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当家他们在琼州靠岸,应该是打算走琼州回来,冯叔原先在容州等老当家,眼下容州生乱,冯叔也猜老当家即便回来也不会靠岸容州,便转道去了琼州,只是琼州港口不少,老当家的人没和冯叔碰上。”徐大头把琼州那头传来的消息说了。
“我爹特地派人传信肯定不是为了告诉我他回来了,说吧,还一同送回来的有什么消息?”周肆非常了解他父亲,即便容州乱了他走琼州回来,也轻易不会给他传消息,为的就是突然出现在他跟前炫耀一番自己出海的成果,今儿个反常先递了消息回来,肯定是有事要他帮着办。
“嘿嘿,果然瞒不过大当家,其实也不是难事,就是老当家这回回来船上的水手和船长都是容州人,听说容州在抓壮丁,又担心家里人,为了留住这伙人,老当家想着要咱们出马去容州把这些水手和船长的家人接过来。”
这事还真不难,毕竟他们在容州都偷渡几波人回来了,没准现在桥头县里就有那些水手的家人。
“可以,不过人家要是不乐意跟我们走,可以采取极端手段吗?”以容州那样的情况,讲道理过于浪费时间,许多老顽固都守着故土难离的念头,不把人敲晕不好带回来。
“老当家问过那些水手,人也答应了必要时候非常手段。”留在容州随时都有可能死掉,不如逃出来求一线生机,也是老当家运道不好,要是下琼州碰上冯叔,估摸着就这带人去了,哪里还需要传信回来。
“小六去了京城,叫刘老实他们再走一趟容州。”也是不巧,燕瑾刚在,不然还能顺道。
“得勒。”
徐大头听到吩咐溜了,留的周肆继续坐在茶楼和秦公子培养感情,晓得人肯定好奇,周肆便开口解释。
“我父亲和母亲两年前出海为我寻粮种了。”新粮种的地儿距离大燕其实不远,算时间熟手不过半年就能往返,如今过了两年,多半中途他爹觉着航海好玩,带着人跑远了,才耽误到今天。
听周肆解释,秦绥之才恍然大悟,他不是没疑问周肆这般年纪怎么坐上大当家的,毕竟算算年纪周肆的父亲岁数也还不到不惑之年,可他也没见寨子里的人提过老当家,还道周肆与他父亲生了龃龉,直接夺了他父亲的权,才引得寨子如此讳言莫深。
“为何我从没听过寨子里的人提及你父亲母亲?”到底已经做好准备跟周肆共度一生,周肆的父母他自然也是要敬爱的,这会还未相见,总要过问一二。
“他们出海两年,大抵寨子里的人以为他们在海上遇了难,怕提了伤我的心。”比起寨子里都怀疑他爹和他娘没了,他自个儿却是坚定不移的认为他爹是带着他娘浪去了。
毕竟这回出海,他是做足了准备,从海商手里买航线,寻找老练的水手跟航,还教人各种遇海难的求生知识。
更不要说这次航线都是近海航线,出了事得救的概率比远海要大,这要是还全军覆没,只怕大燕的海贸也不会如此发达了。
“那你父亲母亲好相处吗?”秦绥之心底升起一点踹踹不安,他是按世家规矩长大,嫁去世家大抵能够让公婆满意,但看周肆就知道他们家不讲究规矩,应当会喜欢活泼开朗些的姑娘哥儿。
“我难相处吗?”周肆见绥之摇头,“那就是了,我是他们养大的,性子也与他们相近,说起来他们可能比我还要好相处些。”
他父亲为人豪爽,母亲也是爽利性子,出门在外没过三两盏茶的功夫就能和同行的人处成朋友,这是周肆做不到的。
比起自己父母,周肆才是那个难相处的角色,就说寨子里许多老人,肯定对他的敬重比对他爹要高,原因也有很多,除去性格还有他生而知之近乎及妖的本事。
听周肆这般说,秦绥之暗暗松口气,他也怕不受周肆父母喜欢,最后闹的家宅不宁,他这样的性子说起来是不受长辈喜爱的,过于生冷,只在熟悉的人面前软和些,可要他伪装性子,一时还成,多了也是不行的。
“担心你们相处不好?”周肆撑着下巴见绥之脸色变来变去,“其实若性子真的不和,也不必勉强,我父母他们有自己的生活,平日少有来打扰,到时候关上门各过各的就是。”
“哪里有父母在便各过各的。”秦绥之晓得周肆一向不循规蹈矩,但这话说出来也不怕天下间的书生堵着他骂。
“自然要各过各的,我瞧我父亲母亲这回回来后不久,又得出海,父母在不远游,可要是父母爱远游,我也不能拦着不是。”周肆晓得如今世家都是一大家子生活在一块,上头有个老翁老太压着,底下没一个娘子郎君有好日子过,这样的生活一点不自在不说,还影响夫夫间的感情。
“歪理。”秦绥之真要有心同周肆辩倒也不会说一个回合都过不了,只是周肆此人惯是喜欢说些与世俗论调相悖的歪理,要说人一点都不对细细品来又有几分道理,面对如此胡搅蛮缠,哪里还正经辩论的下去。
“歪理也好,正理也罢,日子过的舒服最重要,不过绥之且放心,单单是你的相貌,我母亲一定会喜欢。”纵然周肆颜控是上辈子就有的属性,但想必这辈子就是没有上辈子的记忆,也能从母亲哪儿继承一个颜控属性,大抵没有现在严重罢了。
也得亏他母亲虽然颜控,但没他严重,不然哪里能看的上他五大三粗的父亲。
“看来多亏我生得一张好容颜。”秦绥之颇有些哭笑不得,京中不乏有好容颜者,但多是端着,深怕被扣上一个好色的名头,偏周肆将好容颜说的如此坦荡,半点不怕人扣上好色的名声。
不过,他喜欢周肆的坦诚,毕竟他的喜欢里未必没有周肆容貌俊朗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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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近日里京城出了好大的热闹,有一小世家的旁支前来京城做买卖,搭上从前姻亲关系,开了个专程招待娘子郎君的铺子。
铺面不算大,但在寸土寸金的京城能寻摸到如此一处铺子已然花费不少,但比起铺子里的东西,又算不得什么。
宋清央得知自家哥儿深陷祁州也有些时日了,与家中无事便胡思乱想惹得身子越发不妙,多亏绥之从前密友登门拜访,才把宋清央接出门逛逛变了天的京城。
“宋叔近日里没出门,怕是不知道京中多出这样一个铺面,别看门面小,里头大有乾坤呢。”林知樾比秦绥之略长一岁,早两年前与自幼定下的未婚夫结了亲,不过二人兴趣相投,便是成亲也还如未嫁时多来往,自然宋清央也将林知樾当做亲近小辈看待。
“是什么乾坤?”宋清央好不容易出趟府门,也不想人担忧,强打起精神询问。
“宋叔且进去看看就知道了。”林知樾卖了个关子,等二人从马车上下来,自有铺子的小侍过来接待。
因为这里来往的都是娘子郎君,招待也当是年岁不长的姑娘哥儿,不过别看着这些姑娘哥儿年岁小,做事却干练,即便每日来往铺子的都是达官显贵家的娘子郎君也丝毫不露怯,反而口齿伶俐的同人介绍东西,还能哄得娘子郎君开心,得一把赏钱。
铺子有两层,底下一层摆着的都是琉璃,要说即便是京城也少有能开的起琉璃铺子的,更不提这里的琉璃烧制的模样比许多宫里的贡品还要好,就说那摆在架子上的琉璃簪,光是在屋里瞧着便流光溢彩,不晓得戴上到太阳底下一走,又会是何等模样。
因为是做娘子郎君生意,琉璃打的首饰实在多,但落在宋清央眼底却没激起半分波澜,毕竟要说这东西新奇也没多新奇,世家里多是有烧制琉璃的师傅,这些样式最多能勾起世家贵女公子的一点兴趣,但要他们趋之若鹜还差了些。
“看来好东西在二楼。”
“正是,若没有二楼的奇物,一楼的琉璃首饰也不过是图几分新鲜,惹得小姑娘小哥儿过来看个趣,哪里能把眼下京城各大世家的主母主夫引过来。”林知樾笑着同宋清央解释,就在方才,二楼才下来一位京中有盛名的娘子呢。
且这铺子也有规矩,二楼只一波一波的接待,一次不过三人,为此前来的娘子郎君须得提前同人预定,眼下他们来的恰好,正是昨日林知樾拖了关系才换来的位置,不然要等到半月后去了。
待二人步入二楼的楼层,打眼看到的就是摆在中间的一面立身镜,镜子越大烧起来越不容易,至少眼下窑口师傅为了折腾出这样一面镜子,熬得两眼都发黑。
所以这面立身镜是不出售的,算镇店之宝,不过来来往往的娘子郎君哪有见识过立身镜还不要的,私底下都给这琉璃铺子抬价,像是要明争暗斗个结果。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施压,打算以权谋私,可偏偏看上这面镜子的人不少,大多数都是京中显贵,给谁铺子都讨不着好,干脆装聋作哑,一时间反而太平。
“宋叔,这个乾坤如何?”林知樾见宋叔面露惊异,知道今日带宋叔出来散心的目的达到了,宋叔时时刻刻挂念绥之连自己身子都不顾,他得了秦尚书令给父亲传的消息,想着法把人骗出来好解解闷。
“天下之大,果然奇珍异宝无穷无尽。”宋清央的目光落在二楼的铺子上,除去这面立身镜,二楼中最多还是梳妆台上镶嵌的镜子,虽然这样的镜子不比立身镜把人照的全乎,可比起如今上妆用的铜镜,又不知好上多少。
“二位夫郞可是看梳妆镜的款式。”黄娘子不知什么时候从里面出来,落落大方的同二人搭话。
“若是没有看上的,可否只买那银镜?”林知樾见周围的梳妆台都像是赶工做出来的粗糙物件,银镜配在这样的梳妆台上,实在委屈了。
“自然可以,眼下的梳妆台不过是叫夫郞瞧瞧样式罢了。”黄娘子说着目光在宋清央脸上扫了一眼,又转头给二人介绍银镜的各种样式。
铺子刚开张不久,银镜生意已经打开了京城的市场,不说梳妆镜就是手持银镜也多的是姑娘哥儿买了去,同游时随身携带。
还有不少官老爷也托自家夫郞夫人给他们带一个回去,大燕一朝好容颜,士大夫们也是免不了俗。
宋清央静静扫过一排排梳妆镜,目光突然落在一处上,那是——
“宋叔怎么了?”林知樾见宋清央突然停住步子,还道宋叔身子哪里不舒服。
“没事。”宋清央按捺住紧绷的心,“这铺子的主人可在?”
“夫郞,眼下京城的铺子暂由我和夫君打理,不知夫郞要商议何事?与我直说便是。”黄娘子与徐小六到京城,弄了个夫妻身份,不然黄娘子要打理铺子还没那么方便。
“只是问问你们这银镜可能定制?”
“能自然是能,只是银镜产出之地非在京城,夫郞若是等得,最快也要两个月才能送到府上。”
“不是京城?那在什么地方?”宋清央藏在衣袖下的手紧紧握住,果不其然听到了想要的答案。
“在祁州。”黄娘子一问一答之间并未露出什么破绽,但晓得绥之就在祁州出事的林知樾心头一跳,怎么会这么巧,又是祁州,宋叔眼下对祁州只怕尚有心结在,复提祁州恐怕要遭。
“那便请娘子寻个合适的时候登门取定制的图样。”宋清央似乎对祁州没有任何异样。
林知樾不知是宋叔故意不展露出来叫他担心,还是另有——
“请夫郞留下住址,待明日抽空,我自当上门。”黄娘子伶俐,又同人说起二楼各样的银镜,把两位夫郞哄得开心了,才送人下去。
送走两位客人,黄娘子着人换下其中一台梳妆镜,这台梳妆镜是她离开桥头县时,公子让他捎带上的,说是到了京城央她帮个忙,替他给宋夫郞送封信。
“我不知父亲和兄长是否会答应周肆,但即便不答应我也想保住周肆,劳娘子费心,将这封信送给我阿耶。”
那日公子嘱托,黄娘子还迟疑不定,毕竟她也不知道这封信是否对大当家有害,只是还不待她同大当家详说,大当家便让她随了公子的心意。
辗转到了京城,黄娘子依公子的办法将公子用的梳妆台放置与二楼,时下大户人家梳妆台各有各的不同,更不提公子送来的样式是嫁妆里宋夫郞亲自添的,再没有比宋夫郞更熟悉眼下那台梳妆台的。
如此黄娘子方能顺理成章入秦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