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肆翻看这几日赶来送礼的世家豪族名单,指尖在这些名字上滑动,似乎在考虑拿哪个开刀为好。
祁州的世家豪族和京中的世家门阀一比的确算不了什么,但在一州之地已经是土皇帝的存在,现在这些土皇帝向他示好,为的可不是帮他,他们要的是黑熊寨帮他们恢复从前在祁州的地位。
皇权不下乡,地方豪族仗着这一点拿捏上面的人多年,却被钱宝来一介贪官打了个措手不及,估计这些地方豪族自发家起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由此可见,地方上士大夫的地位在慢慢超越世家豪族,但士大夫又是什么好东西吗?不见得。
“已经半年过去了,或许该选拔一批有本事的人提为能吏。”这半年涌入桥头县的人不少,且有这个胆子过来,能抓住机会的其他县人,或多或少都有点聪明劲在身上。
不提工坊,就是工地卖苦力的汉子,也有每天抽空闲功夫复习晚上学的新字,有这样的劲头,桥头县可不缺能干事的人,只是周肆一直谨慎压着,总得把字认全。
每个月无论是工坊还是工地,都有管事上报当月表现最优异的名单,这份名单最后是要呈给周肆看的,所以考察的不光是个人的工作能力,还有其他方面,不出意外,这些人都是内定的第一批能吏。
桥头县之前做事的人可以调部分去长鹿县,算是升官,而新招的人大部分留在桥头县,小部分跟去长鹿县,实践是最快磨炼人的法子。
叩,叩叩——
敲门声将周肆的思绪拉回来,见来人是蔺师爷,大抵知道是什么事了。
“鹿鸣府的事收尾完了。”周肆问的漫不经心,因为他知道这事不会出岔子,钱宝来的重步兵都已经被南珉带人全歼,其他底牌再大也不可能大过两千重步兵。
“已经完成收尾了,武哥儿带人拿下钱宝来的五百兵丁,并且在鹿鸣府外一百里的山洞里找到了大量钱财,粗略估计有小半个国库。”别看国库连年空虚,但每年秋税过后丰盈的国库,放眼整个大燕,除开几个老牌世家,其他还真比不上。
钱宝来浸淫祁州这多年,不光税银还有贪污的赈灾款,以及搜刮来的钱财,要还赶不上国库才有问题。
“小半个?”周肆不大满意,钱宝来手里钱他早盯上了,还以为这次至少能吃下大半。
“目前只发现了这些,听闻钱宝来府里还有不少,这部分赃款只能等大当家亲临鹿鸣府再取。”蔺师爷抹了把汗,这么多钱大当家还不满意,这要是送到朝廷,估计朝廷诸公早就要为这笔钱的归属大打出手了。
“钱宝来呢?”他一而再再而三让钱宝来希望破灭,可别把人气死了。
“被咱们的人软禁在钱府,武哥儿已经成功控制整个钱府,不会让钱宝来再闹幺蛾子。”蔺师爷对武哥儿做的事可谓是赞不绝口,旁的不提,就钱宝来已经被他们控制的事,保管祁州其他势力都不知情。
至于山水书院的教书先生,也叫武哥儿打探到下落过后,一根绳子绑了过来,眼下就在县衙门,邢先生和君先生正在接待。
不过说是接待,其实更像是先生训斥学生,蔺师爷可是旁听了几句,石先生训斥弟子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半晌都没见重样的话。
而口齿伶俐的邢先生也难得安静,规规矩矩的听石先生喷他个狗血淋头,就是待人温和的君先生也被骂了。
“嗯,既然解决了鹿鸣府那边暂时不必再动作,至于被宣扬出去的言论,先冷处理。”言论这东西没有人推波助澜,很少能掀起大风浪,目前为止说黑熊寨占县为王也都是个风声,过不了多久就会消停。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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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哑巴了,你们两个孽徒连我这个做先生的都绑了,难不成这会还有愧疚?”石先生是没想到自己一闭眼的功夫,就连人带小徒弟一块被绑来桥头县了。
至于为何他知道此地是桥头县,只要看两个站在他跟前跟鹌鹑似的徒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亏得他还想怎么把几个孽徒捞出来,转眼几个孽徒就把他出卖,直接弄到桥头县来了。
“咳咳,先生渴吗?”君凯之低头,手里正拎着茶壶倒茶,先生已经足足骂了他们一个时辰了,再继续下去,他都怕明日一早起来先生骂他们骂的失声了。
石先生被这句话气的差点背过气去,他说了这么久,君凯之这个逆徒开口的第一句话是问他渴不渴,合着方才一个时辰的话,是半点没听进去。
“先生,你又是何必自己气自己。”邢堂明慢悠悠的开口,见先生看过来,顶住冒火的视线,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先生过来劝我们归顺朝廷,无怪乎是认为朝廷是正统,但大燕建国多年,至今没把该收复的土地收复回来,年前还又丢了几座城,这样的正统只怕历朝历代的皇帝都不认可。”
这不是废话,历朝皇帝除了自己后人,哪个会认可其他朝廷的皇帝,在他们看来那都是反贼。
大燕虽然丢了城池,但治理地方比之前朝要富庶不少,就说百姓,都要比从前几朝的日子好过。
“黑熊寨入桥头县的所作所为,想必先生也听说了一些风声,不提其他,单是黑熊寨入桥头县不过半年时间,就能让桥头县的百姓吃饱穿暖,去岁冬日,一个冻死的百姓都没有,这点难不成还比不上大燕的昏君。”
邢堂明打心底认为大燕迟早要完,就是没有黑熊寨,还有白熊寨,棕熊寨冒出来,总归大燕一朝的国运并不长。
“邢堂明,你可知你说这话实为无君无父之徒,我叫你读书多载,难不成就是教你怎么妄议君主的?”显然一句昏君惹恼了石先生。
“先生也曾教我刚正不阿,我道当今是昏君,难道先生还能反驳我不成。”
反驳,自然是反驳不了的,读书人对皇帝的吹捧没有半点可信度,就说当今皇帝是坨狗屎,也能有人舔着脸夸出个花。
可去年朝廷和外族议和,割地赔款,祁州多年受欺压,今上不闻不问,这说破天也不能说人是有为之君。
“若你们看不惯当今朝廷腐败,就更该努力读书科举出仕,入朝廷改变这一切,而不是随意投靠反贼谋反,世道本来太平,你们这一动是要天下大乱吗?”石先生说罢,就见两个徒弟齐齐沉默。
“山水书院鼎盛时期出过多少入仕途的学子先生最清楚,他们是否也和我等有一样抱负先生不可能不知道,那么如今的朝廷又是什么样子呢?”还是一如既往的腐败,朝廷已经烂透了,就是注入再多活水也都会被死水同化。
就是换一个有为之君也没办法改变当前的局面,要想根治恶症,唯有从根铲除。
“……”石先生被说的一愣,想想在朝廷的学生,又张不开嘴反驳。
“先生,我们如今跟在大当家麾下也算是在践行当初我们的抱负,且我们坚信大当家一定会开创一个更好的盛世。
当然我们也知道仅凭三言两语没办法叫先生你改变主意,但为了我们能够顺利夺得祁州不被朝廷发现,只好委屈先生这段时日住在此地。”
邢堂明说完见先生闭眼不理会他,示意君凯之接话。
“对了先生,秦襄也在此地,只是前不久大当家委派秦襄去了长鹿县,要一段时日才回来,他先头还道等祁州拿下之后,要请先生为他取一个字,现在看不必等这么久了。”
邢堂明见先生听到秦襄的名头怒火更甚,就晓得君凯之搁这儿祸水东引呢,只盼秦襄晚些回来,不然,先生气没消这字怕是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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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天白日,为何感觉背后发冷。”秦襄嘀咕。
“说不准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
“我做的亏心事能有你多?”秦襄撇了一眼摸鱼的郑铁,心底咬牙切齿,武夫日子就是比他们文书好,这会他都忙的晕头转向,郑铁这个莽夫还能忙里偷闲。
“这谁晓得,你们这些文人最会阴谋诡计,说不准是从前得罪过的人怨气横生,投不得胎,跟在你身后呢。”
“这话你敢在大当家面前说嘛?”秦襄不惧鬼神,便是世上真的有鬼他也是不怕的,人活一辈子,害怕活人也就算了,连死人都怕,那还活个什么劲。
“这有什么不敢的,大当家是不信鬼神,又没说禁止鬼神之说,周家纸坊里还卖鬼神话本子呢。”大当家搁夜里还看的津津有味,最后批判一句所有鬼神最后都谈恋爱去了,半点操守不讲。
“什么样的话本子?”秦绥之从门外进来,虽然郑铁言外之意没有说出来,但想来周肆也是看这些东西的,说来他听黄娘子说过一些周肆的往事,但黄娘子来寨子晚,说话也极有分寸,不会泄露过多周肆的事情,叫秦绥之好一阵遗憾。
“秦公子。”郑铁被突然进来的秦绥之吓了一跳,紧接着又颇不好意思的挠头,“没什么话本子,就是书店常卖的。”
大当家的事他能随便说吗?万一大当家日后自个儿想和秦公子分享,结果他先多嘴,那不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这会大当家不在长鹿县,他也不能这么放肆不是。
“周肆也看?”秦绥之显然猜到郑铁不愿意说的缘故,但按照周肆忙碌的进度,真要有空闲时间和他分享往事,只怕已经两鬓斑白,他倒不是等不到那么久,但人不会一直清楚记得从前的琐事,真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周肆自己都不记得了。
“大概吧。”郑铁含糊回应,大当家当然看,还边看边吐槽,他当时想要是让人写书的知道,恐怕会气的拎刀和大当家拼个你死我活。
“那你把他看的话本子都写给我。”秦绥之笑吟吟的同郑铁说完话,便将手里的公务递给秦襄,半点不给郑铁反驳的机会便出去了。
“……”这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对他下命令是半点不客气。
“哈哈哈哈多说多错,郑铁你还是想想怎么和大当家交代吧。”秦襄吐出一口浊气,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