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Д°;)瞳孔地震
长公主一共生育过五次:长女早夭,这是长公主心中的一处隐痛;次女泽晋平安长大,嫁给了庐江卢家的卢仲容,已像她一般做了母亲。长子安流被封为宿城郡王,出镇荆州,掌控随州、荆州两州军务,自长江上游守卫许朝的北部边界。
泽晋、安流已经成年,长公主的次子用宾虽然被封为云麾将军,其实还未成年,不过还个孩子。至于幼子,自小体弱多病,长公主取尊者“鹤勒那夜奢”之名,为他起小名为“鹤勒”,她不敢将鹤勒养在身边,怕自己带不活他,让自己的乳母陪他长住在越州的吴郡。
许朝北伐后,贞和五年四月,长公主失去了自己的长子。
三月廿七,伪朝在攻打雍州的同时,进攻荆州的昌陵郡。安流身在荆州,在月初接到伪朝的唐州似乎有大军行进的军报时,以为这是伪朝在调动唐州的士兵支援他们从晋州攻打雍州。
安流下令荆州北境戒严,调荆州军北上备战。
安流已经做出了反应,然而,谁都没有想到……
谁都没有想到,伪朝这次出兵,重心从来都在荆州。伪秦在晋唐二州屯兵,是以晋州掩饰了唐州。三月月尾,唐州敌军袭来,伪朝埋伏近五年,一举派了十万士兵从唐州南下!
并州。妫州。幽州。
晋州,雍州。泗洲。
唐州。亳州。
荆州。郢州。北扬州。
郢州士兵暂时归江表门阀控制。高平郡王荀靖之在察觉到伪朝的意图后,自亳州调兵,带五万士兵奔赴荆州,然而他还是到得晚了一步。荆州全州一共有十三万守军,八万军守境,其余分散在各郡。
安流调动三万士兵,亲自前往前线督战,猝不及防,遭遇的竟是外族十万大军。四月初,安流在荆州长林县被俘,长林县北接襄阳,正南方就是荆州的心腹之郡江陵郡。
长江上游黑烟滚滚,烽火不断。
伪秦攻打荆州,亮明了自己的野心。伪秦的心思从来不只局限在北方,而在于许朝的全部国土。伪秦想做第二个许朝——他们想做的是那个统一了天下南北、曾经无比辉煌的盛世许朝。
夺取荆州,曾是许朝庄宗的南伐之策。
“长江天险”并非虚言。许朝高宗绍德二年,尚是皇太弟的庄宗带兵,开始了许朝的第二次南伐,此次庄宗一度带兵攻打到了长江下游的北扬州。
南沈的水军在江面横起千条铁锁,江水湍急,庄宗下令许朝的军船渡江——敌国的国都就在对岸,庄宗那此以为,区区铁链不足为惧,此次南伐,必将一举功成!
许朝的军船自支流驶入长江主流,然而,军船船身过小,吃水太浅,无力撞破铁锁、行至对岸。
庄宗不肯放弃夺取建康的机会,下令军队在长江支流中造楼船,希望借楼船之势冲破铁锁,行至对岸。楼船造成之后,支流水小,楼船吃水太重,虽然楼船可以撞破铁锁,却根本无法自支流驶入长江主流之中。
沈朝整兵自郢州重新夺取北扬州,许朝第二次南伐,最终止步于长江对岸,庄宗只能隔江遥望建康。
绍德四年,庄宗再次带兵南伐,此时许朝已经攻下了蜀州,庄宗不再尝试自北扬州渡江,取“先据蜀州、再夺荆湘”之策,带军收回荆州,自长江上游得荆州冲击下游的建业——
中游郢州的西边门户黄陂郡举郡投降,夏口被攻破,许朝的战船一路东去。长江下游的沈朝水军再次横起千寻铁锁,铁锁只能抵挡下游对岸的军舟,难以拦住借上中游水势冲来的战船。
铁锁沉江,水军覆灭,一个以“沈”为名的朝代,自此消失。南北两朝的对立自此终结。
绍德四年,沈朝灭亡于一个崛起于北地的朝代手中。如今,许朝已建国五十七年——时隔三十八年,许朝成了困居南方的大国,伪秦要许朝做第二个沈朝。
贞和五年四月十八,宿城郡王、荆州刺史荀安流在江陵郡正北的长林县被俘。高平郡王赶赴荆州江陵。伪秦将领给荀靖之传信,他们以安流的命,要求换荆州五座郡城。
荀靖之没有立刻拒绝伪秦的交换要求,给建业和秋浦传了军信——安流是他的弟弟!陛下在病中要求录公同意交换,江表门阀畏惧长江上游失守,死死不肯松口。
长江上游如何能够失守?!秋浦可是就处在长江的中游!
建业的长公主给荀靖之回信,同样要荀靖之回绝伪秦的请求。伪秦可以一直扣押她的儿子,她无法为了安流割让出五座荆州的郡城。
荆州的长林县已经失守,三座城可,五座不可。一但全部失去荆州,许朝是失去了自家的大门!
伪秦没有得到满意的回复,于是,将安流还给了许朝——伪秦的将领说为了表示尊重,他们给一个母亲送回了她的儿子的全尸。伪秦的士兵用装土的麻袋压死了安流——
他们的将领和士兵看着他被一袋、一袋、一袋……再一袋土袋压得不能呼吸,最后抽搐着吐出血来。
安流被七袋土袋覆压身亡,腑脏破碎,口鼻中溢出的血染黑了麻袋。
四月末尾,荀靖之接回了安流的尸体,伪秦的信使说人若痛极,当呼父母、呼天地,安流死前没有求饶,他不呼喊母亲、也不呼喊上天,只要了一杯烈酒。安流何其了解自己的母亲,他不向母亲呼痛。
他是他母亲的好儿子,到死都是。荀家人宁折不弯,被俘,那就受死。
被俘就受死……荀靖之为安流换上了衣服。安流身上满是青紫色的淤痕,荀靖之为他将双手放回到身侧。
安流的身体……已经变得如此僵硬,荀靖之只能硬将他的手指硬掰回自然垂下时的样子,他小心地掰动手指,可是指节太僵硬了,他掰不动。
灵帐中弥漫着淡淡的尸臭气,和为了遮掩尸臭燃烧的檀香的香气。
荀靖之看着安流的脸庞,这是和他有着相似的血脉的兄弟。他没有流泪,他根本哭不出来,只是眼眶通红。他咬着后槽牙,面无表情……他以为自己面无表情,然而用力的咬牙让他的神情中显出了分外的压抑,在这样的神情中,他用力将安流的手指掰了回去。尸体的骨头断折,发出细微的声音。
荀靖之熟悉这种感觉,掰动尸体僵硬的手指的感觉。
堂庭山下与诸尸告别,已有几年了……?
尸体。一具尸体,乃是遗蜕,
他为安流饭含。丝绸织物盖住安流的脸,安流……生死皆疲惫,此生安息。荀靖之握紧了拳头,似乎那僵硬的不是安流的手,而是他自己的手。他劝自己说,生死疲惫,死便是死了,死了就不再受活着的罪,可是他越劝说自己,他的情绪越无法松弛下来。
安流的儿子只有三岁,荀靖之请人代安流的儿子打起灵幡,送棺椁顺着长江回建业。
北伐……
如今许朝已经死了多个宗室子弟了!
荀靖之亲自将安流的棺椁送到了长江上,大舟东行,荀靖之似乎看见舟后波动的江水,全都变成了血的颜色,水波闪动,颜色又是水色了。
他望了一眼北方,远处的天色不甚晴朗,似乎有烟雾。
可是因为更北处有滚滚烽烟散在风里,天气才会如此么?
他想起六如比丘尼说,这是一个有漏世间。有漏。
这世间如一座大宅。如佛经所说之火宅……?不,这是有着狂尸的一间北海郡大宅。或者又如坟地。
土层之下,尸骨堆积。
他徒劳地攥起手指。他接受一切,接受这世间不会如他所愿。
死已并不令人感到恐惧。
他如果活着,就负起责任。如果死了,当发愿转生最高天。
可是他又不想接受一切,他会守住荆州!
五座城?
五座城,莫说五座城,伪秦不要想吞下荆州!
他荀靖之会守在荆州。
替安流守在荆州!
江表门阀此次派出了军队支援荆州,与建业商议后,在南方加急征收军粮。如今江表门阀暂居长江中游,长公主守在建业,他们断断不敢回建业去,因此比建业更恐惧荆州失守。
荆州已经开战,雍州也陷在战火之中。第五岐已经去了雍州,雍州一时半刻不会丢失。
本该守在雍州的韩先勤去了并州。
不论伪朝想不想立刻夺取雍州,雍州的战场都牵制了一部分伪秦的兵力。如果伪秦无法快速攻陷荆州,如果在此期间,韩先勤能够夺回汾河谷地——
一切都会有转机。
然而韩先勤迟迟没有消息。
韩先勤迟迟没有消息,在到达并州后,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伪秦要在并州安置一万从北方百姓中征募出的丁男。
因为尸疫。
人与人之间的征战,几乎已经让韩先勤忘记了“尸疫”——伪秦要送给韩先勤一场尸潮。本属于许朝的百姓被征为丁男,被送到并州、成为了狂尸。
尸群将替伪朝堵住汾河谷地。
许朝人会咬死许朝人。
本来被许朝的北伐压制住的北地尸潮,在并州重新爆发。北上不易,虽有死伤,然而北上依旧如有神助,韩先勤到达了并州,上党郡在被围困后投降,他等待着上党郡的城门打开。
如有神助,韩先勤以为,或许天神这次真的站在了他的身边。上党郡以前属于过他,百姓渴望他回来,郡城快速投降……这是理所应当的。
如有神助。
沉重高大的城门打开,韩先勤骑在马上,让一队士兵进城查看情况、接收郡城。
他在城外等待着他的部下出来,他不顾眼酸,凝视着城门,他等待着他的部下告诉他,可以进城了!
声音传了过来。人影……韩先勤看到了人影,他瞳孔瞬间震动起来——
尸潮,涌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场阴谋,它是……复合型阴谋,秦许之战(+不肯回建业的江表门阀),阴谋诈术齐飞,生死局已到各方手里的牌这次要一局打完。
好友分上下两大部分,四八相对,第八卷实际上是第四卷的加强版:第四卷是隐线汇聚引爆,炸出南北分裂,第八卷是线索叠加pk,胜者一统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