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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 虚情 这里和纯昭宫毫无区别,都是他一……

权宦忠贞不渝 芳草枣枣 3894 2024-12-28 10:27:25

寝殿的龙涎香在夏日换成了冰凉的龙脑香, 冰鉴里始终寒气缭绕,冰块一刻不断。

景裕抱着被褥,在龙床上缩成极小的一团。

“冷……”他呢喃着将被子揉进怀里, 脚也紧紧地圈住了。

可死物抱得再紧,到底还是凉的,景裕圈着被褥搂了好一会儿, 还是打着哆嗦幽幽醒转了。

下午的日光十分浓烈, 亮晃晃地打在床幔上,也照亮了空空荡荡的龙床。

那中午为他侍了寝的秦屹知不见了。

明明他入睡前告诫了先生好长一通, 让人陪着自己睡觉,莫要到处乱跑。

但床上听话到近乎不解风情, 痛了入了都没个反应的人, 一等他睡着,便翻脸便不认人,自个儿溜走了。

只留他一个人待在这床上凄凄凉凉的, 真是好大的架子。

景裕伸手探了探自己的枕头下面, 想要摸出母妃的遗物暖上片刻,可摸了两下只摸了个空。

他这才真正清醒了些,想起临睡前,他把这玩意打在秦屹知耳朵上了。

枕头上也沾了一些血迹, 景裕看了那些暗红色好一会,只觉得床上越来越冷了,像是秦屹知想要冻死他,而在龙床边放了几十盆冰鉴一般。

他打了个冷颤,扔开了怀里这团无用的被褥,披着长发坐了起来,视线转换, 他腿弯下的床褥也沾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这是从秦屹知那处流出来的。

景裕有些高兴地摩挲了几下那些暗红色,虽然初尝云雨,有许多地方不尽如人意,但他已和秦屹知结缔了世上最密不可分的关系。

比主仆、师徒更甚,是只要他不放手,秦屹知就永远无法抽离的关系。

景裕不知道秦屹知此前有没有同房的丫鬟、小厮,但如秦屹知这般高傲、风光的人,一定是第一次做下位。

秦屹知是彻底属于他一个人的了。

哪怕秦屹知依然不太听话,依然让他觉得很冷,但至少秦屹知也暖过。

水乳交融时,拥进他怀里的秦屹知,暖得像一捧篝火。

景裕的嘴角挂起一些弧度,眼神爱恋又似乎带点森冷,他想:这张床褥应当留下,把这块落红的地方裁做帕子,和那支毛笔,那根手串,还有那把戒尺放在一处。

都是先生留给他的。

先生会恨他,也许以后还会想杀他,但死物永远都不会跑,哪怕是冷的,也只属于他一人,是会和他一起入皇陵陪葬的。

还有枕巾上的那几点血,比落红还要重要。

那可是他亲手在秦屹知耳坠上烙下印记,圈上母妃遗物的留念。

母妃泉下有知,一定会欣慰的,尘世间终于有人陪着他了。

秦屹知是他的师长,他的奴婢,也是他的枕边人。

是最好的那个。

景裕垂着眼,指尖摩挲着床单着结块的血迹,四肢百骸又慢慢地被阴冷占据,他撩起床幔,道:“秦屹知。”

入眼之处皆是死气,偌大的寝殿杳无人烟,唯有熏炉飘着白烟,和上坟时的场景也没什么区别。

景裕缓缓坐起,忽然想起他还是三皇子时,蔺南星曾和他说过,做了皇帝以后,一切都会很好。

没人再敢无视他,怠慢他。

会有很多很多人喜欢他,拥戴他。

他会有权势,会有皇后,还会有数之不尽的亲信和贴心人。

真好啊。

还有梦可以做的时候,真好。

秦屹知带着母妃的遗物不知去向,景裕抽开那片染了血的枕巾捏在手里,却突然看到布巾之下静静躺着一枚约指。

是他曾经赐给秦屹知的东西,白色的一枚,上面镶了一颗祖母绿,和秦屹知常常带在身边的云展十分般配。

秦屹知今日就戴着这枚约指,给他洗脚之时才摘了下来……

这小玩意怎么在这儿?

一定是秦屹知故意留下的,是礼尚往来么?

景裕有些疑惑,试着把约指往自己的手上戴,他的手型比秦屹知的要大上一点点,秦屹知戴在食指上的东西,他只能戴在无名指上。

但莫名得就是有些好看,景裕看着自己的指节,眼神柔和了些,如蛆附骨的阴冷感也被驱散了点。

景裕离开床榻,踢上鞋子,身着单衣走到桌案边,桌上温了壶茶,在小炉上嘟嘟冒着热气。

景裕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茶汤尤其清甜,一喝便知是秦屹知的手艺。

一杯下肚,景裕浑身都暖了,心里已不打算再计较秦屹知擅自离开的错了。

喝完茶水,他懒得叫殿外的人进来伺候,自己寻了衣裳披好,反正从前在纯昭宫时,他什么苦日子没过过。

就是蔺南星伺候他,也不过只有短短两年的时光,剩下的那许多年,都是他自己形影相吊,自力更生活过来的。

景裕带了约指,喝了热茶,总算是有了些事后餍足,心情愉悦的感觉。

他哼着异域风情的调子,衣冠楚楚走向殿外,路过秦屹知用来筹备伺候人的物什的小桌时,他鬼使神差地转着手上的约指走了过去。

秦屹知下床之后,就是从这张桌上把约指拿出来,悄悄放在他床头的吧?

小案上的东西整齐而琐碎,洗脸洗脚的木盆、铜盆挂在架上,半干的布巾晾在桌边,香膏、皂角、茶杯、茶罐等物件一列排开。

在一些瓶瓶罐罐的遮掩后,居然还有一个小小的冰鉴,正冒着细碎的寒烟。

小冰鉴起不到降温的作用,通常是用来冰镇吃食的,奴婢若无赏赐万万不敢浪费冰块,来给自己冰镇东西。

——这是秦屹知专程留给他的。

只有景裕在意到了约指的来处,走到了这里,才能看到秦屹知遮遮掩掩的示好。

少年天子俊逸的五官褪去阴霾,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笑得略带几分稚气。

他掀开冰鉴的盖子,里面放着的是一碗香甜的樱桃酪。

景裕整颗心都服帖了,红袖添香,闺房之乐就是这般的感觉么?

哪怕是蔺南星也做不到这般体贴……

先生真是有些可爱。

景裕突然很想秦屹知,想把秦屹知抱在怀里,一刻也不要离身。

他轻手轻脚地取出浸在冰水里的樱桃酪,甜点在鉴里放得久了,落了一层凉水在上面,把樱桃脯都浸得溢了色。

景裕半点也不嫌弃,拿起叩在碗里的小勺,便吃了一口进去。

失了品相的甜点,味道反倒像是更甜了。

景裕吃得极慢,嘴角挂着和乳酪一样甜的笑容,脸上也像是被樱桃给染红晕一般。

他细细品尝完一碗年少情思,放下空碗,却又见碗勺落下的地方散着几页纸,纸堆上盖着一张小笺。

景裕掀开一看,是秦屹知劲骨丰肌地字迹,摘了一句诗文:

点火樱桃,照一架、荼蘼如雪。*

正应和了这碗小甜羹,景裕眸色微深,淌满了爱恋的情绪。

他将信笺放到一边,又去翻看垫在下面的纸页。

——只是几张零碎的信报和票拟,有蔺多福那头对陵光号追查的汇报,也有两张司礼监那头需要让他尽快签办的急情。

其中有一张,是关于津州秦氏成为皇商的请批函。

秦氏。

景裕的唇角一点点落了下来,明亮的眼眸失去了光彩,那碗樱桃酪像是淬了毒一般,后知后觉地让他感觉到了彻骨的凄寒。

温情也许是真的,但明码标价比虚情假意更真。

景裕捏着这张票拟看了许久,视线移到桌上,又看见了用做朱批的小笔与砚台,全都放在他想要用时最趁手的位置上。

景裕的手抖了抖,嘴唇嗫喏两下,将票拟放到桌上,执起朱批,掀开砚台。

里面的红墨已经磨好,沾墨之后落笔虽有些干涩,却也将就能用。

他缓缓地在票拟上逐一画圈,直到申请皇商的那张。

他抬起笔尖,怔怔地落笔,画下一个晦涩的圆圈,正落在秦氏二字上。

劈锋的杂线将那两字刺得千疮百孔,力透纸背,像是把心头血涂抹在其上一般,足以见得笔者批红时有多心不甘情不愿。

“可……”景裕想:“我答应了秦屹知,要对他好的。”

他放下鲜红的朱笔,笔杆落在桌上,发出清晰的一声脆响。

“哒。”

在空空如也的寝殿内,简直如同一声雷鸣。

景裕捏起票拟,蓦然回首,快步走到床头,掀起自己的那个软枕。

安放耳铛的木盒半开着躺在床头,里面也是空空如也。

他摊开手心,看着自己已经长开的手掌。

约指凉凉地箍在他的指根,掌心处只有一道掌纹深得好像刀割一般,还有两道浅得近不可见。

除此之外,他一无所有。

这里和纯昭宫毫无区别,都是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等着哪个奴婢大驾光临。

景裕握着没了耳铛的空盒,抱着膝盖与染血的枕巾,坐了好长一会儿。

随后他直起身子,把龙行虎步迈得响亮亮得向殿外走去。

他亲自打开殿门,“吱呀”一声,把殿外值班的多骞吓得一个激灵,连忙道:“万岁爷,您有事唤奴婢一声就好。”

景裕把手里的一堆票拟塞了过去,道:“让人送去司礼监。”

多骞立马接过那堆小纸,好好放在衣襟里,又觑着景裕的神色和衣装,试探着问道:“万岁爷可是不再睡了?奴婢替您束发?”

景裕这才想起来他起床之后,还未梳发,但下午他若不离开寝殿,披着头发也无伤大雅。

他问道:“秦屹知人呢?”

多骞道:“奴婢这就去找秦公公来!”他见景裕一对眼睛冷冷地盯着他瞧,立马打了个激灵,再不敢含含糊糊,道,“秦公公他觉得有些不适,方才去了……”

景裕收回目光,道:“罢了,不必说了,你去叫王太医给他瞧瞧,谷道和耳朵都仔细些治,别落下伤。”

多骞道:“是。”脖子却是一缩。

他前面就瞧着秦屹知离开太极宫时脸色和举止不太自然,还以为秦公公是又和圣上起龃龉了,没想到是秦屹知侍寝了圣上!

天大的秘辛!而且圣上似乎还像是不打算遮掩了……

也不知对秦公来说,是福是祸。

多骞心里想法虽多,脸上依然不动声色,静待景裕的其他吩咐。

景裕又道:“拿些酒来,朕睡得凉了,想喝些酒热热身子。”

多骞道:“是。”

景裕便又走回了殿内,宫人的手脚素来麻利,不过一会儿,几坛景裕最爱的果酒便被搬到了桌上。

景裕喝了两口,觉得甜滋滋的不够味,让人换了烈酒。

宫人们又是一通忙活,重新搬了几坛酒来,这回的酒很是爽辣,一口饮下,景裕的五脏六腑都似乎烧了起来,脸上也晕了酡红。

他的心口也像是被酒液填满了一些,暖融融的,像是还贴着秦屹知的时候一样。

他屏退左右,独自小酌,热酒温在壶中,没几下便喝完了,他懒得再温,提起酒坛便大口痛饮起来。

酒入愁肠,带来极为霸道的痛感,痛感之后便是飘飘欲仙的煨烫。

他一坛又一坛地喝,心里好像就变得畅快了起来,让他忍不住放声大笑。

诡异的狂笑在空旷的宫殿内回荡,万分刺耳难听,景裕笑着走回龙床上,一整个把自己窝了进去,脸庞贴着零落地血迹,似乎还能感知到两相依偎时残存一丝热度。

他笑了好一会,终于安静了些,醉红着一张脸,喃喃道:“娘亲……这里好冷啊……纯昭宫太冷了,龙椅也好冷……”他轻轻地道,“您把我带走吧,娘亲……您为什么要留三郎一个人……都留三郎一个人……”

“三郎好想你……”景裕望着高高房梁,雕梁画栋在他眼里色彩尽褪,像是成了灰烬般苍茫的白色。

他醉眼朦胧,迷茫地道:“可母妃,您到底长什么样呢……孩儿记不清了……”他轻轻地问道,“你真的……存在吗?”

他隐约觉得像有什么拂过他的脸庞,凉凉的又暖暖的,他抬眼望去,一个缥缈的倩影站在他的不远处,背对着他。

是娘亲吧?

她穿着的衣装,像是宫女服,又像是贵妃服,或是皇后的盛装,哪怕不见真颜,也好似月光一样,流淌着极为温婉的气息。

景裕抬起脚来,缓缓地跟着她走。

“娘亲……娘亲,你等等我……”

他跌跌撞撞地跟在她的身后,总觉得很久以前,他也曾这样,像是个小尾巴一般,看着母亲的背影,跟随着她走过长长的路。

路上有些宫人对他关心询问,也都被他烦躁地喝退了,他满心满眼,只瞧着前面的那道幽影。

“娘亲,你等等三郎,三郎跟不上您了……”

前方的女郎若有所感,回过头来轻轻一笑,景裕看不清她的五官,只觉得那笑颜格外让人贪恋。

她向他招手,景裕便倦鸟投林一般,继续跟着她前进。

“陛下……陛下……”她伸出手来,飘在前方,轻轻地唤着他。

景裕加快了步伐,去够她的手:“娘亲,等等我!”

“景裕!”

他的手腕突然一沉,耳边温柔的呼唤成了郎君清越而焦急的爆喝。

他回头一看,紧紧攥着他的是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

视线向上,一张是剑眉星目的俊脸。

拉住他的人,是蔺南星。

他的大伴。

阳光不知不觉间已经西下,暮色沉沉,天地黄昏。

他的大半个身子已跨过了冰凉的井口,只差些许,便要落入黑沉沉的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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