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崖岛的港口往前走,就是热闹的商业街,两边全是商户开的小铺,小铺里卖的东西也颇为琳琅满目,这些小本生意的商铺多是没钱出海的,但海外也多是出海做不了大生意的番人。
大海商是看不上小生意的,一些带货少,或是借商船过来只带了一点货物的番人要兜售手里的东西,就得和商业街的小商人做买卖。
虽然生意零散,比起大海商可能连人塞牙缝的利益都不够,但对家产不过一个铺子一座房子的小商人来说,已经是赚的盆满钵满。
红秋寻了个香料铺子进去,瞧见铺面不大的地方,打了一排柜子,上面都放着铺子售卖的香料。
海外香料不少大齐是没有的,自她们上回出海带回了不少香料种子,许多香料才出现在大齐境内。
而货柜上出去海外来的香料,还有不少大齐本土的香料,像是从内陆运来卖给番人的。
“夫人过来,可是有想买的香料?”做生意的老板很是热情,不管人买不买,都是笑脸迎人,只要香料的货不次,定然也是生意昌隆。
“有什么大齐境内没有的海外香料么?”红秋过来也不过是看个趣,进来的时候根本没打算买,但眼下老板招呼了,她也打算看一看。
“有。”老板转身从柜子上取了几罐样品,“夫人有所不知,咱们大齐先头出海过一次,带回来不少外地的香料栽种,几年下来,也算是常见了,但海外藩国实在多,有不少当初出海的船队没去到的藩国也过来和咱们做生意,我这小铺占了地理优势,收了不少好货,夫人瞧瞧有没有喜欢的。”
“好。”
这头红秋正在看香料,那头周秤和老郑慢悠悠的坠在老后面,甚至周秤手里还买了不少小吃摊上的小吃。
大齐对海外香料的用法,全是看能不能用在做饭上,所以琼崖岛上的小吃摊味道实在不错。
他们在海上跑了这么久,虽然补给一点没缺,但到底海上做饭不方便,吃的也不多好,这会子一下船,可不就敞开了肚子吃。
连吃了好几份小吃摊上的吃食,官平青才带着手下急匆匆跑过来,他自然是见过老当家的,先头老当家出海还是走容州的道呢。
“老当家,下官来晚了。”幸亏黑熊寨没设计官帽,不然这一路跑过来少不得连帽子都跑歪了。
“是平青啊,什么晚不晚的,我不过是路过,你当没见到我就是。”周秤摆手,他这个年纪叫官平青一声小官都使得,但念及官平青是琼崖岛的父母官,改口叫了平青。
“老当家哪里的话,你都到岛上了,我怎么能当看不见。”官平青赔笑,不是他说,这老当家和大当家还真是一脉相承,出门都不喜欢带侍卫。
要不是天底下知道老当家身份的人不多,这街上哪里能这么太平。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别看我年纪是渐渐上来了,但手上功夫可没丢,而且街上不是有巡逻队的兵丁吗?难不成琼崖岛的治安这样不好,连巡逻队都没用?”他记得阿肆可是在琼崖岛布了重兵的,就是怕有人闹事。
“老当家,可别和下官开玩笑。”官平青听到这话心提到嗓子眼,琼崖岛治安好着呢。
“你这人,半点开不起玩笑,琼崖岛上什么样,我都看在眼里,当初我离开的时候,琼崖岛还是个贫民窟呢,这会子能有这样一条繁华的商业街,可见是下了功夫的,等我回京城,保管给你说道说道。”
至于能不能升官,周秤是不管的,他不插手政务。
官平青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果然他投靠黑熊寨几年了,还学不会黑熊寨为官的规矩。
“老当家,可别欺负人平青了,咱们一路在海上好不容易下来,的确累了,要不先跟平青去休息?”老郑还是体谅官平青,且现在官平青找过来,琼崖岛上的百姓肯定都认识官平青,就刚刚便有不少商贩探头探脑的望过来,真要是揭开老当家的身份,难保不被困在这里。
“成。”周秤肚子也吃饱了,手里还提着几个油纸包,都是给红秋买的,转头他去香料铺子把红秋给请了出来,一块去了官平青给安排的住处。
老当家和夫人可是大当家的亲生爹娘,现在大当家做了皇帝,老当家和夫人的身份更是贵不可言,琼崖岛上的官吏听说老当家和夫人到了琼崖岛,一个个都严阵以待,不敢出半分差错。
弄得只打算路过看看的周秤颇有些不好意思。
“早知道还是直接去容州的港口。”
“来都来了,你要是立刻就走,平青还以为是他们招待不周呢。”红秋是不在意,她们不走山州特意绕远,就是为了去容州的船坞看看大福船。
琼州那边船坞造好后,就送到容州试航了,知道这回回去便是出远海,周秤红秋都想先看看大福船究竟如何。
要是好,配合本州岛上的几艘八千料大船,便是一支声势浩大的船队,若是不成,那他们就还要再等等。
周秤喜欢出海,就算知道海上危险他也不惧怕,但他又不是孤家寡人,夫人陪着他还好,儿子可还留在大齐呢。
真要是死在海上,还不知道那臭小子有多伤心。
“留两三日也就罢了,还是去容州正经。”周秤不是喜欢大张旗鼓的性子,也应付不来官场上的弯弯绕绕,别到时候做错了事给儿子添麻烦了。
“嗯,老郑已经同平青说了。”
周秤红秋不知道,他们本来打算低调行事是不成了。
大当家爹娘,老当家和夫人过来琼崖岛上的消息,不过短短半天时间就传到了大街小巷,至于消息怎么走漏的,已经无从查起,左右不是衙门底层小吏就是街上那些耳聪目明的商贩猜到的。
先不说底层百姓,就是在琼崖岛上休息的大海商都纷纷递帖子去衙门,想要见一见老当家。
这可把官平青忙的够呛,老当家看模样就是不喜欢做这些琐碎事的,且老当家和夫人什么身份?哪怕没有正式封名头,也是正儿八经的太上皇和太后。
在大燕,太上皇和太后可能手中没有朝政大权,但一个孝道压过来,就是皇帝也要避其锋芒。
“都推了,巡逻的人手也多安排一些,老当家和夫人在琼崖岛期间,绝对不能出差错。”官平青对手下吩咐,手下自然也知道轻重,赶忙下去安排。
“容州那边可回消息了。”官平青又问起跟在他身边的秘书,老当家和夫人突袭琼崖岛的事显然是临时起意,别说他不知道,只怕容州的邢堂明也不知道,作为手下,遇上这么大的事,肯定要给上官提个醒,别等老当家和夫人过去容州,再打邢堂明一个措手不及。
所以,这消息是专程用信鸽送去的。
“还没,想必是邢大人不在官邸。”
邢堂明常会出官邸考察各地情况,容州的官员已经习惯了,官平青听到秘书这样说,也没追问,反正他是把信送到了。
只是陛下知道这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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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肆自然是知道的,他爹娘带着郑叔前脚一走,后脚冯叔就给他送了加急的信件过来,难得冯叔忤逆他爹的意思,想必也是怕他爹娘在路上遇到什么事。
“还真是耐不住。”周肆看过信后嘀咕了一句,也是怪他没有告诉他爹娘绥之怀孕的事,不然早回来了。
“咳,陛下,咱们要派人去接老当家和夫人吗?”许粽假装没听到陛下嘀咕自己父母。
“不用,他们去容州看大福船,看过后多半还是要走海路回来,陆路派人过去容易扑空。”海船航行的时间肯定比陆地上走动的时间要少,更不说北面的官道还没完成水泥铺设,真要走陆路坐马车回来,怕是要把人颠簸的饭都不想吃。
说话间,外面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如今的皇宫已经被周肆整理成办公场所,黑熊寨跟过来的官吏大部分在京城都没有落脚地。
虽然京城杀了一波人头过后,空出了不少宅子,但里头血腥味都还没散去,也不好住人,于是皇宫也和从前的官邸一样,既有办公场所,也有居住场所。
原本偌大的皇宫都是太监宫女,自被周肆送出去寻了别的活计后,皇宫里最多的就是当官的和巡逻安全的守卫。
这时候过来的脚步,多是下面过来禀报要事的官员,许粽先一步出门,见到人手里拿着信,又同他嘀嘀咕咕说了几句后,面色严肃的进了御书房内。
“怎么?是西姜那边出事了吗?”现在能让许粽突然变脸的事,除开西姜也不必想其他。
“是,西姜政权更迭,上位的是西姜小王子,此人心狠手辣,在苏青云进攻一路上,以百姓做饵,坑害了不少将士。”
具体情况都在信内,周肆匆匆看过。
“这是打算同归于尽么。”
许粽听到陛下平静的语气,就知道陛下生气了,西姜难打,最主要的是因为地势,并非说西姜人难打。
钢炮之下,众生平等,现在西姜小王子竟然用了这样一条毒计设计苏青云,就是看着苏青云这一路没有多少可用的钢炮,不然两路人马,明明郑铁那一路离西姜王都更近一些,为何不拿郑铁开刀。
可见这小王子还是晓得欺软怕硬。
“吩咐下去,从郑铁手中调五十门钢炮支援苏青云。”
“是。”
……
西姜境内,苏家军驻扎营地。
才吃了一个败仗,苏家军营地弥漫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氛围,不过自打入西姜以来,他们也不是没吃过败仗,甚至当年和北邙打的时候,败仗也吃了不少。
世上少有能够百战百胜的将军,苏青云也不例外,且苏青云打发偏向于稳扎稳打,和喜欢奇袭与碾压双管齐下的大齐有些区别,吃败仗的概率必然比大齐组建的军队要多。
“老赵没事吧?”几个副官去军医处问候,现在苏家军的军医处还是陛下给置办的,原本军营能有一两个军医都是好的。
现在军医处里少说有五六十个大夫,除开大夫还有不少护理,虽然许多都是娘子郎君,但人家平日里训练也不少,一个个身手很不得了。
原本军营还有几个痞汉在人刚来的时候,嘴上花花过,后来叫人娘子郎君在演武台上撂倒了,军营再不敢小瞧这些军医。
事后将军还责罚了那几个胡乱说话的汉子,军营的风气为之一清。
而经过几场打仗后,军医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不少在战场上丢了手脚原本只能等死的兵,全被这群军医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虽然缺手缺脚生活不便,但好死不如赖活着。
就说这次苏家军吃了败仗,全靠军医处的军医日以继夜的忙碌,才保下大部分兄弟的性命,如今军医处的军营可是被军营的汉子们供着的。
“没事,就是受了点小伤。”赵副官一边说话,一边露出龇牙咧嘴的表情,可见话里掺杂了不少水分。
“小伤?我要不是亲眼看那刀子捅穿了你,还真信了,将军那边交代了叫你好好养伤,直到疤掉了再说上战场的事。”
“那得什么时候去了,我本就是小伤,现在叫我换上甲胄上战场也能行。”赵副官还要逞强,就见护理他的郎君过来瞪了他一眼,悻悻的闭上吹牛的嘴。
他这条命是军医处的军医和护理费心费力救回来的,要是一点不领情那不成了狼心狗肺的东西。
“好了老赵,这事将军已经上报给陛下了,看陛下那边怎么处理,仇我给你记着,必然多砍几个西姜兵给你报回来,你还是乖乖养伤的好。”同僚也瞧见老赵难得一副心虚的模样,心想还得是军医处的军医能治他们这群蛮子。
“成,也不知道西姜的小王子是怎么当上大王的,一上来就叫西姜百姓挡在战场上,也不怕闹出民乱。”
自古当然有利用百姓的战事,不说其他,就说蛮子攻打边城的时候,拿自家的百姓冒充汉人百姓拉到阵前威胁守城将军开城门,便是常有的事,且边境生活的百姓一旦换上了汉人的衣裳,远远看去可辨别不出到底是哪方的百姓。
守城的将军不开门,蛮子就要杀了这些百姓,守城将军自然不可能为了不知真假的百姓开城门,城门后可还有更多的百姓要护,但不开门,阵前虐杀百姓一事传入城里,也会引起百姓责问。
这一出毒计其实是阳谋,但他们没有破局之法也只能两相取其轻。
“西姜才多少人,这次能抵抗咱们这么久,大抵又是举国征兵,余下的不过是老弱妇孺,还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事后他们的人也去战场收尸,已经不成人样的百姓多是老弱妇孺,叫一惯心硬的兵汉都忍不住骂骂咧咧。
“西姜兵竟然也按照上面的话行事,不怕这些送出来的百姓有自己家人?”
“怕什么?只要不派本地的兵丁过来,再告诉执行任务的兵丁,这些送出去的百姓是为了保护在他们身后的家人,有几个会撂挑子不干?”
说到此,大家伙都叹了口气,若是他们也能如西姜人一样心狠,这场仗或许不会这么难打,但偏偏大家伙还有良知。
他们苏家军攻城后,也没说烧杀抢掠,归入大齐过后,大齐军纪中,也有不许骚扰百姓的条例,将军下了命令让他们记牢这些东西,便是不认字也都会背了。
好在,大齐不是大燕,陛下也不是燕帝,很快给了反应,甚至连大齐最核心的钢炮都调了五十门给他们。
虽然这些钢炮都有自己的火炮手,但火炮手都听将军的命令,四舍五入就是大当家送给他们的钢炮嘛。
“将军,钢炮到手,咱们远程攻击的火力能更大一些,上回西姜拿百姓暗算咱们一回,可要回敬回去。”钱副官心里憋着一口气,他们不怕吃败仗,只是西姜人的手段过于阴损,实在让人瞧不上。
恨不能一拳锤死那什么西姜小王子。
“暂时按兵不动。”苏青云得了钢炮,没有立刻集结军队准备和西姜再战。
“为什么啊?将军。”钱副官已经跃跃欲试,结果半道上将军把他给拉了回来。
“既然这位西姜的新大王行事狠厉,想必上次交战后,还有更阴损的招数等着我们,贸然打过去,即便有钢炮,难道能保证万无一失吗?”
“可是,咱们就这么僵持,不是放任他们给咱们使绊子吗?”
苏青云看了看副官,拿了几面小旗插在营帐内的沙盘上。
“将军,你是要诱敌深入?”
“吃了一回亏,总要加倍还回去才叫报仇。”对方肯定紧盯他们的营地,但钢炮送过来的行动隐蔽,郑铁是绕远从后方送入营地的,西姜那边想必还不知道。
所以他们有一个巨大的优势。
……
“哼,大齐人也跟大燕人没什么区别,吃过败仗就躲在营地不出来,要我说咱们再打赢一次,这些大齐人就要屁滚尿流的滚回他们大齐了。”说话的西姜兵显然打了不少仗的。
“大齐要是真这么容易打败,咱们西姜就不会少了大半土地,骄兵必败,好不容易新大王给咱们带来了一场胜利,鼓舞士气,你别做多余的事。”
“知道了,将军。”副将虽然还有几分不服气,但也知道眼下西姜局势严峻,不容得他胡来,不过等这回把大齐人赶出西姜之后,他一定要让大齐百姓见识见识西姜人的手段。
而西姜营地其他兵丁,还在兴高采烈庆祝他们的胜利,吃羊喝酒,半点没看到营地里被草绳拴着的百姓眼中流露的恨意。
这些被抓来的百姓,都是土生土长的西姜人,可他们却被他们引以为傲的军队抓来当诱饵、当靶子,上次离开的百姓无一活下来,也许下一次死的就是他们。
可惜他们之中没有青壮,对上身强体壮的兵贼根本打不过,如今除了等死好像也没其他出路。
这样平静的过去了几日,突然营地传出低沉的号角声,原本在军营一个个勾肩搭背的西姜兵立刻穿上甲胄拿起长刀集合,迅速整军的将军带领军队从营地鱼贯而出,不用问又是去打仗了。
眼下营地剩余守营的人不多,这些人在大部队离开后也没有尽忠职守的站岗巡逻,反而聚集在一起偷拿了军营的美酒出来痛饮。
因为出兵前,将军说这场仗也能打赢,他们便肆无忌惮的提前庆祝,不然等出去的打仗的兵回来,他们可就没有这个口福了。
只是喝了不到一半,营地突然轻微震动起来,许多兵丁已经半醉,没有察觉,就像他们没有察觉一只步兵队伍轻而易举的到摸到了兵营前。
“兄弟们,报仇的机会来了,营地里只要是穿了西姜兵衣服的人都格杀勿论,若是有人投降,便先捆了,想必将军那边设伏也不见得能留活口,咱们留几个软骨头回去给死去的弟兄们祭旗。”
“好。”
一支孤军入敌营腹地,却几乎没有任何阻碍的进入营地,起先他们还以为是西姜兵使坏,营地有什么陷阱在等他们,没想到派去探查的兵回来说营地的西姜兵都已经喝醉了。
这可把钱副官气的够呛,他们竟然被这样的队伍赢了一场,实在是羞耻。
“都捆了,正好这么一刀砍了脑袋我觉得便宜他们了,等将军过来,这群酒鬼也该醒了,到时候再杀不迟。”
“副官,我还发现营地里有不少西姜百姓,这些畜生当真是不当人,连自己的百姓都跟牲畜一样对待。”
“西姜百姓也先不要解开,咱们是大齐人,天生跟西姜是死对头,万一百姓中有恨我大齐者,放了说不得又要趁咱们不注意伤人。”
按照以前的规矩,这营地里的人,无论是兵还是百姓,那都是能杀的,但大齐规矩是不动百姓,营地的西姜百姓也是被抓来了,到时候等打下附近的城池,把人放了就是。
“是。”
营地被偷袭的事西姜大军无从知晓,也没有机会知晓,因为这次苏青云瓮中捉鳖,直接让西姜大军被钢炮轰的尸骨无存。
就是常年打仗的兵丁见了眼下战场的样子,也会忍不住反胃,苏家军要不是凭借一腔为同胞报仇的恨意支持,也根本没法面对这样的战场。
但战场打完不打扫,容易滋生瘟疫,军队是人群聚集的地方,若是有一人染了瘟疫很快就能传遍整个营地。
就算大齐已经有了许多治疗瘟疫的法子,但也不是百试百灵,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杜绝瘟疫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