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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道旧1

好友 饭山太瘦生 3101 2024-11-20 10:47:54

魂乎无东,汤谷寂寥。

乾佑九年,贺兰勉走在奉玄前面,找到了第五岐。

一月二十八日,贺兰勉在离堂庭山不远的昌明驿遇到了奉玄,奉玄骗他第五岐还没去过堂庭山,即将到堂庭山找自己。

贺兰勉径直去了堂庭山,然而在一月的最后一天,他发现自己被奉玄骗了。贺兰勉在回过神之后,立刻带人去追带走了第五岐的乱军。

奉玄被困在昌明驿时,贺兰勉向西赶路,追上了乱军。贺兰勉见乱军人多势众,暗中观察了两天后,带人假意投靠了乱军。

原宣德昭武校尉周敦平同样投靠了乱军,他在逃离宣德后,落草为寇,手下养有四十多个盗匪。贺兰勉在乱军中没能和第五岐说话。周敦平手下的人多,更受乱军首领看重,为了表示对他的重视,乱军首领让他和自己的人一起看守所谓的“皇孙”——周敦平一眼就认出了第五岐,他知道他不是皇孙。

他想报仇。

乱军在坊山驿外遇到了围城的尸潮,攻破城门逃进城后,没能再把城门关上。尸群随后就涌进了坊山驿,坊山驿內一片大乱。

贺兰勉知道第五岐身手不错,以为第五岐能保全自己,于是打定了主意擒贼先擒王,带人趁乱找到乱军首领,一刀割断了他的喉咙,等他再去找第五岐时,看到第五岐被人劈了一剑——

周敦平要手下杀了第五岐,他一直在暗处窥视时机,趁第五岐转身对付其他人时,终于现身,一剑劈在了第五岐的背上。

在一片烧灼般的剧痛中,第五岐转身看向自己的背后。

周敦平一剑刺向他的心窝。

第五岐抬起春冰剑挡剑——

乱军收走了杀生剑,他手里没有别的武器,也来不及换武器。

周敦平剑上的血沾在春冰剑上,春冰剑本来就已染血,出现了裂痕的剑身在拦腰截住周敦平那把带着第五岐的血迹的剑时,瞬间从中间折断了。

周敦平的剑被春冰剑打得一歪,划破了第五岐的衣服。

第五岐衣服下的多伽罗木佛珠珠串被剑锋划断,佛珠滚落,滚了一地。

贺兰勉只以为第五岐是人质,而人质会被仔细看管,以免死了——他从没想过乱军里会有人想杀了他。他看见自己费了不知道多少力气找到的第五岐被周敦平劈了一剑,气得脸都绿了,捡了一块砖头,朝着周敦平的脑袋砸了过去。

周敦平的头上挨了一砖头,一回身被贺兰勉照着脸结结实实打了一拳,周敦平喷了一口血,被这一拳打得趴在了地上。

尸群涌进了官署,人们大喊着逃命。

贺兰勉捡起一把刀,挑断了周敦平右手的手筋。周敦平用右手偷袭了第五岐,在第五岐背上劈了一剑,贺兰勉极其不高兴。

周敦平善射,贺兰勉的一刀废去了他那只能射箭的手。周敦平手腕剧痛,在痛苦中,他抓住了一粒滚落在地的佛珠——他想死死用劲抓住它、捏碎它,可是他的手筋断了,无论他用了多大的力气,他的手指也只是稍微弯了弯,松松搭住了佛珠。

有逃命的人狂叫着拍打院落的人,求门后的贺兰勉等人开门。

血从门下渗了过来。

贺兰勉见形势不妙,在周敦平头上踹了一脚后,再也顾不上收拾他,立刻带自己的人守住了院门。他让自己的其他手下给第五岐粗粗包扎了伤口,然后让人背上第五岐,一群人翻上房顶避开房下的尸群,沿着房顶逃走了。

贺兰勉是李瑰的部下,李瑰带军驻扎在雍州洛阳城外。贺兰勉找到了第五岐后,向着洛阳赶路。

在路上,第五岐醒了。

黑马在路上狂奔,马背颠簸,他背后的伤口结痂后又被颠得裂开,血液浸湿了他后背的衣服,他因为伤口的强烈疼痛而变得十分清醒。

贺兰勉不肯让人驻马,冷眼看着第五岐,直到第五岐因为失血过多晕了过去,才让人停了马。

阿平死了……他弟弟死了!!第五岐怎么能好过呢?他要留第五岐一条命,留到阿平的坟前。

贺兰勉手下的士兵生起了火堆,贺兰勉坐在火堆旁,火焰跳动,他望着第五岐。

第五岐脸色苍白,但是人还活着。他还能喘气。

阿平呢?阿平又躺在哪里。贺兰勉心痛如绞。

二月天冷,阿平该有多冷?

阿平的平,是平安的平。贺兰勉记忆中的父母早已面目模糊,他记得母亲抱着他,母亲的怀抱温柔而温暖……母亲指着摇篮里的婴儿说:“勉儿,父母只能陪你走到人生的半路,而兄弟可以陪你走完全程。你要爱你的兄弟,你们要互相扶持,你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

人生……那时贺兰勉尚不能理解什么是人生,也不能理解为什么父母不能陪他在人生这条路上走到最后。生、老、病、死,父母比子女年长,理应比子女先离开人世,而兄弟姊妹年龄相仿,可以在人生的路上更久地陪伴对方。

父母之死,非由于病、非由于老,贺兰家横遭灾祸。

父母已经离开了。他要和阿平互相扶持,继续走在人生这条长路上,如果一个人累了,就由另一个人拉他一把。

长路?

可是这条路只是对他来说太长了。

阿平失踪了。

他算不得一个好哥哥,其实他从来都不理解阿平。他很少知道阿平在想什么。如今他抓住了第五岐,这只是迁怒,他因自己的失职而迁怒第五岐,将对自己的愤恨发泄在第五岐身上。

他该恨的是谁?其实是他自己吧。

阿平的大名是贺兰兰奢,他说自己不姓贺兰而是姓贺,这个只有一半的姓氏是一种耻辱,提醒着他他要复仇。

兰奢有“善好”之意。

阿平说自己叫贺兰奢,他杀了司户参军荀淳名一家,在墙上了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朝廷派人通缉他,他也在找他,可是他们都找不到他。

阿平,为什么非要苦苦复仇?回家吧。

东有大海,溺水浟浟。

螭龙并流,上下悠悠。

魂乎无东!

汤谷寂寥。*

他是个不称职的哥哥,直到弟弟出事,才肯正视弟弟挂在嘴边的复仇一眼,他在这时才知道,他的弟弟主意坚定,绝不是在小打小闹。

火堆中的火焰不停地跳动,干草燃烧发出噼啪声。

贺兰勉看着金色的火焰,想起一场落日的光。

岐山山下的农户收了麦子,阿平和他在麦场上玩耍,新收的麦子被太阳晒透,散发着香气。农人铲起尚未脱皮的麦子,将麦子扬起来,风吹起麦粒上的麦皮。

黄昏时的日光洒在麦皮上,金屑在风中飞起,就像金色的火焰碎屑在风中飞起。

阿平那时还肯叫他“哥哥”,他愿意叫他“哥哥”,总是跟在他身后,叫:“哥哥、哥哥。”然而贺兰勉嫌他年纪小,走路也慢,不喜欢让他跟着自己。

风中飘荡的金色碎屑忽然在十几年后刮向了他,而他已经无法挽回过去。母亲说你们应当互相扶持……

可他弄丢了自己的弟弟。

他自己成了家,有了妻子,将来要有自己的子女,现在他想起当一个好哥哥了。可是他已经失去当好哥哥的资格了。

他没有弟弟了。

第五岐醒了。在第五岐醒过来之后,贺兰勉才知道,自己和贺兰奢之间的隔膜到底有多深——他对弟弟的了解,甚至比不上第五岐。

第五岐问他:“你来找我,我师弟出事了?”

贺兰勉恶狠狠地盯着第五岐,阴沉着脸说:“对,他学会了一心归命剑术,杀了人,出事了。所以,我来找你讨命了,你少一口一声‘师弟’,你害了我弟弟。”

第五岐愣了很久,最后说:“不可能。”

“第五岐,你敢做不敢当了?”

“贺兰奢不会一心归命。”

“荀淳名全家八口都死于一心归命剑招,一招毙命,身上只有心口有伤口。他家的人都是这样死的,除了一条狗……看来你只觉得那条狗是阿平杀的?”

“一心归命是刺心的剑招,你弟弟是学会了剑招,可他学会的是砍头的剑招,你告诉我,他怎么能用砍头的剑招刺心呢?”

“你还在狡辩?他能学会一招,也不差另一招。”

“贺兰勉……你是不是在一月之后,就没见过你弟弟了。”

“你怎么知道,你见过他?!”

“他在一月削去了自己右手的一截拇指,燃指供在了佛前,发愿放下血仇,再也不起报复之心了。你不知道他少了一截拇指。”

“你少骗我,我不信。第五岐,我知道你外祖心眼多,看来你心眼也不少,但你别想骗过我。”

“我师弟学会了袍休罗兰剑招,只学会了这一招,他不会一心归命。我……本来也用不好一心归命啊,他既然从我这里学……咳咳,他又怎么能学得很好呢?”第五岐说:“一月初,我师弟给我写了信,告诉我他见到了日本国使者,想和日本国使者同去日本,他在信纸上按下了拇指的指印,要我好好珍惜他的指印,说这是他的拇指最后一次摁下指印了。他一共给我印了三张指印,托我将一张指印送给堂庭山的奉玄,将另一张在你找我时转交给你。贺兰勉,没有拇指,人不能拿剑。”

“不可能!!”贺兰勉暴喝一声,“我弟弟不可能什么都不告诉我!第五岐,你真卑鄙!!死到临头,为了活命,你就开始胡说八道了!你说他不能拿剑,谁杀的——那荀淳名一家是谁杀的!难道是你、是你师父!”

“我不知道荀淳名是谁杀的,但是我知道……我父亲也死于一心归命剑招,我没有杀我父亲。如今我受了伤,你想杀我,易如反掌——我将我师弟给你的信收在了洛阳我的家中,你若不信我,到了洛阳,我把信给你。我……咳,我的伤三五天之内好不起来,我打不过你,我若是说谎,你大可以到时候一刀杀了我。我师弟在信上说……他要是在离开许朝之前告诉你他决定走了,你一定要给他一耳光,把他绑在家里。贺兰勉,你说……咳咳,”第五岐身体虚弱,可他直直地看向贺兰勉,他的神色很冷,眼中倒映着火光,火焰在他的眼中燃烧,他问他:“你弟弟说的对吗?”

不对!贺兰勉抬手就要打第五岐一个耳光。

可他抬起了手,只觉得眼酸。

可是……怎么不对呢……

他们这对兄弟,到头来……竟然是弟弟更了解哥哥。

作者有话说:

* 改自《楚辞·大招》

————

上一卷见证奉玄的情感,这一卷看第五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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