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日后,小芽并没等多久,不过三日功夫桥头县和长鹿县过来的人陆陆续续都进织坊查验过本事。
人是络绎不绝,可真要说达到要求的,还真没多少,纵然时下织布都是娘子郎君必要学的活,但真正能在家全心全意织布的娘子郎君又有几个。
不提田里农忙时一家人都要下地,就是县里,娘子郎君也多是做针线活补贴,毕竟一架织机不便宜,真正能在家里置办一架的,家底都不薄。
寻常村里没有织机的人家,要织缴纳夏税的夏布,都是去这些有织机的人家临时借用,也得给钱。
为此加上梳棉纺线的人,也不过百来人,其余没选上的娘子郎君也只能叹口气,等着瞧其他工坊修好,看有没有机会。
第四日,小芽跟着百来人娘子郎君进了织坊,先是织坊管事安排人去宿舍,给人一一分了房,又分批次的带人走过织坊,说哪里是茅房哪里是饭堂,哪里是上工的织机房,哪里是库房。
到底这处织坊也没大的叫人分不清方向,一行娘子郎君都摸熟了后,个个去领了身份牌,是杨柳枝做的,上头有他们的姓名籍贯,进出织坊领工钱都靠这身份牌。
掉了是要给钱补的,一提到钱娘子郎君们便谨慎许多,甚至有灵巧的娘子郎君已经抽了线打结,挂脖子上了。
小芽有学有样,他算是这批织工里最小的,个子也矮,便酌情分去纺线了,那活轻巧不说,七八岁的孩子都能做,就是要耐得住性子。
正午,因为是织坊的头一顿饭,厨房油水给的多,光是荤菜就有俩,一道是炝炒的鸡鸭杂碎,专程做了给织坊娘子郎君明目的,另一道是炒鸡,鸡没有鸭骚味,就给了娘子郎君这头,鸭么便送去给做工的汉子们。
叫许久没开过荤的娘子郎君喜欢的不得了,便是裹了油水的素菜也都给吃了个干净,厨房硬是一点剩菜没留。
要不是晓得头一日这些娘子郎君必然个个都要吃到肚胀才肯罢休,厨房是不会敞开了做这么多,当然这也就是头一日,之后肉菜是定量的,素菜和白饭管饱。
中午吃了一肚子饱饭,下午就有勤快的娘子郎君上织机练习,毕竟这织坊用的新织机,若不多练练一开始铁定织不快,东家都给了这么好的待遇,自然不能说做事懈怠。
“织坊开的顺利,中间桥头县的几家富户派人过来浑水摸鱼,想偷学新织机的构造,叫咱们逮了出来,估摸短时间内县里的富户要当一段时间缩头乌龟了。”徐大头同大当家说话,织坊开工大当家哪能不来瞧瞧的。
“邢堂明的主意?”周肆听着织机木头的撞击声,没进去打扰。
“正是,要我说邢先生做事合口味,那桥头县几家富户也就是土财主,连个正儿八经的大户都算不上,偏一个个心眼子多,明晓得咱们得罪不起还偷偷摸摸搞小动作,邢先生直接把这伙人伸长的手给掐了,挨了疼自然规矩了。”
徐大头想,得亏大当家不与这群蠢货做买卖,不然都是要叫气死。
“那伙人既然老实了,让邢堂明计划把这些地主手里的地给我弄到手。”动土地,周肆没想说直接明抢,尽管这群地主也不见都是好人,但明抢容易造成动乱,能买卖是最好,如果不成,只能耍点阴险手段。
“咱们现在就动手,窦宏那边能乐意吗?”徐大头还以为大当家怎么也得要等正经把窦宏给挤下位才大张旗鼓的弄地呢。
“窦宏不必管,告诉邢堂明,若是遇上困难找窦宏手下的师爷,他会帮忙。”等拿下桥头县,他得出人重新统计土地,到时候要从这群土财主手里拿地,只怕更困难。
“嘶,这桥头县师爷投咱们门下了?”徐大头咂舌过后又觉得正常,毕竟桥头县真正做事的人是师爷又不是窦宏,那师爷识时务,投靠咱们黑熊寨只能说高瞻远瞩,是个人物。
“投没投他都得帮我们做事,不然到这个地步还有谁能帮他不成?”周肆哪管那师爷是不是真的投诚,最重要的是能做事。
看过织坊,周肆快马又骑到桥头县,如今县里人都少了大半,盖因流动做事的汉子都叫周肆的工坊招去做工了,叫本也没多少人的桥头县更显得荒凉。
黑追在医馆被勒绳停下,孙家医馆是黑熊寨里孙大夫开的,起初为的也不是什么济世救人,不过因为学医依仗经验,山上教出来的学生一年到头也看不了几个病人,都是纸上谈医。
这样的大夫没准还比不过乡里行走的赤脚大夫,不得已孙大夫只好带着徒弟往山下去,隔三差五的开场义诊给这群初出茅庐的大夫攒些经验。
如今孙家医馆的大夫不说个个妙手回春,许多寻常病症治起来都不成问题,更不提周肆叫孙大夫带徒弟,不拘性别。如今有几个专治娘子郎君病症的大夫,可受县里娘子郎君欢迎,每月赚的钱都赶上医馆坐诊的收入。
“东家怎么有空过来?”孙大夫看上去还年轻,不过三十来岁,毕竟底下也就一个十来岁的哥儿,他再老也老不到哪儿去。
“顺道来看看,医馆最近可有人过来闹事。”医学是周肆插不上手的地方,只能靠现在的大夫摸索,要说中医也是积累了千年文化,不比他一知半解看病来的靠谱?
唯一能用得上一点的常识,也就是牛痘治天花,青蒿治疟疾,当然也是一知半解。
前者牛痘也不是说牵头得了天花的病牛过来就能做成,后者更不提,时下青蒿指黄花蒿,要提取青蒿素他是没那个本事,也不知道怎么做,只能用从前疟疾肆虐之地的办法,以黄花蒿入药,不说彻底根治但治愈率提高是有的。
“哪里有人敢来医馆闹事,也不看看我几个徒弟的身板。”孙大夫开玩笑,主要是山寨上做事的人,无论汉子还是娘子郎君,力气都不小,有人过来闹事也得看看打不打的过。
“不错,学医还是要多练练身板,这样旁人闹事也不怕。”
“说起来东家成亲,我没在山寨还没送礼,前些时候有老猎户在山上打猎碰着了一株老参,我看根须得上百年了,正好给东家做新婚贺礼。”孙大夫说着取出一根老参。
要说野参个个都值钱,便是五十年份都难得一见,更不提这百年老参,说是一片能救命都不夸张,例如遇上那生产时危险的娘子郎君,一片老参含在嘴里,都能多一份生机。
“我还不到用这个的份上,孙大夫自己留着吧,用处更大。”对于补品,周肆持婉拒态度。
“贺礼哪有收回来的,便是东家不用,给东家夫郞压库也是好的,我听说东家成亲的时候,东家夫郞嫁妆可有百十来台,东家直接把人抢了回去,聘礼也没一个,可不应该。”孙大夫自家孩子就是哥儿,要是有天自家哥儿遇上这事,便是大当家他也不能给好脸。
说起聘礼当真提醒周肆了,原以为他自个儿定下二十二岁成亲,也不能那么快寻到喜欢的人,便没说存一笔聘礼,偏造化弄人,提前这么早遇上喜欢的人,的确该攒一攒,否则秦家该不乐意把捧在手心的哥儿交给他。
“行,我收下。”周肆晓得富贵人家都喜欢搞一些名贵药材收藏,什么冬虫夏草,铁皮石斛,人参鹿茸,都是好东西,大抵秦公子也喜欢。
“这就是了。”孙大夫见人收下,心头才高兴,又问起大当家过来的正事,“东家过来肯定不止来看医馆有没有人闹事,还有什么要紧事一道说了,你我之间还有不好开口的事不成?”
大当家是他孙家的救命恩人,要是没有黑熊寨的弟兄,不说他现在能安稳度日教徒弟,只怕连个乞丐都做不了。人有时候命实在贱,轻易死的悄声无息,连个水花都没有。
“容州大乱了。”
“兵乱?”孙大夫诧异过后,沉默片刻,“大当家想我带人去容州一趟?”
兵乱,容易生疫,说起疫病,尤其是事关天花的大疫打十几年前一遭,也许久没听说过了。
“嗯,比起疟疾,能治天花的牛痘一直没面世,我便一直挂心。”不怪周肆担忧,天花何等厉害上辈子他是没见着,毕竟那时候天花已经彻底灭绝了,而这个时代,天花肆虐正处于猖狂期。
幼时祁州也曾泛起一场天花大疫,那时候祁州十室九空不是形容词,当时他便想试试研究牛痘,可牛痘不是只晓得名字就能弄出来,更不提他半点医学背景也没有,且那时候寨子也没有大夫,终究在大疫过去后不了了之。
之后十几年,寨子大夫是有了,牛痘之事也被周肆不断提及,偏偏又缺少了一件要紧东西,得了天花的病牛。没有天花,病牛也不好找,至少在祁州范围内没寻到,再往外几乎出了黑熊寨的控制,更不必提。
“好,我会选一些出过痘的徒弟走一趟,若是天花当真在容州出现,必定不负大当家的重托。”孙大夫自己是没出过痘,但只要能根治天花,别说去天花肆虐的地方走一遭,就是弄出牛痘自己先尝试都是愿意的。
无他,实在天花此病,在此之前除了命好能熬过去外,根本没得治,且这也不是封城能解决的问题,听大当家的意思,天花只要一处有了,随风一吹,便能散播开,叫人防不胜防。
若能做出大当家一直念叨的牛痘,无异于救了天下千千万人,是个心怀医德的大夫都不会拒绝。
但若可以,还是希望容州不出现天花之疫,兵乱时期,大疫比起天平盛世流传更快,若当真起了天花,怕容州当真要成白骨之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