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是打秦府过来的,秦府的意思是认了咱们这门亲事。”郑铁招呼人喝茶,嘴上已经开始套消息。
沈让拿着茶杯的手一顿,当然没有,真要是认了少爷还能派他们过来保护公子吗?要不是空青说黑熊寨的山大王生的好,不比京城里的世家子弟差,只怕少爷是一刻也等不得,直接带人过来直捣黄龙救回公子。
“我听闻,公子和你家大王并未行拜礼。”
秦家世家大族,最是重礼,不说结亲的三书六礼,连拜堂成亲都没有,如何算作亲事。沈让这般回话当是不客气,却也颇有一番道理,你黑熊寨的大当家要娶我们公子,连拜堂成亲都没有,岂非是看轻我们公子。
郑铁被噎住,要说他们黑熊寨成亲简单,自然是结亲的双方都认为不必大操大办,眼下大当家娶京城来的贵公子,铁定也要照顾人家规矩。如此不明不白的把秦公子留在山寨,不消说人秦府,就是山寨许多娘子郎君都觉着过意不去。
秦家对此有怨实乃人之常情。
“咳,这不是大当家考虑没知会秦公子家里人,连个聘礼都没准备,如何敢私下里就把亲事办了,只要秦府认了这门亲,我家大当家立马寻好日子,过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娶秦公子过门。”
郑铁虽然没得大当家信儿自个做主放话,但也不怕大当家寻他麻烦,他可是见识过大当家待秦公子的好,自然不可能在成亲的事上委屈了秦公子。
多半大当家还守着二十二岁才成亲的古怪规矩,等大当家回来他定要和大当家好好说说,大当家一个男子能等得了,秦公子一个哥儿,非要把人熬成老哥儿了才娶不成。
沈让抽了抽嘴角,这话是有些不要脸了,不说双方长辈有没有派媒人相看,就是如今老爷少爷也不知道黑熊寨的大当家长的什么样,是三头六臂还是无头刑天总得见过再说婚事。
“我等不过是秦府的下属,不能随意揣测老爷少爷的意思,再过不久少爷要亲自来祁州,到时候叫你家大王和我家少爷亲自谈,不比我们二人说的有用。”亲事肯定还是要看公子是否乐意,他们几个在这里叭叭说,顶个屁用。
“也是这个道理。”郑铁就是心痒痒,毕竟大当家说要和秦家合作,这事连他都半信半疑,半信是信大当家有本事,半疑又怀疑他们这个寨子不够档次搭不上秦家这颗参天大树。
“休息也休息够了,好汉能带我们上山见见公子了吗?”沈让不欲再与人掰扯,还是先见到公子和燕头儿才是正事。
“上山没问题,但要见秦公子怕是有点难。”人这会不在山上。
“为何?”难不成那山大王软禁公子,不叫外人见公子?空青可不是这般告诉他的,空青说黑熊寨的大王并不限公子行动,甚至见燕头儿也不是难事,只是公子做了个计,放才没和燕头儿接触。
“因为秦公子眼下同我们大当家去江远府游玩了,算算日子,也快回来了,诸位要见秦公子,便要等一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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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的了?”周肆见人执棋突然闭上眼睛,还道人哪里不舒服。
“上眼睑突然跳了一下。”秦绥之用手指轻轻揉了揉,刚刚抽动的厉害,不得不闭眼缓一缓。
“左眼右眼?”
“右眼?可是有什么说法?”民间习俗甚多,许多俗语从前秦绥之听都没听说过,唯独晓得几句还是周肆教他的。
“左眼跳财,说明有财运到,右眼跳,不过是眼睑痉挛罢了。”封建迷信与反封建迷信在这句话里体现的淋漓尽致。
“……右眼跳不吉利?”秦绥之见周肆不着调的解释,无奈继续问。
“嗯,不过没什么可信的,若是吉利不吉利光靠眼跳预兆,怕祁州一日遇灾之人不胜其数。”当然了如果是左眼跳,他还是能信一信的,万一发财了呢?
“你是半点不敬鬼神呐。”秦绥之笑着摇头,还记得周肆抗他那日,也说成亲不拜鬼神天地,这要是京城里教礼乐诗书的先生晓得,定要给人几个板子。
说起来他还没问过周肆,当日不强迫他拜堂是当真不想拜鬼神天地,还是故意不同他行拜礼。
“子不语怪力乱神,连读书人的祖宗都道对此类鬼神最好的法子是敬而远之,时下读书人以鬼神攻奸,在我看来,这些人比鬼神可怕。”
周肆即使重头再来一回,也是坚定地唯物主义,世上若当真有鬼神,也不见鬼神下场替人间百姓鸣不平事,有没有又有什么区别,当然财神除外。
“也有道理。”秦绥之也是不信神佛的,最多是对逝去之人怀以敬意,不过要是有人在他面前装神弄鬼,大概还是会被吓着。
“算了,不下了,快要到桥头县境内,还是闭目养神歇一歇的好。”周肆怕人再下棋,眼睑还要接着跳,便是不疼不痒,滋味也不好受。
“本我也要赢了。”秦绥之落下最后一枚白子,要说周肆在对弈上也有天赋,原从桥头县去江远府的时候,下棋可是次次投子认负,现下倒是能和他打个有来有回,虽说最终还是输了。
“看来还是没能赖掉。”周肆输的心服口服,不过二人对弈也不设赌注,多是谁输谁收棋子,当然了,一路上收棋子的事全叫周大当家包揽了去。
棋子一枚枚被放入圆棋罐中,叫秦公子颇有闲情的掀起窗口的竹帘,外头是官道的黄土路,也没什么好看的风景。
“兄长的人大抵也快到了。”说起灾厄,秦绥之只能想起这件事来。
“他们是听命你兄长,还是听命与你。”周肆将围棋放入马车的暗格,对大舅哥派人过来这事并不意外。
“兄长不在听命与我。”秦家养的部曲数量算多,但也不会超过朝廷定下的规矩,父亲倒是给了他不少人手,但不是叫周大当家都拿了去。
“此番回去我们大抵要长住桥头县,他们若能护住你也好。”黑熊寨一直占山为王,在祁州官方势力眼里,哪怕再有本事也上不得台面,只要他一日没把山寨搬到山下,黑熊寨在当官的那里,只能算一股势力大点的土匪。
可一旦他踏足桥头县,在祁州各个官衙门眼里,便是正经意图不轨的贼人,剿匪于官衙门的人来说吃力不讨好,但要是把谋反的队伍摁下去,送到朝廷,便是天大的功劳。
秦绥之一顿,这便要开始吃下桥头县了吗?算算时间,他不过到山寨两三个月,期间周肆对桥头县使的手段并未瞒他,的确能够进驻桥头县了。
“一县之地,要想征兵怕有些难。”秦绥之也看出进驻桥头县后的麻烦,周肆手中能做兵力的人不过五六百,虽都是精兵强将,但若其余势力出兵过多,也难以取胜。
当然周肆有底牌依仗,可以不怕,只是敌强我弱之际,过早暴露底牌,是损非益,为此周肆进驻桥头县的第一件事,必定是招兵买马。
他晓得黑熊寨围了山坳专程养马匹青骡,而祁州多山,骑兵也不好奔袭,多还是以步兵为主,而步兵除去甲胄兵利,最重要的还是人数。
自古战场,多是人命相填,不见几场以少胜多的名战,而一县之青壮又有多少?且打修工坊以来,桥头县青壮都能寻到事做,每日赚得银钱不光够家中度日,还能存下不少,在不缺钱粮的时候,县里青壮不会轻易投兵,更何况还是以土匪为主的军队。
若是强征,秦绥之摇头否决,本入驻桥头县靠的就是周肆对桥头县百姓做了不少有益之事,叫他们有好日子过,顶头换个官影响不大,但要是强征兵丁,桥头县必乱。
“兵贵在精不在多。”他要训出来的军队绝非时下的军队,旁的不说,如今的军队中的兵丁,大多上了战场都是要靠将领指挥,若是指挥的将领一旦阵亡,或是军旗被射倒,多半要乱成一盘散沙。
这样的军队多是没有自己的思想,全靠平日的训练场上的肌肉记忆,更不提大燕重文轻武,许多军营里的兵丁或许还不如祁州部分土匪能打。
他最初要组建的军队人数也不贪多,两千足以,这两千人马对付整个祁州的势力不成问题,且他也不怕祁州其他势力趁他新兵未练成之际突袭。
因为效率问题,整个大燕做事都拖拖拉拉,便说办件小事,也要在各个官员那头卡时间,更不提大事,光是朝廷上各位士大夫争论,怕是一个月也争论不出个所以然。
难道这伙人办事能力都不行吗?也不全是,更多的还是党争问题,这一派要做事无论好坏,对立一派必将抬杠,他们不看事情是否对民生有益,只看自己的党派在朝廷里话语权是否足够大。
有这样的官员治国,当真是不亡大燕都是不成的,也因为上有所行,下必效之的缘故,地方上官员办事也快不起来。
例如钱宝来要发兵打他,必不会选今年,因为今年打是赶不上年末给朝廷述职增加政绩,那么钱宝来自然不着急派人过来。
待到明年,春秋之际农人忙耕作,也是不会发兵,因为这两个季节发兵是个把柄,若是在朝廷上被有心人抓住,功劳没捞着恐怕还要受一顿斥责。
剩余夏冬二季,冬日发兵赶不上年末述职,只能选夏季,偏南境夏季炎热多雨,钱宝来选这个时节来打多是给黑熊寨送俘虏的。
秦绥之听周肆细细给他讲其中讲究,甚是认真,因为这是父兄也不曾说给他听的东西。
“两千人还是太多了,光是长鹿县和桥头县怕是很难凑够。”要说长鹿县和桥头县能凑齐两千青壮吗?当然能,甚至两县加一块的青壮数量很客观,毕竟世道不太平,活下来的人中青壮占比一定最大。
可有那么多青壮不代表人人都会投兵,民间对服兵役向来避之不及,家中但凡能出的起银子的人家,都是不叫家里汉子去的,因为服兵役是要命的事。
粮食银子再重要,哪里有比得上命重要。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时下服兵役被认作是祸事,其一是因为一去难还,服役时的军饷也不多,其二是战死到家属手中的抚恤金极少,一条命换来的钱养不活父母妻女。
而我可以做到当兵每月发放俸禄比寻常做工要高,平稳退役后不光能拿到一笔退役金或许还能给人安排工作,便是不幸捐躯家中奕能得一笔不匪的抚恤金,子女亦能因此受益在学堂免费读几年书。如此条件,前来投兵者能得几何?”
如今当兵的待遇不提,连地位也低的可怜,寻常百姓见着都要骂一句兵贼,当然时下兵丁也的确是兵贼,抢百姓财物充当军需物资是常事,虽然保家卫国,但也残害百姓。
究其根本还是朝廷的缘故,朝廷收百姓税款,本该拿钱供养兵丁,但朝廷拿不出这笔钱,为什么,因为天下大部分银钱流入世家门阀手中,供他们吃喝玩乐。
但这些占据天下大部分资源的人多是配不上这么多银钱供养,尸位素餐不过如是。
这样好的条件,秦绥之思衬片刻,答。
“起初大部分人将信将疑,小部分毫无活路者,孤注一掷,一月初有成效,两月有人蠢蠢欲动,三月争先恐后,两千人招满,当有人悔不当初。”
周肆开的条件实在太好,好到部分卖苦力都养不起一家子的汉子必定抱有试一试的心态,或许去了会死,但一个月两个月得来的银钱,可能是他干一年苦力都拿不到的钱财,穷途末路之际,不若一试。
唯一的问题是,周肆能拿出如此多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