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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星散3

好友 饭山太瘦生 5331 2024-11-20 10:47:54

以衰老旁观,以青春起首,以坟结尾

连日的赶路让荀靖之感到了疲惫,然而他和第五岐在天色转亮时才一起睡去。

晚上天气闷热,荀靖之在上床前没有让婢女落下床帐。离床不远处的蜡烛燃烧了大半夜,化为一滩烛泪,微弱的烛光在摇曳了几下之后熄灭了。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于是能察觉出黑暗中模糊的轮廓,荀靖之了看见窗外的树影。

天光微亮,显出一种灰暗的蓝色。树影是黑的。

荀靖之在某一个片刻产生了一种错觉:这是在一场雪里。白色、黑色……天色暗暗发白,雪中的树是黑色的。棉絮一般的雪从天上飘落,抬眼的时候,眼前连续的景物会被飞雪打断。

树,堂庭山有树。隐微药师说从卢州出察坎关后,关外有广阔的草原,草原上的树很少。

察坎关外有人种胡麻,胡麻开蓝色的花,一片一片蓝色的花,鹿在胡麻花里奔跑。冬天到了,草原被茫茫的白雪覆盖,雪里有鹿的头骨、牛的头骨、马的头骨……

过去发生过战争的地方,有人的头骨。

有一个来自室韦姓屠万真的年少将军曾说,冬天土地被冻得发紧,骨头被收紧的土层挤压,会发出“咔啦咔啦”的响声。

姓屠万真的人面目模糊,他只剩下了一颗头,但是不让人感到恐惧……

荀靖之困了,闭上眼睛之后,思绪变得沉重杂乱,沉重地坠着人,让人不由自主地要陷进梦里。半梦半醒时,荀靖之忘了自己是在道藏中还是在《隆正文英》中看到过“梦浮桥”三个字,梦乃漂浮不定之桥。

不要入睡,五岐兄还在身侧吗?如果他的身体感到疲惫,这是真实的疲惫吧。他真的累了,连手指也不想再动一下。缠绵、不舍这类字眼,是像梦浮桥这样忽然出现的想法,还是真实体验过的情绪……

有生以来经历的一切,好像都变成了走入梦境前的混沌幻觉。

梦乃浮桥……

第五岐看荀靖之闭上了眼睛,起身摘下了铜钩,一层床帐垂了下来,床变成了更加私密的处所。潮闷的水汽早已随着夜色侵入衾枕,提醒着躺在床上的人,他们处在独属于南方的气候中。

东苕郡。荀靖之只感受到自己有身体,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第五岐起身时,他短暂地醒了一下,地点瞬间被召回,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在东苕郡。

过了东苕,就是越州。荀靖之向第五岐凑了过去,在睡着之前抱住了第五岐,不愿意松手。

第五岐轻轻拍着荀靖之的背,哄他睡觉。

荀靖之沉沉睡了一觉。荀靖之一向喜欢早起,然而这天睡醒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了。早上东苕郡郡守来向荀靖之请安问好,想给高平郡王留个好印象,结果发现荀靖之没在自己的屋子里住,一问仆人才知道荀靖之在宛春侯第五岐屋里。

郡守来问候第五岐,发现第五岐的屋门关着,第五岐的家仆在屋外守着,和郡守说他家主人和郡王彻夜闲聊,还没有醒呢。郡守于是放弃了见高平郡王,可是他人都过来了,他打算见一见宣城崔家的崔琬崔大人,也不算白跑,然后再去处理公务。

东苕郡郡守见崔琬,崔琬正好也有事找他,他晚上要和高平郡王、宛春侯一起饮酒,所以想找东苕郡郡守借一间高阁。郡守说城中的延庆寺有高楼,带崔琬去延庆寺走了一圈,希望晚上崔琬也让自己去参加酒宴。

东苕郡守比崔琬官位高,不过崔琬姓崔——江表门阀宣城崔家的崔,于是郡守对他别有一种对待上等人的客气。郡守陪崔琬在延庆寺里散步,早上天气尚算清凉,寺里竹松堆叠,竹叶子不断滴水。

郡守问崔琬:“崔大人和郡王同行南下,可知道郡王有什么特殊的好恶吗?”

“大人放心,不必问这些,只要你不有意冒犯郡王,郡王不记仇。”

“是吗?啊、啊,是吗!”

“崔某人不说假话。大人,我族中兄弟叔伯问我,如果在郡王手下任职,可算美差吗?我说绝顶美差,郡王从不把责任推给部下。年初郡王受罚,我想这事人人都知道了,这事若发生在别的郡王、亲王身上,他们会推出下属来分担风险,他们的部下必须得说:错不在上而在于下,是周围的人劝谏不力,才让郡王、亲王犯了错。诸位王爷不愿意领罚,但是高平郡王自己做了事,愿意自己担着。”

“郡王有德呀,这是众臣的福气。郡王有什么爱好吗?”

崔琬眯眼笑了笑,说:“嗯,郡王和朋友关系好。”

朋友,或者他该说“郡王和他的好友关系好”。

郡守说:“崔大人和郡王算朋友吧?”

崔琬挑了一下眉,说:“不知道,崔某人大概高攀不起吧。”

“我听说崔大人很早就认识郡王了,在郡王入道的时候,你们就认识了,这可是真的吗?我不在建业,是个地方官,要是听说的是错的,那也正常,崔大人别嫌我说错了话。”

崔琬说:“是真的。”

“不愧是崔大人呀。”

“我那时不知道眼前的人是未来的高平郡王。”

崔琬第一次见荀靖之时,不知道他是未来的高平郡王,差点让手下杀了他。崔琬这个人有时候心狠得吓人,不把人命放在眼里。他觉得自己和崔涤做朋友,似乎是崔涤亏了——崔涤能与人共苦,但他是一个能同甘却很少能共苦的人,他想做高官,做高官就要学会无情。

崔琬愿意和荀靖之做朋友,倒不是因为荀靖之成了高平郡王,而是因为他不用防备着荀靖之:荀靖之很少玩弄心术,不会忽然从他身后插来一刀。

明夷年间,回建业之后,崔琬和卢仲容都谋求官职,卢仲容对崔琬说自己意不在官位,崔琬听了笑了一下,他才不信呢,他不信是对的——没过多久,卢仲容就娶了永平翁主,拿到了更高的官职,压了崔琬一头。

不同姓氏的门阀子弟之间,有真情也有竞争,是朋友也是对手,要互相提携,更要互相防备。当涂裴家当年仗着哀太子的提拔一骑绝尘,把其他江表门阀甩在了后面,很少对其他门阀伸出援手,现在哀太子死了,裴家变成了被扔在后面的家族,其他几家分走了他家的势力,不太愿意帮助他家。

崔琬对郡守说:“大人,郡王常有,可高平郡王这样的人不常有。你想要故意亲近高平郡王,我会告诉你没有这样的必要。如果大人做事能心怀公道,那高平郡王自然会欣赏大人的。高平郡王心善有德,为真君子,自我观之,自是宗室诸郡王中第一人。”

郡守说:“是、是。”他说:“郡王自然是有德的,我听说周家有一个子弟,和郡王发生过争执,五月建业围猎时,郡王没为难他,还帮他表弟解围了,郡王以德报怨,自是德行第一呀。”

周家有一个子弟,崔琬知道,这个子弟叫“周紫麟”,他说:“有人说高平郡王傲气凌人,这是假话。我和郡王在很早之前就认识,郡王抬腿就能踢断狂尸的脖颈——这我是亲自见过的。周家子弟才是傲气凌人,他冒犯了郡王,郡王是真君子,懂得什么是礼数,所以不曾给他难看,连动手也没动手。围猎时又救了他的表弟。郡王不是不勇,是勇而有德。大人,你怕高平郡王,不如怕监察御史。”

郡守哈哈一笑,抓住崔琬话里的“踢断狂尸的脖颈”,问崔琬:“郡王真有本事!崔大人和郡王一起见过狂尸,是不是算共患难了?”

崔琬说:“大人太抬举崔某人了,郡王和宛春侯算共患难,我哪里算得上呢。”

郡守陪崔琬走到了高阁前,伸手请崔琬登楼。登楼时,上楼的木阶狭窄陡峭,崔琬走到了楼上,喘了几口气,郡守请他抬眼向外望,崔琬抬头看向高阁之外,发现东苕郡正笼罩在一团湿气里,竟然如同处在云中。

延庆寺敲了钟,一阵风从吹过,高阁檐下的铁马叮叮作响,楼下的紫竹竹海发出一阵“沙沙”声。

崔琬问郡守:“云生千丈,风吹日老。大人,你看这云雾是湿气还是雨气呢?不知道今天东苕郡会不会下雨。”

郡守说:“是湿气,不下雨,这种天气我早就见惯了。”

崔琬说:“要是下雨就好了,我上次和郡王、宛春侯在佛寺里小聚,是一个雨天。那是一个秋天的雨天,是八年或九年之前的事情了。”

楼梯处传来声音,有人叫“大人”、“大人”,提醒东苕郡郡守该回去处理公务了。郡守对崔琬说:“实在不好意思。”和崔琬客气了几句,就告别了。

在雨里相聚是乾佑六年的事情了。郡守走了之后,崔琬忽然想起来了具体的年月,于是待在高楼上,将乾佑六年之后的事情梳理了一遍:

乾佑七年,崔琬记得很清楚,就在这一年的冬天,他从韦衡身后推了韦衡一把,把韦衡推到了死亡中。

如今崔琬察觉到了自己的傲慢,而他成了一个不上不下的人——他已不能像当年一样,或像卢仲容或他的叔父兄弟们一样,完全不顾民生疾苦、把所有寒人当成猪狗,高高在上,骄傲于自己的出身,认为一切都因为出身而变得理所当然,沉迷于门阀的清高大梦中;可他又不能舍下自己的身份,总得固执地保留着自己的几分傲慢。

不上不下。

崔琬一直在为自己的仕途谋划,为了让往后的仕途更加通畅,崔琬需要去地方任职。许朝正五品以下的官员,若想升职,需要参加吏部的铨选,崔琬的官职不到正五品,因此早在去年十月,他就去吏部参加了铨选,只要能通过铨选,他便获得了升职外任的资格,走在了别人的前头。

言、书、身、判,铨选所考察的,崔琬一样不差,不过他知道不论自己答成什么样,自己都会通过这次铨选——因为吏部主事的人是录公的表弟,是江表门阀的自家人。

铨选有一道题,问如何处理灾年,崔琬以为既然百姓拿不出粮米,除了减税赈灾之外,还可以要求士绅一同赈灾,先保住百姓。

录公的表弟是主考,出身寒门的陈公绥担任副考官。录公的表弟夸了崔琬,他看不起出身寒门的陈公绥,根本不和陈公绥说话。崔琬一开始也没有将陈公绥当成一回事,直到陈公绥在听完崔琬的回答后,和他说他的回答有问题——

陈公绥说:“郎君,你要士绅出粮,想得很好,但你要不到的,你还会得罪人。要人钱米等于要人性命,你清贵不能代表所有人都大方。我现在要你给我二十两银子、明天和后天继续给我,我说你若不给我,这个月潮州就有二百个人饿死,我想你只会觉得我有毛病,潮州人饿死,关你什么事——而牛马饿死,又关贵族什么事?”

崔琬问陈公绥那怎么办?

陈公绥给崔琬判了“过”,让他通过了面答。陈公绥没有判下“否”的权利,他回复崔琬说:“郎君,你有文名,你既是文雅人,不妨在山海之间多办些宴会,宴请士绅,他们爱面子,都会参加的。他们一旦出门赴宴,百姓在路上卖些小东西,赚些从他们手里漏下来的小钱,就能活命了。郎君,我知道你出身高贵,向来做京官,如果你将来有机会外任,我请你去地方看一看民生疾苦,不要把外任当作是去地方搜刮钱财、游玩山水的三年长假。”

搜刮钱财、游山玩水,崔琬满腹经史,一下子就想到了典故,美姿容者鱼弘曰:“我为郡,所谓四尽:水中鱼鳖尽、山中獐鹿尽、田中米谷尽、村中民庶尽。丈夫生世,如轻尘栖弱草、白驹之过隙,人生欢乐富贵几何时?”①

人生欢乐富贵几何时?崔琬把搜刮钱财、游山玩水的郡守当成典故,典故是被搁置起来的东西——他不认为自己会那样做。不过,民生疾苦,其实崔琬不懂什么叫民生疾苦,修齐治平,崔琬空有一颗想做高官的心,很少体恤下民,他没有感受过真正的饥饿。他是一个不饿的人,有太多像他这样的人了,他们一脚把快要饿死的人们踩在脚下,不让他们发出声音,并且为他们画虚假的麦饼,告诉他们在将来的某一天他们会吃饱的。

崔涤曾给崔琬写信,信中写夏口城被围困时,自己所感受到的饥饿:饥饿一点一点消耗他的意志,如同一堆灰土渐渐倒了下来,几乎将他活活掩埋——

没有东西能吃,为了活下去,他们必须吃榆树的树皮。

饿,崔琬不知道这个字究竟能绝望到何种地步。崔琬想起来乾佑八年,许朝关东一带曾发生过饥荒。幽州发生了蝗灾、旱灾,妫州多次请求朝廷赈灾,卢州变得更加贫苦。崔琬身在长安,不愁吃穿,不过长安出现了痢疾,死了不少人。长安死得人再多,也不会有卢州惨烈,痢疾严重时,哀太子下令罢朝,崔琬和从边州回来的官员闲聊解闷,桌案上摆着驼蹄羹和烧熊掌,在闲聊中,他听一个从卢州逃回来的官员说起了“奉玄”这个名字:

一个从卢州弃官逃回长安的北地高门子弟说,卢州尸群吃人、饿殍遍地,简直是地狱,就算长安有痢疾,他也要跑回长安,再也不肯待在边地了。

他弃官往长安逃命,走到卢州南部时,有一天遇到了一个没饭吃小修士,小修士修剑术,身上带一把剑,要找师姐一起回幽州,他问那子弟自己能不能和他们一起走一段路,子弟说自己也没饭吃,带不上他,那小修士就离开了,过了两天,那子弟在罗源郡郡外又见到了他。

罗源郡郡外有不少从幽州逃来的难民,面色青黄,在头上插了草标出卖自己。一个妇人就要饿死了,抱着已经饿死的孩子在城下哀哀地哭,声音嘶哑,如同困兽。那小修士自己没饭吃,几乎一无所有,在现实中帮不了挨饿的人分毫,但是他拿出了自己有的东西,停在城下,为将亡者念往生咒。那妇人抓着他的手哀哀地哭,他为妇人擦去眼泪,念了一段往生咒,超度她怀中的亡子。

子弟麻木已久的心中忽然感受到一股酸涩的悲怆,羞愧感如同一只毒蛇咬中了他,令他坐立难安。他觉得自己也该施舍些什么,他还有力气,他是个壮年人……他让人分给了妇人半个麦饼。然而其他挨饿的人向他看了过来,目光如狼似虎,似乎要撕碎了他分食他的血肉——子弟吓得立刻逃进了城里。

他在进城前问那小修士叫什么名字,小修士说他叫奉玄,子弟说带他一起南下,但那小修士没有和他们一起进城,只找他要了一些清水喝,拒绝了和他一起走。

乾佑八年是个荒年,到这一年,韦衡已经死透了。崔琬所认识的奉玄成了故事里的名字,他在听故事时,以为奉玄最后也会饿死……没想到后来奉玄成了高平郡王,他们又见面了。造化弄人,有时候崔琬很好奇,如果韦衡没死,在度过了乾佑八年这艰难的一年后,后来的卢州会是什么样的。如果韦衡不死,是不是韦德音也不会死,卢州不会失控?

天下崩乱,错不在崔琬一个人,他只是在即将崩溃的高楼上放了一块小小的石头罢了。一块小小的石头不会压垮一幢稳固的高楼。

如今崔琬身在另一幢高楼之中。

傍晚时,他与荀靖之、第五岐在这幢高楼中饮酒。他担心南方音乐粗糙难听,妙娘带了琵琶陪他南下。暮色之中,妙娘清弹琵琶,他的侍女衡娘为他们抽作诗的酒筹,抽出来一支“哀乐生死”诗签,以及一支“复”签。

以生之多哀少乐劝饮,接诗之人要复上一个人诗句中的字。荀靖之抽出“四五六七”签,起句道:白发者曰,浮云不可驾,一时富贵功勋。电光暴水有限身。

崔琬以三、三、七句式接诗,三三七连用,有拗怒之势,其调险急,他接:白发何关少年事?美少年、思纷纷,过而不见北邙尘。

第五岐接:北邙阪,柏森森,新鬼昨日尚为人。

荀靖之反“四五六七”,道:昨日为夏今成冬,变化游走乾坤。一夜凉云转、暗尽生晨。

崔琬说:晨起风、风生寒,狐裘熊席暖如春。沽新酒,酒已温,秉烛劝君莫辞醉——

夜色笼罩高楼时,烛光亮起,两三只蝙蝠绕光飞舞。第五岐以一个北方的地名结束了全诗:去岁洛阳坟接坟。*

在高楼之中,夜色四合之时,以衰老旁观,以青春起首,以坟结尾。

或许坟不是虚指,去年第五岐真的见到过洛阳坟接坟,崔琬想,第五岐不是任意来去的游侠、不是遁入空门的佛子,荀靖之不是离世异俗的修士,那他崔琬呢?妙娘弹奏《别恨》,琵琶有泣血之声——当初骑叠迹、车屯轨,黄尘匝地、歌吹四起,如今无不烟断火绝,闭骨泉里②,崔琬既笑且烦恼,举杯痛饮酒,这次他不必担心会有人刺杀他了,在这一夜,他把自己灌醉了。

恨,他是崔琬,出身清贵、文名显赫、前途大好,他为何会有憾恨?

作者有话说:

① 《梁书·列传·卷二八》

②江淹《恨赋》:若乃骑叠迹,车屯轨,黄尘匝地,歌吹四起。无不烟断火绝,闭骨泉里。

*

电光暴水:《大般涅槃經·壽命品》:“是身無常,念念不住,猶如電光暴水幻炎,亦如畫水,隨畫隨合。

狐裘熊席:《吕氏春秋·分職》:公衣狐裘,坐熊席,陬隅有竈,是以不寒。今民衣蔽不補,履決不組。君則不寒矣,民則寒矣。

北邙:北邙位于洛阳之北,乃是贵人坟墓聚居区。曹植《送应氏二首》:步登北邙阪,遥望洛阳山。洛阳何寂寞,宫室尽烧焚。垣墙皆顿擗,荆棘上参天。不见旧耆老,但睹新少年。侧足无行径,荒畴不复田。游子久不归,不识陌与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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