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酒盏落地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响起,才被迎回来的西姜小王子脸上带着一只眼罩,余下的眼睛满目戾气,比起当初已经浑噩的西姜大王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都死了,西姜的勇士都是吃白饭的吗?对付苏青云,咱们有天然的地形优势,竟然还输了。”
前来汇报消息的官员不敢吭声,只能任由小王子发火。
不过有一点大臣在心里默默吐槽,在外征战的西姜勇士都吃不起白饭,要不是这几年八王子在王位上大力推行休养生息的政策,恐怕这一仗他们连粮草都很难筹备出来。
“大王,如今大齐分两面进攻,我们的军队恐怕无法抵挡,是不是该考虑后路了。”最初大齐的军队打过来西姜并不放在眼里,因为中原朝廷一向只有在他们手里吃败仗的份。
好不容易西姜没挑起战争,中原势力不夹起尾巴做人竟然还想要反攻西姜,岂非是天大的笑话,只是谁也没有预料,几次交战后,西姜一败再败,国土都被打下了大半,这时候谁要还把大齐当大燕,那脑子也是没救了。
小王子紧攥拳头,他一路上费尽心思宰了大哥回来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重新夺得西姜的控制权,他可有数不尽的仇人要报复。
最让他记恨的自然是跟在他身边那个大燕过来的奴隶哥儿,他以为对方不过是他一时兴起的小玩意,结果到了紧要关头,不光背刺他,还弄瞎了他一只眼睛。
当时他就想要杀了那哥儿,没想到那哥儿倒是手眼通天,在西姜王都都能藏的严严实实,躲过了他的追杀。
后来王位竞争白热化,他和大哥都失败了,他们的好父王紧要关头竟然选了老八那个没用的软骨头做大王。
他和大哥被流放去了西姜更远的边境,不过他并没有就此放弃,老八这样的性子管不住西姜朝廷上的狼群,迟早他还有机会回来。
只是没想到他以为要用上十几二十年时间筹谋的机会,竟然不过几年功夫就出现了,这得多亏了大齐。
朝廷里的官员同时召回了他和他大哥,打的什么主意他再清楚不过,所以在他出发前就已经做好了杀了他大哥的准备。
这一点还是雪奴教给他的,比起他大哥关键时刻的优柔寡断,他算是完全抓住机会让他大哥死在风沙之下,而他顺利的带着自己的人马回到了西姜王都。
老八也很识趣,几乎是在朝臣提议的同时,就干脆让位,识时务的举动让小王子留了老八一条命。
登上心心念念的西姜大王之位,小王子立刻领兵对阵,成功让节节败退的西姜赢了一场胜仗,当胜利的消息传回王都的时候,他坐在王位上可是看到那些老狐狸松一口气的样子。
他自鸣得意,认为大齐之所以能够打下西姜半壁江山,不过是朝堂上的人蠢,也怪他八哥没本事,不然怎么他一上位就打赢了胜仗。
可惜这场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对付苏青云的主力就传来全军覆没的消息,小王子第一次感觉到恐惧,大齐怎么能够这么厉害。
大齐人前身不就是大燕人吗?不过是换了个人做皇帝,改了个国号,就能让软骨头站起来吗?
不,他不相信。
“大王?”询问的大臣见小王子面色阴翳,大抵知道小王子心里不畅快。
这很正常,新大王上位才多久就要考虑带着群臣从西姜王都逃走,这与当初北邙的亡国之君有什么不同?
“吩咐下去,先准备着吧。”小王子是不想逃,但也不想死,大齐再能打也不可能说他们逃到哪儿就打到哪儿,以西姜勇士的英勇善战,西逃抢占其他国家的土地再复国也不是不行。
只是小王子觉得很憋屈,他认为自己重回西姜王都,是带着西姜复起的,可没想到竟然还是一败涂地,与他那个软骨头八哥有什么区别。
这日宫殿里被摔碎了多少东西外人不得而知,西姜王都的百姓也不知道大齐的军队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近,只是苟延残喘的在王都活着。
或许知道了,没准还要夹道欢迎大齐人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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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好小子,每次我和你娘回来你都有大惊喜给我们准备。”周秤得知儿夫郞有孕的消息,整个人都红光满面,若不是没在周秤身上闻到酒气,还以为是喝了好几坛烈酒才有这样的效果。
“你和娘要是不三五年才回来一回,哪有那么惊喜给你们准备。”周肆知道他爹还是想看他成家立业,如今大齐这份家业打下来了,他和绥之又恩爱非常,唯一记挂的大抵就是他还没有子嗣。
不过他爹娘知道他一向有主意,明里暗里打听不是他们两人身体出问题后,大抵猜到是他打着暂时不要孩子的主意,便也没多管。
现在绥之有孕,可不让两人惊喜异常。
“我和你娘都没管你小子,你倒是管起我们来了。”周秤不满的嘟囔,要说他这个儿子,天生主意大,几岁起就是他这个老子听儿子话了。
十几岁,有了本事能自己带人打土匪了,更是无法无天,有时候带着寨子里那帮臭小子,半个月不落家都有,起先他这个当爹的还担心担心,但自打他打不过儿子后,也就不瞎操心了。
毕竟外人打肯定是打不过周肆的,论脑子聪明,那肯定也是他儿子更胜一筹,旁人敢生坏心思,吃亏的肯定不是他儿子。
也只是从十几岁起,他们便聚少离多,后头他把大当家的位置扔给儿子,自己带着媳妇出海,一家人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
不过周秤觉得这样也好,因为他晓得他留在儿子身边,儿子肯定也会对他好,但估计两人都别扭,这么隔几年相处几个月,那才能说享天伦之乐,远香近臭就是这个道理。
“我哪儿敢管你们。”周肆可不认这个罪,他要是真管,当初出海回来他就不会让他们再出海,因为往西走的海域,大燕还开辟了不少海路,在海面上的风险没有那么大,之后往东,情况就复杂了。
至少目前为止,没有谁的船横跨了大洋。
“哼,你是想管管不了,就跟我想管你也管不了一样,绥之现在有孕,我和你娘会留到孩子出生再走。”原本他们是打算在京城呆一个月就走的,现在有了孙辈,走之前不见着孙辈一眼,真在海上折了,那不是后悔一辈子。
“便是一直留下,我也养得起,好歹你儿子我也是个皇帝了,这些年手里挣的钱也不少,你和娘天天山珍海味吃几十年也吃不完。”周肆隐晦的劝了劝,因为正大光明说,按他爹那个性子,没准两人得呛起来。
“山珍海味还没有路边摊好吃,我和你娘都是山猪吃不了细糠,后半辈子吃穿不愁就够了。”周秤摆摆手,拒绝的很干脆。
那什么精细吃食他也见识过,都是些个骗人钱的玩意,味道还不如卤猪肘子香呢。
“……你说自己是山猪就是了,带上娘,也不怕她听见了又要揪你耳朵。”
“她敢。”周秤声音略微提高,但这很明显是虚张声势,因为周秤说完,脑袋还左右摇晃了一下,确定媳妇没在才镇定下来,“我和你娘不是有好日子不过的人,所以你也别担心了,还是好好把心思放在夫郞身上才是正经。”
“我知道。”近来他只差绑在绥之身边了,就怕绥之有什么闪失。
“你知道就好,我和你娘只有你一个孩子,你能过好我们也没什么其他心愿了。”
……
“这是亲家绣的,针线实在是好。”红秋摸了摸宋清央送过来给孩子穿的红肚兜,针脚密集,可是让人爱不释手。
秦绥之倒是习惯了,因为幼时阿耶便绣过很多衣裳给他,只是后来他年岁长了,才没再动针线。
“可惜阿肆这小子没早早告诉我们,我这个做奶奶的竟然连件像样的礼物都拿不出来。”红秋叹气,她手艺不好,又有亲家珠玉在前,就是上手也不见的比得过。
“娘,他都还没出生呢,哪里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秦绥之自打确诊有孕后,可算是知道什么叫做团宠了,不说周肆,就是阿耶父亲兄长嫂夫郞,好东西也是车载斗量的往他这里送。
像是什么药材补品他都堆积如山了,让也是被宠爱长大的秦公子都有些吃味,不过转念一想,孩子有这么多人喜欢,也是好的。
他和周肆注定清闲不了,不能时时刻刻陪着孩子。
“如何用不着,我不提皇帝生孩子那一套,单单是寻常百姓家里有头个孙辈出生,也是件大喜事。”红秋是喜欢孩子的,只是她早年伤了身子,连周肆都是老天爷给面才生下来。
可惜这孩子生下来就不软乎,寻常孩子饿了要吃奶,那都是嚎啕大哭,唯有她家小子还是婴儿的时候,饿了尿了都是干嚎,等她过去半点眼泪都看不见。
省心是省心了,可惜她一腔母爱完全没有发挥的余地,又等了二十来年,才等来个孙辈,可不稀罕么。
“那娘和爹就送他一把长命锁如何?”时下送孩子东西里,最受欢迎的定然是长命锁,不然就是打个金镯子带上,秦绥之见娘当真在苦苦思考送什么,便提了个意见。
“长命锁好,就送长命锁。”她以前也见过不少长命锁,但都是小巧的很,如今她和周秤手里有不少钱,肯定不能小气了去,到时候打两个,一个小的给孩子带脖子上,一个大的叫孩子收起来。
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红秋是一刻也等不得,便去寻了丈夫,准备说这件事。
金子,大齐还是缺的,但本州岛上也开了金矿,周秤和红秋想要金子可以说触手可得,别说打两把长命锁,就是用金子塑个大佛金身都不成问题。
周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眼睛都瞪大了,他娘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怎么?长命锁我还送不得?”红秋眼睛一眯,把周肆看的连连摆手。
“没有的事,娘想送什么就送什么。”
“这还差不多,你和你爹实在是一个德行,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我和你爹回来也没带个什么礼物给孩子,也没准备礼物给亲家,要是亲家知道了不满怎么办?”红秋还秉承着老一辈的人情往来,绥之嫁进她们家,那就是她们家的人,定然要好好准备东西安一安亲家的心,不然亲家也不放心孩子在她们家不是。
“应该不会吧,现在咱儿子都当皇帝了,没听说皇帝的亲家还能不满的。”自古只有皇亲国戚讨好皇帝的份,怎么在他媳妇嘴里一切倒过来了,那他儿子这皇帝,不是白当了。
“怎的,你还想要以权压人不成?太上皇还没坐上呢,臭毛病倒是有了一大堆,绥之嫁给咱们儿子,也是替咱们儿子打天下出了力的,现在又有了咱儿子的孩子,亲家关系难道不该处?”
处自然该处,周秤又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只是皇帝跟寻常人家能一样吗?红秋这样说不是伤儿子的脸?
“好了好了,你们两好不容易回来,还是多消停消停,说来你们只见过绥之阿耶,还没见过绥之父亲和兄长,好不容易回来,咱们两家人该是要一块吃一顿饭的。”
红秋原本气势汹汹,一听儿子这样说,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
“还是阿肆考虑的周到,饭咱们两家是要吃一顿的,从前咱们不在大齐也就算了,但现在回来了,是要和亲家聚一聚。”
“不错,也不知道亲家公能不能喝酒,我是个粗人,漂亮话也说不来,饭桌上肯定还是喝酒见真章的好。”周秤不太喜欢跟文人相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很多文人说话他听不大懂,他读书认字的时候已经不小了,能把字认全还是儿子压着他学,学了过后,也多是看话本子这类的书,其他的一概看不懂。
而文人呢,一句话给你弄出几个花样来,他惯喜欢直来直往,和人说不到一块去。
“岳父酒估计是喝不得多少,到时候给你上一壶清酒就算了,别喝的醉醺醺的还要娘去照顾你。”他爹喝酒唯一的优点就是醉了不撒酒疯,不然周肆一定要把他的酒给戒了。
“我也没说要喝醉,平日你娘也看的我紧,几天才能喝上一杯。”周秤说起酒是有点委屈的,因为他的确好酒,而黑熊寨又是酿酒的好手,尤其是烈酒,甩了大燕酒几十条街不止。
但酒越烈又越容易醉,他媳妇最讨厌酒气,可不就把他喝酒的量给控制住了。
“那是最好,喝酒伤肝,眼下医院连个开膛破肚取阑尾的手术都还不成熟,到时候肝坏了,可没治病手段。”医院要正儿八经开膛破肚救人,运气好也要几年功夫才行,运气不好十几年,所以能不生病最好是不要生病。
“行行行,也不知道你这小子像谁,连酒都不喜欢喝。”得亏是他儿子当了皇帝,吃宴都没人敢敬他酒。
周肆和他爹娘说定家宴的事,又说了一会话就让爹娘赶去照顾绥之了。
绥之肚子里的孩子不过三个月,眼下连个影都没看到,不说周肆这个要当爹的,就是绥之这个要当阿耶的都没太大的感觉。
“怎么过来了,不是在和爹聊天?”秦绥之没有打扰周肆和爹交流感情才和娘一块在寝卧这头说话,而娘才走不久,周肆怎么回来了。
“聊完了,娘过来的时候我想起咱们两家人还没一块吃个饭,打算办个家宴,绥之意下如何?”
因为大燕有男女不同席的规矩,亲家么自然没有机会聚齐吃饭,大齐没这回事,男女同席很正常,但多也是一块工作的人聚拢吃饭。
寻常家中宴客究竟是男女同席还是男女不同席,外人很少知道,如今周肆要做宴,也要看考虑岳家是否愿意。
“自然是好的,父亲还未曾见过爹娘,自打收到爹娘要回来的消息,阿耶也打算在府里做宴准备宴请爹娘。”这事秦绥之本来打算等爹娘休息几日再说。
“他们肯定愿意,去秦府吃倒也可以,皇宫里还真不好找出宴客的地方。”毕竟皇宫大部分都改成办公地点了,京城周肆也没置办宅子,所以去秦府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也不怕入了秦府,我秦家的子弟都来偶遇你。”秦绥之打趣,周肆入京以来,先是平了京城的世家,后来考核官吏,将京中好一批清白子弟送去南境北邙为官,秦家亦在其列。
运气更差一些的,还被分配去了从州和西姜打下来的州府,官位也不高,不少人想要辞任又怕得罪周肆,日后再没机会进入仕途。
于是不少人都求到秦家头上,结果秦家当官的子弟第一个被送走,摆明了秦家的态度,把京中还未入仕途的儿郎吓得不轻。
不少人都不敢立刻参加核考,就怕也被送去不毛之地做事。
“他们要是有这胆子,尽管来。”周肆这个皇帝的确不如前几朝威严,但做事一向是说一不二,现在还滞留京城的世家子弟,多是黑熊寨入京前还没入仕途的。
一部分是因为年纪小,一部分是祖上荫蔽没落到他们头上,没寻到好出路,还有一部分是没玩够,暂时不想当官。
“你既然不介意,我便让空青去府里吩咐一声。”秦绥之回到京城后,也回了秦府几次,当年他住的院子爹娘一直吩咐人在打扫,跟从前一样,一点没变。
只是到底嫁了人,且现在身份也不一样,不能时时回去居住,说来还是有几分想念。
“成,不过你也得帮我想想,登门要送些什么礼物好。”
“你怎么和娘一样,也开始纠结礼物了。”秦公子不解,周肆一向是不把这些放在心上的,怎么今日还主动提出备礼的事了。
“当初娶你,亲事虽然办的盛大,但说起来还是缺了一些仪式,如今补上是迟了,但也要叫岳父他们知道,我一直记着。”周肆这次过去备礼,明摆着就是不打算以皇帝的身份过去,也算是对外表明对绥之的看重,免得外头一天天的编排绥之。
“我父亲喜欢一些古籍,阿耶的话,我这里还有几匹冰蚕丝,兄长和嫂夫郞你看着给,小侄儿的礼物我准备。”秦公子三言两语把家里人的礼物安排好,见周肆起身准备出门备礼,一把拉住周肆的胳膊。
“舍不得我走?”周肆反手握住绥之的手,比起他常年练武满是茧子的糙手,绥之的手当真像是玉脂一样细腻,叫周大当家时常爱不释手的把玩。
“留下来陪我一会。”秦公子的确舍不得了,毕竟人刚刚才做了叫他感动的事,这时候哪里舍得分开。
夫郞都这样要求了,周肆哪里还能走,绥之情绪一向很少外露,往日里便是听到他先前那一番话,顶多是心里感动,今日却难得任性,大抵也是因为有孕后,情绪被放大了。
这样抱了人好一会儿,秦绥之才像是缓过来,面带薄红,有些不好意思。
而周肆呢,半点不给秦公子面子,明知道人这会害羞的厉害,还偷袭亲了一下秦公子的脸颊,原本的薄红霎时间变成了胭脂色。
“青天白日,你怎么这么孟浪。”秦绥之用手捂住刚刚周肆偷袭的地方,小声嘀咕。
“夫郞这话可说错了,往常青天白日,我们也没少孟浪。”周肆挑眉,怎么他家夫郞成了池中鲤鱼,明明也就两个来月没有同房,似乎把他们之前过往都给忘了个干净。
“别胡说。”秦绥之捂住周肆的嘴,“如今爹娘也在宫里,你再乱来若被被撞见了,我可要生气了。”
周肆还当秦公子的胆儿又回到了最开始的位置,结果是怕爹娘撞见。
“夫郞放心,爹娘比你我还懂,不会过来打扰咱们的。”周肆又凑过去碰了碰绥之的脸颊嘴角,明明没有过多的动作,只是不含情欲的亲吻,就让秦绥之隐隐升腾起一股火气。
“别亲,再亲要出事了。”秦绥之还是惦记着他们什么状况,不能由着周肆胡来。
“好,那咱们出门走走,整日不是在办公就是在寝殿,趁着今日有闲工夫,咱们去逛逛京城。”周肆也知道分寸,不敢惹人太过,容易伤身体。
“好啊,夫君想来也没好好逛过京城,正好带夫君走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