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山远,你喜欢他。”
祂玩味地笑了。
“你为什么不喜欢沈摧玉呢?两个不安稳的疯子,应当更加般配。”
“你们误会,纠缠,痛苦,相爱相杀.....我才有存在的意义。”
兰山远淡漠看着规则,唇线却不自然地紧绷。
“别想着偷袭我,你打不过我。”
注意到暗藏着的汹涌灵力,规则毫不留情地戳穿兰山远的心思。
兰山远于他,也不过是个比其他棋子危险些的棋子而已。
“你不喜欢沈摧玉,我也不喜欢现在他身上那股懦弱劲,畏手畏脚,非常无趣。”
“我没怨你和问泽遗胡闹把原本的剧情搅得稀烂,还专程来帮你们,你们应该感谢我才是。”
兰山远本就话少,和问泽遗不同,他压根就不搭理规则。
只留规则自说自话,场面沉闷又诡异。
祂做出思索状:“北境动乱已平,沈摧玉实在是不中用,白白失去我给他的最大机会,原本的剧情不能用了。”
“他身上气运不足,我只能重新规划一条路。”
【警告,警告!!!】
他话音落下,冰冷的系统音恰到好处地滋滋作响,充斥兰山远的识海。
【有异常数.......据.......】
【数据......无异常,数据无异常,正在更新重置中。】
【10%......20%......】
令人不适的噪音充斥四肢百骸,指甲刮蹭了下手心,兰山远垂眸不动声色。
“曾经有人求我让沈摧玉死,又有人要阻止剧情发展。”
“问泽遗和你,则想要害死我的主角,最后得以修成正果。”
“还有......”
规则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这个世界必须虐身虐心,在我之下运行,我不允许谁忤逆我。”
“我苦思冥想,才想到个五全其美,让大家都满意的剧本。”
祂手中凭空出现一卷玉帛。
轻轻松手,玉帛草率地落下碎裂,迸出无数人的名姓和因果。
那是他们的一生,也是短短几行字。
天地交织出丝线,兰山手腕上出现纠缠着的红绳。
红绳一分为二,朝着两个方向通去。
兰山远侧目,看向空空如也的身侧。
那是问泽遗原本在的位置,也是其中一条红线通往的方向。
没等兰山远继续追溯红线,面前场景骤然变换。
呼啸的寒风灌入温暖如春的山洞之中,金光散去,四周白茫茫一片。
眼前出现一人半倒在雪地之中,正是沈摧玉。
满天暴雪,兰山远的佩剑生和插入他的心口,不偏不倚。
剑身没入大半,不住有鲜血流出又迅速冻结。
沈摧玉满脸不可置信,嘴角淌出鲜血。
他哀求地看向兰山远,不停地摇着头:“我不想死,师尊,求您放过我。”
“......”
兰山远不为所动,看向阴沉沉的天空。
高高在上的声音虚无缥缈。
“杀夫证道,杀的还是你恨的沈摧玉。”
“你喜欢吗?”
“他没能力害你,所以眼下只能换你害他。”
“你不再需要等待他的拘禁摧残,只要救赎他、和他结道侣,再逼迫自己爱上他,也让他渐渐爱上你。”
“最后,要记得杀了他。”
规则假惺惺地叹息:“不过在此之前,你要斩断和问泽遗的孽缘。”
“否则我也只能让他受些皮肉之苦,逼着他安分。”
兰山远面色阴沉。
云层翻涌,落下风雷,吹得他的发丝乱舞,脸上血痕沾染了融化的雪水。
殷红色缓慢淌下,显得原本谪仙般的面容宛若罗刹。
“当然,我也是仁慈的,你可以在剧情结束,沈摧玉死亡后和问泽遗重归于好。”
见他毫无惧色,规则笑着放晴了天。
雪花落下的速度放缓,四周的冰梅绽开,显出可怖的浪漫来。
“只是那时,你和沈摧玉的师徒佳话传遍修真界,你和问泽遗才是见不得光的怨偶。”
“就算问泽遗再坦荡,不知你们之间,会不会生出嫌隙呢?”
“师尊,救我,救我!”
一旁的沈摧玉还在哀求,声音惹人厌烦。
剑身再次深深捅入他的心口,没有丝毫迟疑。
咔咔————
冰棱和骨骼碎裂的声音同时响起。
见到鲜血喷涌而出,兰山远的眼底才微不可查,出现一丝压抑到极致的戾气。
他旋转剑柄。
沈摧玉呜咽着,却又逐渐安静下来。
他乖顺地垂下手,唇角突然出现一丝违和的笑意。
很熟悉的笑容。
兰山远原本果断的动作骤然变慢,脸上露出丝恐惧,手颤抖着,居然险些握不住剑。
是他。
洁白的冰梅花瓣落在沈摧玉发顶,他的头发自上而下开始变浅,直到与雪同色。
霜花碎裂,银白色的睫毛微微颤抖,英气的五官变得精致,凤眼狭长上挑。
他和沈摧玉差不多高,却更漂亮,也更清瘦。
雪落在他鼻尖,缓慢地融化破碎,竟和肤色融为一体。
问泽遗的身体已经很虚弱,连伤口处流血的速度都比沈摧玉慢。
爬了满脸的魔纹黯淡无光,魔纹正在随着生命流逝碎裂,消散。
他还有呼吸,却虚弱到动弹不得。
“小泽!”
兰山远的呼吸变得不稳,分不清现实或是虚幻。
他小心翼翼抱住问泽遗,理智尽数崩裂,刚才勉强修复好的神经再次被狠狠碾过。
“小泽?”
他近乎哀求地呼唤。
兰山远已经习惯在身上带上药和吃食,因为问泽遗需要。
可现在他的纳戒中空空如也,连一块梨酥都寻不出来。
就算有,也救不了眼前的问泽遗。
他是碎成千万片的玉器,怎么都粘补不齐。
是假的。
都是假的。
兰山远心中一遍遍地重复着,却依旧抑制不住情绪,生生呕出血来。
地上落着斑斑驳驳的血点,灵力不受控地疯狂流向问泽遗,却是杯水车薪。
将死之人的身体,灵气只出不进。
“师兄。”
问泽遗强撑着最后的力气勉强睁开眼,一只眼睛已经没了光泽。
他费劲抬起头。
“杀了我。”
他向来求生欲很强,此刻却非常平静地求死。
兰山远杀过很多人,自然明白当下局势。
若是拔出剑,问泽遗会立刻失血而死,不拔出剑,也只是延缓刑期。
“你若是不喜欢刚才的剧本,我这还有另个走向。”阴云重新聚拢,规则的声音适时响起。
“问泽遗爱出风头,我就勉为其难,也给他个当主角的机会。”
见他失魂落魄模样,祂反倒很兴奋。
冷漠强大的人崩溃,远比之前那个温和懦弱的兰山远哭泣来得有意思。
兰山远没理规则。
“系统,剧本。”
系统被兰山远语调中的森森寒意吓到,半个多余的字都不敢蹦,哗啦啦弹出更新过的剧情。
字符打乱重组,原本一体的书分裂成两份,字数都差不多。
一份剧情中,主角栏旁边“沈摧玉”,换成了“问泽遗”。
两个不同的剧情开头,都从他们离开秘境开始。
他径直掠过前面一本,点开主角栏写着“问泽遗”的剧情。
怀中的人还在逐渐变冷,兰山远紧紧搂着,不住摩挲他的手,也不能温暖他僵硬的身体。
和挣扎反抗的沈摧玉不同,习惯了病痛的问泽遗比平时安静得多,甚至自始至终脸上都是带了笑。
不像是要死去,而像是陷入一场冗长的梦。
他的反应太真实了,兰山远的呼吸开始变得断断续续。
偏偏规则还要火上浇油,说刺激兰山远的话,替他概括剧情。
“你们固然相爱,可他身上的魔性会因此变得无药可救。”
“他最终会被其他仙门发现,会被千夫所指,曾经的所有努力付之一炬。”
“你不顾一切带着他逃到北境,他的身体也只会渐渐发冷,僵硬,失去生机。”
“你亲自将他一剑穿心,结束爱人的痛苦,也保全持明宗和自己的名声。”
规则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新奇的孩子得了玩具。
拜问泽遗和兰山远所赐,他发现这两条杀夫证道的路不管走哪条,都比之前沈摧玉单方面虐待兰山远有意思的多。
而且在摇摆之中几人的抉择,一样是场有意思的狗血大戏。
“你们可以违背我产生情愫,我自然也可以抛开沈摧玉,让问泽遗成为我的下一副傀......”
祂话音未落,一阵刺目光芒席卷天地,发出重重轰鸣。
金光撕裂黑沉沉的天,兰山远怀中的问泽遗化成飞灰,他的眼瞳被光芒照亮。
天地之间,众生渺小,可他周身萦绕的灵气强大到令人难以忽视。
幻象消失,他们又回到光柱之中两相对峙。
“......有意思。”
规则怔愣了下,不怒反笑。
“难过成这样,居然还有心思偷偷画阵破障,你比我想得要强。”
兰山远收回鲜血淋漓的手,冰冷的触感历历在目。
现在还活蹦乱跳的人,在缓解之中,脆弱得像是一片雪花。
“可我是规则,没人可以违抗我。”
祂对兰山远漠视的态度颇为不满:“反正不管对方是谁,你只需要做个安稳的禁脔、被践踏的破碎高岭花走完剧情就好。”
“别总是这幅满怀恶意的表情,很不好看,你应该多哭一哭。”
既然身处虐身虐心的世界,兰山远应该要惊慌却又束手无策,通篇红着眼圈或者苦着脸才对。
“总之我已经给过你选择的权利,两条道路,沈摧玉或是问泽遗。”
“还有一年之余的时间,你可以在他们中间摇摆,甚至和他们两个一同纠缠不清,我都会睁只眼闭只眼。”
规则言语恶劣,试图以此牵动兰山远的情绪。
因为这能让故事更跌宕,后续更痛苦。
兰山远腕部的红线扭动,依旧没有消失。
规则眼中流露出玩味:“和问泽遗的红线,就当我送给你了。”
和问泽遗之间的红线,曾经兰山远最想要,最珍视之物。
他拼了命想办法,却也无法长出和问泽遗的因果。
以这种施舍的方式出现,不知兰山远是否乐意?
“让我离开。”
兰山远终于开口,径直无视他的挑衅。
“......真是硬茬。”
见他油盐不进,祂瞬间变了脸,恨恨地摆手。
“罢了,外面还有人等你,记得别告诉他,否则你清楚后果。”
“我很期待你们悲惨的未来。”
笑声减淡,光晕终于散去。
“师兄!”
耳畔传来欣喜的喊声,兰山远猛地被抱住。
他陷入光柱的时间过长,长到问泽遗已经在地上画了个法阵,但碍于术业有专攻,施术能力略显青涩。
他一直没敢强行用阵法召回兰山远的神志,还在寻思接下来该怎么办,站在原地的兰山远终于有了动静。
是完好的师弟。
被兰山远仔仔细细上下打量,问泽遗浑身不自在,任由他抓着手腕检查。
他是看不见,可在兰山远的视角中,两人的手腕处紧密相连着一条红线。
不是绳牵的,而是真正的红线。
其实还有另一条连着远端的,但兰山远好似没看见。
“师兄,你刚刚去哪了?”
腕骨处被摩挲着,他弯曲起手指。
“无事。”兰山远面上浮出淡笑,轻轻地,小心翼翼回抱住他。
“走,现在就回宗。”
原本的封印连同规则一起消失不见,原位处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涌动的灵力。
兰山远用灵力探了下,的确是货真价实的传送门。
“真的没事?”问泽遗狐疑。
不光是和他,规则和兰山远肯定也说了不中听的鬼话。
“若是有不轨之人蛊惑师兄,师兄千万不要轻信。”
虽然相信以兰山远的性子,一样厌恶被人操控,他还是不放心地叮嘱。
毕竟他们两个都可能成为彼此的软肋,被规则拿来要挟对方。
“无事。”
兰山远轻轻颔首,放下问泽遗的手腕。
“小泽,你可愿意相信师兄?”
他没来由地问。
“当然。”问泽遗勾唇笑。
“不信师兄,我还能信谁?”
“那便好。”兰山远垂眸。
只要相信他就行。
剩下的一切,由他来负。
饶是问泽遗,也没听懂兰山远这没来由地问话是什么意思。
没来得及问,他浑身卸力,落入兰山远的怀抱中。
兰山远手上的符咒隐隐泛着光亮。
他表情温柔,抚摸着问泽遗的脸,眼神中意味不明。
“小泽,该回家了。”
问泽遗瞪大了眼,可平日或许还有说法,身体虚弱的他怎能挣脱半步化神者的咒术。
兰山远搀扶着他,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带入传送门内。
踏入传送门的一瞬,蚀骨钻心的疼痛铺天盖地袭来,问泽遗险些直接晕厥过去。
规则不会好心给他治疗,离开秘境之后,原本的伤势尽数又回馈到问泽遗身上。
兰山远定身的符咒能减轻疼痛,反倒成了保护他的屏障。
越过灵气,入眼是一片朦胧水雾和熟悉的建筑。
他们居然被直接传到了镜泊中心,眼下只要稍微抬脚,就能步入湖心小筑。
问泽遗疼得额头直冒冷汗,伤口开裂,衣服上重新渗出血来。
兰山远脸上笑意略微收住,他抬起问泽遗的下颌,将一颗灵药喂给他。
问泽遗动弹不得,幸亏药丸入口即化,才没有呛着。
服下药丸后,身上的疼痛是减缓了许多。
远处隐约传来修士们的声音。
“是宗主的灵气,莫非,莫非宗主到宗门了!”
“可他和副宗主不是魔域内失踪的,怎么会在宗里?”
“有宗主的灵气,可副宗主呢?”
兰山远身上的灵气压住隐约冒头的魔性,他对修士们的呼喊声充耳不闻,只是打开湖心小筑的门,将问泽遗安置在床边。
“......师兄?”
问泽遗勉强能发出声音,不解地看向兰山远。
所以规则和师兄说了什么,他怎么突然被师兄绑了?
“我需得出去一趟。”
中土的魔气比北境弱得多,所以抑制魔气的术法和符咒效果格外好。
兰山远看了眼窗外,将一张符咒贴在问泽遗额头上,勉强压制住魔气。
“兰山远!”
问泽遗咬字吃力,只能喊他的名字抗议。
动弹不得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很快就不疼了。”
外面修士们的声音越来越大,兰山远不得不离开。
“师弟在魔域说过的话,可还算作数?”
问泽遗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魔性再次上涌,他迟疑地点了点头。
算数是算数,可他是真没想到,兰山远真敢把他关起来。
兰山远语调稀松平常。
“等到师弟身体好了,我自会放师弟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