鸩杀燕帝不是小事,即使黑熊寨有意秦家不配合,结果不一定好,但要说没有秦家黑熊寨能在戒卫森严的皇宫杀掉燕帝吗?那是可行的。
毕竟偌大的皇宫,要寻几个和燕帝有仇的太监宫女并不难,虽然有胆子干这事的不一定有机会,而有机会的又不一定有胆子,但总归有门路。
只是杀燕帝有机会,选个合心意的新帝黑熊寨就没什么操作空间了,尽管黑熊寨已经在京中安插了不少探子,但选新帝这样的大事只有朝廷诸公能左右,而这诸公肯定也得够得上秦尚书令那个层次,寻常官员在这样的大事面前屁用没有。
当然了言官或许能够试试死谏露露脸,其余的官员连露脸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燕帝要不要杀,还要看秦家到底什么态度,周肆也不怕秦家扶持一位新帝过后改投新帝门下,不说他们要是合作杀了燕帝,秦家还有没有回头的机会,就看大燕现在朝局的几股势力,就是换个六边形战士上来也难搞定。
大燕的积弊不是换个新皇帝就能解决的,因为新帝绝不会有魄力把朝廷上的毒瘤一口气全部根除,而对于已经沉疴难愈的大燕,不下猛药又如何有活命的机会,不过是苟延残喘,多活一段时间罢了。
信送到秦家手里,秦尚书令看完后就将信给烧了,继而一整日把自己关在书房,第二日出书房上朝的时候,满布血丝的眼睛昭示秦尚书令一夜未眠。
今日朝廷还是老生常谈的说着关山城的俘虏到底该不该放,燕帝肯定是想放的,朝堂上主和派虽然也在发力,但代表主战派的武将们一个个跟疯狗似的,逮谁咬谁,倒是一时闹的主和派下不来台,也惹得燕帝因为支持的人数不够多,没法下令求和。
可事情总要解决,两万俘虏放不放,朝廷这边总归是要送些粮草到关山城,嘉奖戍守边关的将士。
而燕帝也到了容忍的极限,这不刚开朝,武将们就和士大夫杠上了,从前武将可不敢这样说话,但苏青云打了个打胜仗实在让他们武将扬眉吐气,有如此战绩撑腰,如何不能胡搅蛮缠一番,把从前士大夫们求和用的借口像是抛回旋镖一样扎回去。
主和派每每用的借口,都是说武将没本事,继续打下去除开劳民伤财没有半点作用,现在胜仗打来了,这个借口被武将们翻出来,一时间还真叫文臣哑口无言,倒不是说不出新理由,而是他们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
十数位有名有姓的武将说出了百十来只鸭子的威力,菜市场都不一定有这几日朝廷热闹。
“好了。”燕帝被吵的头疼,一声厉喝中止了这场闹剧,“你们既然说苏青云能打,那我就给苏青云一个冬天时间,他要是这个冬天没把北面的外族拿下,到时候别怪我治他的罪。”
眼下的情况,燕帝是不能说下旨放俘虏的,不然武将那边就要闹翻天了,而且文臣这边,虽然秦家这回没有冒头,原本的主战派也还有一些,加一块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主和派又节节败退,这个节骨眼燕帝敢冒大不韪,那些言官必然会血溅当场。
他不想老了这皇帝还当得这样不愉快,不然千百年后的史书,可定要骂他昏庸,但要他同意武将的要求打外族,那也不可能,虽然刚刚放了话让苏青云打,但没有粮食,苏青云拿什么打?
两万俘虏既然主战派不想放,那粮食燕帝也一粒都不会出,苏青云要是养的起就养,养不起敢杀俘虏,还一口气杀两万个,朝廷诸公都能把苏青云喷个狗血淋头,从此再不能领兵作战。
到头来,苏青云还是只有放,冬日作战,尤其是越往北越困难,外族精兵强将,他不信苏青云一个冬天能有什么成果。
翻春过后,苏青云没有作为,武将们还能说什么?当然只能闭嘴。
这句圣言一说出来,朝廷的武将们就炸开了锅,奈何燕帝自认为已经退让了一步,武将们要还得寸进尺,那他可就不客气了。
秦尚书令冷眼看着这出闹剧,也明白了燕帝的意思,不给补给,还要在冬天拿下北面的外族,苏青云就是白虎星转世也做不到。
除非苏青云让自己的军队吃人,不然冰天雪地出兵只有全军覆没的份。
原本昨日收到黑熊寨传来的信,已经有些动摇的秦尚书令这下彻底下定决心,这个冬天燕帝若不死,明年去了大燕的京都都不一定保得住。
下朝后,秦尚书令着了自己人跑了一趟忠公公在外面的私宅,要杀燕帝,最有机会下手的就是忠公公,但忠公公做了奴婢做了数十年,卑躬屈膝惯了,顶多贪财给朝中诸公透露点燕帝的消息,要他杀燕帝是万万不敢的。
因为燕帝一死,太医局的人肯定会诊断死因,大燕皇帝是有暴毙的,但若是毒死太医局的太医必定能够看出来,作为燕帝身边亲近的太监,忠公公一定逃不了干系。
且燕帝在位上,忠公公是打小伺候燕帝的人,只要没犯什么大错绝不会撤了忠公公的职,皇帝身边伺候忠公公得了多少好处,有多少人巴结这都是数不过来的。
赶明儿换个皇帝,那皇帝跟前头号红人也要换个人做,即便忠公公现在也到了安享晚年的时候,只怕轻易放不了权。
燕帝还在忠公公就是京中世家贵门都要巴结的一号人物,燕帝死了,忠公公在京城可就查无此人了,更不提在燕帝跟前做事,或多或少也得罪过朝廷诸公,等忠公公出宫,要杀一个没了靠山的太监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在宫里做了这么多年事,忠公公也老成人精了,不可能想不到这些,但秦尚书令给的起价,也能捏住忠公公的软肋,事成之后他也能保忠公公平安无事。
至于新帝,秦尚书令是没法让秦家做决定的,到时候为了新帝的位置,朝廷三省六部的官员,只怕要打的头破血流,即便是秦家掺和进去也不一定能够全身而退,所以新帝谁当,秦尚书令并不打算掺和。
太子不是还没死呢。
……
“不行不行,这事我做不了,你回去告诉秦尚书令,今日的事只当我耳聋不曾听说过。”忠公公今日夜里出宫,收到这样一条消息,人都要吓没了。
那可是皇帝,即便他在身边伺候,身份上也有天壤之别,就算燕帝如今喜怒无常越发不好伺候,那他也不过是挨几句刺,不会丢了性命,真要是干了秦尚书令说的事,燕帝前脚刚死,后脚他也得下去陪着见阎王爷。
这秦尚书令胆子也太大了,连给皇上下鸩毒的事都想得出来,当然这个消息他是不敢告密的,先不说他没有证据,陛下信不信的问题,单单是秦尚书令敢派人过来寻他,就一定不怕他告密。
“忠公公先别忙着拒绝,秦大人让我给忠公公看一封信,看了过后忠公公再决定要不要答应如何?”过来的部曲自然是秦尚书令的心腹,连这样的大事都敢交到此人手中,可见此人在秦府的地位。
忠公公还要拒绝,奈何信已经到手上了,不得已忠公公打开看了,整个人一顿,连信都没握住跌坐在地上。
“忠公公,大人既然敢做这件事,自然是有把握不连累到公公,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查到公公身上,那时候公公也都出京去了,不会有性命危险。”部曲说话的声音不高,但对忠公公来说却跟魔音贯耳没什么两样。
“我、如何确定你们不会在事成之后杀我灭口。”忠公公骑虎难下,他怕死,但这会他若不帮秦大人,就是冒险去告发,以燕帝多疑的性格惩治完秦家他必然也没有活路。
可他若帮秦大人,事成之后能不能活命也在秦大人的一念之间,要他是秦大人,有一个手里捏着能够让秦家一族人都丧命的把柄,绝对不会留此人姓名,毕竟这世上只有死人的嘴最严。
秦大人绝计不会把全族的性命压在他一个太监身上。
“那忠公公如何敢确信,现在不答应我不会对忠公公下手?”
忠公公一愣,是了,即便他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但在皇宫外头,秦家要杀一个人不留痕迹再简单不过,就算是燕帝都不一定能够为他平冤昭雪。
“忠公公且放心,这些年秦家也受了不少忠公公你的恩惠,大人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事成之后秦家会送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放心不是阎罗殿。
至于燕帝被杀一事和秦家有关会不会被人知道,大人并不在意,只要短时间内没人查到秦家身上,之后便是真相大白也无济于事了。”
忠公公脑子聪明,这部曲不过几句话,其中透露的信息就已经叫人心惊胆战了,什么叫真相大白也无济于事了。
只要还是吴燕一脉的皇帝在皇位上,就算秦家对新帝有从龙之功,以吴燕一脉一向疑心病著称的性格,绝对会在稳固权势过后清算秦家,敢鸩杀皇帝,无论哪位坐上皇位都不可能不对秦家提防。
真要无济于事,只有可能皇位上坐的不是吴燕一脉,秦家自己要上位?这不可能,秦尚书令就算手里管着兵部,但因为从前主战避嫌的缘故,和武将们的关系并不密切。
更何况朝中武将一个个都忠心大燕,不可能会跟秦家一同谋逆,那会是谁上位?远在容州的成王?不对,成王也是吴燕一脉的。
还有他会被送到一个极为安全的地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里能够算真正的安全?
“父亲未免太冒险了些,若是忠公公冒死告密,只怕燕帝会立刻对付咱们。”秦慕之不知道不过是一个白日的功夫,他父亲竟然就下了这样一个胆大包天的决定,甚至此事都不曾与人商量,便要准备动手了。
“你以为皇宫里只有忠公公能够收买吗?”秦尚书令敢去寻忠公公,也是有把握从别人嘴里知道忠公公会不会告密,若忠公公真的病急乱投医,他就要启用第二个计划,毒杀不成难道还不能强杀吗?燕帝不会武,又是养尊处优惯了,加上又上了年纪,真有刺客,再侍卫感到前刺杀燕帝逃不过。
“那为何要让忠公公去?”
“除开忠公公,又有谁能够瞒住燕帝,让他喝下那杯下了毒的茶水?”别看忠公公胆子不大,但真要做这件事绝对能够办好,其余人只怕茶水还没送过去,已经两股战战,在燕帝跟前现了原型,一次不中燕帝起了防范,要再找机会,就难了。
“等吧,两日内,京中会有大乱,趁这个机会你寻户部的人挤出一批陈粮送去关山城。”燕帝暴毙,朝廷诸公定然都盯着皇位,正好掩人耳目给边城送粮。
“新帝的事情我们不插手吗?”黑熊寨那头想要一个骨头硬气一点的皇帝上位抵御外族,他们要是不管难说被被推上皇位的皇帝会是谁,若还是个软骨头,那燕帝不是白杀了。
“陛下归天,自然是太子继位,我们插手岂非是乱臣贼子?”
那咱们刺杀燕帝就不是乱臣贼子了?秦慕之好悬咽下这句话,看着父亲淡定的饮茶,瞧着像是半点没把刺杀一位皇帝的事放在眼里。
从古至今被刺杀的皇帝不多,却也不少,按秦家的本事要杀燕帝多的是办法,他信这次行动能够成功。
只是,这太子真的能坐好新帝的位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