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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梦觉2

好友 饭山太瘦生 3233 2024-11-20 10:47:54

不杀永隆,不知为何起兵!

第五岐的府邸中的一位厨娘,以前一直跟在大长公主身边,为大长公主做小食,她会做一种香花熟水:将新鲜的柚子花、橘花或蔷薇花倒扣在碗里,第二天喝水的时候,在碗里倒入晾凉的熟水和冰块,一碗白水就能有花的清香。

五月正是柚子开花的时候,第五岐府邸中有柚子花味的香花熟水。

五月初三,荀靖之在第五岐家喝了不知道多少碗柚子花味的水——荀靖之在第五岐家睡了半个下午,睡醒后向第五岐学习刀术消磨时间,天气闷热,动辄出汗,他必须得多喝几碗水,免得出事。

第五岐拿了两把木刀,给了荀靖之一把木刀,自己拿了一把,教荀靖之出刀式、收刀式:

将刀贴在腰侧,拔刀之后,以背花刀衔接出刀式,拿稳刀侧身向身后绕刀,将刀背到身后,再借力将刀甩出来。借力出刀,控制住力度停住刀尖,用刀尖点向对方,随后按刀,起刀——扫、盖,出步反手一挑,用刀挑向对方。

最后翻一个外腕花,将刀顺着腰的方向收进腰侧的刀鞘里。

荀靖之自七岁开始修习剑术,有一些底子,学刀术时学得不慢,他学会之后,拉着第五岐对打,一遍一遍练习出刀式——

他拔刀没有第五岐快,每次出刀,都会被第五岐压制住。

荀靖之不肯服输,拉着第五岐练习。屋外的雨时下时停,空气湿润,水汽时时刻刻都贴着人,让人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荀靖之拿着刀,出汗出得浑身都湿透了,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和第五岐对打。

天气潮热沉闷,然而打斗之时,别有一种大汗淋漓、棋逢对手的痛快感。

荀靖之累得手腕没力气了,才放下了木刀。

两个人放下了刀,走出屋子,坐在屋檐下看下雨,第五岐说:“你还真能练。”

荀靖之的心跳还没恢复正常,心脏在胸腔中勃勃跳动,他感受着自己的脸颊上因打斗而泛起的热意,心情畅快地说:“我体力好。你服我吗?”

第五岐笑着说:“是服的。”他在荀靖之身边坐了下来,荀靖之靠到了他身上。下午第五岐和荀靖之都没仔细扎起头发,第五岐束了马尾发,荀靖之只扎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练了半天刀术后,荀靖之的头发有些散了,第五岐帮荀靖之把汗湿的碎发别到了耳后。第五岐也累了,出汗之后,的确心情畅快,他回靠着荀靖之,在屋檐下和荀靖之一起坐着看雨。

第五岐乐于看见一个活力无限的好友,这使他感受到一种唯独有生之存在才能拥有的勃发感——阳春无不长成,草木群类,随大风起①。不必考虑命数、不必想起有情众生的无明,只看到有生,道门说仙道贵生,生机——或者称之为有生的勃发——本身是足以令人羡慕的。

荀靖之眯了一下眼睛,说:“草里有一只青蛙。”

第五岐看了一会儿,看到一个草里的东西动了一下,是青蛙。

第五岐说:“水汽大,青蛙乱跑。”

荀靖之说:“不知道这次的梅雨天气要持续多久,二十天,还是二十五天?我希望等雨停了,我再离开建业。”

第五岐拉住荀靖之的手,扣住他的手指。

荀靖之会离开建业,前往越州。

陛下希望荀靖之出任越州刺史:荀靖之将离开建业,守住南方第一粮仓越州,督越州、宣州、明州军事,从周边几州紧紧守卫建业所在的南扬州;荀彰之从湘州调回建业,负责北伐军务,最早在今年九月,最迟在今年十一月,出兵北伐;郢州刺史宿城郡王荀安流移镇荆州,将控随州、荆州两州军务,督八万兵守卫北方,防止西北的外族突然南下。

荆州、随州地处长江之北,与荆、随相比,湘州处在长江南岸,更为安全,而湘州和荆州一般,都可以从长江上游顺江而下,冲击下游的建业……录公的女婿、周紫麟和周鸾的父亲周春霖将出任湘州司马,辅佐年少的新任湘州刺史,同时,长公主殿下的十六岁的小儿子会出任云麾将军——这两点是陛下对江表门阀的让步。②

各自让一步。陛下和江表门阀各自让了一步,建业的氛围就像这场梅雨一般,令人气闷,危险早已在暗中酝酿,人人都能感受到即将到来的压力。

第五岐扣着荀靖之的手说:“你去了越州,我没事了就去找你。快要打仗了……奉玄,你猜这场仗要打多久。”

荀靖之说:“我希望明年就能结束,明年我们就回到北方了。但我觉得这是痴人说梦。仗……一旦打起来,轻易就停不下来了。两年、三年?我不知道。”

第五岐说:“总会打起来的,由许朝出兵,是好事。如果等到图伦人主动南下,那个时候我们就只能被迫应战了,不是好事。”

荀靖之说:“好友,前天在上清宫里,我隔着墙听见有文士吟诗:‘莫谓躬耕便无事,百年京洛尚丘墟。③’京洛丘墟……等我们回到北方,舅舅说自己会下令将武器铸为农具,发给百姓,鼓励百姓重新耕田。舅舅说自己要去泰山,刻石上告苍天:天下终于再次统一。会有那么一天的吧。”

第五岐刚想要回答荀靖之,有人走了过来——一个第五岐家的童子抱着鸡首壶跑过来问第五岐和荀靖之,要不要加水。

荀靖之和第五岐的对话被打断了,荀靖之有些无奈笑了笑,或许这是天意,这样预测局势的对话要被打断。他对童子说:“我想要更多的水,不过不是喝的,我想洗澡。”

第五岐让童子告诉仆人备水,他和高平郡王要沐浴,童子跑着去传话了。

雨暂时不下了,第五岐跳下台子,站到地上,伸手拉了荀靖之一把,把荀靖之拉了起来。

荀靖之猛地站了起来,和第五岐面对面站着,他看着第五岐,忽然朝第五岐笑了一下,笑得灿烂而意味不明,第五岐于是也微微一笑——没想到下一刻荀靖之拿头撞向了第五岐。

第五岐伸手捂住自己被撞疼的额头,荀靖之在一旁乱笑,这次不再笑得意味不明了。他就是忽然很想逗一逗第五岐,没想到第五岐反应不够快,没躲开他——也可能是第五岐根本没防备他,没想着躲他。他撞第五岐的时候,没怎么用力,撞的又是脑门,撞不出事情来,他搭上第五岐的肩,说:“好友,想点开心的事情。以后的事,就以后再说。”

第五岐在荀靖之脖子后面捏了一下。

后花园里的浮香湖湖面平静,没有泛起涟漪,雨脚不曾落下,天上有雨云低垂,但雨水一直停着。

天黑下来之后,雨才隐隐约约又下了起来。荀靖之在湖边的亭子里弹琵琶,第五岐吹笛。有人敲响了第五岐的宅邸的门,家仆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老人,五十多岁的模样,穿着湿漉漉的蓑衣,背着藤编箱子,手里打着白色的纸伞——伞是用来遮箱子的。

老人说自己是表演傀儡戏的行脚艺人,宵禁时间已经到了,他没走出里坊,出不去了,这时候走在街上听见了府里的乐声,猜府邸的主人是个知音之人,因此斗胆敲了门,想来避雨借宿。他说自己也能吹笛,能演傀儡戏、说银字儿。

管事的仆人来问第五岐,要不要让那老者进门,第五岐随身带了刀,去了门口,交谈之后放老人进了自己的宅子。

那老人说自己不愿意白住,虽然没有银钱,但是能为第五岐演一段傀儡戏消遣时间,问第五岐有没有想听的戏文。

第五岐说:“《张翰思乡》中有一段《轻舟掠水》,先生能演么?”他隐约记得,这是他和荀靖之一起看过的傀儡戏,似乎是在宣德看的,还是在龙海呢……记不清楚了。

老人说:“会的、会的,老头儿会唱的。”他捏起唱腔来,嗓音微哑地唱道:“洛阳一叶落,吴人思莼鲈,下官齐王东曹掾张季鹰,今日辞官归乡,这厢有礼了。”

洛阳一叶落,吴人思莼鲈——隔了不知道多少年,第五岐忽然听懂了唱词,他以前没有在意过这两句话,而现在,他终于听清了这两句话在唱什么。张翰是吴人,在洛阳思乡。

情势对掉,他曾长住在洛阳,如今身在吴地。

第五岐说:“劳烦先生了。不必唱《张翰思乡》。我的好友在我的家中小住,我请他来点戏。”

老人说:“不麻烦的,大人收留老头儿,您让我演什么,我就演什么。老头儿也有本事,能演能唱。老头儿演得好、唱得好,大人明天再留我一天?我保管您一天都高兴,绝不白花了银子。”

荀靖之来找第五岐,第五岐问他要不要看傀儡戏,老人看见荀靖之来了,为了讨好他,从背后的箱子里拿出几个傀儡,给荀靖之看,又递给荀靖之一条傀儡大鱼,教他如何提线,一旦提线,那鱼就会做出摆尾游动的姿态。

荀靖之提着线看傀儡大鱼动了几下,抬头问老人:“建业人最近都看些什么?”

老人问:“大人问长的还是短的?”

“短的是什么?”

“《梅坑将军》,讲的是房大明房将军于梅树之下自掘坟墓,发誓捐躯报国,以必死之志奔赴国难,最终功成名就的故事。”

房大明……房家、齐家、第五家,许朝三大武家,荀靖之问:“长的呢?”

“刘四郎入狱前后,建业人爱看《希夷梦》,讲的是江南国初代国主建江南国的故事:一代枭雄,当年不过是一个下等武人,主人被杀,他为了能吃一口饱饭,以为主人复仇、讨伐逆贼、还政于天子为借口,与同袍一同起兵,没想到起兵之后,势头越来越大,势不由人,权势压过来之后,那就算是想收手也不能收手了。同袍互相猜忌,最后为利益互相挥刀,江南国主或自愿或被迫,诛杀当年一同起兵的兄弟,阴谋阳谋、流血漂橹,九死一生——好不惊险,最终得偿所愿,登上了国主之位。”

势不由人。

不知是“刘四郎”三个字还是“势不由人”四个字,如一道霹雳,劈中了荀靖之。一句话在他没有意识到时已出现在他的心间:不杀永隆,不知为何起兵!势不由人,过去、未来,势不由人——等他反应过来“势不由人”四个字时,已出了一背冷汗。

傀儡大鱼掉到了地上。

老人小心翼翼地叫荀靖之:“大人?”

荀靖之看了第五岐一眼,说:“我……今天累了,不看了吧。”

第五岐发现荀靖之的神色不对,捡起傀儡大鱼还给老人,说:“嗯,不看了。”

鱼……

不知终日梦为鱼④。雨丝刷刷落下,荀靖之隔着黑暗看过去,觉得雨丝中如有血色。雨丝如同充斥在天地之间的愁绪。

作者有话说:

①《大墙上蒿里行》

②许朝新地图(部分):

荆州随州郢州北扬州

——————————(长江)

湘州朗州宣州南扬州

(湘)(朗)(宣)越州

(湘)(朗)吉州明州

③陆游《题幽居壁》

④黄庭坚《杂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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