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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黄雀1

好友 饭山太瘦生 3974 2024-11-20 10:47:54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三月十一日,高平郡王请了朝假,没有去上朝。他虽然没去上朝,却还是要处理公务的,因此在午后径直从日本国使者西园寺清正的宅子去了西州城。

建业人知道了一件事:原来郡王喝醉了后,不喜欢住在自己家。听说郡王昨夜喝醉之后,非要去日本国使者西园寺红叶家中拜访,红叶没在家,但是郡王不肯走,硬是在红叶家住了一夜。

柏中水陪郡王在红叶家住了一夜。

傍晚时,崔琬从公署回了崔家,见到了柏中水,柏中水在等他。

崔琬说:“柏大人再次来访,崔家蓬荜生辉。”

柏中水说:“崔大人客气了。”

崔琬请柏中水到自己的院落中小座,二人在屋中落座后,他问柏中水:“柏大人有事?”

柏中水说:“崔大人关心我,前夜夜半来看望我的伤势,我十分感激。”

“诶,应当的。你我都是高门子弟,我们应当互相友爱。”

“那……”柏中水看向崔琬,问:“崔大人不妨说一说,刺伤我的人去了哪里吧?”

崔琬的神情僵了一下,问:“柏大人,这话怎么说?”

柏中水淡淡地笑了笑,说:“崔大人,二月十六日夜里,我与你下棋后,你就开始派人保护我了,不是吗?我感谢你的好意。”

崔琬处变不惊,让屋中的婢女都退了出去,然后说:“啊……原来柏大人知道,是崔某做得不够好了,崔某派去的人,笨手笨脚的,打扰了柏大人。”

崔琬派三个仆人监视了柏中水。他不但派人监视了柏中水,还曾在邀请柏中水来下棋前,在屋中贴过驱魔祛邪的符纸。符纸对柏中水毫无作用。

柏中水问:“崔大人可发现我有什么异常的举动么?”

崔琬答:“未曾发现。”

“我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可是我的住处发生了不小的骚动。”柏中水说:“前夜崔大人匆匆去了高平郡王府,大概不是为了护着卢雅吧,是真的关心我。崔大人派去监视我的人,守在我的家宅之外,看到了刺客,崔大人很快就知道了消息。崔大人知道事情不是卢雅做的,你也知道刺客往哪边逃走了。”

崔琬顺着柏中水的话说:“往哪边逃走了呢?”

柏中水直说:“崔大人不敢轻易说出刺客去了哪里,因为刺客去了德邻里,似乎去了房大将军家中。”

崔琬抬了一下眉毛。

柏中水说:“崔大人,刺客既然能刺伤我,就能刺伤房将军。为了房将军的安全考虑,你是不是应当向官府说出你知道的消息?”

“柏大人,你有好棋艺。我和你在棋盘上下了一百多局棋,原来你不喜欢木头棋盘,更喜欢把建业当棋局。柏大人借阿雅的力,把我等门阀子弟扯进了你和房安世的私人恩怨里,我不知道你和房安世有什么私人恩怨,但你还想从我这里再借一把力,去打房安世。”

“我与房将军能有什么恩怨呢?我只是关心我朝的上将军罢了。”

崔琬说:“我不知道刺客去了哪里。”

柏中水说刺客“似乎去了房大将军家中”。房安世……其实崔琬知道刺客去了德邻里,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刺客会和房安世有关系。他在意这一点。

崔琬派去监视柏中水的三个人中,其中一人跟踪了刺伤柏中水的刺客,那刺客离开长公主的别业后,装作路人混到了人群中,一路向北走了。他的防备心很强,在走进枣花里时左右回顾,崔琬的人没敢继续跟上去。

枣花里东边是德邻里,西边是筼筜里,北边是天家的乐游苑,因此没设北坊门,只有东、西、南三个坊门。刺客从南坊门逃进了枣花里,崔琬的人猜测他不会原路返回,因此绕到枣花里东坊门外,等着他在宵禁前出来。

宵禁之后,坊门关闭,百姓无法再自由出行,刺客没有从东坊门出来。崔琬的人以为,刺客要么本就是枣花里的住户,不会走了;要么是从西坊门走了。他回了崔家,拿了崔琬父亲的名帖,另带两个人去了枣花里附近,在里坊外盯住了三个坊门。

刺客似乎受了伤,至少他的腿受了伤,走路有些奇怪。崔琬的人要他带来的两个人格外注意腿脚不方便的人。

夜中巡街的官差发现街上有人夜不归宿,举弓问他们身份,他们出示崔家的名帖,只说崔家丢了东西,于是官差只问了问需不需要帮忙捉贼,没再管其他的事情。

天色渐渐转明。鸡鸣之后,里坊中击鼓,枣花里打开了坊门。崔琬家的人守了一夜,终于发现刺客从西坊门中离开了枣花里,绕去了德邻里。

崔琬的人曾经在德邻里监视过柏中水——柏中水本来住在德邻里,三月之后才搬去了城东的长公主别业中——因此他熟悉德邻里的地形,知道德邻里中的住户通常只走东、南两个坊门。究其原因,房安世的宅邸占据了小半个德邻里,西坊门靠近他家,几乎成了他家的私门,渐渐就很少有住户再从西坊门出行了。

崔琬的人带人在德邻里东、南两个坊门外守了一夜。这次,没再看到刺客的身影。至少,刺客没有从东、南坊门离开德邻里。

原来刺客可能和房安世有关。

崔琬说自己不知道刺客的行踪,柏中水听了,说:“崔大人,不要急着说不知道,你再仔细想一想。我知道三个人名,这三个人总是出现在我的居所附近。刺客消失了,这三个人中的一个人也消失了,于是我有些怀疑,总觉得这三个人刺客的同党——如果我把他们上交给官府,崔大人觉得……你还能置身事外吗?你若主动一些,反客为主,对我们都好?”

反客为主……说得好听,崔琬眯了眯眼睛。柏中水要借他的手扳倒房安世,而他必须背这个骂名。

香炉中的轻烟袅袅飘散。

房安世。

崔琬说:“呵呵,柏大人,你有事要问我,那我也有事要问你,我们交换各自的消息,如何?二月十六日,你见过高平郡王,是或不是?”

二月下旬的某一天,荀靖之曾来找崔琬问过二月十六日他是不是和柏中水一起下过棋。二月十六,崔琬知道那天荀靖之去了房安世的府邸——他将这个日期记得很深,因为房安世府中的老虎那天死在了荀靖之手里。

柏中水没有瞒着他,答他:“是。”

“郡王找我问二月十六日夜里的事情,问我在哪个时刻遇到了柏大人。柏大人家离房安世的府邸不是很近,而红叶家和房安世家离得很近,在那天夜里,你出现在了红叶家附近,我遇到了你……我想,在我之前,郡王遇到了你。”

“是,我见过郡王。”

崔琬抬眼,问柏中水:“在何处?”

“房安世的府邸中。”

“柏大人一定是做了什么,才引起了郡王的注意。柏大人做了什么?”

“我的长相还不能引起郡王的注意么?”

“我猜郡王没看清你的脸,郡王不确定自己遇到的是你,否则他也不用来问我了。”

柏中水沉默了片刻,说:“在房安世的府邸里。”

“哦?那可真是奇了。既然柏大人和郡王都在房将军府中做客,柏大人怎么还没和郡王好好打招呼呢?”

“我不是房将军请去的客人,我那时出现在房安世的府邸中,是因为郡王去拜访他了。既然房安世要和郡王说话,那自然不能分身再去书房了,我知道房安世一定不会出现在书房里,就去了他的书房,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房大将军的亲笔书信。”

“柏大人,你好大的胆子,你想窥探军务?”

“不。我只是发现,房将军很少亲自写字,想看看他的字迹——仅此而已。我曾经见过一些房将军的文书,发现纸上的字迹并不相同,我觉得疑惑,后来才知道,原来房将军下发给部下的文书,多由书手转抄而成,在印上他的私章后,再转发给部下。”

“房将军是武人,不爱写字也能理解,谁知道柏大人竟然为此做起了梁上君子。等我们去了官府,我派人跟踪你、你偷偷潜入朝廷大将的家里——不知道我们两个谁的罪更重一些呢?”

“如果我说,房安世早就死了呢?”

柏中水的神情中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崔琬看着他,感到背后发凉,一点一点收起了笑意。

柏中水说:“崔大人,你派人跟踪我,我只好乖乖待在家里,怕被你看出了纰漏。如果我一直乖乖待在家里,我不亲自对你说我是第五岐,你还要派人跟踪我多久,才能确定我的身份呢?”

第、五、岐。第五岐……?

第五岐。柏中水说出这个名字、承认这个身份,有八成令他震惊,有两成令他觉得或许本该如此。

“你……”崔琬看着柏中水,或许要叫他……第五岐?他说:“你……你……”他“你”了半天,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

他真的是第五岐?崔琬不太信,又觉得必须要信。

坐在他对面的人是一个活人,符咒对他不起作用,而除了孪生兄弟,没有人会和另一个人长得如此相像。

崔琬和柏中水下了一百多局棋,柏中水想赢得一个道名,崔琬那时以为柏中水想借皮囊引起高平郡王的注意。柏中水不像第五岐,柏中水好妒,他夸了高平郡王,柏中水就傲慢地折断了他的扇子。难道,那一百多局棋,也像是折断扇子一般,是第五岐故意要迷惑他,才陪他下的么?

第五岐,他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如果眼前的人是第五岐,那他真是好能表演。崔琬说:“柏大人骗我的吧。”

“崔大人和我下了一百多局棋,认不出来我是谁,我想,如果有人想装成是房将军,崔大人也是认不出来的。崔大人认不出来、卢大人认不出来,满朝文武,都没有认出来。”

“柏大人,你不要耍我。”

“崔大人派妙娘关注郡王的起居,你是好意。可是有人没怀着好意,比你更早就关注起了郡王的起居,郡王的家仆、婢女、青山幽严寺的僧人……我处处都看见鬼影。”

“柏大人一会儿说自己是柏中水,一会儿说自己是第五岐。我现在不知道你是谁了,我什么都不想再说。”对面的人面色如常,崔琬这时从他的神态里看出了第五岐以往的冷淡影子。

第五岐的冷淡是一种稳重的冷淡,处变不惊,少有悲喜,语气总是淡淡的,一如他的眼神。

柏中水开口,道:“‘天沉如水夜色凉,金屏蜡点十二光。八尺锦帘猩猩红,琥珀杯饮石榴浆。石崇轻击珊瑚碎,荀令留座衣袂香。’这首诗的最后一联,崔大人要我代你说出吗?”

崔琬不做声了。

“又或者,崔大人还记得一个人,名叫贺兰奢。”

“第五岐。”他叹了一口气,叫了第五岐一声,“你……我……你……第五公子,你让我静一静。你……你可太无情了,骗人毫不留情。你真是心硬如铁呀,连郡王都骗。”崔琬自嘲:“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崔某人被你耍得团团转。”

“崔大人不是螳螂,我亦不是黄雀。那只真的黄雀有些着急了,终于露出了踪迹。崔大人,我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因为我怕原来我是要被捕的鸣蝉,甚至连崔家也是要被捕的鸣蝉,而上将军府邸的主人……是黄雀。”

第五岐把话说完后,崔琬终于从他身上完完全全地找回了第五岐的影子。多年不见,他曾经怀疑过自己的记忆,怀疑自己记忆中的第五岐是否真实——是不是他的记忆出现了偏差,所以他才把柏中水认成了第五岐。

他太多心了,不相信自己的直觉,非要听一听柏中水说些什么,又被柏中水的话迷惑。

原来柏中水并非柏中水,第五岐才是第五岐。

扑朔迷离,崔琬看不清事物的全貌,而第五岐现在在说什么呢?他想不明白。

他看着第五岐,第五岐的目光如寒泉之水一般淡漠,然而幽深。他不知道种种事情背后到底隐藏了一个什么样的真相,但是他已预感到,一场令人后背生寒的变故早已在暗中发生,而另一场变故……即将到来。

第五岐是谁?而房安世……又是谁。

作者有话说:

二月十八荀靖之去拜访西园寺清正,清正不在家——这倒不是第五岐故意避着荀靖之,是十六日赏月下棋之后崔琬派人监视第五岐了,第五岐不能再去清正家。在青山幽严寺,第五岐不认奉玄,是因为不敢认,他怕佛寺里有奸细,也确实有。

如果第五岐不防备任何人,回来后会去哪里,很好回答:正常情况下,他会去找荀靖之,而且他会去青山幽严寺找自己的杀生剑。所以荀靖之的宅邸、青山幽严寺恰恰是他不能轻易去的地方。

不要奉玄当诱饵,他自己来当诱饵。他敢于惹事,在建业很快就有名声,一旦有了名声,对方就不能轻易动他让他挂了,一旦他挂了,全建业都会关注这件事——但是终于对方按耐不住了。

第五岐遇刺后,可以直接去卢家一口咬定是卢雅干的,要卢家负责这件事,但是他怕奉玄出事,径直去了高平郡王府。去了遇到了奉玄,就不好走了,最后借奉玄的手把卢家拽了进来。崔琬匆匆跑过去看望第五岐,是以为第五岐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刺客是谁——但是第五岐那时候就准备好要利用崔琬了。崔琬监视他那么久,该付出一点代价(好奇心害死崔琬((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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