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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醉意

“师弟是想好去哪了?”

“就去之前宁康待的凤来酒楼。”

四下没人也不用端着,问泽遗笑得眉眼弯弯:“那家酒楼菜还不错,而且指不定能瞧见说书人或者戏班子。”

南疆里头酒楼饭庄不少,可能请得起戏班子,做菜又扎实的酒楼,他这外来人也只知道凤来一家。

而且凤来酒楼有单独的包间,方便等酒过三巡后,他问兰山远些不能让外人听的事。

“师弟喜欢听戏?”

“也不是。”问泽遗道,“只是有戏可听,总比没得听好。”

“好。”兰山远温温柔柔地应下,“记得少要些酒,你不适宜饮酒,我也不胜酒力。”

等得就是兰山远这句话。

问泽遗面上不显:“我听师兄的。”

反正到时候多点些,兰山远也管不住他。

开个阵法,从南疆偏远山林到热闹市集,也就是一眨眼的事。

“酒楼会开到很晚,可市集过会就收摊了。”问泽遗提议,“若是师兄不累,我们先去集内逛会?”

“行。”

兰山远自不会拒绝。

他施了术法,让外人瞧不见问泽遗一头醒目的银发,也认不出他们二人的身份。

他取了身上挂饰,简单换了件青衫。问泽遗则是临走前着急地套了件蓝白相间的云纹常服,两人都穿得颇为低调。

不用倚仗长袍和易容遮掩,问泽遗的脚步愈发轻快。

市集里氛围热闹,比过节前后少了卖傩面、木雕和藤编的摊位,多了些卖吃食和农具的小贩。

上回卖给他面具的摊位早已不知所踪,一模一样的地方换成了个卖蜂糖的少年,扯着嗓子吆喝。

西南物产丰富,靠着山水吃饭的百姓在水草最为丰茂的季节,面上都是喜气洋洋。

“之前生病没过上节,今天也算补了遗憾。”问泽遗拿着一盒同少年买的蜂蜡,收入纳戒之中。

他向来喜欢收集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无论是凝固时呈现出罕见深琥珀色的蜂蜡,还是些带刺的,皮硬得可以砸死人的野果。

术法没改二人的面容,卖野果的少女抬起头瞧见问泽遗的脸,两颊顿时变得红扑扑的,像是山上的柿子提早熟了。

懂礼貌又不狮子大开口还价的俊朗青年,自然能让人生出好感。

少女老练地放下秤,又给粗麻布里面搭了几颗野果:“今天原本也卖不完,就当送公子了。”

“使不得。”

问泽遗收下了野果,但也多付了五文钱。

对于修士来说五文算不了什么,但在南疆,这够得上个成人吃顿饱饭。

少女推脱不过,欣喜地连声道谢后收下。

她点着一日辛苦挣来的钱,高兴地裹上木凳提早收了摊。

在仙门中一群老东西里内是异类的问泽遗,混迹在市井间却游刃有余。

与他相反,兰山远站在人群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

他的视线追随着问泽遗,问泽遗走到哪,他就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就像是变回了曾经寸步不离,跟着问泽遗的那缕元神。

“师兄,我们去附近古玩铺子看看。”问泽遗将他的处境看在眼里,搭着兰山远的肩膀,指向一处古朴的建筑。”

古玩店门口比集市别处安静得多,兰山远兴许能自在些。

而且古玩铺子边上就是卖纸笔的店铺,他恰好也要买些趁手的纸笔。

书画一类的技能就是不进则退,他若是再不勤练画工,怕是要把先前学的全都咽回肚子里去。

兰山远点了点头,被问泽遗轻松地拉走了。

古玩铺对于凡人商贾还有吸引力,可对动辄千百岁的修士,确实有些不够看。

问泽遗转了圈,发觉大部分的古董还没兰山远岁数大。

所幸经营古玩铺的老爷子是个行家,见到问泽遗进来只看也不恼,热情地同他介绍着青瓷的工艺,还有掐丝珐琅的做法。

问泽遗也略微懂些,两人聊了几句,竟然相谈甚欢。

“金胎掐丝珐琅?这得来怕是不容易。”

见多了不懂古玩的富商,好不容易见到识货的,掌柜笑得眼不见眼:“我父亲那辈的时候,家里还有些积蓄,这是专门同人求的。”

他们说话间,又来了个客人,掌柜的只能先去招呼,让问泽遗先自己看。

安静了一路的兰山远轻声道:“师弟若是喜欢,我们买下便是。”

问泽遗收回欣赏的目光,看向兰山远:“不必,珍物并非非得拥有,才可得其价值。”

他买得起古董,可要是买完,他好不容易存下的积蓄也不剩多少了。

师兄的意思怕是想要替他付钱,这更是没必要。他带兰山远来古玩铺子是为了散心,不是为了明目张胆吃软饭。

既然喜欢,为什么不想得到?

兰山远眼中划过丝困惑,随后被温柔取代。

“好。”

虽然他时不时在看梨木货架,可问泽遗能感觉出,兰山远对古物兴致缺缺。

原书写过,兰山远向来偏爱风雅之物。

问泽遗选择相信自己的眼睛。

果不其然,等他们到了卖纸笔的墨宝轩,兰山远依旧是不咸不淡的模样。

他这回终于上前挑了纸笔,只是纸笔的样式,全是问泽遗惯用的。

仙门中写字的纸滑溜溜的,问泽遗总用不习惯,所以会拿些凡间偏粗糙的宣纸练字绘画。

他在兰山远跟前用过几次,未曾想兰山远记得这般细致。

“还差些什么?”他看向问泽遗,终于露出些对俗物的热情来,“用不惯轻的镇纸,可以换山石镇纸。”

“师兄。”问泽遗无奈,“怎么又成你送我礼物了。”

兰山远温和地看向他:“你请客做东吃饭,我自当有礼相送。”

“时间紧迫,来不及备重礼,只能投师弟所好。”

他的话冠冕堂皇,初听着没问题。

可问泽遗还是觉得哪里奇怪。

“你们师兄弟关系真好,师兄能这般了解师弟喜好,可真是不多见了。”

墨宝轩掌柜不明所以,还当他们是考科举的年轻书生,笑呵呵地捋着胡子:“要多珍惜呐。”

兰山远固执起来也不省油,问泽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付了钱。

“拿着。”

付完钱后,兰山远将纸笔递给问泽遗。

“师兄,你不用买些什么吗?”问泽遗小心翼翼接过纸笔。

兰山远挑得是好纸,轻飘柔软,问泽遗的心却沉了一刻。

不知不觉,兰山远已经很了解他。

可他却不了解兰山远。

“不必。”买完纸,兰山远的心情似乎比刚才还好些。

“那我们去酒楼吧,看时候也不早了。”

问泽遗将纸笔收入纳戒,一扫方才浮起的阴翳,心中略微兴奋。

兰山远不说、也不表达出来,他自有别的办法。

凤来酒楼热闹如常,前堂挤满了人,闹哄哄得像是拥挤的蜂巢。

但二楼的隔间因为要钱,却又总是坐不满。

“二位客官请进!”

门口的小二热络地点头哈腰,迎他们上到二楼雅间。

为了不让自己的目的太明显,问泽遗先点了壶茶,向兰山远展示自己不贪杯的态度。

楼下的戏台在表演喷火,他借口去凑热闹,将门口布菜的小二叫到一边:“我们在屋内谈要事。”

“待会菜上齐后,别让他人进厢房。”

这种奇怪要求听多了,哪怕面对两个男人,小二也能心领神会:“小的知道了,过会是否需要给您将窗关上?”

他受过很专业的训练,再好奇都不会表现出来。

“关吧,多谢了。”

问泽遗给了二十文小费,装模作样去下面晃了一圈,又重新上楼。

“好看吗?”兰山远喝着茶,见他进来随后问。

“挺好看的。”问泽遗面不改色。

虽然他连台上表演喷火的是人是妖都没看清。

他喊来小二,小二也是演技极佳,装得和没事人似得。

问泽遗没忌口,问兰山远,兰山远也是副自己没忌口,随便点的态度。

“师弟,请。”

问泽遗对兰山远这副模样没意外:“那就我来点了。”

他假模假样点了两个素菜,点了两个肉菜。

随后,问泽遗的目光停在菜单开头。

“来壶玉溪酿。”

他喝过这米酒,瞧着温和无害实则颇烈。

依照他的酒量,估摸着只能喝一杯,若是兰山远,恐怕半杯都喝不了。

只是问些事,一壶足够了。

所幸,兰山远并没对他的决策产生异议。

“玉溪酿算是烈酒。”

他又抿了口茶,温和地提醒:“喝酒伤身,小酌怡情。”

问泽遗连声答应,边编排着等会要说的话,边把目光投向一层

喷火的下台后,台上咿咿呀呀唱起了戏,引得台下一片叫好。

等菜的间隙闲着也是闲着,问泽遗透过镂空雕花,认真地看着这出南疆戏。

只是听了三五分钟,他就感觉无趣。

男主角是穷书生,女主角则是天上的仙子。

仙凡相恋,不得善终的戏码。

因为赶着时间,来不及演缠绵悱恻,导致台上两人的感情大开大合,丧失本该有的美感。

所幸戏班的功底不错,所以老套的桥段生搬出来也不突兀,单看戏子身段,倒是赏心悦目。

仙子怒斥书生不懂她,书生则是苦笑着,怒声反问他一介凡人,该如何懂得仙人的喜怒来源何处。

仙子舞着水袖,哭着转身,无助地远走。

书生惊觉说错了话,慌忙在后面追,却为时已晚。

“既然不懂,为什么不问?”问泽遗兴致缺缺地收回目光。

兰山远给他倒了杯茶:“兴许是因活得天差地别。”

他轻描淡写:“就算明说,对方也难以理解。”

“可说了至少还能无憾,如果不说不问,岂不是彻底没了机会。”

戏码进行到这,问泽遗闭着眼猜,都能猜到戏台上的眷侣终究要分开。

他们说话间,菜上了一半,酒也刚好端来。

小二眼瞅着两人,飞快地退了出去。

兰山远轻笑:“师弟豁达,可他人并非皆是如此。”

“师兄谬赞了。”问泽遗隐约品出他话里未尽之言,不动声色道,“可我所求之事太多,心浮气躁,到底是守不住心中清净。”

他夹了一筷子肉,却没尝出味来。

他想要救下他自己,救下和他一样命运的所谓炮灰和配角,还有救下兰山远。

他也贪心地希望一切事了,兰山远依旧在他身边。

问泽遗非常清楚,贪图的东西太多,就要做好付出相应代价的准备

他曾经或许能随性地活,可眼下贪心的他,做不到彻底的豁达。

若是豁达的代价是收敛自我,高高挂起。

他宁愿不豁达。

“以师弟之能,排除桩桩件件难关后,定可求得所愿之事的善果。”

问泽遗怔愣片刻,随后笑道:“依我看,还是师兄豁达。”

调和与中庸,不仅是官场内常见的规则,也是多数人族修士心照不宣认同的取向。

要是其他修士,定然会劝他有舍有得,放下部分所求之事,以得中庸的结果。

他给兰山远倒了杯酒,给自己也倒了杯。

他早在兰山远不注意时,往自己酒杯内倒了层茶,且给自己的酒只倒六分满。

只是轮到兰山远,问泽遗手抖了下,却稳稳当当倒满酒杯。

他面露歉意:“不小心倒多了。

原本只想倒半杯的他临时改了主意。

兰山远的性格已经偏离原书太多,或许他本身的酒量也会比原书好。

但满满一杯,过会再稍微劝一劝,除非酒量很好之人,否则一律是招架不住的。

他今天必须问出来。

“我敬师兄一杯。”

经常被搭讪的问泽遗躲酒已经躲出经验,他明白偷偷倒掉瞒不住兰山远的眼睛,所以只是假装在喝,实则仅用酒润了润唇。

“敬师弟险中突破,修为更上一层。”

兰山远也举杯,小抿一口。

虽然偶尔固执,但在问泽遗这,兰山远多数时候耳根子都极软,基本上经不住劝。

接下来两刻钟内,问泽遗搜肠刮肚,将能想到劝酒的理由都说了,一件小事能敬个三次。

他向来不是敬别人酒的人,说敬酒的话很别扭。

所幸兰山远够纵容。

功夫不费有心人,兰山远的酒杯终于空了。

他虽然没上脸,动作却开始变得迟疑。

和他相反,问泽遗只喝了小半杯。

他脸已经全红了,头脑却清醒得很,只是略微发胀。

“师兄。”

他心一横,装出自己醉得不成样,踉跄起身,不住往兰山远身上靠。

还好他喝酒容易上脸,所以哪怕不好意思,兰山远也压根看不出。

原本清冷的长相变得艳丽,凤眼中似乎含着薄雾。

问泽遗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软绵绵垂下,恰好落在兰山远胸口处。

离得太近了,他甚至能听到兰山远略微急促的呼吸。

“师弟,不能喝了。”

兰山远语速很慢,像是在极力维持神智。

问泽遗不管不顾,揽着他的脖子,就要接着倒酒:“我不。”

他醉醺醺咕哝,声音像是埋怨,又像撒娇:“我没醉,还要喝。”

作戏做全套。

师兄,对不住了。

就在他要拿起酒杯时,兰山远不轻不重捏住他的手腕,将酒杯夺下。

动作间,清澈的酒液落在两人手上,亮晶晶得,显得有几分淫//靡。

问泽遗的虎口蹭到兰山远指节上,连带着兰山远半边手抖染了酒。

兰山远不吭声,在他的注视下,默默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下发愣的轮到问泽遗。

他只是想要兰山远夺下杯子,坐实他喝醉这码事。

刚刚兰山远对嘴的地方,他貌似还喝过。

那他们两人岂不是间接.......

收起胡思乱想,他意识到一件更严峻的事。

兰山远酒量不行,连着两杯喝坏了怎么办?

沈摧玉之前连着灌兰山远三五杯,是想把他灌醉行不轨之事。

可他只想问些话而已。

“师兄,这是我的杯子。”

他只能继续装醉,小声抗议:“你喝我的酒。”

说话间,他的头略微发晕。

太久没喝酒加上体质差,他的酒量又变差了不少 。

头脑发热,但情绪依旧在可控的范围内。

“你不能喝了。”兰山远的语调更慢了,像是醉得神志不清,也像是在哄另个醉鬼。

两人的脸贴得极近,问泽遗的碎发拂过他的脸颊,呼吸都交缠在一起。

“喝酒没意思,我不喝了。”

瞧见两人共用过的酒杯,问泽遗也脸热。

他踉跄跌回自己位置上,时不时偷偷打量兰山远的反应。

兰山远确认他不会醉得摔倒后,就收回了视线。

他刚开始还能说几句话,到后面脸上浮现出薄红,便开始一声不吭地直愣愣盯着前方。

这番模样,和书里写兰山远醉酒时别无二致。

终于醉了。

见到他醉了,问泽遗反倒动作规矩。

漂亮的白发修士托着腮,上挑的双目半阖,也副神游的模样。

他喃喃:“师兄,我们认识好久了。”

对于修士不算久,可对凡人来说,已经足够久了。

“是。”兰山远应声,声音呆板,不似平时温和

“可我还是觉得,我不了解你。”

想问的话很多,可用来打头的话,问泽遗只想到了这句。

兰山远不语,只是愣愣看向他,眉心红钿愈发醒目。

问泽遗勾了勾唇角,却没笑出来:“兰山远,所以你到底是怎样的?”

这些话,他借着酒劲才敢说。

他认识的兰山远,和书里压根不一样。

温和中带着偏执,他甚至认为兰山远身上的偏执孤僻要大于温和,只是被很好地掩藏。

兰山远的思维方式同大多修士完全不同,他游离在人群之外,似乎除了他,再没其他亲近的人。

问泽遗已经彻底无法将他们联想成同一人。

兰山远睫毛微颤。

在他的视角,问泽遗现在不像是醉了,更像失落或是难过。

原本意气风发的少年收敛了浑身锋芒,白发如瀑,像是安静蛰伏的灵兽精怪,落下九天,只为同负心汉讨个说法。

“你希望,我是什么模样?”

他并未正面回答。

问泽遗不信邪,又问了遍。

得到的是一样的反问。

看来是被灌得太多,这问题需要思考,师兄思绪眼下未必转得过来。

问泽遗旁敲侧击:“师兄,你喜欢文玩吗?”

“不喜。”

“书画呢?”他继续问。

“不喜。”

“诗词歌赋?”

“不喜。”

他连着问了一堆,兰山远像是只会说“不喜”的复读机器,让问泽遗哭笑不得。

师兄是真的醉了,好像不喜欢全世界。

“那师兄喜欢什么?”

明确兰山远是醉了,他问得大胆起来。

“.......”

兰山远不说话了,只是直勾勾看着他,空洞的眼神带了炽热。

心跳变得愈发剧烈,问泽遗避开他的目光,慌乱抿了口茶水。

外面吵闹的声音与他们相隔很远,分明只是隔了木门和雕花墙壁,他们却似在片世外桃源般的天地间。

只有他们两人。

问泽遗喉结滚动。

“师兄,你喜欢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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