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没有道侣!”
问泽遗忽视掉急得吱哇乱叫的系统,赶忙和兰山远解释。
“只是担心和她们说得不够彻底,会徒增非必要的麻烦。”
兰山远太久不入世,听不懂他的托辞倒也正常。
白衣修士的眉眼本就不清晰,听到问泽遗的解释,也不知态度是否有所缓和。
“若是有道侣也无事。”
不过兰山远往下说的话,倒是分寸恰好。
“并非不让师弟寻道侣,只是若是有了意中人,能告知师兄是最好。”
“是,若真有那日,一定会告诉大师兄。”
问泽遗心中宽慰,忙不迭应声。
他知道兰山远的意思,因为他是副宗主,一举一动都代表持明宗,所以宗主有权利知道他是不是找了道侣。
反正他不会找就是了。
和兰山远已经说清楚,但受到惊吓的系统却没被轻易打发掉。
【宿主,您知道和兰山远有奸情,这是在作死......】
“我不是断袖,和他没有半点奸情。”
头脑中系统悲戚的声音无法忽视,问泽遗边垂着头装醉,边应付系统。
“在南疆这几日,你可见过我们举止亲密?”
【这倒是没有。】
系统渐渐冷静下来,勉强强迫自己相信兰山远和宿主是清白的。
反正就算真的不清白,它也没有办法嘛。
思及此处,系统愉快地关了机。
问泽遗扶额不语。
想到少女们最后那番话,他的心乱了片刻。
要不是沈摧玉强取豪夺,兰山远或许也不是个断袖。
师兄理当是看不下去才会出面,而非有其他意思。
幸亏兰山远大度,没去计较妖族少女们后头说的话。
咣当————
恰巧此刻惊天锣声响起,说书人上台,暂且分散了他的心绪。
再抬起头,兰山远的元神已经变回光团,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有人在偷瞄他们,正是方才那三个好奇的妖族少女。
见问泽遗看过来,三个狸妖登时扭过头,装作没看见,却依旧笑得意味深长。
不懂这三个姑娘在乐些什么,问泽遗收回视线,看向戏台。
“诸位好。”
宁康甩开扇子,笑呵呵地开始引入话题。
“我今个讲的,是和魔尊有关的事。”
“几百年前,乱葬岗里,我父亲见过魔尊......”
他和在茶馆说书时用的是同套话,只是中途略微改了些无伤大雅的细节。
问泽遗将他眼下说的话同之前记得的作比对,等到说书人喝水的间隙,瞄了眼兰山远的元神。
元神依旧安安静静呆在他身侧,发觉到他的目光,微微闪烁示意。
......
或许是因为被搭讪的小插曲,问泽遗没来由地心虚。
心不在焉把茶杯递到嘴边,他才发现手中居然是盛了玉溪酿的酒杯。
“少喝些酒。”兰山远温声提醒。
问泽遗放下酒盏,一口酒已经入了喉。
所幸这种程度的酒再来两杯,他怕是都醉不了,只是会脸红得厉害。
宁康的故事到了尾声,这次的结尾倒是变得不一样。
“两人人魔殊途,终究还是分道扬镳。”
“只是魔尊告诉我父亲,他哪怕身死,数百年后依旧会回到人间。”说书人的声音大了些,“算算时候,也该是现在了。”
“师兄,之前宁康说他的父亲给魔尊立衣冠冢,这次却没提及,只说魔尊要回到人世间。”
问泽遗佯装醉醺醺趴在桌上,凑在兰山远的元神边悄声。
“兴许故事的结尾和过程都不要紧,魔尊现世才是他想要讲的重点。”
“他并非魔族,也非魔修。”
兰山远没有反对或赞同,只是平静叙述事实。
“所以才奇怪。”问泽遗迷糊的脸上中带着清醒的冷意。
“他看似和魔毫无挂葛,对魔尊态度反常,散布老魔尊的流言是意欲何为?”
他的手微抖了下,袖中飘出张细长的黄纸符。
黄纸符晃晃悠悠从戏台的边缘绕路,朝着说书人贴了过去。
剑修用符咒不纯熟,问泽遗费了很大的劲,才让追踪的符咒粘在宁康身上。
他收回手,这才晃悠悠爬起身,装作酒劲过去后呆愣的模样。
戏台上已经没了宁康的踪迹,换成了个演杂耍的戏班子。
鼓声锣声更加热闹,震得他耳膜发痛。
气氛热火朝天,妖族姐妹早已酒足饭饱不见踪迹,又有新的人朝他投来试探的暧昧的目光。
毕竟他现在这副模样,活脱脱像个喝闷酒的俊俏世家公子。
“师弟,时候不早了。”
兰山远重新化为人形,站在问泽遗身边,垂眸看向问泽遗。
同之前作给妖族少女看的表面功夫不同,两人这回挨得是真的很近。
木灵根修士连元神都很温和,虽然没有实体,但能明显感觉到身畔极其特殊的存在。
问泽遗心跳快了半拍。
一定是米酒害得,果然该少喝些酒。
他缓缓抬起头,若无其事笑着道:“好。”
符咒已经贴在宁康身上,再待下去也无意义。
“客官,记得下回再来————”
小二的声音渐渐远去,夜风吹得酒家门口的灯串摇曳,也吹散了问泽遗脸上的红晕。
“宁康离开酒楼后,去了南垣城内处百姓聚居的区域,应当是他暂时的歇脚地。”
问泽遗懒懒揉了揉肩:“明天怕是还得来跟他。”
“师兄,我有预感。”他正色,“宁康便是寻老魔尊的突破口。”
只是这一切都太巧了些。
只要有人有心寻老魔尊穹窿,宁康的反常举动便很容易会被发现。
他似乎压根没打算隐藏自己的心思,甚至问泽遗怀疑宁康就是奔着让自己被盯上,才跑到酒楼茶馆去说书的。
兰山远显然也想到了这点。
“宁康兴许是线索,也或许是设好的局。”
宁康对魔尊态度亲善,而问泽遗的目标是斩杀魔尊残魂,两边的目的必然不会一致。
仿佛是为印证兰山远的话,附着在宁康身上的寻踪咒突然产生异动,传到了问泽遗的识海中。
隔着几里路,问泽遗感知寻踪咒上萦绕着反常又诡异的魔气。
这魔气似是空穴来风,突然间就变得愈发浓重,让操纵符咒的问泽遗都感觉到了不适。
须臾之间,符咒不堪重负,被魔气压得失了效用。与此同时,宁康的位置消失在问泽遗的识海内。
有魔宿居,这无疑再次证明问泽遗的猜想正确,似是诱惑,又似是警告。
“怎么了?”
兰山远见他神色有异,询问道。
“宁康留宿之处,藏匿着高阶的魔族或者魔修。”
问泽遗将意外如实转达给兰山远。
“师兄,我还是想去瞧个究竟。”
“只要不中局中的计,那局便只是线索,而非陷阱。”
其实现在最安全的做法是把宁康的位置告诉莳叶谷,让他们联合其他宗门过来收拾魔族。南疆的事,其实中土的宗门大可以插手不管。
问泽遗没告诉兰山远,他还有些自己的私心。
如果不想迎接慢性死亡,和今日被他收拾的魔修一样走向自毁,他就必须想尽办法,得到魔尊残魂拥有的魔功。
那就不能惊动莳叶谷,还得瞒过兰山远。
“四师弟可想好要只身前往?”
“想好了。”
在持明宗副宗主之位,该我承担的事,我不愿仰仗他人。”问泽遗态度坚决。
“魔尊残魂修为不比魔尊,就算是遇到其他魔修,那也无妨。”
若是其他人说这些难免被当成大话,可能打过问泽遗的魔修,确实是屈指可数。
能和魔族正常交流是最好,要是交流不来,打服也不失是种手段。
“况且这还有大师兄在,算不上只身过去。”他笑道,“总不能又在大师兄面前丢人,让大师兄替我善后。”
兰山远沉吟片刻。
“纳戒中有伏魔的法器,你需做好准备,再行前往。”
“是!”
正道修士都不适宜沾染过多魔气,而体内有魔性的他更是如此。
纳戒中的法器、丹药准备得万全,其中就有阻隔魔气的灵药,正好解了问泽遗的燃眉之急。
兰山远与他,向来有无形的默契。
翌日。
有了明确的目标,问泽遗便没再接着去听书,而是先买了纸笔,给宁康画了张栩栩如生的像。
比起杀人斩魔兽,还是这活更适合他。
趁着宁康去茶馆说书,又是正午阳气最旺的时候,他来到了昨日符咒指示的住宅附近。
此处住的都是些没什么大钱,却也能有办法糊口度日的百姓。竹屋、土房和砖瓦舍皆有,混搭起来瞧着乱糟糟的。
里头魔妖人的气息混杂在一起,比住宅的陈设还要混乱。
经过昨晚的事,问泽遗干脆放弃了自己的长相,易容成个相貌平平,衣着朴素的中年人。
“小兄弟,你见过个说书的吗?”
他喊住个拉驴车的小伙,掏出张早已准备好的画像,声音也跟着易容变得雄浑厚重。
车夫天天在大街小巷跑,认识得人很多,而且宁康是外乡来的,当时搬行李保不齐也需要车夫帮忙。
果不其然,年轻人看了眼,就连连点头:“我认得,这不是那宁康先生么?”
问泽遗面露喜色:“我家公子最喜好听书,非常仰慕他,所以让我来此处拜会。”
车夫撇嘴:“那你来错时候了。”
“就这个时辰,他肯定去茶馆说书喽。”
问泽遗焦急道:“可我急着给公子交差,他可否有家人,我将拜贴给他家人也好。”
“据我所知,他没有家人在南垣,平时都独来独往。”
“你还是下次再来吧,否则得等到晚上。”
车夫说完,牵着自己的驴离开了。
问泽遗“不死心”地在宁康家附近晃了圈。
借着四下无人,他阖目,催动用自身的灵气感知周围的高阶剑修。
魔妖仙功法路数截然不同,但只要同为剑修,周身的气总有相通的一面。
也正是因此,莳叶谷才会找顶尖剑修来寻魔尊踪迹。
灵气涌动,隐约朝着高墙流去。
问泽遗想接着试探,原本稳固的灵气却开始毫无章法地乱窜,但还是指向高墙的方向。
确信里头有高阶剑修,问泽遗见好就收,赶忙将灵气撤回。
宁康显然不是魔尊也不是魔,但他家中确实藏了个疑似魔尊的家伙。
可面对问泽遗的试探,里头藏匿的剑修却并未作出任何反应,只是一味掩盖着自己的气息。
跟在他身边的兰山远不是本尊,只是缕元神,问泽遗也不能指望元神来分辨魔尊。
阳气最重的几个时辰已过,问泽遗带着光团悄然离开。
他又换了个皮囊去往凤来酒楼,依旧要了最前头的位置。
问泽遗这回只是点了菜,坚持没要酒。
他喊来小二:“宁康先生若是有空,劳烦让他待会来见我。”
“好嘞,我去给您问问看。”
见他给的是碎银子,小二忙不迭答应。
过了半刻,他遍跑出来:“宁康先生应了,说等下了台,麻烦您去二楼雅间同他一叙!”
问泽遗颔首,示意他退下。
戏班子退场,宁康依旧身着昨日那件灰布长衫,以同样的开头,讲着同样的故事。
“我父亲是个修士,在乱坟岗遇到了落难的魔尊。”
台下观众却没昨日那般聚精会神了——凤来酒楼的老客昨天甚至前天都听过类似的话,再听一遍,自然觉得乏味。
台下没了趣味,连抬杠的人都变少了。
一般说书的不会连着说同个故事,宁康若是再讲几天,怕是没人再对魔尊的事感兴趣了。
问泽遗也听着无趣,但他在等故事的结尾。
果不其然。
“所以说,这魔尊可能现于世间。”
最后,宁康道。
故事中的其他内容都可以改变、删减,唯独这句话,宁康从没舍弃过。
见他退场,问泽遗起身,跟着小二来到酒肆的二层。
“宁康先生平时少见客人,您可真是面子大。”
小二笑着奉承问泽遗,问泽遗漫不经心地应下,袖中藏着短刃,提了十二分警惕推开雕花的木门。
“先生好。”
里头的青年起身迎他,动作稍有紧张局促。
“请问先生如何称呼?”
小二识趣地退了出去,替他们掩上门。
问泽遗抬眸,黑沉沉的瞳登时变成了银蓝色。
他没理会宁康的问题,单刀直入:“宁康先生煞费苦心,引我知晓魔尊之事与你有关,是意欲何为?”
似乎没想到问泽遗会如此直接,宁康脸色微白,下意识反驳:“您在说什么,在下不懂。”
“你的邻里说你形单影只,店家也说你平日不轻易会客。”
“若是真不懂,你恐怕不会答应见我。”问泽遗把玩着手中的匕首。
“既然要见,先生不如坦诚些。”
“.......”
宁康陷入了沉默之中。
良久,他下定决心,抬起头来:“我知道道长来的目的。”
“您是为除掉穹窿的残魂,在下并无灵根,也并不想阻拦道长。”
“但我想请您.....替我的父亲了却一个夙愿。”
“魔尊是你的父亲?”问泽遗怔愣。
“他是我的养父。”宁康声音极轻。
“我是棺材子,二十年前是他在乱坟岗捡到了我,将我抚养长大,否则我早就成了豺狼的食物。”
问泽遗瞳孔微缩,看向宁康。
听宁康这么说,他想起来自己忽略了件事。
除了结尾不变,宁康讲的故事其实也从没改过开头。
开头一直都是修士在乱坟岗捡到了魔尊,随后两人一道远行。
那如果修士的角色从未存在过,置换身份,就是魔尊的残魂苏醒,在乱坟岗捡到了弃婴。
宁康故事中的魔尊和修士云游四方,而宁康之前也居无定所,是最近才来到南疆。
如果宁康说的故事,本身就是他和穹窿的经历改写的呢?
他和穹窿游历四方,视穹窿为父亲,那他对穹窿的态度恭敬,也是有迹可循。
“穹窿不像是会收养人族弃婴的善人。”
问泽遗露出难以置信的模样,观察宁康的表情。
“可他就是如此做了。”
宁康非常无奈。
他压根无法让其他人相信穹窿非穷凶极恶之魔,若非他被魔尊收养,连他自己也不会相信。
小时候他还会和人争辩,养父总是告诉他不必多费口舌。
“想养就养了。”
那时的穹窿吊儿郎当地笑着,黑雾形成的手抚摸着他的头,刻意收敛了魔气。
“他们说得没错,本尊是个混账,为什么要好心养你,也许只是顺手而已。”
所以现在的宁康已经放弃去和其他人解释。
“若他真是你的养父,你明知我是来杀他的,为什么还要寻我?”问泽遗依旧警惕。
“不瞒您说,您会来南疆,此事还是父亲亲口告诉我的,否则没有根骨的我根本察觉不到这些。”
宁康露出个苦涩的笑:“他说他早该魂飞魄散,也愿意死在合适的人手里,这便是他的夙愿。”
穹窿自愿赴死,实在让人无法相信。
宁康犹豫片刻,掏出块碎铁放在桌上:“这是父亲的断剑碎片,里面蕴含着百年功力。”
“您若是还不信,此物可以证明父亲的身份。”
碎铁上带着斑驳锈迹,却难掩其中的肃杀之气。
只一眼,就能看出碎铁来自一把神兵。
“的确是来自穹窿的武器,螭骨软剑。”
元神飘在断剑附近,兰山远证实宁康所言非虚。
问泽遗不语,示意宁康接着往下说。
宁康深吸了一口气:“父亲的躯体在遇到我前就死了,他只是飘渺的魂,有时还汇聚不成实体。”
但穹窿依旧是他唯一的亲人。
“他说他在位时没看遍山水,眼下残魂掀不起风浪,只想看遍九州大好河山。”
往后的事,就是他说的故事了。
等到宁康七岁,一人一魂踏上旅途,从南疆开始,走过中土沃野,西寰沙漠,北境冻泉。
穹窿隐藏自己的气息,躲避魔族新魔尊和正道的搜查,两人竟然安稳过了十余年。
宁康一天天的长大,他口才好认字又快,一路上就说书赚取盘缠,赚够了就往下个地方去。
穹窿不算善类,他天性傲慢瞧不起多数人,有着多数魔族都有的暴脾气。脾气上来虽然不杀生,但也会闹当地的居民,整些恶劣的恐吓,宁康素来都劝不住。
即便如此,他也从没苛代过宁康这个毫无灵根的儿子。
父子俩也闹过矛盾,宁康希望他多活几年,但作为魔族的穹窿只希望及时行乐,见到宁康成人,就舒舒服服用完仅剩的这点残命。
“对父亲来说,他曾经风光无两,现在却是这般模样,也许算是苟活。”宁康轻声道,露出痛苦之色。
“我理解他,却对此无能为力。”
“听起来穹窿虽然不想苟延残喘,但也没到求死的地步。”
问泽遗不解:“如此骄傲的魔,怎会甘愿被正道修士杀死?”
要知道死在正派修士剑下,是多数魔族眼中最屈辱的死法。
“父亲的魂魄最近莫名衰弱,他是彻底时日无多了。”
宁康叹息:“父亲觉得被其他高境界剑修杀死,总归比死得不明不白要好。”
原本穹窿和宁康日子就这么得过且过,直到一月多前。在中土处河流边,宁康捡了个奄奄一息的少年。
“素来对旁人冷漠的父亲执意要我救下他,少年三日后苏醒,便与我们同行。”
“可自那日之后,父亲的残魂境遇愈发地差。”
穹窿开始无法控制魔性外泄,最近偶尔还会神志不清,隐有魂飞魄散之兆。
“可父亲和着了魔似地不愿赶那少年走。”
“大半月前,他带着我们回到南疆,也是他曾经捡到我的地方。
“父亲背着少年告诉我,他不想这般挣扎着不明不白地死去,想寻个痛快的解脱。”
而死在追查魔尊残魂的问泽遗剑下,无疑就是穹窿想要的痛快死法。
听完宁康的陈述,问泽遗看向兰山远的元神。
“心慈手软,这不似穹窿的作风。”
兰山远言简意赅。
见问泽遗不语,宁康急急道:“若是道长不信,可以唤其他宗门的修士过来,合力......合力将父亲给......”
他说不下去了。
到底是抚养他长大的人,宁康私心愿穹窿多活一日是一日。
“你说还有个少年与你们同行,那他人在何处?”问泽遗看他情绪失控,不动声色转移话题。
“实不相瞒,我去过你家附近,听闻你家只有你一人。”
“他浑身受了重伤,平日就藏在家里养伤,从不出门。”提起那来路不明的少年,宁康咬牙切齿。
“虽然他没做恶事,但我怀疑父亲衰弱,就是同他有关。”
少年灵根很好,伤口愈合速度是旁人数倍。性子沉默寡言也鲜少和他们交流,只是偶尔会帮忙打些下手。
“他生得确实好看,但估计是穷苦人家的孩子,爹娘也都死了。”
“名字极其简单,就叫沈六。”
“沈六?”
自打见过书里沈摧玉的暴行,问泽遗对所有姓沈的人都很敏感。
听到这个姓,他又仔细想了想。
孤儿、好看的长相、超乎常人的愈合速度、大难不死还遇到后福,连老魔尊都愿意收留他。
真是天之骄子般的存在。
......还真挺像沈摧玉的。
虽然觉得离谱,但问泽遗不打算放过这强烈到溢出的既视感。
“有纸笔吗?”
宁康不解,但还是迅速给问泽遗寻到了纸笔。
问泽遗在纸上飞速地勾勒,寥寥几笔,一个面容阴鸷又俊朗的少年跃然纸上。
“是他吗?”问泽遗收笔,
此时,宁康已经合不拢嘴了。
他惊讶道:“正是他,简直一模一样!”
问泽遗盯着纸上的面容,匪夷所思。
他的神经骤然紧绷。
原本只是想找到魔功心法,没想到在南疆居然还能和沈摧玉扯上关系。
上回在西寰的拍行见的应当是沈摧玉,那时他还很狼狈,可往后就莫名失踪了。
怎么前脚失踪,后脚又在中土让穹窿给捡到,还被带来了南疆?
“系统。”
他唤出待机的迷迷糊糊的系统。
【唔,怎么了宿主?】
“我记得你说过,主角会影响别人的气运。”
【当然会了。】
系统理所应当地打了个哈欠。
【比如宿主作为化神期无法攻击他,本身就是被他影响了气运嘛。】
这下解释得通了。
魔尊残魂无脑地接受沈摧玉,明知道沈摧玉可能有问题还不远离,本质上和西寰那只发疯撞破兽寮,要去给沈摧玉送人头的魔兽没区别。
他们作为主角的血包,平时如常活动,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但在必要时会被书中规则约束,影响气运后强行给主角去垫脚。
因为他的阻拦,导致沈摧玉之前没拿到万年魔兽的传承。那么老魔尊穹窿的残魂,可能是这个世界送给所谓“主角攻”的一份馈赠,用于弥补他的修为。
宁康看到画像,已经完全陷入激动中。
他手抚摸着画像微微颤抖:“您认识他吗?”
“认识。”
问泽遗冷笑,直言不讳。
“他是个小畜生。”
自打知道沈摧玉在南疆,眼下的矛盾已经完全变了。
穹窿也是个倒霉鬼,杀死他是次要的事。
首要的事是让沈摧玉讨不着好,最好还能规避开剧情规则把他教训一顿。
规则可以护着沈摧玉,他虽然不能直接杀了这孽障,却也能在同时打压沈摧玉。
“沈六此子不可留。”
问泽遗揉皱宣纸,掌心火焰瞬间将其吞噬纸灰:“沈六远离穹窿,穹窿的情况自然就会转好。”
宁康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有如此穷凶极恶?”他小心翼翼问。
其实沈六除了偶尔会偷偷摸摸不知道做什么,多数时候都表现得很正常。
“是。”问泽遗冷冷道。
“你父亲的事容后再说,我们先解决掉沈六。”
他这话正中宁康下怀,宁康的眼睛都亮了些,心中满是焦急:“我该怎么做?”
“你在明日午时想办法把沈六引出来,其他事交给我来就好。”
问泽遗不想进宁康的家,一来是不愿接触过多魔气,二来是担心沈摧玉不安分,在里头布置些陷阱。
宁康心里其实很怕,若是真要打起来,他完全不是沈摧玉的对手。
可想到自家父亲,他还是硬着头皮坚定应声:“好,我试试看。”
“若沈六真的十恶不赦,求仙长严正惩治他!”
“我会的。”
问泽遗给他手里塞了联络的符咒,叮嘱他多避着沈摧玉。
宁康惴惴不安地离开了。
“这叫沈六的少年是谁?”
没了外人,兰山远这才问问泽遗。
“一个欺师灭祖的渣滓。”
同兰山远说话,问泽遗把到嘴边的“畜牲”给咽了回去。听到兰山远跟沈摧玉压根不认识,他颇为欣慰。
衷心希望师兄和这个小畜牲这辈子都是陌路人。
“其实我看他也眼熟。”兰山远思索着。
“似是在哪见过。”
“怎么会?”问泽遗的心瞬间悬起。
“确实见过。”
兰山远的语调又恢复了平淡:“在危楼时,我们遇着那被打的少年有几分像。”
“原以为他是可怜人,既然师弟说他欺师灭祖......”
“怕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问泽遗的心放下去,更加欣慰。
被师兄不问缘由地信任,实在是太让人安心了。
毕竟沈摧玉欺师灭祖的过程,他实在是不好意思多说,说多了容易上火。
“师兄,其实我和他还有些恩怨。”
“他曾经佯装无辜,却暗地歹毒地害过我的挚友。”问泽遗认真道,“我想和他在此次了结恩怨。”
“我明白。”兰山远了然。
“等到你和他对上,我自会回避。”
大师兄真是最靠谱的队友!
问泽遗压住唇角,故作严肃。
“既然要对付沈六得去收拾些法器,做好万全准备。”
这可不是一般的练气修士,整本书的规则,都在给他当牛做马。
可等到第二天,问泽遗没等来机会。
不管宁康怎么说,沈摧玉都以身体抱恙为由不肯出门,拖着拖着就过了最合适的时辰。
担心沈摧玉起疑,宁康便没接着问下去。
问泽遗也就歇了心思,安心回到客栈调息,稳固经脉。
抵御魔气的灵药已经备好,这些天在南疆他也没忘了修炼,眼下心脉已经稳定了许多。
谷雁锦传来了信,纸鹤里头洋洋洒洒写得满满当当,全是给问泽遗的注意事项。
问泽遗仔细看完,哭笑不得。
依照谷雁锦的注意事项,他怕是除了白粥什么都吃不来。
不过师姐愿意关心他,他还是多注意身体为好。
在信的末尾,谷雁锦潦草地提了一嘴其他人的情况。
————大师兄安好,二师兄不太好。
问泽遗给谷雁锦回了纸鹤,顺便询问了她需不需要带些土产回去。
这是个多云的晴日,兰山远的元神宿在窗边,晒着时有时无的阳光。
第三日,沈摧玉依旧不愿意出来。
这下宁康也愈发感觉到了他的举止诡异,借着出来说书,和问泽遗碰了一面。
“他看着像在拖延时间。”宁康比问泽遗还要着急,“再这样下去,我父亲要撑不住了。”
“你父亲手里有没有法宝?”
“他看中的理当是穹窿的法宝或者修为,但他更惜命,所以你.......”
问泽遗低声和他嘱托了几句话,宁康只是纠结了片刻,很快便应声。
“多谢道长指点,我去和我父亲商量。”
沈摧玉肯定已经发现了不对劲,所以宁康找什么温和的理由都没用。
但只需要触动沈摧玉的利益,甚至威胁到沈摧玉的性命,就能引他产生错觉,放下戒心上钩。
兰山远的元神靠在窗边,慢悠悠飘到问泽遗身前。
“他瞧着只有十来岁,真要做到如此地步?”
他声音里带了悲悯,似是觉得设圈套有不妥当。
“自然。”
问泽遗打开窗,让元神能吹到南疆和煦的风。
“给有些人活路,是给自己找死路。”
系统会告诉他反抗或许徒劳,却没告诉他如果不反抗,结局就可能变得和穹窿一样。
师兄还是太善良了。
问泽遗不愿在他面前多提沈摧玉,话锋一转:“师兄,你喜欢南疆的白茶吗?”
“我看今日天气晴好,应当有些摊贩会卖去年春采的白茶。”
“我都行。”
“那我就替大师兄去买些了。”
问泽遗早就习惯了兰山远这副凡事为他人,涉及到自身却模棱两可的模样。
反正说了都行,那先买了就是。
也是他运气好,原本预想中阴雨绵绵的南疆,最近都是晴好天气。
兴许这便是旅途总有意外,沈摧玉是不愉快的意外,但除此之外,也总能遇着好事。
问泽遗走得轻快,兰山远没有跟上去,而是宿在客栈中。
“师弟说得对。”
兰山远看着问泽遗的背影,呢喃。
“他的确该死。”
系统说他杀不死沈摧玉,所以他给沈摧玉下了十八道咒,用咒法断了他的经脉,还有手脚的关节。
原本还能再做得绝些,可师弟那会身体不好,他就没去多关心沈摧玉。
于是沈摧玉在浑身中咒的情况下,被丢到西寰荒野中,悄无声息消失在白骨丘。
结果他没被秃鹫啄食,暴晒而死,反而不知为何漂入河中,还被魔尊给捡到。
阴魂不散。
【宿主,您还是迷途知返,不要试图再虐待主角攻了。】
他的系统趁热打铁,怂恿兰山远。
兰山远依旧不理睬系统。
“师兄!”
问泽遗去而复返,重新推开门:“我看南疆的兰草长得也好,方才忘了问你喜不喜欢兰草?”
阳光下,透过他的易容,隐约可见的银蓝色瞳中似落了星斗。
像极了话本里最爱写的那种少侠,意气风发,不染阴霾。
“都可。”
兰山远的元神微微闪烁。
“那我就替你买了,你屋里放不下,就摆亭子里。”
难得有放松的时候,问泽遗笑着替他做了主。
“好。”
兰山远看着剑修再次小心地关上门,生怕吵着他。
隔着元神,隽秀的仙人脸上笑容消失,转而变得漠然。
这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喜欢花草、书画,还有热闹的人间,他能轻松就和人熟络起来,也能轻松招人喜欢。
问泽遗瞧着骄傲,却谦逊温和会体贴别人,他的喜怒爱憎皆分明。
与他相比,真正的兰山远活得太贫瘠了。
贫瘠到哪怕披上光鲜皮,里头还是腐烂不堪。
他清楚自己是个疯子,龌龊多疑,遇到危险只想把危险碎尸万段,遇到喜欢的无法克制地想要占有。
可滋养他的那片土地也只能长出毒果。
他除了小心翼翼掩住身上这层皮,靠着无害的模样不让师弟对他失望,居然别无他法。
系统还以为兰山远态度变化是听进去它的话,接着苦口婆心。
【宿主不如对沈摧玉好些,感化他,他说不定就不会使那些阴招囚禁你,你们就能完美he!】
多数角色都动不了沈摧玉,但兰山远作为本书另个主角,只要不把沈摧玉直接杀死,就不会受到惩罚。
只要他愿意和沈摧玉好,这本书的一切机遇都会和他敞开。
打是亲骂是爱,这本来是增加情|趣用的,谁能想到兰山远这疯子,他是真的要杀主角攻。
“感化?”
兰山远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杏眼弯起,无害的笑容让系统毛骨悚然。
它突然觉得宿主不理它也挺好的,至少不吓统。
每次宿主理睬它,那准没好事。
旋即,兰山远温柔地垂下眼睑。
他不喜欢系统送来的主角攻,沈摧玉比他自己更让他恶心。
他更喜欢自己的四师弟。
那个和他有着相似秘密,笑得好看,举手投足像是从没见过阴霾的青年。
他在个绝望的地方活了太久,从来没见过这种笑。
“沈摧玉,他让我的师弟不高兴了。”
兰山远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