗叹一声,又问道:“你此去扬州,行程匆忙,可是圣上给你额外派了差事?”

傅逸丹站直身体,在观察了一眼四周的情况,几乎是贴在蔺南星的耳边,道:“圣上让属下将徐威一党的财产全部收归,即刻送往寒州以做军饷,听万岁爷的意思,之后应当还有其他扬州的官员要被拿来开刀。”

难怪景裕要下令,让蔺南星带人犯星夜兼程进京。

朝廷有心要从扬州官员的身上剥金子出来,可不就怕夜长梦多,口供有变,就没理由掏人家底了么。

蔺南星点点头道道:“徐威的财产吴王应当在帮忙看守着,你过去直接向他讨要便是。”他提点道,“国家大事上,你若遇上麻烦,都可寻吴王相帮,但莫要和人走得太近,我们都是天家的奴婢。”

傅逸丹应道:“是,属下明白。”

蔺南星又和傅逸丹两人喝了几碗茶水,多的话也没什么好聊的了。

他舒展了下筋骨,将肩膀打开,深吸一口气,起身对茶棚里的差役们道:“奉圣上口谕,全部差役听令,即刻起星夜兼程,将押送人犯押送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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