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相公 蔺南星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彻……

权宦忠贞不渝 芳草枣枣 3591 2024-12-28 10:27:25

远游踏春的一行人走走停停了约大半日, 终于在下午赶到了祁连山脚下。

连绵山脉的高峰处雪色依旧,山脚下却已是满目春台,碧波万里。

不少放牧人等不及整个春日都休牧, 趁着春末的到来,就提前游牧了起来。

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遍地散步着悠闲的牛羊、牧马, 山上的雪水融化成川, 淌过草丛间的溪床,消失在远方。

清冽又温润的气息飘荡在每个人的鼻尖, 耳畔似乎还能隐约听见牧民们悠远的乐声,与古朴的歌谣。

这块地方属于大风部游牧会经过的地点, 阿芙对这带十分熟悉, 招呼了一声,便带着一众兴致勃勃的少年们游玩去了。

沐九如有心也想跟着大伙一起去,但他到底没有孩子们精力充沛了。

于是他和蔺南星便留在了附近, 一起牵着榴霞和乌追, 漫无目的地走着。

草海近半人高,柔柔地剐蹭着两人垂落的手掌,湿润而清新的草木香气无处不在。

虽然偶尔也会突然闻到一股粪便的臭味,或是牛羊群聚时浓郁的畜生味, 但不论是香是臭,是荒漠或是草地,这些都是北鞑独有的风土人情。

也是蔺南星出生入死,打通的道路,开拓的地盘,这才让他们能享受到此刻清风入怀、春和景明的惬意。

虽然蔺南星此前已给过了沐九如生辰礼,但沐九如却觉得眼前的这些, 才是蔺南星给他的贺礼。

——目之所及,都是属于他心上人的无上荣耀。

蔺南星与沐九如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到了一处僻静的山脚下。蔺南星见这里没有牛羊,便从背囊里取出地毯铺在地上,架起了小小的篝火,煮着酥油茶,热了些茶点给两人垫垫肚子。

此刻天色有些向晚,红红的日头给绿草镀上金边。

蔺南星估计今日他们是赶不回龙城了,幸好他们全员带了帐篷,也都是能骑善射之人,不论是打猎,还是向牧人购买牛羊,都不至于饿着。

不过晚膳自然是要等大家集合以后再一同用的,沐九如的肚子暂时还不饿,蔺南星就也没吃饭、做饭的心思。

蔺南星专注地搅动着小锅内的油酥与茶汤,丰腴的奶香与茶香很快便充斥了整片空间。

沐九如坐在蔺南星的背后,静静地靠着他的郎君休息。

一会儿过后,他见草丛把这片遮得严严实实的,便不再讲究风度,直接躺了下去,惬意地眯起眼睛,在微暖的春风中欣赏天上的霞光万丈。

天上的云彩层层叠叠,宛若仙人在空中挥舞彩绸,沐九如看了一小会儿,然后微微翻了翻身。

视野掉了个个儿,转到了蔺南星的身上。

他的小郎君肩宽腰细,褪去风帽后,那对耳朵在暮光下泛着鲜亮的红色。

只看背影,都很是俊逸。

沐九如圈起双手,将下巴搁在自己的臂弯上,靠着个枕头一般,惬意道:“北鞑的草原,真漂亮呀。”

蔺南星耳朵动了动,回过头来轻轻笑道:“此役之后,北鞑必然是要向我朝开放国境了,少爷若是喜欢这里,以后……我们常来小住。”

虽说这以后,也不知要多久,但总不是遥遥无期。

如今北鞑已被破国,蔺南星也达成了景裕的期望,他们一家即将回到京城,论功封赏……

一切都越来越好了。

蔺南星想到这些心里不由地高兴,他乐呵呵地拨弄了下篝火,倒了杯酥油茶出来,柔声道:“口渴么,要起来喝点水吗?”

沐九如懒懒道:“不渴。”他轻笑,招了招手,“落故,来,别忙了,歇一会吧。”

蔺南星想说自己不累,但沐九如此时躺在刺绣繁复的毡毯上,脸颊上的绒毛都似乎在散发着金光,像只华贵的波斯猫一样慵懒又皎洁,直接把他勾得昏头昏脑。

蔺南星瞬间就觉得自己累了,需要靠着沐九如才能恢复体力。

他三两口灌下滚烫的酥油茶,从火上移开炖煮着的茶壶,速度飞快地坐到了沐九如的身侧。

没一会儿又鬼鬼祟祟地躺了下来。

两人手臂贴着手臂,像是离得有些远,又似乎已经靠得很近很近。

天上的云朵色彩各异,金色、红色、粉色的一团团,低得好像近在眼前。

天空不再是湛蓝色的,而是变成了灰灰的淡蓝。

草丛被风拂过,奏响万物和鸣的乐曲。

沐九如身上的幽幽香味,也随着青草地气息,沁润他的鼻尖。

蔺南星舒展着颀长的手脚,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似乎被春意给打开了。

他低低道:“时光忽然变得好慢……少爷……”他侧过头来,看着身旁之人,又挪了挪脑袋,几乎要与沐九如额头相贴。

“好想就这么和少爷一直躺倒老去。”他闭上眼睛,鼻尖都是沐九如的气息,让他心跳沉沉,又格外安逸,“我们一直一直,再也不分开。”

沐九如被蔺南星近在咫尺的鼻息弄得脸上一烫,也被耳边的低语说得心里发酸。

他像蔺南星一样,闭上眼睛贴近身前的热源,轻轻地道:“嗯,我们再也不分开,一直到我们都很老很老了……还这样躺在草丛上,看着天空,说着情话。”

他轻笑:“好不害臊的两个老头子。”

蔺南星想到那个情景,也被逗笑了,嘴角咧开,笑的好不幼稚。

他睁开眼睛,正好与沐九如目光相接,彼此眼里都是浓郁的笑意与情意。

蔺南星眨了眨眼,瞳色深邃了些许,试探着往沐九如的唇瓣靠近。

沐九如被蔺南星说来就来的亲昵给吓了一瞬,但此刻的气氛实在太好,他的犹豫也只有那么一瞬,之后便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两人再睁开眼时,天光已悄然褪去。

夜色低垂,繁星明媚,两人的眼里盛着篝火点亮的红色星子,有些温情,又有些暧昧。

沐九如脸颊绯红,眼尾紧张得坠了点泪光,手指尖不知不觉也抓上了蔺南星的衣襟。

小郎君碰了碰那微微颤抖,十分可怜的手背,旖旎地心思一下子就散了,只觉得这手有些偏凉,生怕少爷冻得病了。

他立即伸出大手捂贴心的捂了一会儿沐九如的手掌,然后又去翻了条毯子出来,两人一起裹着。

不害臊的两个准老头,就这么从看天空,变成了看星星。

缠绵的气氛褪去,如今剩下的只是温馨。

沐九如窝在蔺南星的身边,手里捧着热乎乎地酥油茶,嘴里本就有蔺南星带进来醇香奶味,如今这味便更是浓郁了,沁得人嘴里心间都暖洋洋的。

他抬起头,在茶汤的雾气中,望着满天的星斗。

那些星星离得他们好像很近,一伸手就能摘到一般,又似乎高不可攀,广阔无穷。

而他们两个旅人如此渺小,又如此贴近,看着同一片风景,经历同一段人生。

沐九如好像真的体会到了蔺南星所说的,时光漫长,倏忽老去。

他依偎在蔺南星的臂弯里,而他们都裹在毛茸茸的毯子里,很温暖,很静谧。

沐九如轻轻道:“落故……我今年都三十……三十三了吧……?”

蔺南星把沐九如的生日记得清清楚楚,比自己的都记得牢,立即道:“是,少爷今年三十有三了。”他目光缱绻,指腹贴着沐九如的耳后的鬓发,温柔地摩挲,“正是最好的年纪。”

“已经三十三了啊……”沐九如似乎有些感慨,又轻轻一笑,调笑道:“我如今可是连儿子都有的人了,也嫁给你做夫郎足有四年……”

他抬手挠了挠小相公的下巴:“还被叫做少爷,着实有些有些臊人。”

蔺南星微微一愣,沐九如早已独立门户,年龄也不小了,于情于理确实不该再被叫做“少爷”。

但“少爷”这个词,对蔺南星而言意义非凡,它就好像一条强力的纽带一样,让他时刻都能感到归属于沐九如的安宁。

蔺南星道:“少爷……就是少爷,不管发生什么改变,祜之都是我的少爷。”

沐九如轻叹一声,转了转身子,抬头看向蔺南星,道:“你也二十四了……再过两个月就该二十五。”他伸手抚摸蔺南星在火光下格外立体的眉眼,笑道,“也不是个小郎君了,已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人。”

蔺南星心里一暖,又像是被春风染上了潮意,他侧过头,贴上沐九如的手掌,道:“我永远是少爷的小郎君,小相公,小奴婢……还有小傻子。”

沐九如的嘴里发出轻轻的笑声,眼睛都笑得眯了缝,莹白贝齿整齐地列在唇间,他笑了一会儿,柔声道:“十年过去了,小奴婢即将成为大将军,小少爷也离开了故土,有了新的家人。”

说话间,沐九如伸手,丈量着捏起身前之人的手掌。

白净清丽的手掌与粗糙宽大的手掌指节交错,贴合着传递彼此身上的热度。

他们就好像这两只手,即便有诸多的区别,如今的却亲密而平等地依存着,谁也离不了谁。

沐九如抬起眼来,看向蔺南星长开的眉眼,轻轻道:“我永远都是你的少爷,但……该翻篇了。”他认真地唤道,“落故……相公。”

蔺南星的耳朵轰得一热,心头也忍不住悸动了起来,咚咚地跳着。

这一声翻篇,似乎并未把他推远,反倒让他觉得自己离少爷越发得近了。

好像……他在少爷的眼里,彻底不再是个孩子了。

也不再是个奴婢,不再是个需要照拂、庇佑的弱者。

他是沐九如的夫。

蔺南星的胸膛鼓噪不休,耳畔却陈静无比,只余一声声叩响的心跳,似要带着他平步青云,直上九霄。

在沐九如又长一岁的夜晚,蔺南星却成了收到礼物的那人。

他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彻底不再是一个奴婢了。

他是一个堂堂正正的……郎君。

“夫郎。”蔺南星很轻,但很清晰地向天地、爱人、自己宣告:“沐祜之,我的夫郎。”

谷雨的最后几日,京官终于抵达了龙城,彻底接管过这片曾经北鞑都城的管理与建设。

大虞的朝廷经过一个冬日的商讨,最终决定将北鞑收归为属国。

自此世上再无鞑国,只余向北扩展数千里的大虞疆域。

召“蔺南星与在北鞑驻留多时的虞军”回宫的圣旨也在同一时间被京官带来。

蔺南星养伤接近半年,身体早就好全了,如今八石的弓也又能拉开了,时不时还要去演武场上和别人比划拳脚。

更别说他每日雷打不动地伺候夫郎,陪儿子学习玩乐,下厨做饭、洗衣制衣,夜里还要小动作不断。

这日子不仅过得滋润畅快,精神也一如既往得好过了头,活像他压根不需要睡觉似得。

于是收到圣旨没过两日,蔺南星便带着家人乘上御赐的马车,与虞军将士们一同启程回京了。

这支长长的队伍,百日前刚抵达龙城时,兵士们因深入未知之地,满心只有背水一战的沉重与壮烈。

而回程的路上,则再无来时的凝重,取而代之的是人人脸上挂着的笑容。

——他们即将回国,带着伤疤与荣誉,也有人带着战死袍泽的衣冠。

但悲伤已被战事平息的安宁而替代,他们的心里只剩论功行赏、返乡团圆的期盼。

草原上不停响起大虞的歌谣,乐声无疑是抒发情绪最好的方式。

兵士们唱的都是大虞境内耳熟能详的民歌,从《陌上桑》到《江南》,再到《击鼓》、《无衣》……

即便蔺南星坐在马车里,耳畔的歌声都响亮如雷,将这支衣锦返乡,穿过草原与沙漠的队伍包裹得密不透风。

沐九如听着熟悉的乐曲,情不自禁地跟着车外轻轻地哼唱着,音色低低柔柔地,并不慷慨激昂,反倒像是在吟唱的江南小调。

蔺韶光趴在车窗上,眼里亮闪闪地看着车外的景色,也跟着外头地大人们一起胡乱歌唱,唱错了跑了调了,他就停顿上一会儿,仔细听清楚了,再继续跟着“滥竽充数”。

广袤的河山与温情的车厢同时倒映在蔺南星眼底。

吵闹与安逸被单薄的木墙隔开,又似乎完全分割不开。

蔺南星垂下眼帘,悠然地摆弄炉火上的茶水,唇齿间也溢出一串悠扬的乡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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