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少年 原来当时的沐九如,还那么自由,……

权宦忠贞不渝 芳草枣枣 4972 2024-12-28 10:27:25

秦屹知尚未来得及反应, 便觉胯.下骤然一凉。

他脑中一片空白,方才后知后觉听到了布帛落下的声音。

细长的笔杆贴上了他的肌肤,冰凉的竹面让秦屹知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所剩不多的肌肉被景裕的动作激得瞬间绷紧,双手也紧紧握拳,想要打翻景裕, 亦或是反抗挣扎, 脱离桎梏与侮辱。

可理智告诉他,这些都是徒劳的抵抗。

他不能, 也不敢火上浇油,激怒天子。

秦屹知克制住自己所有的本能, 道:“陛下, 蔺南星马上就要来了。”

景裕不为所动,甚至很享受压制秦屹知,让这人无力反抗的快感。

他的指尖带着秦屹知送他的入门之礼缓缓移动,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收到源自长辈的赠礼, 也是第一次获得源自长辈的关爱。

哪怕这一切都是假的,至少它们是属于他的。

笔冠上的残破挂绳随着天子地摆动,不轻不重地划过曾经师长颤抖着的肌肤。

景裕道:“怎么?你们都是做狗的,还要格外给你留面子吗?”

他带着羞辱的意味, 用笔杆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秦屹知,后者浑身一震,脸上忽红忽白,握拳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景裕视线低垂,欣赏着身下之人的每一分表情,每一个动作。

至少这时候的秦屹知,是真实的。

是只能看着他一人的。

他又磋磨了几下秦屹知, 看着这人满脸羞愤、痛恨、无助,近乎丑态毕露的样子,他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一些。

秦屹知要是永远是这样就好了。

景裕目光温柔而眷恋,指尖轻轻地抵住笔杆。

秦屹知道:“景裕!景昭则!”

景裕轻笑一声,手腕微转……

就在此时,殿外响起通传声,道:“陛下,蔺公公,蔺南星求见!”

景裕动作一顿,抬手拈了下秦屹知落在眼尾的汗滴,扬声道:“让他候着。”

门外喏了一声,又恢复了沉寂,殿内只剩秦屹知压抑的低喘。

景裕的双手松松搭在这人的腰身与后颈上,指掌间的肉.体是热的,但碰不到的人心是冷的。

他摩挲了两下的笔杆油亮的表面,忽然放开秦屹知,专心致志收拾起了手中的毛笔,先是仔细检查了一遍笔杆和笔锋是否有损坏,养尊处优的手指摸索过毛笔的每一个角落,确认无恙后,才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回玉盒里。

全程都没有再看过秦屹知一眼。

甚至景裕的表情也没有被打扰后的恼怒,和好事被坏的遗憾。

反倒平静得如同死人一般,眉眼间只剩索然无味的倦意。

秦屹知终于等来了蔺南星的救场,他在感觉到景裕的压迫松动之后,就立马站起身来,退到景裕身后稍远的地方整理衣衫、平复心绪。

他快速地拉上亵裤与长裤,将松散的腰带重新缚好,缓缓地、静默地深呼吸了几回。

快要蹦出嗓子眼的心跳被压了回去,逆流的血液也逐渐平缓,不再在他的耳畔轰鸣叫嚣,胃部的翻江倒海也勉强压抑住了。

他警惕地用眼角余光观察景裕的情绪与反应,却又只觉一切都是徒劳。

不论是他方才微乎其微的反抗,还是拖延时间,希冀蔺南星的到来能打断景裕的胡作非为。

这次他是逃过一劫了,可下次又有谁能来帮他?

有谁敢冒着触怒天子的风险,来帮助他这个本就属于天子的奴婢?

他终究是要讨好景裕的。

秦屹知闭了闭眼,缓缓走上前去,伸出还略微颤抖的双手,无声无息地清理桌上的狼藉。

就像是刚才他站在角落,复原自己身上的凌乱一样,一点一点地抹去方才那场冲突的痕迹。

然后再在桌上放下之前允诺天子的樱桃渴水,酸甜可口,冰凉解暑,有时景裕喝不下了,就会赏他一口。

他是不喜欢的,但主子给的,从来容不得他拒绝。

景裕依然对秦屹知的服软无动于衷,他垂眸轻轻抚弄玉盒内的笔身,头上的冕旒低垂着,与毛笔遥遥勾连,又永不相触。

他轻轻合上盒盖,将整只玉盒放到了桌上,秦屹知立马拿起盒子,低眉敛目地将刚才差点羞辱了他的玩意儿小心地收拾回原位,摆放得整整齐齐。

方才三贞五烈的人,这会儿又做小低伏了。

以后还会再见到那样的秦屹知吗?

可到底是真实的、厌恶他的秦屹知更好,还是虚假的、顺应他的秦屹知更好呢?

景裕凝望着在他身前安静忙碌的这抹绯红,唇瓣微微开合:“……骗子。”他吐露无声的呢喃,然后扬声道,“秦屹知,出去,传蔺南星进来。”

秦屹知道:“喏。”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拿出腰间那把麈尾有些散乱的云展,架在臂弯间,垂下脑袋,迈着稳稳当当的碎步,不疾不徐走向御书房的大门。

门扉又高又红,近乎遮天蔽日,宛如宫墙一般。

秦屹知伸出他不再细腻的双手,推开门扇。

屋外热气腾腾,而他的后背冷汗如雨,高悬的日头几近刺目,却也回暖了些许他心头彻骨的寒意。

阳光,好远,好亮。

秦屹知仅仅望了一瞬,便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殿外的同僚们。

一众值岗的宫人矗立门外,还有些许引路的宫人聚成一团,而此刻被众星捧月的,便是那高高大大、威武不凡的蔺公公。

御前红人秦屹知出殿,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了过去,就连蔺南星也不例外,他的目光比起旁的不知内情的小宦官来,还要多上几分探询。

秦屹知避开蔺南星的视线,公事公办道:“圣上请蔺公公入内觐见。”

蔺南星点点头,谦让道:“有劳秦公公带路。”

秦屹知道:“圣上让蔺公公独自面圣,请蔺公公自行进入。”他微微躬身,“告辞。”言罢,便绕过蔺南星,拾阶往它处离去。

此地人多口杂,秦屹知的冷淡也合乎常理。

更何况冷淡的态度本身也是一种情报的交流。

蔺南星对秦屹知行了一礼,道:“秦公公慢走。”

他态度难得这般和善,也盖因秦屹知这次确实为他一家担了不小的风险。

秦屹知此刻连同他寒暄几句也不愿意,多半是这人带走蔺韶光、给他和沐九如通风报信的事儿被景裕给察觉到了,因此受到了主子的敲打。

若是秦屹知当真因为景裕发难,而要和他避嫌,秦屹知完全可以等蔺南星落罪以后,再通过别的方法救下蔺韶光。

不论秦屹知是念及他们的同盟之情,还是仅仅不忍蔺韶光再经历牢狱之灾,蔺南星在这件事儿上,都受了秦屹知的恩惠。

人前风头无两的二位中贵遥遥颔首,随后擦肩而过,各自远去,奔赴前路。

蔺南星手持比人还高的假节钺,又拨弄了下腰间的墨敕鱼符,将自己收拾妥帖,抬脚迈过御书房的门槛,独自步入灯火通明、凉风习习的殿内。

远方的景裕端坐在桌案前,身后是高耸入云的书架。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似乎每一次景裕发难于他的时候,都是在这间御书房里。

但景裕比起之前又成长了许多。

少年天子再不是喜形于色的无知稚子,深色华服下的身体显而易见又高壮了一圈,想来站直身子已不比他矮上太多。

高冠上的冕旒则是将少年的龙颜遮得绰绰约约,难辨神色。

御案在台阶之上,让景裕即便坐着都身处高位。

蔺南星抬首望去,大抵能看出景裕的姿态还算放松,目光也柔和且真切,唇瓣轻轻抿着,甚至还略微有些弧度。

若非提前得知景裕要发难于他,端看景裕的态度,蔺南星怕是至今还毫无所觉。

幸好沐九如和蔺韶光已提前去了安全的地方避难,他的战功也早已传遍朝堂,此刻又是光明正大地奉召入宫,景裕哪怕心里再如何恼怒,也不会直接打杀了他。

就算是天子,想要杀死一个人,也得寻到个合适的理由才行。

就好比景裕对付秦世贞那般,扯出正义的大旗,方能行抄家灭门之事。

幸好蔺南星如今已并非一个单纯的奴婢了,内廷的放离文书早在龙城被攻下后就已给他备好,由景裕亲自盖印确认。

而朝廷上的臣子们,也已经默认了他会在回京后离开大内,成为一个战功赫赫的武将。

因此景裕若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能够服众的理由,就不会轻易地收回成命,发落于他。

高大的阉宦稳步走到御案之下,搁置手中的假节钺,跪拜道:“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寂无人声的大殿内,回荡着阉人音色清越、语气铿锵的问候。

景裕垂眸看着他的大伴,眼底之人的身姿依然俊逸,腰背也依然这么宽阔。

他是大虞是最锋锐的矛,也曾是他身前最牢固的盾。

蔺南星依然如故,却也变了。

他趴伏的姿态不再低微,腰杆也不弯曲,整个人好像更加高大了。

景裕自蔺南星入殿后,远远看着他的奴婢从天光走入室内,暴烈的光线被柔和的灯火替代,露出那人熟悉的剑眉星目,还有一身洗不净的杀伐气息,以及龙行虎步、威风凛凛的仪姿……

和多年以前,刚从南夷战场上回来时的蔺南星一模一样。

好像真是个大将军一般。

也是景裕曾设想过的,他的镇北大将军凯旋归来时的模样。

可惜物是人非,犬吠非主……

如今的景裕看着蔺南星佯装一无所知地走进殿内,手中握着他赐予的假节钺,身上带着他赐予的鱼符、扳指、腰带……甚至还有玉如意。

仿佛那人真就是个时时刻刻都把他放在心上的好奴婢。

……一切都万分刺眼。

甚至蔺南星还敢对他用“臣”来自称,是在威胁他要对临别之诺一言九鼎,还是刻意试图激怒他,来寻找一线生机?

景裕不动声色地看了他趴伏的大伴许久,直到蝉鸣都似乎倦怠了,水杯里的樱桃渴水也不再冒出凉气,他才淡淡道:“起身吧。”

蔺南星谢恩一声,三两下站直了身子,握住假节钺静立堂下。

他即便握着权势的象征,同时也是一把可以杀人的兵刃,却依然能让人感到臣服的恭敬,并不会让上位者觉得冒犯与不敬。

但仅仅,也只是臣服。

景裕端起茶杯,抿了口杯中的渴水,但不冰的渴水就好像变了质一样,不再甘甜,反倒有些酸涩。

他将茶水泼到废水盂里,指尖随处一点,道:“假节钺不用一直拿着,放边上去吧。”

蔺南星喏了一声,既然天子不在意赐物是否被臣子好好捧着,他便将手中的虞节放到了一张小案旁,细细地整理了旄羽们,安置在桌上,然后两手空空地回了原位,继续恭候圣训。

景裕看着自己手中空了的杯子,视线瞥向茶壶,又瞥向蔺南星。

他方才目送这人去角落转里了一圈,再目送这人回到他的眼皮底子下。

然后蔺南星就不动了。

哦,放出去两年的人,不仅心野了,眼睛大抵也不太好了。

和这人的屋里人一样,瞎了。

景裕嘴角咧开,露出个笑容,把最适合用来装樱桃渴水的,也是他最喜欢的这支空杯扔进了废水盂里。

半透明的琉璃杯落入微红的废水中,像是泡在了血水里,并未激起半点水花。

景裕笑道:“蔺南星,你此次做的很好,为大虞扫平强敌,开疆拓土……朕没白疼你。”

少年天子侃侃而谈,语气平缓宽厚,蔺南星却不敢懈怠,他避开所有可能激怒景裕的词汇,沉着答道:“谢陛下的栽培,臣幸不辱命,无愧陛下赐节。”

景裕微微侧首,看着那只茶杯一点点被废水淹没,沉入盂底,却依然清透如昔。

还是那么让他喜欢。

“蔺卿……自然是德才兼备,最得朕心。”他语速极缓,带着上位者特有的漫不经心,道:“卿不仅解决了朕的心腹大患,灭了北鞑,娶的正君也德言容功,大义凛然,可制良药,可救危城,当真是……”

他似笑非笑:“鸾交凤俦,凤凰于飞。”

蔺南星一瞬汗湿重衫,任何能用来吹捧景裕的话都似乎被堵住了,让他无法开口。

他只得道:“陛下过誉。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臣等有此能力,自当为社稷百姓尽心竭力。”

“嗯,卿言之有理。”景裕淡淡揭过这个话题,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道,“哦对了,你的妻儿身在何处?前头在城上,朕似乎没见着他们?”

蔺南星微微垂首,几滴冷汗从他的耳后低落到衣衫的蟒纹之上,他沉声答道:“内子带着犬子去湘州省亲了。”

景裕笑容越发夸张,嘴角几乎都要笑僵,道:“哦……省亲,朕记得你们一家,除了秦屹知之外,可就再无亲眷了。”

蔺南星道:“犬子尚有远亲在……”

“罢了,不说这些。”景裕无甚所谓地打断了蔺南星的话头。

殿内的两人,不论是说客还是听客,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无趣又恶心。

景裕招招手,道:“来,蔺南星,前些日子太后给了朕一样好东西,朕觉得你或许也想要这东西许久了,你看看吧。”

蔺南星抬眼窥探,却碍于桌案看不明晰。

他只得矩步向前,走到景裕的身边,这才看到景裕拿着的是一个长约三尺的木盒。

盒面看着有些陈旧,雕花却是巧夺天空,盒子的一角甚至还刻有“秦”字的印记。

蔺南星瞳孔微颤,脑中一瞬反应过来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他躬下身子,双手接过木盒,郑重地捧在手心里,缓缓后退,回到原位。

盒子里的物件并非完全固定在盒中,而是与木盒有些空隙。

蔺南星在行走之间,它便发出发出“哐哐”的轻响,直到蔺南星停下步伐,它依然微微响着。

“哐哐——”

“哐——”

“蔺卿。”景裕看着那人捧着木盒就御前失仪发起呆来,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受,忍不住道:“怎么不打开看看?”

蔺南星抬了抬眼,又垂下视线,目光恍恍地看向手中的木盒。

它有些沉,里面的东西却显而易见得更沉。

蔺南星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他也不想让任何人再看见这个东西。

可若不看上一眼……难保只是景裕在诈他。

不……秦屹知既然已经做出带走蔺韶光的动作,这就不可能是景裕在诈他。

蔺南星指尖收紧,闭上双目,道:“臣知道里面是什么。”

“你知道?你其实不曾见过它吧?”景裕站起身来,绕过书案,一步一步,踱步到蔺南星的身前。

他虽比人高马大的公公矮了一些,但那个木盒似乎把顶天立地的这人压得弓下了腰。

也让他的视线从六七年前的仰视,变成了如今的俯视。

景裕笑得毫无感情,他伸手掀开木盒的盖子,握住安放在其中的卷轴,毫不怜惜地一下扯开。

纸张在几乎要被扯破地动作下,发出“刷拉”悲鸣。木轴飞快地旋转,敲打盒壁,发出困兽撞笼般的“哐哐”巨响。

画卷被迫展开,释放出被埋藏十一年的过往。

蔺南星的眼帘随着纷杂的声响,瞬间打开,抬高,仰望着卷中人的一切。

那是个仙人一般,绝色无双的郎君,身着粉衣,簪花戴柳,静静卧于画中的船舶之上。

是……二十一岁的沐九如。

彼时的少爷粉面桃腮,容颜尚且带着未褪去的稚气,蜂腰也是细细的一握。

比起成年人来,更像是十六七岁的少年。

那一对桃花儿般的眼眸浓墨重彩,格外清冶,斜斜睨着画外时,宛若活人一般,明眸善睐,顾盼生辉。

正是虞人最喜欢的样子。

而郎君的身下鲜花着锦,芳菲铺满船舱,几乎要满溢而出,皆是路人所投。

万人空巷的盛况,隔着画纸都能想象得到。

而满纸的艳丽,却远不及当年实情之万一。

蔺南星怔怔望着他被困在画中的神祇,甚至还能清晰记起那一天,那个春日,他与沐九如一同路过的河堤,采摘的野花,坐过的游船……

他背着双肩包囊,带着踏春的物什,小尾巴一样跟在少爷的身后。

他们一起躲避烦人的宋维谦,在游船上听风喝茶、赏花逗趣,他还在沐九如的指挥下,给少爷簪上了鲜花。

每一株,每一颗,都是他们一起在船上翻找出来,他又细细擦拭干净了,才放到少爷的发髻上。

星星点点绽于鬓边,衬得郎君宛若春色汇成,又胜过万千春色。

便是见惯了人间风月的京中才子,也靠船到了他们边上,借着美景佳人吟诗作画。

蔺南星曾经只和沐九如一起见过这张画的起草,却不曾见过它真正完成的模样。

原来当时的沐九如,还那么自由,那么美好……

却被永远地留在了这张画上。

成了一张不见天日的《簪花少年图》。

花无再红日。

人无再少年。

目录
目录
设置
阅读设置
反馈
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