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怀疑府城那边除开钱宝来还有人知道咱们占据桥头县的事,准备对咱们出手?”秦襄见邢堂明气喘吁吁,觉得这事可能性不大。
“不然为何刚好在县里做工的人离开不久,便有人来桥头县捣乱。”
“可你我都清楚,府城里除开钱宝来还有谁有这个本事大动干戈?”鹿鸣府里的有权有势的都被钱宝来霍霍了个干净,就算有人晓得他们在桥头县的事,谁又会想要跑来惹一身骚,又没有好处。
“那你说昨夜想要在夜市闹事的又是哪一方派来的?”钱宝来派来的人黑熊寨一准能认出来,可昨个儿抓来的,不用情报队审都晓得,只怕不是钱宝来的手下,至于和钱宝来有没有关系,另说。
“这个得等情报队的审讯完才知道,我们猜来猜去都是臆想。”不提钱宝来,临近桥头县的几个县估计也对他们不满已久,若是这几个县派来的,也不是不可能。
“那邱东要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放着。”他还想借着被抓的这些人解决邱东,可秦襄一说,他也怀疑自己猜测是否出了错,真要是跟邱东没有关系,这方面的路便堵死了。
“直接带人过去搜查不就好了,你都知道他必然犯了事,还怕人手过去找不到证据?”秦襄一副你竟然不动脑子的表情,把想着怎么将办案手段合理化的邢堂明看的一恼。
“如今黑熊寨已经不是草台班子,直接带人去赌坊抓人,又没有切实的凭证,岂不是乱套。”再说万一那邱东有心眼把证据放在他们找不到的地方,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还真是榆木脑袋,你带人过去抓人只要没开堂,县里百姓谁知道你是无证抓人,赌坊在桥头县名声本就不好,说不准你带人过去,县里百姓还要拍手称快。
至于是否能收集到证据?要是他自己承认还要什么物证,我不信你没去情报队看过他们怎么审人的。”
秦襄一言点醒邢堂明,是了,县里百姓又不知道,如今县里都是自己人,只要到时候从邱东嘴里得到账本的下落,在卷宗上模糊一下得到物证的时间,日后有人翻看卷宗谁还清楚他是无证抓人。
再说眼下他们不还是土匪身份吗?蛮横一点办事只要把县里百姓瞒住不就行了。
“我这就去。”邢堂明得了指点又匆匆离开,想来这几日办案,估计都能让邢堂明体力变好。
“你这样大当家知道怕是要挨骂?”君凯之摇头,也就是秦襄坏主意多。
“我又没有违反黑熊寨的规则,难道不许人钻规则的漏洞?”秦襄半点不怕,毕竟教会他这一手的就是大当家本人。
“我看你当账房先生是屈才了,该是吃讼师的饭。”
“讼师哪有账房先生薪水高。”
“秦兄,你何时变的如此市侩了?”君凯之可是见过从前秦襄对金钱嗤之以鼻的模样。
“凯之,人生在世,得吃饭啊。”秦襄也想像从前一样高傲的不轻易为五斗米折腰,关键是大当家晓得你不做事,是真饿啊,饿过肚子的都知道那滋味有多难受,偏大当家不干人事,不会轻易叫你饿死了。
这样反复折磨,秦襄就是铁打的也撑不住,果然还是满身铜臭气最让人安心,至少不会饿肚子了。
……
“武德司的人?”周肆颇为意外,年前他的确收到过大舅哥的传信,说是武德司的指挥使宋珲得燕帝令,要亲自去容州打探情况,那时候周肆并没有刻意安排,毕竟武德司的人借道祁州,肯定走官道,何必绕远过黑熊岭。
“他们是这样说的,只是我看不像。”刘老实回来过后暂代徐头儿的位置,审讯的事他也是老手,自然从昨夜那伙人嘴里撬了不少东西出来,“若是要听实话,可能还要熬两天。”
“如果他们不是武德司的人,就说明祁州也有人知道武德司指挥使要途径祁州,并狐假虎威借武德司的名头威胁我。”周肆头一个怀疑的就是钱宝来,毕竟武德司的人被派去容州是燕帝密旨,就算朝廷有不少跟他大舅哥一样买通忠公公得到消息,恐怕也只有和钱宝来有过金钱牵扯的人会通知一声。
那么就有意思了,钱宝来几次三番暗地里使绊子,都被他给逐一击破,甚至江远府的五百兵丁也都没影,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冒充武德司的人恐吓他。
毕竟钱宝来自个儿也怕武德司的人彻查祁州,武德司可是皇帝直系下属,不是轻易贿赂的了的。
“武德司来容州的消息看样子知道的人不少。”至少祁州除开钱宝来还有人知道,仙人寨的人?也不像,仙人寨是一窝道士,会点装神弄鬼的把式,说是山寨更像是白莲教之类的邪.教,他们不可能和朝廷勾结。
不过不管是哪方人马,最好不要愚蠢到把武德司真人引到他面前,不然拿下武德司的人,秦家的压力就大了。
——————————————
除夕刚过,北面早开始落雪,也就是刚入南境,方才看到山青水绿,叫一路快马加鞭赶路的武德司众人能够依山傍水的歇口气。
“头儿,按咱们的速度可能还得十日才能到容州境内。”眼下他们已经入南境,再行不久就能过祁州,祁州走官道跑马很快就能到容州。
“不止,祁州有山匪,咱们万一遇上就得耽误工夫。”宋珲年轻不算太大,但因为常年在各地奔忙,风吹日晒下显得有几分沧桑。
“不是说只是小山匪,他们还敢在官道打劫不成。”下属想想这年头土匪应该胆子没这般大。
“秦府公子被山匪掠劫的事虽然被陛下下了禁口令,知道的人不多,但你们还不知情吗?送嫁队伍一行有一百余人,其中还有秦府派遣的部曲,这样的情况下还被山匪吃下,算是小山匪寨子吗?”真要是小,只怕陛下早就替秦尚书令出了这口恶气,哪里还会因为此事将原本要对付秦家的计划都搁置了。
“可祁州真要是有这样的山匪寨子,为何不上报朝廷剿匪。”
“祁州年年天灾,百姓民不聊生,被逼活不下去上山当山匪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只要这些山匪没有闹出血案,朝廷一向都是不管的。”南境多匪的事京城大多数人都知道,不派兵剿匪还不是因为根本剿不干净,只要这些山匪还可控,朝廷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祁州的土匪总不能因为抢过成王的送嫁队伍,就要开始对官府出手。”他们和成王送嫁队伍可不一样,真要是对上山匪,先不提谁胜谁负,就说他们栽在山匪手里,后果就不是山匪能承担的了的。
“小心行事为好。”宋珲打从京城出来,心中就隐隐不安,在刀口舔血的人对直觉一向信任,越近祁州,这股不详的遇着越强,只怕祁州正有虎豹豺狼等着他们。
此次行动又是隐密,他们一行人并不多,虽然个个都是能打的好手,却不一定能够逃的过人海战术,必须要让手下的人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
“武德司的人可入祁州了?”钱宝来显然是早就收到武德司的人要过来的消息。
“算日子快了,不过他们肩负皇命,应该不会到鹿鸣府和大人一叙。”
“不来才好。”钱宝来拍拍自己的肩头,说实话,从去岁得知黑熊寨占据桥头县后,他对治下的控制就越来越低,不说江远府,就是鹿鸣府境内多少县城的人都流入黑熊寨的地盘,眼瞧着黑熊寨马上要赶上他在祁州的位置,再不想法子治一治黑熊寨,祁州迟早要落到黑熊寨手里。
但上次巡按过来,他满心以为黑熊寨把秦家大少爷抓了去,准备等着朝廷派兵过来,没想到京中风平浪静,根本没有谁禀报过黑熊寨的事,秦家大少爷也完好无损回去了,虽然不知道其中出了什么变故,但钱宝来心中生寒,知道朝廷的路是走不通了。
和他合作的人也不可能把祁州的乱象上禀,他们也认为不必要为了一个小小的山匪寨子大动干戈,可只有和黑熊寨交过手的钱宝来清楚,黑熊寨已经不是简单的山匪寨子了。
“武德司即将入祁州的消息散布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人借武德司的名头去桥头县闹事?”武德司行动隐蔽,若无京中人提醒,他肯定等人路过祁州都是不晓得的,幸而他们提前一步收到消息,将之散布开。
“应该不少,毕竟黑熊寨封锁桥头县,只需人进不许人出,已经惹恼了鹿鸣府治下不少势力,眼看着咱们不管,想必他们会想法子管的。”
县里人口流失,可不止对县令有影响,地方豪族没了人手,谁给他们耕作,甚至家里养的家奴听到桥头县的消息,都有不少逃跑了的,百姓还有可能回来,但这些奴婢一跑,必定在桥头县扎根,地方豪族早就对黑熊寨敢怒不敢言。
“不够,江远府派遣去的五百精兵莫名其妙失联,恐怕和黑熊寨脱不了干系,这样一个土匪寨子能够让我损失五百精兵,只有可能手里的人数比我还多,再继续放纵黑熊寨,迟早要打到鹿鸣府来。”鹿鸣府作为祁州首府,只要被侵占,整个祁州就算是落在黑熊寨手里了。
“大人,要我说咱们也别等朝廷的消息,干脆自己出兵,趁着黑熊寨眼下还没发展起来连根拔出,不然等各县的百姓都往桥头县去,黑熊寨不知不觉中收拢大批青壮,到时候人数赶上咱们,再打胜算就不大了。”
敌人要在幼小时铲除,不然随着对方成长起来必定是心腹大患。
钱宝来也在迟疑,他迟迟不肯出兵就是想着和黑熊寨井水不犯河水,也认为黑熊寨没多大本事,他要收拾也是手到擒来。
要是朝廷出了这笔出兵的费用,他自然二话不说让手下的人领兵上阵,可这笔钱轮到他自己出,钱宝来便吝啬皱眉。
去岁派遣五百精兵去江远府,还是看在江楼抄了几个世家,手里有不少金银珠宝的份上才动手,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会又要他派兵,想想打黑熊寨人力物力的花销,钱宝来就肉痛。
“再等等。”钱宝来还是想等一等看黑熊寨是否会拿武德司的人,真要是拿了他就能上报要朝廷出兵。
管事还想再劝,可又想起自己老爷吝啬的性子,只怕轻易劝不动,希望此次武德司的人给点力,能够让黑熊寨激怒朝廷。
——————————
周肆暂且不知钱宝来因为肉痛自己手里的钱财不肯出兵,不过即便钱宝来打来了,桥头县也是不怕的。
“大当家,审出来了,他们是临县来的,听闻是县令从钱宝来拿那儿得到了武德司要过祁州的消息,又叫县令告诉县里豪强,方才来咱们桥头县闹事。”
刘老实觉得这几个县的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过来找他们麻烦还要披着武德司的皮,黑熊寨真和武德司起了冲突,他们还有好果子吃不成。
“钱宝来这是黔驴技穷了?”周肆还以为几次失利,会让钱宝来狠心派兵过来打桥头县,没成想竟然还是玩这样的把戏,大燕朝廷要是靠的住,还至于征战几十年,依旧割地赔款换平安?
“应该是的,想必年前巡按的事将钱宝来打击的不轻。”毕竟以为十拿九稳朝廷会出兵过来剿匪,没成想朝廷竟然一点消息没传出来,若是再想深点,恐怕以为秦家大少爷这一通失踪是为了搜查钱宝来在祁州的罪证。
至于认为秦家和黑熊寨勾结?纯粹天方夜谭,不说秦家和黑熊寨两个势力天壤之别,单是黑熊寨抢了秦府公子,就足以让丢了脸面的秦家针锋相对,哪里会往勾结上想。
“如果祁州的对手都是这样的蠢货,年中大抵就能拿下鹿鸣府。”周肆想想钱宝来这二十年来的作威作福也不是没有用,至少在他手下做事的都是酒囊饭袋,而有本事和他打一架的地方豪强也被钱宝来搜刮的自身难保。
刘老实也点头,说实话,整个祁州给他们这些被大当家严苛训练过后的人看,就像是纸老虎,根本没一个能打的,他们私底下早就按捺不住想要冲出去把祁州的贪官污吏都打一遍。
“大当家,要不咱们干脆正月就出兵长鹿县好了,新兵没练好上不了战场,但咱们这些老将可以啊。”纵然寨子里训练的青壮只有五六百人,但支出一百来人带上小钢炮打长鹿县,也不过片刻功夫。
“打下来你做文书?”周肆似笑非笑。
刘老实只能挠挠头,他做情报这一块文书肯定不少,但不代表他乐意做,这样的重任还是交给那些只会之乎者也的文人来敢比较好。
“咳,那什么大当家咱们要派人查看武德司的人吗?”
“盯着吧,如果他们没走黑熊岭这条道,就放他们去容州,叶文常会解决。”周肆没事也不想和朝廷的人打交道,尤其是武德司属皇帝直系,轻易策反不了,还要好吃好喝供着,本来黑熊寨就不养闲人,真要把人扔去矿场,还要托南珉时时刻刻盯着,不划算。
“得了。”刘老实领了任务兴冲冲的走了,而周肆却想,今日初一,明天该就有要阖家搬迁到桥头县的百姓到了。
他得在去看看牛痘粉的进度,最好赶在二月前,给兵营的士兵全部接种。
……
“当家的,慢点。”一个妇人给前面拉板车的汉子擦汗,车上是一些锅碗瓢盆和衣服被子,上还坐了两个小娃娃,车后头跟着一个十二岁的哥儿,正是小芽一家。
“不能慢,得赶早,咱们先去定一间木楼暂时住着,去晚了怕没有了。”他和小芽都在工坊有宿舍,媳妇和两个娃娃却没着落,住县里人家里也不是不行,但哪里有黑熊寨建的木楼舒服,租子便宜不说,做饭也方便。
“我和孩子只要有个能避雨的窝棚就成,也不必要住那什么木楼。”妇人心疼钱,家里早几个月揭不开锅还是自家汉子卖了自个儿才有余粮,没成想这一卖有了运道,得了份差事不说,连家里哥儿也进了工坊,一家子才没说被饿死。
“要的,县里如今没有窝棚,木楼也不贵,我和小芽一个月的工钱供咱们吃喝住木楼没问题,等县里的房子修好,我还想你们搬去县里住。”
“一个县哪里住的下这多人,我听说咱们县大半人都过来桥头县讨生活了,过年你们回去,带的棉被棉布粮食,可叫村里其他人都红了眼,今年指不定有更多的人要过来,到时候没地住不只有搭窝棚。”
“不会的,人多了肯定还是要修木楼,只是桥头县也的确不大,不知道大当家有没有想法去长鹿县,把长鹿县的狗官也赶走。”只是他们的房子在乡下,可能赶不上长鹿县修房给分新房,而且他和小芽的工作都在桥头县,以后还是要在桥头县过日子。
“要是大当家真有这个想法,那是咱们长鹿县的福气。”妇人很多事都不懂,但明白黑熊寨是有本事的,才下山占了桥头县,就养活了一县的人不说,还把她们长鹿县的人也跟着养活。
“是,看今年,要是咱们家能在城南租一套房子,就把岳丈他们也接过来,咱们一家子也算是在桥头县扎根了。”汉子爹娘早逝,也没个兄弟姐妹,家里要是有个老人在,能等孩子下学看看孩子,也算是帮大忙了。
“诶,昨儿个我回去给爹娘送棉被,他们一个个都笑的合不拢嘴。”妇人家里也不富裕,但去岁大家伙都要饿死的时候,爹娘还从嘴里省粮食接济他们,如今家里有钱了,可不得叫爹娘也享享福。
如此说说笑笑一路,终于是赶在天黑走到了桥头县,原本妇人还以为她们一家子来的够早了,结果到城门口一看,好家伙已经排了个长队,都是拖家带口的过来,正准备在城门口登记领验。
有的是准备在桥头县定下,就是去乡下种地,也是愿意的,有的则是看到工坊给的工钱眼热,今年也跟着熟人过来看能不能寻一个好的活计,等排到小芽一家的时候,后头也没什么人了。
“管事,木楼还有吗?”汉子搓着手,怕来晚了。
“有,年前城南的百姓都搬回县里了,木楼空出一半,你要租聘去牙行寻人,不用进县里,直接到原本城南百姓住的那一片寻人就是。”管事说话的声音嘶哑,想必今个儿问这话的人不少。
“城南百姓已经搬回县里了?”小芽和他爹走的时候,不是都还没动静吗?咋才过去几天城南的百姓就搬家了。
“就除夕前几天的事,那天整个城南的百姓都赶着好日子搬家,把县门口都堵的动不了。”赶在夜里才勉强搬完,第二日还有城南的百姓去县外拿些轻便没来得及搬的东西。
黑熊寨的动作就是快,他们这才离开几天城南百姓都搬回去了,那汉子等管事办好验,就领着一家子去木楼,牙行做事的人也麻利,毕竟这里的租子不讲价,直接问人是要楼上还是楼下,有空房当天就能签契入住。
忙活到了晚上,一家子终于是有个落脚地,妇人勤快,晓得汉子一路拉车累坏了,自个儿就拿着扫帚开始打扫,先头住木楼的人家也算爱护,不必大费劲的清洗,半个时辰工夫,屋里已经像模像样。
几个小的都睡了,汉子和妇人透着外头月光的亮,瞧床上的孩子们睡的好,便退出门,进了自己的屋,下面铺的是柳絮,上面盖的是棉被,比得往年冬日盖柳絮热火,他们一家子算是落地在桥头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