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炮,这真的不是神仙下凡召唤雷霆化为己用的手段吗?”年过四十的敬王看着从黑熊寨治下流出来的邸报,神色复杂的低喃。
“王爷,必然不是,我已经叫仙长们看过,这钢炮也没什么厉害的,不过是用的黑火.药做弹药填充,如投石车一般将黑火.药投掷到军队里。”敬王身边的幕僚最开始就不信黑熊寨有鬼神手段。
黑熊寨的大当家当真是神仙下凡,想要拿下大燕不过易如反掌,哪里还有动兵马打仗?在黑.火药刚投入战场的时候不也被认为是神仙手段吗?一切都不过是人愚昧无知才推倒神仙身上。
“黑火.药大燕不是没有,上战场也用过,哪里比得上黑熊寨这一战展现出来的威力。”敬王是不相信只凭黑火.药能够做到这个程度,真如此,大燕还会被西姜北邙压着打?
“想必黑熊寨对黑火.药的研究比咱们大燕厉害些,但咱们只要知道黑熊寨用的东西是人力研究出来而不是鬼神之能,就足够了。”
幕僚已经有了想法,钢炮是人做出来的,没道理黑熊寨那群草莽可以弄出来,他们京中人杰地灵还寻不出人才仿制。
别的不说,他们手中对黑火.药颇有研究的道士便不在少数,当初敬王收容他们也是看重他们在火.药一道上的本事,真要是你能把黑熊寨手中的这门利器仿制出来,皇位必然要落到王爷手里。
“不够。”敬王摇头,“那些道士制的火.药的确比大燕火器营的火.药要好,但远远比不上黑熊寨展现出的实力,要他们仿制,谁知道要耗费多少时间,一两年还好,要是十年二十年,那时候黑熊寨早就打入京城,还有你我活命的余地。”
敬王年纪在吴燕一脉不算年轻了,原本先帝故去,他这个堂兄弟是最容易上位当皇帝的,奈何先帝暴毙的太突然,他根本来不及准备太子就被群臣推上皇位。
太子常年体弱,也不是个长命的,膝下也没个子嗣,他想着只要太子一死,吴燕皇帝的位置就要在宗室打转,哪想太子登基过后,虽然时常请太医,却没有半点早夭之相,他也到了岁数,等不了,想着死前必须要把大燕的皇位轮到自家来。
加上黑熊寨声名鹊起,让他以为有机可乘,没成想他以为的机实则是大燕的断头台,前前后后都折了二十万禁军在黑熊寨手里,继续下去,都不用打了,直接把皇位让给黑熊寨的大当家,说不准还能保全性命。
“即如此,咱们派遣些人去黑熊寨治下打探便是,听逃回来的禁军说,战场上黑熊寨用了几十架钢炮,想必有能接触的渠道,只要咱们将黑熊寨的利器握在手里,等苏青云回程,再借苏青云的手除了黑熊寨,便天下太平,而王爷也能得偿所愿。”
敬王沉思了一会儿,不得不说幕僚的提议很值得心动,他于京中多年,虽然宗室不能掌权,但私底下谁手里没勾结点人脉,个个都想当皇帝,个个又都没有胆子冒头。
现在宗室里头盯着皇位的也不知他一家,只是他家与先帝关系更亲近些,但只要太子没有儿子,便是太子的亲叔叔也不见得能稳稳坐上皇位。
“派去的人务必要牢靠,听闻黑熊寨治下百姓丰饶,还没有奴籍,要是这些人过去黑熊寨被黑熊寨的手段迷了眼,咱们可就被动了。”
“王爷放心,派遣去的人必然是咱们的心腹,只要将他们的家眷留在手中,不怕他们投诚。”这样的重任托付给手下的人,他们要是没有钳制的手段岂不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许以利诱是一重,拿家眷威胁是一重,古往今来用人不过四个字诠释——威逼利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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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
“牛厚土。”
“年纪?”
“二十七。”
“原籍在哪里?过来鹿鸣府是打算做什么?家中可还有其他亲眷?”
“原籍榆州合阳府东来县小田村,过来鹿鸣府是听邸报上说鹿鸣府这里能挣钱,我寻思我力气大该容易找份差事养家,亲眷是有的,家里还有一位五旬老母,一个相伴十来年的夫郞,还有五个孩子,大的有十岁,是个小子,中间是两个哥儿一个闺女,小的才出生没多久,也是个小子。”
“识字吗?会哪些手艺?有熟人介绍差事还是打算自己找?”
“字认得几个但不多,手艺,种地算吗?家里孩子多,吃的也多,但地少,为了叫孩子吃饱我伺候的每亩地都比同村要多收五十斤,也没有熟人介绍差事,就是听说鹿鸣府活多钱多,粮食还不贵,想着孩子渐渐大了,光地里的粮食不够吃,便出来寻个生路。”
“嗯,会种地好,这是你的临时验,须得好生保管,上街寻差事都是要看验的,巡逻队有时候也会抽查外乡人的验,丢了补办麻烦不说还需要给钱,要是巡逻队抽查的时候你的验没在身边,是要被当成探子抓了,之后对过外来人的黄册,有你的名字才能放,没有就得被捆了手脚去深山,明白吗?”
牛厚土憨憨的点头,其实对面给他办验的管事不过十二三岁,也就比他家小子大一两岁,但说话办事老练的不行,他一个二十来岁的大人都被人镇住,问什么说什么。
“你既然会种地,那就去可以去官衙门看看,现在农学那边一直在招人研究高产良种,要是能够通过考核也算吃上半个官家饭,要是不成我看你身形强壮,想必力气不小,可以去附近的工地上问问要不要招工。
工地招工过后,夜里也不要偷懒,去上工地的夜校多认点字,有好处,现在夜校用的沼气灯亮堂的很,不怕学习坏了眼睛,只要能多认字,之后可以去工坊做事,那里不必数九寒天在外头做活,工钱福利也好,养几个孩子都不成问题。”小管事事无巨细的叮嘱,一点也没有不耐烦,毕竟这样的差事可是学校名列前茅才能做的,两个月下来也有不少工钱,虽然大头要给家里,但爹娘肯定不会说一个子不给他们留。
“诶,官爷说的我都记住了。”牛厚土接过临时办的验,窄窄的木条就是他在鹿鸣府生活的身份凭证,和户籍一样要紧,他见许多人都是直接穿了一根长绳挂在脖子里,只是碍于手里没有工具,只能先小心翼翼的揣在怀里,时不时要伸手进去确认一下。
牛厚土一离开,又有新人立刻上前,登记屋的管事又开始了刚才那一套流程。
也是黑熊寨打了个打胜仗,祁州境内的百姓才越来越多,鹿鸣府尤甚,现在鹿鸣府的房价物价都翻了三倍还止不住外来人口的热情,也得亏鹿鸣府本地人都是有房子的,前两年趁着手头宽裕个个都把老房子重修了,不然这会房子都修不起了。
一直忙活到午时,这些年纪小小的管事们终于歇口气,拎着竹筒做的水杯,匆匆忙忙赶去城门口供应饭食的地方,这一早上连个打水的时间都没有,竹筒里的水是省了又省,才没半道喝光。
正午的伙食也还不错,和平日在府学吃的差不多,因为如今祁州鸡鸭养的多,鸡蛋鸭蛋在市面上的价也低的不行,现在农户是不肯拿自家散养鸡鸭下的蛋换调料了。
一是如今黑熊寨致力于把每样常用的生活物品价格都打下来了,调料除了花椒耗油,基本都便宜,只需要几个铜子就能买到。
二是鸡蛋鸭蛋补营养,到底糖还是要比鸡蛋鸭蛋卖的贵,寻常人家也不舍得日日都买糖回家吃,但家里孩子长个需要营养,自己养的鸡鸭下蛋正好给家里人补身体。
“天气太热了,往日就着韭菜炒蛋,我能吃三碗饭,今天一碗都吃不下,全装绿豆汤了。”小管事们有的已经干了两年暑假工了,有的是今年第一回干事,新人总是要跟老人学学经验的。
“等下午下值去选个冰西瓜回去吃,解解暑气就好了。”西瓜是黑熊寨下山过后给百姓种的新品种,因为南境不缺水,西瓜又能在沙地种,不占地方,伺候的好一亩沙地西瓜一个夏天也能给家里添点进项,不少村里的农户也是愿意在沙地种一亩的。
无论是自己吃还是卖给黑熊寨,都很划得来,而黑熊寨收购这些西瓜,到了炎热的时候会特意送去冰窖冰过,如今摊子大了,硝石本就不够用也不能全弄来制冰,自然冰块寻常百姓是买不起的,所以黑熊寨就专门腾了一个冰窖出来,冰冻一些水果饮品,卖给百姓消暑,价格是不太贵,一般人家都消费的起。
“昨日我才花钱买了一杯冰饮,回家阿娘还骂我浪费钱,今日再买个西瓜回去,夜里我都不用吃饭了。”十几岁的小孩子手里能够二三十文都了不得了,也就是这回自己挣了手里宽裕点,不然想喝冰饮还要同阿耶娘亲撒娇。
“这怕什么,冰饮多贵?冰西瓜多贵?你买两杯冰饮的钱都够抱个大西瓜回去一家子一起吃了,现在西瓜正当季,便宜的很,冰饮么,拿回家一人不过两口就没了,哪里有冰西瓜划算,今日买个大的冰西瓜回去一家人一块吃,保管你娘不会骂你。”
“好,听你的。”黑熊寨的冰西瓜甜浸浸的,拿回家一刀切开,都是西瓜的芬芳,这会儿光是想想就馋的流口水,连碗里还剩一半的饭都刨了个干净。
正午吃饭连带休息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即便小孩子们精力充沛,也受不住上班做活,吃完饭歇一歇就去办事的木屋里午睡了。
也不怕睡过头,左右有钟楼提醒时间,只是木屋也热,睡一觉起来必定大汗淋漓,不过不睡下午又没精神。
待钟敲十三下,就是下午当值的时候,原本在城门外树林底下躲阴凉的外乡人赶紧过来排队,期望早些进去。
“不成啊,虽然说鹿鸣府要补充人口,但按照这个速度,鹿鸣府迟早要吃不下。”秦襄热的想要下河凉一凉,这还是衙门当差有冰盆的福利,也不知道百姓怎么熬过去的。
“现在过来的人多数是榆州琼州的百姓,只要他们一天没有拿到祁州的户籍,等榆州琼州归到咱们手里,早晚也是要回乡的。”大当家早就看出人口涌入数量过多,已经在控制户籍的给出。
“话虽如此,但我看有祁州珠玉在前,能回乡建设的人不多。”容州不就是个例子,当初大当家从容州收容了多少人口,这会容州收复,结果没一个愿意回去的。
“容州收复的太慢,从容州过来的百姓都在祁州过上了安稳日子自然不想折腾,但榆州明面上已经是我们的辖地,秦公子同我说,大当家有意今年收编完榆州,到时候在榆州做工和祁州做工价钱差不多,还能住自己的房子,你是榆州做工的人会选择留在祁州还是回榆州。”
“当然是留在祁州。”秦襄斩钉截铁,毕竟他有先见之明,留在祁州发展肯定比榆州好,县学府学祁州已经完全步入正轨,连容州的县学府学都还没彻底落实,榆州就是地盘小,没有一两年耕耘,县学府学也没有那么容易落实。
“外州的孩子已经不给入学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现在祁州容州的读书人就这么点,你既要让管理地方还要人开化民智,骡子也没有这么使的。
“倒也不必一刀切,我看很多县学生源不够,真要想念,可以先转去这些县学。”各地百姓过来主要还是在府城落脚,府学学生人数的确满员了,可不少县学还能收容一些。
“这事我上报过,大当家也复批了,只是许多大人工作是没法调动的,要是想要孩子去这些地方念书,必然是要住宿的。”且还得是十岁以上的大孩子,至少生活能自理,不然五六岁放孩子一个人去外县念书,家长也不放心。
“祁州各州府的路基本修好了,要是工作和上学之间不过临县相隔,其实也还好。”只要路修好,公用马车就能在上面跑,沿道又有执勤的兵丁,来去也方便。
“哪有那么容易,总之还有的烦恼。”君凯之摊在椅子上,“你把容州的烂摊子全扔给堂明,不怕之后堂明报复回来。”
秦襄已经在祁州滞留两月了,容州催促他回去的信都要叫送信的信使跑断腿,奈何秦襄此人不为所动。
“昭旭不是过去帮忙了吗?咱们四人,一州留两个不是很合适?”秦襄干巴巴的解释。
“祁州有大当家,有秦公子,还有张大人,甚至江远府的府尹江楼也隐隐要升入鹿鸣府做事,不缺你一个。”君凯之是知道秦襄绝计不会嫌弃容州穷苦才滞留祁州,想必还有原由,且这个原由大当家也是默许的,不然早把秦襄给踢回容州做事了。
秦襄默不作声,说起留在祁州的理由他还是有点心虚。
“那什么,我记得阿睢今年也在城门口当登记员?”
君凯之点头,阿睢过来黑熊寨时,不过九岁,如今已经十二岁了,再有一年都能正经做事了,不过他问过石先生,阿睢是有天赋继续读下去的,日后多半是要考入山水书院做学问,他现在和娘子都有差事,家计也完全够用,不缺阿睢这点念书的钱,阿睢能读多远他们就供多远。
“说来我与堂明昭旭都是有孩子的人家,你却还独身一人,怎的,是打算做和尚?”秦襄不提阿睢,他都没想起秦襄还是个孤家寡人,秦襄原比他们小几岁,当初是打着科举上榜过后再成亲的主意,奈何得罪了钱宝来,此后又为黑熊寨忙的废寝忘食,连及冠礼都耽误了,成亲自然也没时间。
且秦襄也没个长辈掌眼,如今又算是位高权重,婚事必然不是那么简单说定就定的。
“你以为我为何留在祁州这般久?”秦襄无奈,他留下来,就是因为有人给他拉纤保媒。
“是哪家姑娘哥儿?我可认得?”君凯之诧异的看了一眼秦襄,这可是天上下红雨了。
“你认不得,人如今不在祁州,是先生那头给我保的媒,但大当家有令不许盲婚哑嫁,怎么着婚前也要见一见,相处些时候,所以也不见得能成。”秦襄自己是有意成亲的,不然就凭他执拗的性子,大当家亲自赐婚都不见得乐意。
“先生保媒?怎么没跟我说过?”他难道不是先生的得意弟子了?兄弟这么重要的事都不与他说一声。
“给我保媒,同你说有什么用。”秦襄翻了个白眼,“是先生书信往来友人的孩子,今年十七,是个哥儿。”
十七不过堪堪到了大当家规定成亲的岁数,算算年纪,秦襄足大人六岁有余,在大燕头婚便是大上十岁也见怪不怪,毕竟许多书生为了立业拖到二十五六成亲都正常,但在黑熊寨已经算的上老牛吃嫩草了。
许是君凯之的目光过于直白,叫原本就心虚相看小这么多的秦襄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头。
“我也觉着人年纪小了,但是除去黑熊寨,外头的姑娘哥儿拖到十六不嫁的都在少数,先生又亲自写信叫我回来,我也不好拒绝不是。”
就是在黑熊寨,有硬性规定,不少姑娘哥儿一到十七岁也是立刻成亲的,当然能做到黑熊寨管事的位置上,亲事自然是可以多挑一挑,奈何秦襄平日少能跟这些适龄的未婚姑娘哥儿接触,便没机会说亲事。
更别说到他这个位置,整个黑熊寨也就剩个黄娘子还单身,他俩早年在山寨共事几年也没擦出火花,可见做不得夫妻。
“你成亲,只要在律法范围内,我有什么不同意的。”君凯之摇头,也是他忙忘了,他娘子现在就在黑熊寨一处铺子当管事,平日里接触未婚姑娘哥儿也甚多,之前该让娘子帮忙给秦襄留意留意的。
“如今我有正当理由,连大当家都同意,堂明只能吃下这个暗亏。”秦襄得意,能够做一段时间甩手掌柜,可不要太舒服。
君凯之摇头,还是小孩心性,不过秦襄能觅得良人也是难得的好事,只希望别是有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