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站在将军账外做什么?有事找将军?”同僚汉子从赵副官身后冒出来,一手搭在赵副官的肩膀上,这汉子鼻子也是个灵敏的,一下就闻到赵副官身上残留的食物香气,“好啊,你小子又去黑熊寨刘老实那儿吃好的了,我都闻着肉香了。”
赵副官一掸肩膀,把挤过来汉子的手抖下去,兵营里少水,兵丁洗澡都是直接去河边下饺子,奈何北邙王都的河里不大干净,黑熊寨那头说最好不要下水洗澡,不然容易染病。
这不大夏天的,兵营的汉子没一个好闻的,也就将军好洁,夜里能打来一盆水擦擦身子,不过行军打仗身上不是烟尘味就是血腥味,这些汉子们早就习惯了,大家伙基本一个味道谁也闻不出来谁不对。
也就赵副官刚从干净的黑熊寨地界回来,才颇为嫌弃同伴身上的气味。
“得,你这还没投靠去黑熊寨,先把黑熊寨那伙汉子的臭毛病学会了。”
黑熊寨的汉子做事爽利,是很对这群兵汉的胃口,唯一就是黑熊寨汉子在卫生上比他们要求严苛,他们若是跟黑熊寨汉子待在一处,显得他们跟野外来的一样。
“你没听大夫说,就是整日里身上污糟才容易得病。”赵副官白了人一眼,虽然他也不太习惯黑熊寨汉子有些龟毛的讲究,但人的确有本事,自打兵营的军医个个跟黑熊寨的大夫进修过后,兵营得病的人都少了。
“也要有那个条件,北邙王都的河又不能下去。”同僚也想下水洗澡,凉快凉快。
“行了,你有事找将军?”赵副官不跟人多瞎掰。
“嗯呐,没事我过来将军帐门口干什么?是觉得耳朵太清净了,好进去叫将军骂一骂?”这段时间将军脾气不太好,虽然也不会说无缘无故骂人,但犯了事少不得要被批一顿,以至于平日少有副官兵丁敢去打扰将军清净。
也亏得将军晨练后就不怎么出大帐,不然整个兵营的汉子都得小心翼翼,怕惹了将军不痛快。
“什么事?”
“还能是什么事?自然是北邙皇帝有消息了。”汉子说起北邙皇帝,眉心一皱,想来也是不大看得上此人。
“他不是带着北邙贵族群臣北逃了吗?”这时候多半去了距离北邙王都较远的一些北邙府城落脚。
“是不错,但听说路上内讧,好像死人了,具体什么情况咱们还没打探清楚,我这不打算去问问将军的意思,是不是直接出兵过去把人全拿下了,左右他们也没兵。”北邙王都陷落的时候,北邙皇帝逃跑他们本可以追上的,奈何那群老小子跑的实在快,又走的是一些小路,他们大燕人哪里知道北邙王都附近的路,结果人没追到还给整迷路了。
要不是拜托黑熊寨的人帮忙,说不准追出去的小队就要迷路在北邙的山里,非战时折损人手都是不划算的,就因为这个情分,将军连黑熊寨治理北邙王都都没发话,不然早该把黑熊寨赶出去才是。
“那你先去。”
“啊?你不也有事找将军,怎么的,只能你和将军听,我听不得?”副官的职位大差不差,赵副官跟在苏青云身边久,又是苏青云一手提拔的,地位比其他副官高点,但实则在兵营里和他们一样,毕竟将军和赵副官也不是摆架子的人。
“我这是私事,你快去吧。”赵副官一把把人推进大帐,自个儿守在门口不动,刘老实的话真的动摇了他的军心,这会子他急需和将军聊一聊。
他跟将军不一样,整个苏家军都是武夫,连个军师都没有,所以大多数人脑子都直,也就将军是京城长大,不光学武,也念过书,他想要听听将军是如何看待刘老实的话。
……
“头儿,你嘴上功夫是这个。”手下等赵副官一走,竖起大拇指对刘老实比划了一下,“不过头儿,这些话你咋早不说?难不成是大当家没教你?”
“早说?早说人家听吗?”刘老实不否认这些话有大当家教的成分,但师父领进门,修行看个人,他刘老实嘴皮子功夫要是不利索,大当家交代再多也白搭。
“也是,循序渐进,现在连苏青云手里的第一大将都被头儿说的动摇,指不定什么时候苏青云也动心了。”
“你以为苏青云一点没动心?”刘老实诧异的看着跟在自己身边的瘦猴儿,不能吧,他手里的人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这点门道都没看出来以后还怎么带人出任务。
“这个……可能有点动心?”瘦猴儿挠头,他都没见着几面苏青云,动不动心如何能够晓得,但以己推人,他反正得了黑熊寨的恩惠,如今是死心塌地跟在黑熊寨身边了,苏青云这样的英雄人物,可能难攻克点,不至于死心塌地,也该略有动摇才是。
“嗯,心动肯定是心动的,要不是大当家决心根除世家,你看着吧,京城里的世家有一个算一个都要迎咱们大当家入京当新皇帝。”黑熊寨会赚钱,世家可不想扒着嘛,奈何如今黑熊寨在世家眼里跟食人花似的,真敢过去投靠只有当食物的份。
“既然苏青云心动,头儿你怎么不加把火,把人直接拐过来。”
难道是我不想吗?是苏青云这块骨头太难啃了,但凡苏青云骨头软点,已经到黑熊寨锅里了,不过也是,苏青云真要是趋炎附势之辈,压根打不下北邙,这样算有好有坏吧。
“瞧着吧,半年时间,苏青云的防线就能被攻破。”要是精神上做不到,就只能动用物理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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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邙,说来也是和我西姜并肩屹立的大国,便是大燕咱们也能不放在眼里,竟然真的亡国了。”大王子收到北邙方向的消息,即便早有准备,也被打击的不轻,因为苏青云实在过于厉害,难道天命真的在汉人那里,不然为何每每到了亡族之际,又有天降神兵般的人物为其续命。
“古往今来,亡了的国又何止北邙,大王子不必为北邙伤怀。”史书上,朝代更迭很正常,尤其是近几百年,百年亡一个国都不算频繁。
“物伤其类,我只是怕日后西姜也跟北邙一个下场。”西姜建国并不久,也就比北邙长点,大燕眼看着要起来了,他如何能够安心,迟早大燕和西姜会有生死一战。
“大王子你要相信,大燕不是从前英明神武的汉廷,对待有功之臣能够做到奖惩分明。”
“叶先生是什么意思?苏青云灭掉北邙,为大燕收复如此多失土,竟然还不能叫大燕朝廷论功行赏吗?”大王子来了兴趣,大燕要真的昏招频出,西姜是否有机会让苏青云投靠?
只要苏青云投靠西姜,他便有把握在上位的时候让大燕北邙的国土全部变成他西姜的国土,要是能够一统中原,他也算是西姜史上第一位厉害的大王,不,该称第一厉害的帝王才对。
“大燕内斗厉害,苏青云功高盖主,若没有西姜虎视眈眈,只怕人一回朝廷便也留不得性命。”新帝或许没有这个意思,但眼下新帝还没掌权,此时此刻朝臣的意思才是大燕的意思。
“如此苏青云还有可能出兵西姜吗?”西姜现在才恢复生息多久?可经不住苏青云这样的猛将围攻。
“大王子放心,近几年,苏青云绝计没有出兵西姜的机会,现在大燕境内内忧外患,除了一个北邙,但大燕南境又崛起了一个黑熊寨,比起西姜,大燕的头号敌人正是南境的黑熊寨。”
黑熊寨的名声或多或少也传入西姜,不过西姜距离黑熊寨太远了,连封黑熊寨邸报都没有,自然没听过黑熊寨的事迹,轻视之意溢于言表。
“不过是个土匪寨子,大燕的兵就是太弱了,才会被一土匪压在头上不敢动弹,若不是此刻西姜不适合出兵,我倒要看看黑熊寨有多厉害?”大王子是自负的,因为论打仗西姜勇士一个能打大燕三五个汉子,苏家军厉害,也不过是厉害在苏青云一个人身上,没了苏青云,他完全不把这支军队放在眼里。
叶文常没有为黑熊寨辩解,有时候敌人的轻视也是最大的助力,西姜大王子如此,西姜大王也是如此。
“不说这些,前些时候我的好弟弟拿走了王都一半兵权,听金来说,他私底下小动作不断,叶先生觉得我的弟弟是不是等的不耐烦了。”今年开春撤兵一事叫大王发了大火,大动干戈的结果便是气急攻心大病一场,身体眼看着一日不如一日,听大夫那边的意思,怕是熬不过今年冬天。
这时候大王把王都兵权一半交给他弟弟,何尝不是打了大王子的脸,奈何大王病的糊涂,脾气也越发不好,任何人敢忤逆他都会被拉下去砍头,朝中重臣都被砍了几个,其中便有支持大王子的重臣。
兵权被分,朝廷之上还被打击,实在叫大王子丧气了几个月,不敢有新动作,但随着大王的寿命越发的短,他便不能继续等下去了,不然待到大王咽气,便要便宜了他的好弟弟。
“大王子不必着急,金大人说今日会有好消息禀报给大王,大王不若等一等。”叶文常一副稳操胜券的姿态让大王子略略安心,自叶先生追随他,为他出谋划策过后,他的好弟弟便一点上风没占,还时常吃亏,虽然因为大王叫他暂时落了下风,但有叶先生在,不少追随他的重臣并没有改投到他弟弟门下。
此刻叶先生既然说金来有好消息带回来,他便等一等吧。
这一等就是小一个时辰,金护卫长才姗姗来迟。
“大王子,好消息。”金来一入大王子账内,整个人再不掩饰自己的高兴。
“什么好消息,竟然叫我西姜第一勇士如此高兴。”大王子礼下于人,亲自过去扶起金来。
“大王子不知,近来护卫队里有几个不安分的兵丁,得叶先生授意我便没处置了他们,暗中跟随发现他们竟然是小王子的人。
本来抓住小王子藏在护卫队的探子已然是大好事,结果还探听得一则消息,北邙战败过后,北邙皇帝和贵族说是北逃,实则掩人耳目往咱们西姜来了,听闻小王子还派了人马过去接北邙皇帝和贵族,此刻这些人虽不在王都却已经在小王子手里。”
大王子听完金来说的好消息,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西姜因为出兵的事不满北邙,我的好弟弟竟然敢在这时候触大王的霉头接待北邙逃跑的皇帝和贵族,怎么他还打算帮北邙复国不成。”
现在北邙皇帝和贵族被苏青云盯的死死的,要是被苏青云知道北邙皇帝逃到西姜,说不准便要领兵过来,毕竟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
苏青云在北邙表现出来的战绩已经足够西姜上到大王下到群臣警惕,这时候他的好弟弟和北邙皇帝有干系,可是个大大的罪名。
“应该不是,小王子大抵是看上了北邙皇帝和贵族携带的钱财,想要占为己有。”那可不是一笔小钱,只要这笔钱落在小王子手里,大王子的优势便荡然无存。
“也是,若非钱财利诱,他又何必蹚这趟浑水。”大王子说罢,“叶先生,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如今大王子要做的,不过是将小王子和北邙皇帝贵族有勾结的事揭露,大王自有决断,但要快,小王子夺了钱财应该会立刻杀人灭口,毕竟此事风险小王子不会不知道,至于如何截获这队人马还要看金大人的本事。”
“大王子放心,自从打听到小王子和北邙勾结的消息,我便派遣人去守这里,不日就能传来好消息。”
“好,若是能够借此除去十二,也算解决了我的心腹大患,到时候赏赐叶先生可不要再推辞了。”
叶文常但笑不语,等从大王子账内出来已经天黑了,西姜王都夜里热闹非凡。
不少女郎哥儿穿着薄纱,正在王都街口表演杂技舞蹈,引得西姜百姓驻住停留,叶文常也没有急着回住所,而是在街上寻了一出不起眼的小饭摊,要来一碗羊肉米线当做晚食。
而就在他坐下后不久,这家卖米粉的小摊陆陆续续又迎来了不少客人,叫一些后来客不得不拼桌。
可巧,叶文常这桌只他一人,便有两个汉子端了米线来坐下。
此处角落并未引起人注意,叶文常也没有和同桌的汉子交流,不过要是凑的近些,便能听到这三位表面吃的尽兴,实则空闲的手在小桌子下面敲出规律的响动,不过一碗米粉的功夫,双方已经交换完信息,各自离开。
待吃过米粉,叶文常又在街上走了走,于小摊上买下一点小玩意才慢悠悠的走回去。
大王子处。
“叶先生一切如常。”金护卫长虽然觉得叶先生没有可疑之处,但上位者疑心重是理所当然的,加上叶先生出身大燕,但凡叶先生是西姜人,大王子都已经把叶先生当成师父一样看待了。
“一切如常就好。”快一年功夫了,大王子还是本能的不信汉人,而叶先生倒也没辜负他的信任,只是要他完全放心又不可能,除非等他坐上大王的位置,不然叶文常的监视绝计不能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