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唇齿官司在徐小六和黄娘子过来的时候默契的揭过,等徐小六和黄娘子拜见过大当家后,黄娘子就压着一大车东西到了秦公子的住处。
“阿耶怎么送了这么多东西过来?”虽不及他出嫁时的嫁妆多,却也扎扎实实的抵上大半了,他本来没多少花钱的地方,嫁妆花出去还是为了筹建钱庄,日后这个钱也是能拿回来的。
“宋郎君担心公子在祁州人生地不熟,想着手里多捏些银两才放心,这些银两大部分都是宋郎君从自己体己里拨出来的,另外一部分是秦大人和秦少爷添的,这两箱是公子的嫂夫郞压的。”黄娘子这大半年和秦府的关系密切。
尤其是宋郎君,时不时就邀黄娘子去府里坐坐,不过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宋郎君心疼公子,即便她翻来覆去说些公子在寨子生活的日常,也听不腻。
“是我叫阿耶担心了。”秦绥之纵然心性早熟,却也少有离开阿耶这么久的时候,或许说他念及父亲兄长的时候不多,但阿耶他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总是想的。
从前在府里,阿耶管教他的最多,要求也严苛,却也是最疼他的,即便兄长作为家中长子,都不及他受阿耶宠爱,现在见到阿耶送过来的银钱更惹得秦绥之思亲的情绪高涨,恨不能立刻回京见一见阿耶,亲口告诉阿耶他在祁州过得很好。
“公子哪里的话,我离京时宋郎君可是特意叮嘱我要告诉公子,他在京中一切安好,莫要让公子担忧他。”黄娘子说着从袖间取出一叠厚厚的信纸,“公子你瞧,这都是宋郎君写给公子的信件。”
从前托黑熊寨的商队寄信宋清央都还克制着,信封也都薄,打开来不过三五页信纸,今儿个黄娘子送信,也不知宋清央到底写了多久。
“有劳黄娘子了。”秦绥之接过信,有诗言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他尚在太平世道,这书信依旧比万金还珍贵。
“公子先别着急看信,宋郎君还送了一些人手过来,怕蒺藜哥儿和菖蒲哥儿照料公子照料不过来,只是我瞧着宋郎君送来的娘子郎君个个都是厉害的,公子还是先去看看,把想要留下的人先留下来,不然大当家过来,可又要都安排去了。”
黄娘子这话是打趣周肆把秦绥之身边能用的都给调走了,若不是空青从前就是个粗使哥儿,连字都认不全,也不一定留的下来。
“黄娘子说的是,我得赶在周肆前头先见着人。”
秦绥之也笑,阿耶送他的人手必定个个厉害,真要是萝卜坑需要,且人也想上进他自然没有拦着的道理,但想必阿耶送来的人里,一定有自己的亲信,多半也是自幼看他长大的嬷嬷郎公,这人他可要留下,不然连阿耶的亲信都叫周肆安排走了,日后阿耶晓得,难免会多想。
“大当家,京城的情报网已经完善,只要京城那边知道咱们的消息有任何举动,我们马上就能知晓。”这事徐小六可不敢邀功,能在京城完善自己的情报机构和他们的本事没有太大的相干,主要还是大燕的官员不成器。
不说他们黑熊寨,就是外族的探子只怕也在京城扎根,但凡京中有什么重要事件,保管不出一月外族那边就有知情者了。
还是大燕官场腐败了,这要是在前朝鼎盛的时候,有人敢在京中这样明目张胆的布一张情报网,早就被一网打尽了。
“不急,京城那边即便要动,肯定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动起来的。”周肆不怕京城动兵,眼下钢炮数量上来过后,这打仗的事情就变得简单许多,热武器对冷兵器的降维碾压不是靠人数能够弥补的差距。
“也是,武德司的指挥使都叫咱们抓了,燕帝现在都没反应,也不知道是憋着坏,还是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徐小六说起宋珲还颇为可惜,宋珲在京中是天子近臣,品级可能比不上三省六部的头头,但人家的上司就是皇帝。
算是大权在握的权臣,之前替燕帝收拾了不少不听话的世家豪族,这会子人悄无声息的在南境失踪,燕帝除了问有没有宋珲的消息外,一点其他法子都没使,甚至都没派人过来暗地里寻一寻宋珲的踪迹。
“燕帝大抵误会宋辉栽在成王手里了,武德司过来南境的人其实不多,即便没了宋珲武德司还有副指挥使能够动用,短时间内燕帝不会再插手南境的事,至于宋珲——”
说起这人,周肆脑袋还有些疼,因为宋珲本事高,但不安分,即便单独关押也从早到晚想着越狱,最后又叫巡逻的兵丁给抓了回来,这样的人你要他心向黑熊寨只怕难,但要说一刀砍了又未免可惜。
宋珲尽管姓宋,却跟京中宋家可没有关系,是被燕帝从禁军中提拔来的,往上数三代也都是普通军户,算是京中草根出身,能够爬到武德司指挥使的位置,足够看穿宋珲的本事。
且宋珲替燕帝办事,虽然不能说完全干净,但的确嫉恶如仇,许多贪官污吏都没能逃脱他的手,这样的人周肆可舍不得杀,即便现在用不了,等到日后拿下大燕,就能名正言顺的用了。
毕竟宋珲对燕帝再衷心也有限度,例如大燕亡了,宋珲肯定是不会给燕帝陪葬的。
“大当家想用宋珲这事其实不难,我在京中探听过宋珲的消息,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汉子,而且他家人都在京城,真要是投靠了咱们,这风声一旦泄露,宋珲的家人只怕是没活路。
咱们要是借用京中的布局将宋珲的家人带离京城,宋珲答应的概率不小。”
“宋珲这人没那么容易投靠,即便真的投诚也有可能是伪降,一日没有拿下大燕我可不敢重用他。”而且过早动用京中的人脉,日后转移秦家可就不好说了,毕竟现在宋珲只要一日没有消息,燕帝也不会脑子一抽去料理宋珲在京中的家人。
“也是,宋珲在京中也算宠臣,轻易倒戈才会有鬼。”徐小六见大当家没有立刻动用宋珲的意思,便也不谈宋珲,问起了之后大当家对他的安排,“大当家召我回来,可是有要事交代。”
“的确有要事,容州和琼州的情报网我要你尽快完善。”容州琼州他们的探子不少,但一州何其大,他们的暗探数量不多,分散下去只能算是在此地有个联络据点,真要汇聚成一张情报网,还要源源不断的投入人进去。
“是。”徐小六神采奕奕,他等着一天可是等好久了。
“也不用过于着急,目前我还不打算对容州和琼州动兵,不过容州那边我已经安插了暗子,到时候接手会比较容易,琼州那边情况要复杂些,你务必将琼州的各个势力都打探清楚。”之前情报队的确传了不少琼州的情况,但随着黑熊寨动作,琼州的格局也在跟着变化。
“大当家放心,之前我在琼州安插的探子别的本事没有,但对琼州本地势力还是了解的颇为清楚,只是咱们在祁州起兵,琼州那边大抵收到风声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祁州的情况能够瞒住朝廷,本身也有钱宝来的功劳,因为钱宝来之前就有意阻断祁州与京城的联络,害怕有愣头青冒险去告御状。
黑熊寨不过是增派了点人手,就完全控制了祁州到京城的通道。
“琼州自己也不干净,他们也怕京城来人,不必担心他们会向朝廷求助。”周肆能够放任世家往琼州逃散,自然也是不怕琼州的官员知情,整个南境,哪个州都不干净,即便有仇私底下能解决的最好私底下解决,真等朝廷大军过来,哪个州都别想好过。
“是,我会尽快赶往容州和琼州探查情况。”徐小六得到大当家的命令恨不能立刻动身。
“你们在京中这几个月也辛苦了,可以先休息一段时间,如今黑熊寨已经完全掌控鹿鸣府了,只是靠北的几个县城才收入手中没多久,还没什么变化,得闲可以去桥头县长鹿县多走走,看看你们离开过后这些县城的变化。”
周肆可不是黑心肝的上司,哪里有又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的道理,情报网的事着急又没有那么着急,总归还是能给人腾一段时间假期的。
“大当家知道我最闲不下来,哪里需要休息一段时间,给我几日调整就是,不过大当家既然提起桥头县有了新变化,等过两日我便去看一看。”总不能做为情报队队长连黑熊寨治下的情报都不晓得。
“行,下属能干我总不能拦住,下去休息吧。”周肆和徐小六谈完话,又转头去寻绥之和黄娘子。
只是这一动身到了居住的小院,看着放着满院都无从下脚的箱子,有些无奈,秦家不愧是顶级世家,这出手实在阔绰。
“若是光靠经商,只怕几辈子都积攒不到这么多财富。”
“大当家这话是妄自菲薄了,单是咱们在京中贩卖银镜的收入,可就比这满院金银珠宝多得多。”黄娘子不知打哪儿冒出来,接上大当家的话。
“那些钱若不是打着世家的名头,可收不到手里。”世家的钱好赚是好赚,但要有命花啊,“绥之在做什么?”
“公子正在接见宋郎君送来的人。”黄娘子一副打趣的语气,如何让周肆听不出言外之意。
“你去了京中一遭,性子倒是更开朗了。”从前寨子里的黄娘子可不会说这样的玩笑话。
“大当家说笑了,只是去了京中一遭,见识更广阔的天地后,发现自己竟然困于从前的些许小事,有些不值得罢了。”黄娘子被山匪抢亲,又差点因为父母想要保住家族名誉被沉塘,被救回黑熊寨过后,性子便有些畏缩了。
但这是心结,只能靠自己想通,怕是黄娘子自己也想不到去了一趟京城,还有这样的奇效。
“对了,占据鹿鸣府后,黄家举家去了琼州。”黄家是黄娘子的本家,原本还想着拿下黄家按律法审过再由黄娘子接手处理的,不想黄家跑的快,怕也是知道当初黄娘子入了黑熊寨,被黑熊寨逮了没好果子吃吧。
“跑了吗?也是,父亲这人胆小,连自己的女儿都保不住,瞧着黑熊寨打过来,的确要跑。”黄娘子提起自己的亲族,并没有什么好脸色,父母的生恩她早在沉塘那日已经还清了,现在她这条命是黑熊寨给的。
可惜她不能亲手惩治黄家,好让昔日那些要她死的叔伯们瞧一瞧,当初要置于死地的姑娘是如何叫他们伤筋断骨的。
“黄家去了琼州,短时间黑熊寨打不过去,不过前些时候我与绥之商议,打算开拓一条跟琼州通商的路子,若是黄娘子愿意,这事可交给你做,到时候去了琼州,能不能对付的了黄家,就得看黄娘子你的本事了。”
“只靠我?”黄娘子像是反应不过来。
“自然,如今寨子缺人,你去京中一遭又证明了自己的本事,我为何要吝啬这个机会?”
黄娘子微愣,身体都有些颤抖,去京中做生意,大当家是派遣她和徐小六一块,尽管徐小六更多的是负责情报一块的事情,却也不得不说因为她女子的身份受到限制,时不时需要徐小六替她充场面。
她以为回到寨子,大当家再给她派遣任务,也会为她安排一位助手,别的不说,离开黑熊寨治下,女子哥儿要独立做生意实在寸步难行,现在大当家竟然放心将这样大的一件事只交给她办,如何不让黄娘子吃惊。
“大、大当家放心,我一定办好此事。”黄娘子最初的语气还有些磕绊,但随后的话语越发的坚定。
“也不用有太大压力,琼州距离祁州近,真要是遇到困难也别死撑,我宁愿你们这些办事的吃亏长个教训,也不愿你们硬着头皮强撑把自己搭进去。”事没办好想办法还能解决,人要是没了,短时间内想再培养一个就难了。
“大当家这是把我们当三岁稚童了不是。”话是这么说,但黄娘子和徐小六他们心底一个样,肯定还是要竭尽全力把事情办好,方才不负大当家的重托。
“你们说什么呢?怎么一会哭一会笑的。”秦绥之从屋里出来,整个人眉梢都难掩喜色。
“说琼州商路的事,绥之眉间喜色,可是见着熟人了?”
“嗯。”阿耶这次送来的人里,有一位是打小就伺候的人,秦绥之说是在这郎君眼里长大的都不为过。
“看来阿耶送了一个熟人过来,可是不放心我的意思。”
“你又浑说,阿耶只是怕我没人照顾方才叫宴叔过来,方才宴叔还问起我蒺藜菖蒲去了哪里,叫我糊弄了过去,周大当家还是想想,要是叫阿耶知道你把我身边的人都支走了,日后如何见阿耶。”
“那,我与绥之赔礼道歉,可能叫绥之到时候帮我说一二好话?”周肆讨饶。
“看你表现,若是再听你说些混账话,指不定到时候见到阿耶,我还要添油加醋一二。”
“好。”答应归答应,但改不改可就说不准了。
一旁的黄娘子看着二人同稚童一般言语,捂着嘴无声的笑了笑,她走一趟京城,大当家和秦公子的关系是越发好了,现在只等二人成了亲,就能看见小当家的苗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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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州,平河府。
“大人,最近琼州举家搬迁的商户世家多了些,这祁州的情况瞧着颇为严峻呐。”平和府府尹拿着最近递来的落户申请,过来和严刺史商议章程。
这治下的世家少了不好,多了也不好,从前琼州是个贫瘠地,就沿海有些做海贸起家的商户,世家出身的家族没几个。
这会子,容州祁州的世家都往琼州挤过来,世家一多他们这些当官的可就不好管了。
“祁州匪乱猖獗,眼下黑熊寨的土匪已经成了割据祁州的土大王,这些世家商户为了保命搬迁至琼州是常事。”严刺史不以为意,祁州匪乱的风声他早就收到了,一直装聋作哑,毕竟是祁州的事,跟他琼州有什么相干。
“可我瞧着祁州这次的匪乱不是小打小闹,若是祁州的土匪占据祁州过后,向咱们琼州动兵怎么办?”
“从祁州匪乱开始已经过去近十个月,这土匪都没拿下整个祁州,可见也不是厉害人物,顶了天吃下祁州,真要人心不足蛇吞象,也要掂量掂量琼州手里的兵力。”
尽管因为有成王的关系,琼州的地方兵并不多,多是海军,可朝廷的正规兵不比土匪厉害?
这是琼州的依仗,况且那些逃难的世家不往北方去,全都一股脑涌入琼州,难道不是也看出这群起义的土匪不堪大用,根本打不过来琼州。
和严娑这样想法的琼州官员不在少数,也是因为南境起义的土匪没断过,起义成功的土匪没有过,才给了琼州这些官员不理会的底气。
私底下琼州官员可是流传着一句话,祁州有起义的土匪不用管,早晚会自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