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的美,我看那些官老爷才不关心成亲和买卖孩子的事,不答应分田粮绝对不会收咱们的。”
“那咋办?总不能一直耗着,咱们还能耗过当官的?”有人垂头,他家地多,还有两亩上田,是村里少有富裕的人家,粮食能结余一些卖出去,往年是接近年关卖给粮食铺子,价都低,今年黑熊寨新开的铺子价高,卖的细粮时还便宜。
他先头看见了,还打算卖了粮食,买两升细粮回去,过年给家里老的小的尝尝,也算是过个好年,偏他们村子因为不分田,黑熊寨的衙门就不收他们的粮食,也不卖他们东西,甚至招工都不招他们村子的人。
瞧着别的村给黑熊寨干活,每天都当场结钱,他们不羡慕是假的,但要答应了分田就是一辈子的事,他们村人多地少,本来大家伙就不够种,还要把田分到姑娘哥儿头上,家里的儿郎到时候靠什么娶媳妇养活一家子?
“要不咱们闹一场事,往年不是有什么事只要在衙门口闹一闹,从前的县官就同意了吗?”合起伙来闹事是黄山村对付从前衙门的办法,而从前的县官呢,只要秋税按时收上来,没有赖的,都是懒得管,也就叫黄山村的百姓以为闹事有用,现在又打算拿这个法子对付黑熊寨。
“你不是找死呢吗?去县里你没看县里巡逻的兵丁,就是娘子郎君,一个人都把县里的小泼皮打的满地找牙,咱们去,不正好叫黑熊寨的人有借口收拾咱们,一锅给端了吗?”
要是没有泼皮无赖找茬巡逻的娘子郎君被狠狠教训这事,说不准村里的人都同意了,可大家伙都眼睁睁的看着,不说县里,就说他们村里,前些日子过来三五个兵丁,里头有两个模样生的俏的娘子郎君。
村里有几个老光棍就生了歪心思,趁着几个兵丁分散开准备测量土地的时候就要把人拖到地里去,结果这人刚挨着人娘子的肩膀,就叫那娘子一个用劲给摔了个七荤八素,其余人呢,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娘子一拳一个给打趴下在地上吆喝。
那娘子下手也重,拳头都往脸上落,不光把人打的面目全非,连牙都掉了几颗,最后叫那几个兵给绑了手脚,直接拖走,村长都张不开嘴求情,因为学习班的人过来了几回,首先就说了要是有人敢欺辱娘子郎君,严重的都是要割了当太监的。
这会子当着人家的面,想要欺辱人当兵的娘子郎君,还有什么说的,村长要是求情只怕要按同伙的罪一块拉走,自那以后,村里的百姓就是再不满黑熊寨的规矩,也不敢大张旗鼓的反抗。
“要不,就把田分了,我听说村里的田不够,黑熊寨还能免费给咱们开荒,那学习班不是说,黑熊寨有法子肥田,一亩地一年能出十石粮,还有黑熊寨有新的稻种,一年能种两季,要真是这样,咱们地就算少了,也能吃饱饭。”已经有人开始动摇了,毕竟这样耗着除开家里几亩田能留着,其余的啥事都办不成。
“官老爷说啥你就信啥,学习班不是还说祁州这十几年因为天灾大燕皇帝免了咱的税收吗?那当官的还不是在收税。”说起这个黄山村的百姓一个个都恨得牙痒痒,本来地里粮食就少,不交税大家伙都才勉强吃饱,结果还要从牙缝里抠出来把税给交了。
现在听说十几年的税都没交到国库,叫地方官给贪了,他们就恨不得把这些贪官脑袋摘下来当球踢。
当然了,石盘县原本的县官是没贪秋税的,这事学习班还是给人澄清了,不然石盘县的县官迟早要叫人套麻袋给揍一顿。
“黑熊寨卖的粮食这样便宜,这么些日子摆出了的粮食一点没少,要是他们一亩地没有十石粮,怎么会卖的这么便宜。”这话有理有据,不光粮食,还有盐,甚至还有糖。
黄山村的百姓一辈子也就在山上吃点野果沾沾甜味,哪里舍得花钱买糖,就是娘子郎君生了孩子,也不见得有钱买点红糖回来补补身子,结果黑熊寨的铺子那糖实在便宜。
不是说黄山村的百姓能敞开了买,但咬咬牙还是能够买点回来,不说平时吃,就是过年给孩子甜甜嘴也是好的。
“也许是故意给咱看的呢。”有人小声反驳,可树下的汉子都沉默了,因为这话是没人信的,不说铺子开了这些日子,前去扎堆买粮的百姓有多少,就说给黑熊寨干活的汉子,冰天雪地这些汉子主要还是做修路拆房子的工作。
一日三十文,可以换成粮食盐和糖,都是日结的,不过钱发的是黑熊寨的纸币,大部分做活的汉子不大信任,都是换了粮食和盐,糖换的少。
每天瞧着做工的人过去领粮领盐,一些没混上名额,或者因为不遵守黑熊寨规矩被拒绝的汉子们,眼睛都要瞪绿了。
听黑熊寨的汉子说,过些时候长鹿县的那头养了大半年的猪可以出栏了,那猪都是用豆渣甘蔗渣喂养大的,一个个长得膘肥体壮,到时候会拉一两头到石盘县便宜卖了,算是给石盘县百姓的过年福利。
做活的汉子都能买到,还有棉花棉布也是,只是这会子路没修好,东西送过来速度慢,没兑现的事大多数百姓都将信将疑,不然黄山村的村民也不会如此固执,早因为馋肉先在村里闹内讧了。
一整天没商量出个所以然,又是农闲时候,到了夜里自然是各回各家。
“咋,村里人还是不同意?”先头提出分田汉子的媳妇一见自己当家的垂头丧气的样,就晓得事还是不顺。
“大家伙都觉得田分出去了,日后姑娘哥儿嫁出去这田也就不是他们的了,也不想想真要这样,自家儿郎娶了媳妇,地不是又回来了吗?”冯大友拍拍身上的灰,觉得村里的老顽固是说不通的。
“哼,他们哪里想不到这一点,不过是觉得即便田分给自己姑娘哥儿了,等人嫁出去这田肯定也还是他们的,但要娶媳妇的时候,又要求媳妇把田带过去,什么好处都想要,也不怕撑死了。”钱娘子是个暴脾气的人,即便屋子不隔音,左邻右舍也都有邻居,依旧大声骂出来,半点不怕人找她麻烦。
“听说县里之后还要开办慈幼局,幼儿园,都是招娘子郎君去做事的,还有建工坊,也招姑娘哥儿,继续和村里这些老家伙耗下去,不光买不到粮食,家里孩子的前程都耽误了。”冯大友见识其实并不多,但他能干,他爹娘死的时候,只给他留了一亩旱田,两亩水田,还有些沙田,都不是好田。
这些年过去,他手里旱田不说,原本下等的水田都换成了两亩上等水田,种出来的粮食够一家子吃喝了,这其中肯定不光是他老实肯干的原因,还有农闲出门做点杂活补贴家里,出去的时间多了,这见识自然涨了一些的。
“那咋办?就是咱们同意也没用,村里大多数人肯定是不同意的。”钱娘子听到要给姑娘哥儿分田的时候,心里还吃惊着呢,因为从古至今也没听说过给女子哥儿分田的。
结果学习班一过来,就说千百年前的朝廷是给姑娘哥儿分的,人说的有理有据,原本还觉得这是荒唐的娘子郎君一个个都起了心思。
为啥?因为新的地契是落在人头上,可不是落在一户人家里,那地契还要在县衙门备份,就是说破天这地分给谁就是谁的,要是敢抢只管到县衙门敲登堂鼓。
嫁了人的娘子郎君娘家要是不行,在夫君日子都算不得好过,除开没人撑腰也是因为没有钱财傍身,这会子要是把田分到自己手里,这家里可就不止一个人说了算,因为有地就是有底气。
“我想把地卖了,再把卖地的钱拿到县里买个小房子,到时候咱就不属于黄山村,我就能去黑熊寨找个活做,我打听过,黑熊寨的路在抢工期,过年也是不停的,但过年从除夕到初七,都是给三倍的工钱,我要是能赶上,赚的这些钱也就够咱们在县里生活了。”
冯大友的想法很简单,黄山村里的人跟他都是邻里乡亲,甚至大部分还带血缘关系,为了分田闹破脸肯定是不行的,既然这样干脆就离开村子。
不是说分田不答应就是地不够吗?他把地卖给黑熊寨,也算是帮村里人一把,但要他继续在黄山村耽误,只怕是不行的。
和冯大友一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毕竟和黄山村一样顽固不肯分田的百姓也不少。
等十一月过来,石盘县有二三十户村里人都到县里生活了,如今县里的空房还不少,也都收归到黑熊寨,卖出去的价格自然也不会太高。
这些人要是在县里把日子过好了,但凡要回去村里一趟,只会有更多的人羡慕心动,也算是另一种榜样了。
“所以,还有几个村子不肯答应分田的事?”周肆过来石盘县过来的很低调,连身边跟着的护卫都没有多少,现在石盘县的百姓都不晓得黑熊寨的大当家过来了。
“嗯,不过今年年前我会让他们答应的。”孙天信并不只会以胁迫的手段对付百姓,这段时间除开修路他还雇佣不少百姓开垦荒田,虽然荒田开垦出来需要三五时间养地,但黑熊寨肥田的法子已经不断改进,这个养地的时间会大大缩减。
现在石盘县的土地分不到个人头上,主要还是像黄山村这样人多的村子,土地并不够分,只要荒田的数量不断增加,这个矛盾就会化解掉。
“这样的手段倒不是不可以,但要是有人不肯分田,怎么办?”周肆并非是危言耸听,这种人也并不罕见,他们守着老旧的规矩,既坏又蠢,估计到死都是不肯改的。
“这些顽固的村民多是上了年纪,要是放着不管,即便把他们熬死了,他们依旧会把这种想法传递给他们的孩子,这不是成了另外一种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吗?
再说他们不肯分田,除开觉得田分到姑娘哥儿头上会把自家的财产带到别人家去外,最要紧的是怕分到的地不足以养活子孙后代,毕竟百姓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会轻易买卖田地的。
只要让他们看到不分田,他们除了能够养儿子,连给继承香火的孩子都娶不上媳妇的时候,自然会选择答应分田。”
百姓虽然顽固,但大部分都有从众心里,当分田成了主流,没有分田的人家就会被排外,答应分田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年前我需要看到石盘县将分田全部落实,另外铺子可以不出售粮食,也可以不收他们卖来的粮食,但盐是要卖的。”
可以用一些威逼的手段,却不能致命,粮食这些种地的百姓是不缺的,但盐他们却没有本事弄来,当然他们也可以靠亲戚朋友或是姻亲换取食盐,但总有没有办法的百姓,黑熊寨的目的是推行政令,而不是要他们的命。
“是。”孙天信也知道自己一刀切的政策是有问题的,不过因为注意力都在大方面上,琐碎事顾及的不周全也是情理之中,幸亏大当家提出来了,不然真要是有百姓因为缺盐死了造成的舆论只会对黑熊寨不利。
看过石盘县的情况,周肆从府衙门出来,没有叫孙天信作陪,现在整个石盘县应该没有不认识孙天信的人,跟着一块出门不光看不出什么,还容易被围观。
走在石盘县的街上,能够看出这座县城已经老旧了,松垮的城墙倒还坚强的屹立在城门口,但已经起不到什么御敌的作用了,这墙最好还是拆了,因为石盘县并不是要塞,大军要打也不会打到这里来,唯一需要防的就是土匪。
只是江远府境内的土匪并不多,黑风寨被他们剿了过后,江远府境内的土匪人人自危,大部分都跑到别的地方继续落草为寇了。
后头青峰寨又被黑熊寨收编,江远府里就没有什么大型的土匪了,三五成群的小土匪肯定避免不了,但郑铁过来江远府这么久,除开打地盘,更多还是在剿匪。
黑熊寨的汉子都是在黑熊岭这样的山林长大的,派他们去剿匪完全是大材小用,因为他们就是最厉害的土匪,这么多人手,就是地毯式搜山也迟早能把土匪全给逮了。
说起来,也是因为黑熊寨占领鹿鸣府和江远府的消息在祁州各大府县传开了,原本好些落草为寇的土匪们也不敢再猖狂,因为黑熊寨土匪起家,比起猖狂哪家土匪能够比得过黑熊寨,现在黑熊寨开始洗白上岸,拿祁州境内各家土匪当功绩,可不叫祁州境内的土匪们胆战心惊。
路过街边的铺子,周肆顺道买了两个包子,咬了一口,是掺了油渣的荤包子,正经说也不是什么肉包,因为这陷里主要还是白菜,一点点带油的油渣混在里面,顶多起了个骗嘴巴的作用。
就这还卖成肉包子的价,难怪生意不太好。
“大当家,好吃吗?”跟在周肆身边的亲卫瞧着没什么油水的包子,好奇的问道。
“你觉得呢?”只筛过一遍麦麸的面粉吃起来还有些剌嗓子,里面的馅料只有一点油荤,盐倒是加的有,咸淡合适,综合起来味道却不怎么样。
至少在黑熊寨吃惯了娘子郎君们好手艺的汉子们一定不觉得好吃,不过周肆也没浪费,这样的包子即便再不好吃,也是扎扎实实用面做的。
“包子油水太少肯定不好吃,我瞧着县里卖吃食生意的忒少了,手艺估计也不怎好,要不还是请一两个娘子郎君开个卖吃食的地儿,带动带动生意。”县里的百姓手艺不好实在正常,因为这种贫困的县城就是县里人做饭也少有放油盐的,没滋没味的东西一吃数十年,嘴巴里的味觉都要生锈了。
“他们连黑熊寨发行的纸币都还不太信任,开再多铺子他们也没钱消费。”这话说的很有道理,因为大部分给黑熊寨做工的汉子都要的粮食和盐。
纸币离开黑熊寨就是团废纸,而粮食和盐是生存的基本,即便黑熊寨走了百姓依旧能吃。
“咱们开的粮食铺子不是能收纸币吗?”
“只有一家铺子,县里其他铺子暂时还不愿意收这种货币。”这就成了一种恶性循环。
周肆大概逛完了石盘县,县城很小,主干道只有一条街,街上两旁开的铺子也不多,可以看出石盘县的百姓消费能力有限。
从前的粮铺也还开着,里面的粮食大多都是陈粮,好在没有看到卖发霉的粮食,粗粮也没有掺石子,这家粮铺的老板瞧着算有良心的。
只是黑熊寨开了粮食铺子过后,县里这家粮食铺子的生意就一落千丈,里面的小二都趴在桌子上发呆,要是不想办法招揽生意恐怕迟早要关门。
叩叩叩——周肆敲了敲粮铺的柜台,叫打盹的小二猛地站起来。
“客官,是要买粮吗?”小二笑脸迎人,现在粮铺已经不怎么收粮食了,主要是收粮食的价低,过来卖粮的除开黑熊寨粮铺不收的百姓,也没别的人,偏他们的粮食已经不怎么卖的出去了,如此收来粮食除开囤积在后院仓库发霉,也赚不到钱。
也不知道黑熊寨的粮食怎么能这么便宜,要不是瞧着黑熊寨运粮的队伍源源不断的到石盘县来,他还以为黑熊寨是恶意打击他们生意,等他们干不下去的时候,黑熊寨再提价。
“你们老板在吗?”周肆当然不买粮,今年双季稻在鹿鸣府种的很好,加上蜀中供给,他只有卖粮的份,没有买粮的份。
“客官找东家什么事?今儿个东家回岳家去了,要是不重要等东家回来你再来也一样,要是重要这会你直接告诉我,我等东家回来立马转告给东家。”小二见这位客人穿着跟县里百姓不大一样,光看衣裳料子就晓得是好料子,再加上人的衣裳款式他也没见过,多半是那种外地过来做大生意的人才会穿的。
“的确有要事,等你东家回来,转告他去一趟县衙门,就说黑熊寨大当家找。”
话落,只见小二吓的一激灵,大当家,是他想的那个人吗?想着立马腿软要贵,但又想起学习班说的话,不得不扶着柜台撑住身体。
“大、大当家?”
“我有这么吓人吗?”周肆认为他的相貌攻击性并没有那么强。
“没、没。”小二吓得一哆嗦,其实大当家要是不说他的身份,他还真没被吓到,谁能想到黑熊寨的土匪头头长这样。
“没有就好,记得转告你们东家,最近几天我会一直在石盘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