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省亲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几个字……

权宦忠贞不渝 芳草枣枣 4431 2024-12-28 10:27:25

京城近郊的气候已接近酷暑, 身着棉袄从北鞑回京的兵士们经过两个月的南下之行,衣着也随着天气转暖越脱越少。

如今更是脱到只剩小衣与甲胄单穿都大汗淋漓的程度。

沐九如见到兵士们一个个都穿成那副看似得体,其实不太得体的模样, 若有所思地揶揄蔺南星道:“难怪相公如今也总是爱穿抱腹。”原是曾经在南夷战场上养成的习惯。

南方那边气候闷热,南夷更是日头浓烈,行军打仗, 甲胄不能脱的情况之下, 外人看不到的甲胄里头自然是穿的越少越好。

如今只到京城,北军们就被热得脱到小衣了, 想来南夷那边多的是甲胄里什么都不穿的人……像蔺南星这样还不忘在里面穿件小衣的,都能算是识礼知书了。

蔺南星也确实是自从去了南夷监军之后才爱上的抱腹。

他素来耐寒苦热, 自从穿过几次这种服装之后, 就彻底喜欢上了它的清凉与便利。

而且阉人若是不勤加锻炼,胸脯和肚腩就会松弛走形,宛若一滩死猪肉一般, 又是丑陋又丢人。

蔺南星的肉.体虽然健美得比寻常郎君更甚, 却不妨碍他会有想要遮着这些地方的想法,就好比没有阉人会想把残缺之处露给别人看一样,小衣兜着肚子和胸脯,或多或少也会让他生出一点点的安全感来。

虽说……如今他身上的抱腹, 在沐九如的钟意之下已有了全新的、旖旎的定义。

不过言归正传,小衣在日常生活中,依然只是一件正正经经的夏衣。

蔺南星和家人们一同坐在马车里,不必像兵士们一样日晒风吹,却依然熬不过车厢内的闷热,沐九如和蔺韶光两人还穿着外袍、披袄的时候,蔺南星已经只穿抱腹、纱衣, 还拖上木屐了。

等走到京城近郊时,身体渐好的沐九如也头一回穿起了纱衣和抱腹。刚穿上这几片轻薄的布料时,他还有些不习惯袒露这么多身体,但车内只有他们一家三口,倒也没让他觉得过于害羞。

穿了两日后,沐九如也彻底地爱上了这样的穿着。

果然还是做个康健人好,能穿仙气飘飘的纱衣,能吃凉爽清甜的寒食,也能蹬着啪塔啪塔的小木屐到处跑,还不会让他家落故因为担心他受寒,而紧张得焦头烂额。

此刻外头刚好到了正午,回京的队伍便在路边扎了营,躲避太阳,休息上几个时辰再继续赶路。

马车里的父子三人已吃完了午饭,多鱼进了车厢哄蔺韶光午睡,沐九如也凑过去一同躺着,与孩子们闲聊休憩。

蔺南星则是半躺在夫郎的身侧,一边给妻儿们打扇子,一边检阅多贤差人送来的信报。

这些信报约摸三五日会送来一次,通常没什么太重要的内容,但不看却也不行。

蔺南星只得打着哈欠,懒懒地翻阅信件,眼神却总是不自觉地掠过沐九如半透纱衣下半露的玉臂。

纤长的胳膊丰腴而不显臃肿,线条流利柔和,肤色莹白得好似羊脂美玉,触手时却温软无比,尝起来有淡淡的馨香。

等看完信件,他也要睡上一觉,就贴着夫郎的手臂睡!

……嘿嘿,他真是个幸福的小郎君。

蔺南星一边做着他美滋滋的白日梦,一边将看完的书信理到边上,只等全都阅过后再一并销毁。

纸张莎莎催人入梦,沐九如同两个孩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声逐渐变轻、变缓。

蔺韶光打了个奶声奶气的呵欠,软着调子道:“小爹爹……还没有三哥……哈……呼……哥的信吗?”

蔺南星柔声回道:“还没有,秦屹知没有寄信过来。”

蔺韶光撅起嘴巴,有些失落:“唔……都快一个月了,他怎么还没给我回信啊……做公公这么忙吗?”

蔺南星一瞬警醒,之前蔺韶光想进御马监的愿望虽是被他们一家子好说歹说给打消了,但这并不妨碍他仍然心有余悸,随时随地想要败坏阉宦这个职务在蔺韶光心中的好感。

“咳……自然很忙,公公都是奴婢,每日被贵人们差使着干活,几乎没个消停,连吃饭喝水的时间都得挤出来,一天能不能睡上一个时辰也没准,更别说像你现在这样还能睡上一个时辰的午觉了。”

蔺韶光被蔺南星的形容吓了一跳,可他看看一副大爷模样躺在床上的小爹爹,又看看身旁已经快要睡着的多鱼……蔺韶光眼神清澈,眸子里闪着明晃晃的疑问:做公公真的这么累吗?

蔺南星:“……”

蔺南星又清了清嗓子,摆事实举例子,道:“你别看多鱼还有逢力、逢雪他们好像挺闲的,那都是出宫以后事儿少了才这样的,就说你多鱼哥,他就是受不了宫里的劳累,这才成日想着要离宫告老,回乡享福的。”

无辜被当做反面教材的多鱼:“……”

好你个蔺公,你清高,你了不起,我多鱼想离宫,你就不想离宫吗?

蔺公公脸不红心不跳,完全无视多鱼咬牙切齿的眼神。

蔺韶光“哦”了长长得一声,又嘟囔道:“三哥哥那么忙,难怪没空给我写信了,他一定很需要人帮帮他……”

蔺南星:“……”随便什么人去帮那秦公公都好,好大儿可千万不能去!

再说秦屹知如今已是御前风头无两的红人,还需要谁来帮他啊。

就是蔺南星如今回了内廷,得到的情报网都要受到秦屹知的干扰。

蔺南星忽然眉头一皱,放下了手中的打着地扇子,坐直身体飞快地翻阅手中的信笺。

秦屹知……秦屹知……

关于秦屹知的内容少的可怜。

秦屹知本人也足有一个月未曾与蔺南星和蔺韶光通信。

是谁封锁住了秦屹知相关的信报往来?

这一个月,京城里发生了什么变化?

蔺南星神色骤然肃穆,凤眸敛得狭长犀利,他刚想叫逢雪进来议事,却听马车的车壁被叩响三声,刚好是逢雪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蔺公,有个女郎自称是小少爷的奶娘,名叫红珠,想见一见小少爷。”

“奶娘!”蔺韶光眼睛一亮,想了想道,“对!奶娘是叫红珠!”

秦家曾经的家奴和秦家的其他财产一样,都在抄家充公后被拆卖到了别处,可蔺韶光的奶娘作为一个奴婢,如何能离开现今的主家,来见曾经的少爷?

除非……这是她如今的主家,让她这么做的。

蔺南星眉头皱得更紧,道:“让她候着。”

逢雪喏了一声,脚步声缓缓离开。

候着的意思,就是等下总会接见的,蔺韶光一跃而起,已经在为了即将见到奶娘而高兴了。

沐九如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插曲弄得没了困意。

蔺韶光少不更事,但蔺南星能想到的这些问题,沐九如也能想到,他坐起身来,靠近了蔺南星,用孩子听不到的音量问道:“来者不善?”

蔺南星微微摇头,安抚地笑道:“无事,且看看她专程来这一趟是要做什么。”他从车厢里翻出一件外袍,披在沐九如的身上,道,“来,祜之,我们先把衣服穿上。”

沐九如点点头,顺着蔺南星的动作穿上衣服。

编织细密的布料带来闷闷的热意,也盖去纱衣下半遮半掩的肌肤,袖口忽然一沉,沐九如伸手摸了一把,是无愁被塞进了袖袋里。

他眨了两下眼睛,被蔺南星伺候着穿好衣服后,又摸出枚护心镜,帮多鱼一起给蔺韶光穿戴上衣物。

没一会儿,马车里的四人已是衣冠济济,每个人都穿得规规整整,还袖里藏刀。

逢雪带着自称是蔺韶光奶娘的女子上了马车,蔺韶光一见那人的脸,就对两位爹爹道:“她确实是奶娘!是我的以前的奶娘没错。”

红珠见了曾经的小主子,眼框也微微一红,她轻声道:“四少爷……”之后又恭恭敬敬地向蔺南星和沐九如跪拜行礼,道,“奴婢见过蔺公,见过正君。”

蔺南星拜了拜手,道:“起来吧。”他等人起身后,道,“你是元宵的奶娘,咱家便也不和你弯绕,是谁让你前来此地,所为何事?”

面对蔺南星的责问,红珠连忙从自己袖口中取出早已备好的身份牌、引荐书还有一个信物。

“奴婢如今挂名在湘州秦知州府中做家奴,但实际上是在帮秦三少爷做事,他让奴婢带四少爷离开回京的队伍,暂时去湘州……”她一边作答,一边将三样东西放上桌面,视线规矩地低垂着并不乱看,道,“……省亲。”

省亲。

蔺南星咂摸了下这两个字,拿起桌上的三样东西看了看。

木质的身份牌是红珠自己的,上面简单刻了面相图,姓名、年岁、来历等。

而那封引荐书是湘州知州秦皑的,信中核实了红珠的身份,信末也盖有秦皑的私印。

不过这些都能做伪,最后那件信物却是秦屹知自己的身份牌。

宦官进出宫闱用的都是鱼符,身份牌反倒成了对他们而言可有可无的物件,用做信物分量足够,也不会给出行带来麻烦。

这三样东西加在一起,尤其是后面两件,绝非区区一个奴婢能凑齐的。

蔺南星对红珠的来历已信了大半,他将红珠的铭牌放回桌上,其他两眼东西收入囊中,问道:“是秦公公亲自托付你前来操办此事?”

红珠收回自己的身份牌,垂首道:“是秦知州的人,他的人带着信物来交托的奴婢此事。”

蔺南星眸中寒芒微闪,快速问道:“秦公公是向来与你单方接头,还是你唯独此次联络不上他?”

红珠抬了抬眼,见了蔺南星高高在上的审视目光,连忙带着一身冷汗继续低下头,答道:“是……只有这次,他之前都是派多金公公来寻我的。”

蔺南星支在膝头的指尖重重点了两下,道:“你们一共多少人带蔺韶光去省亲?”

“就奴婢还有两个秦家的旧奴。”

“去哪里‘省亲’?”

蔺南星问的话又快又密,显然对红珠的行为有所怀疑,年轻的奶娘被这气势压得几乎透不过气来,额头鼻尖冷汗涔涔,嘴里的“湘州”两字吞吞吐吐,就是不敢说出。

她“噗通”一声再次跪下,趴伏在地,道:“奴婢,奴婢不能说……蔺公,奴婢对天发誓,一定保证四少爷安全,四少爷的去处只有奴婢几人和秦公公知晓,就连秦知州也不知情。”

沐九如听相公和儿子的奶娘打机锋,不由皱起了眉头,目露担忧看向蔺南星。

他对时局的判断不太擅长,但能感觉到蔺南星已动了让蔺韶光跟红珠走的心思。

京城那头必然是出了大乱子,所以秦屹知才会派人把蔺韶光带去其他地方。

蔺南星注意到夫郎的视线,立马回了个淡淡笑容,安抚着轻轻摇头。

蔺韶光终于见到小爹爹的笑脸了,连忙扯了扯蔺南星的衣袖,小声道:“爹爹,你别欺负奶娘呀,她很好很好的,很温柔的。”

这儿子,成日帮下人说话。

蔺南星这下真露了个无奈的笑脸出来,他摸了把好大儿的脸蛋,语气缓和了些,道:“起来吧,红珠,蔺韶光可以跟你去省亲,但我们的人也得跟去。”

“这……”红珠看了眼蔺南星的身边,那个抱着蔺韶光的美貌正君,犹疑道:“可以是可以,但不能太多人,也不能太打眼。”

蔺南星道:“多鱼是蔺韶光的小厮,他得跟去,我再点四名死士一道,那些人可以不和你们走在一起,不会引来旁人注意。”

红珠犹豫了片刻,显然对蔺南星的这个决定有点不满意,但又不敢再多言,只好道:“好,好的。”

蔺南星见再套不出更多的话来,便挥退了红珠,转而给突然被安排去“省亲”的蔺韶光说明情况。

好大儿如今足有七岁,已知晓了许多事理,蔺南星将大致的利弊浅显地同蔺韶光说开,又答应了他一旦事了,便立即接他团聚。

蔺韶光经历过雁城城破的大危机,之后爹爹们也很快就来接他了,虽然重逢后的两个爹爹都病歪歪了好一阵,但这并不妨碍他相信爹爹们的每一句承诺。

既然爹爹们说很危险,那他就跟着多鱼和奶娘去避难。

之后爹爹们一定还会来找他的!

蔺韶光素来不太认生,养在蔺南星和沐九如的膝下四年,更是长了不少胆量。

哪怕是听闻爹爹们要遭遇危险,他都不担心爹爹们。

在他眼里爹爹们都是大英雄,而他还需要再长大一些,才能不拖爹爹们的后腿。

小人儿牵着多鱼哥哥的大手,一步三回头地告别了爹爹们,眼里虽有浓浓的不舍,却也是面带微笑,欢声笑语,就好像他真是去省了一般,半点不见哀愁。

蔺南星和沐九如被好大儿的乐观感染,也说说笑笑着目送儿子在死士和奴婢的陪同下渐行渐远,直到两波人马都再也看不见对方了,两位爹爹这才放下挥着的手,回了马车上。

原本三四人同坐、热热闹闹的马车,少了两个孩子,瞬间就变得清冷空旷了下来。

沐九如合上窗轩,脸上的笑容淡了许多,柳眉微微蹙起,向身边的蔺南星问道:“落故,秦屹知是被圣上给管控住了吗?圣上知道你和他有些关系,是不是其实……是我们……”

蔺南星轻轻出了口气,道:“是,恐怕这次京城的风浪是向我卷来的,如果只是秦屹知自己身陷囹囵,他没必要大费周章把蔺韶光接走。”

蔺南星是景裕的大伴,又在抗鞑战争里立下汗马功劳,不论怎么想,都是蔺家更能护住蔺韶光。

除非……蔺南星这次许是要彻底栽了,事态的严重程度,甚至可能会让蔺韶光也受到牵连,秦屹知这才费尽心思也要把蔺韶光给接走避难。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几个字,立马浮现在了沐九如的脑海中。

《寒疆军志》里赫赫战功的将军,后来却落得门殚户尽,尸骨无存的下场。

这就是伴君如虎,天家无情的最好写照。

沐九如握紧了蔺南星的大手,两人手掌在酷暑夏日竟同样得冰凉,他心里慌得很,脸色苍白,语气发颤道:“是不是我……”

“我跟着义父的时候做了不少恶事,景裕若要借机铲除我有太多理由可寻。”蔺南星回握住沐九如手,用他还有那么点温热的手,轻轻地搓揉、拍抚夫郎的手掌。

他的后颈溢出了些微的冷汗,心跳与音调却稳当得如同寻常,甚至带着柔柔的宽慰:“但景裕没有直接下令通缉我,就表明事情就还有转换的余地,他还是想等我的辩解,别担心,祜之,这样的险情我不是没有处理过。”

沐九如想起曾经蔺南星解决过的好几次急情,七上八下的一颗心确实稍稍落到了实处。

却听蔺南星又道:“祜之,但京城确实不太安全,景裕念及旧情未必会要我的性命,却难保他一怒之下会波及我的亲眷。”

“祜之,你也带着死士们,暂时去省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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