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是兰山远打过招呼,所以宗门处少了迎接的修士,倒让问泽遗乐得清净。
距离两人上次缓步走在宗里其实也没隔很久。
但问泽遗倒觉得恍若隔世,或许是因为心境发生了变化。
路上偶遇的弟子们纷纷向两人行礼问好,看着问泽遗的眼神也同大半年前截然不同。
有仰慕,有敬畏,但少有鄙夷和恐惧。
他的风评已经转好六七成,持明宗的弟子们自然是最先对他态度改观的一批人。
一举一动不会遭人怀疑,不做惹人嫌麻烦精的感觉真好。
弟子们瞧见他们走得近,以为是副宗主和宗主在谈正事,问好后皆很识趣地离开。
可其实他们只是在闲谈而已。
“此次出行,师弟是否有新奇见闻?”
“称不上新奇,只是见到两个预料之外的孩子。”
提起丹阳,问泽遗没好气:“一个半路杀出来害我们跟丢了人,所幸他自己就是条线索。”
“至于还有个.......”他语调和缓了些,“估摸着是哪家不要的孩子,我见他窘迫,就顺手帮了把。”
他掐头去尾,删掉少年长得和兰山远有点像这茬,简要地说了事情经过。
兰山远轻笑:“师弟仁善,想必那少年也会将你的义举镌刻于心。”
“其实他的记忆被我洗了一部分,他并不知我的身份。”问泽遗被他夸得不好意思,扯了扯嘴角。
“他无与我同行的意愿,和修士扯上关系未必是好事。”
遗忘也未必是坏事。
兰山远沉默片刻。
“倒也是,还是师弟想得周全。”
他岔开话题:“这几日我寻到妖族大能,确认了拦住你们路的妖修少年身份。”
原来是靠着拜托妖族大能找到的,恐怕师兄为让他查得更顺利,还欠妖族个人情。
“辛苦师兄了。”
见问泽遗闷闷不乐,兰山远宽慰:“我三百年前救过白螣蛇一命,不过是他此次还我一恩,并未欠妖人情。”
“那少年来自苍雀一族,是族长燊烨的幼子,名唤赐翎。”
苍雀是神兽凤凰一脉的后裔,先天火灵根优渥,系南疆最显赫的大妖种族之一。
只是他们骄傲又避世,而且族中规矩森严,算是比较低调的妖族。
鸟雀类的妖多擅长射术,唯有赐翎颇有耍刀弄棍的本事,虽然举止娇纵稚拙,但能力千里挑一。
眼见着赐翎就要丰羽成人,燊烨需要他经受历练,才会把这般要紧的事交给他。
又因为放心不下宠爱的儿子,在听过前因后果后,他爽快同意了让人族暂且先带走赐翎。
毕竟他一个人在外游荡,还比不上在持明宗里头安全。
“他叫赐翎,那一开始他说的丹阳是谁?”
问泽遗好奇。
“是他的兄长,燊烨的三子,他与赐翎一母所出,二人关系甚好。”
问泽遗顿悟了。
应是当哥的不放心,在赐翎出家门时叮嘱过他,遇到危险就报上兄长的名姓,所以赐翎才说自己叫丹阳。
各个妖族规矩不一,苍雀一族不随父姓,而是靠占卜问卦决定新生儿的名姓,所以父兄和他名字天差地别也很正常。
苍雀虽然显贵却藏于深山,他兄长在家族中又并非掌权者,所以才导致持明宗查起来非常麻烦。
虽然赐翎这个名字在原书中依旧没出现过,但苍雀这个种族,却让问泽遗骤然警觉。
因为书中沈摧玉的坐骑就是只苍雀,叫做阿灼。
据他所知这只坐骑的戏份并不多,虽然是妖但没现出过人形,在书里的作用有二。
一是衬托出沈摧玉后期的风光。
因为苍雀羽生烈焰,振翅而过便是十万八千里,又是生性刚烈易怒,能够驯服他,让沈摧玉非常有排面。
二是当个沈摧玉强行玩户外口口时的工具鸟。
因为阿灼被沈摧玉捡到的时候已经痴了,按书里话说是他家人都死于火灾,他受到刺激变得呆呆傻傻,只会听沈摧玉的话。
他灵智混沌本质却还是妖,自己不会羞耻,却能恰到好处地能让兰山远感到万分羞耻。
问泽遗看多了原文后,闲着没事给配角和炮灰排了个惨度,阿灼能排得上前三,甚至在原主前面。
原主至少死之前没被当口口的道具,但阿灼当够道具后作者估摸着嫌他碍眼,又顺手放一把火,让凭着护主本能救沈摧玉的他葬身火海。
阿灼的至亲死在火里,阿灼自己最后也死在火里,真是杀人诛心。
这疯傻的理由和死的理由实在敷衍,苍雀是浴火而生的种族,哪有这般容易被火烧死。
既然确定了赐翎的种族,得去和问问看他家里有没有名字带灼的亲戚。
同是天涯沦落人,问泽遗对阿灼和他无辜被烧死的家人充满同情。
“师兄,我想见见他。”
“自然好,是你亲自带过来的人,理应由你亲自来问。”兰山远的面色温和,可问泽遗却没来由感觉到脊背凉飕飕的。
“眼下天色太晚,他已经让人带下去歇息,三师妹仿制禁药用的丹炉出了差错,也得明早才开。”
“师弟此去辛苦,养足精神后,等明早去问也不迟。”
“好。”
走着走着,他们已经走到处岔路口。
往左边走是镜湖,往右边走是万年松。
“引水珠已经差人送到你屋前,还有些当季能吃的灵果。”
“这是安神的明魄香。”
兰山远又摸出来一盒香:“你这些天每每给宗里传信都是三更半夜,想必是无心休息。”
“刚巧洛长老从南疆带了香,所以我临时起意给你拿了盒。”
盒子掩盖不住里头溢出的香味幽幽,光凭着入鼻温和的香气,问泽遗也能猜出这香的用料极好。
木盒雕刻精巧,上头有莳叶谷的徽记,用白蜂蜡制成的封口都未拆过,证实兰山远所言非虚。
之前在西寰给药修帮忙时,他学了好些医药的知识,如今算是派上用场。
明魄香的作用很简单,安神和引梦。
其实导致入睡着后频繁做梦算是副作用,但鉴于修士们都是群成百上前岁的老东西,多数都不会做梦了。
梦对他们非常奢侈,这也导致明魄香倍受高阶修士追捧。
“多谢师兄。”
虽然他其实不缺梦,甚至梦过于精彩,但还是接下了兰山远的好意。
“早些休息。”兰山远温温柔柔地收回手去,“已经很晚了。”
他们看似共处的时间不长,实际在宗门内晃晃悠悠有一个时辰。
很像在压马路。
问泽遗赶忙摒除乱七八糟的想法,冲着兰山远露出个笑:“师兄也是。”
意识到什么后,两人的行为突然好像都不太对劲了。
等到兰山远走远,问泽遗用意念呼唤系统。
【宿主,今天要查哪一段啊?】
系统打着哈欠开机。
它刚要弹出小说页面,被问泽遗连声制止。
一阵诡异的沉默。
先是系统忍不住了。
【宿主宿主,您有什么事?】
给问泽遗做系统,它进账积分少得可怜,压根不想浪费电量开机。
“对不起。”问泽遗真心实意道。
“是我错怪了你。”
【啊?】
系统眨巴着豆豆眼,无比呆滞。
宿主这是怎么了,和它道歉做什么?
【这......不太好吧。】
它后知后觉醒悟,扭捏地夹着机械音。
【您、您往后知错就改就好。】
宿主肯定是终于发现好好做任务才能活命,打算掰直自己痛改前非!
宿主这么聪明,又很厉害,要是按照它给的方案做,他们两个肯定能在三年内做大做强 。
一想到美好未来,系统幸福得直冒赛博泡泡,飘飘然关了机。
问泽遗轻出了一口气,往脚下看去。
镜湖清澈见底,借着旁边的长明灯,倒映出他的面容来。
表情诡异,凤目中晦暗不明。
之前是他狭隘了,总觉得444号系统疑神疑鬼,还振振有词说两个男的做不出什么。
质疑系统,理解系统。
现在看来,兰山远倒是没什么,觊觎师兄的竟然是他自己。
他不清楚自己是何时喜欢兰山远,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按理来说,他不会喜欢这般循规蹈矩的性格才是。
可也许有时候感情就是没道理。
炮灰觊觎主角听着就天理不容,要是让规则知道,免不了给他十八道过不去的雷劫。
而且兰山远只是照顾师弟,理当也不想把人照顾到床上。
怎么处理和兰山远的关系,他还得好好想想。
不管结果如何,他不想和兰山远闹僵关系,甚至兄弟阋墙。
夜风吹得他头脑清醒,原本沾床就睡的人躺在床上横竖睡不着。
一会散开的头发膈得慌,屋里温度热了,一开窗又风冷。
舒适的小筑突然变得比持明宗的天狱都难熬,让他坐卧不安。
问泽遗平日坐着都能睡着,疼得半死都能合眼。他清楚自己没那么矫情,八成是脑袋里挥之不去的兰山远在作祟。
铜镜中映出他发红的眼角。
问泽遗起身来,揉了揉额角乱发,将兰山远给的香点燃。
既然是师兄选的香,肯定不会出错。
昏沉的睡意袭来,问泽遗划灭长明灯,躺倒在床上。
万年松下。
兰山远的寝居灯火通明,他坐在桌边,缝补着剐蹭过的灯笼。
这顶灯笼朴素易碎,反复擦拭还是难免蹭灰刮纸,一盏才五文钱,基本上用个一两次就会废掉。
问泽遗也算穷过,所以在能省的地方不出意料地抠门。
哪怕放到家境尚可的人家,也很少会贪便宜去缝补灯笼,都是直接扔了省事。
兰山远的手法笨拙生涩,已经足够小心翼翼,却还是不慎将本就破碎的灯笼划出道口子。
眼中闪过丝戾气,他手上却不敢再继续动作。
兰山远捧起灯笼,收在设了三层封印的暗柜里。
满室长明灯未熄,亮堂得寻常人压根睡不着,他恍若未见地躺在床上。
镜湖内,明魄香的味道缭绕于暗室。
问泽遗睁开了眼。
远处霞光铺满天边,他脚下是粗粝的石阶。
正是上山的路。
有了之前的经验,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打量了下四周,吵吵闹闹的剑修,气鼓鼓的妖修,还有想插话却因嘴慢说不上话的术修。
他这是回到了两个时辰前?
“兰宗主!”
兰山远站在同之前一样的地方,应下修士们的话。
看似和之前一切相同,也没什么旖旎之处 。
可两人目光交汇,他在兰山远眼中看到的不是温润的笑。
而是炽热的欲念,比落日的灼红都要滚烫。
又要来了。
问泽遗心里没了不安,警觉过后反倒萌生隐隐的兴奋。
反正是在做梦。
看向其他修士时,兰山远还是那个温润如玉的持明宗宗主,斯文有礼。
修士们早就累了,纷纷欢呼着离开。
丹阳,确切来说是谎称自己是丹阳的赐翎蹬着腿,也被匆忙拉走。
一瞬间,广阔的山道只剩下他们两人。
“师兄。”问泽遗喉结滚动,一如两个时辰前那般看向兰山远。
他很相信自己察言观色的能力,但依然害怕刚才那欲念是错觉。
就算在梦里,他也不敢想兰山远会这般热情。
兰山远不动,他也按兵不动。
而兰山远只是看着他,眼中平和。
“这回去,怎么了这么久?”
问泽遗没想到兰山远会问这话,微怔后道:“也没几日。”
“没几日?”
兰山远突然笑了,笑得让问泽遗觉得陌生又熟悉。
“可那是千丈巷,青楼柳巷之地极其危险。”
“你还带着来路不明的鸟妖回来。”
他这番话颇具攻击性,甚至里头暗含着占有欲,和他本人无害的长相形成强烈的违和感。
“师兄既然担心,当时为何不送我,后边也没给我寄书信?”
左右是个离谱的梦,问泽遗发觉这回他能控制自己言行,也就肆无忌惮地问了出来。
兰山远脸上笑容减淡,沉默不语。
问泽遗说出口时清楚自己的话带了气,想到眼前的人是大师兄,赶忙本能地搜刮起找补的话。
没等他想好,兰山远环住他的肩,一阵带着木灵力的劲风扑面而来。
问泽遗站在山道边缘处,又不设防备,恰好被风卷落入丛林之中。
只是风不打算伤他,他落下时竟然一点痛觉都没有。
但施风的人似乎不打算自保,兰山远摔得比他还重些,半靠在他的身上一声不吭。
小打小闹伤不到修士强盛的肉//体,可问泽遗还是着蹙眉扶起他:“师兄,你受伤......唔!”
他身后靠着百年巨木,脚下就是松软的草地,兰山远身上极淡的冷香扑鼻而来。
他的动作太过于猝不及防,让问的人瞳孔猛地缩紧,随后散大。
他的唇关被撬开了。
真正的兰山远循规蹈矩,可梦里的他总是不按套路出牌。
术修的力气一般没剑修大,但兰山远的指节压在他的胛骨上,居然能压得他肩胛发疼。
问泽遗象征性地挣扎了下,一片树叶被他们的动作带落,轻薄叶片恰好落在问泽遗的鼻梁上,带起丝丝瘙//痒。
他下意识轻咬了下兰山远的唇,可兰山远还是没松开的意思 。
身后的衣服发出撕裂的声音,血腥味让问泽遗不适地做吞咽动作。
他倒是不介意兰山远强吻他,只是这光天化日的还见血了,怎么整得要被强//暴似得。
兰山远的动作生涩粗暴,但隐隐有要变熟练的迹象,害得他小腹发热发酸。
要是在不停下,怕是待会他真得出丑。
迫不得已,问泽遗只能动用了几成内力推开兰山远。
他喘着粗气,抬手抹掉在嘴边的血丝,油然而出种羞耻感来。
“师兄,这还在外面呢。”他小声道。
“不好。”
他这是什么梦,把兰山远梦得个欲//求不满又患得患失。
太离谱了。
兰山远抿了抿唇边的血迹,对此不以为意。
“我知道。”
他跨坐在问泽遗身上,衣衫完好,脸上只是略微带了红。
而问泽遗身后的衣服已经被他扯得不成样,前边的衣服也乱糟糟的。
他本就容易上脸,现在整张脸红得不成样,眼中却还是意味不明,显得银兰的瞳孔分外剔透。
从兰山远浅色的瞳里瞧见自己的模样,问泽遗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每次都是他被拉拉扯扯的,兰山远倒是副随时能抽身事外的模样。
是兰山远先待他好,也是兰山远先动手动脚,率先招惹他。
哗啦一声,兰山远怔然看向左肩。
半边衣服被掀开,上头别着的玉珠玉扣尽数崩落,砸在问泽遗的腿边,落入青草地里。
宗主的衣服看似朴素,其实上头的巧思不少,要是不是在做梦,问泽遗也不敢乱动云绡,任由玉扣崩落碎开。
趁着他愣神,问泽遗心一横,长腿一伸,同兰山远的腿交叠在一起。
反正是兰山远先开始的。
而且梦醒之后,真正的兰山远什么都不会知道。
他动作小心又莽撞,丝毫没章法。
只是无意间触碰,兰山远脸色微变,终于不再是原本的端庄模样。
问泽遗呼吸愈发急促,暗暗吃惊。
兰山远虽然过于举止大胆,但至少脸色非常冷静,问泽遗原以为兰山远应该能比他把持住。
可现在看来,兰山远没比他好到哪去,甚至比他还要丢盔卸甲。
问泽遗又试探着动了动腿,兰山远搭着他手顿时僵住,面上完美的面具又裂开一角。
像是雪山融冰碎裂,露出下头藏不住的暖色。
垂眸,问泽遗露出个昳丽的笑,脸颊连着耳根染得绯红。
他本就长得好看,笑着攻击性很强,却也敛了真正的锋芒。
“本以为师兄举止端庄,克己复礼。”
他也是头次说这话,心里发慌导致声音极慢,反倒显得懒懒散散。
“兰山远,你比我还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