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杀的赌坊,今天可是大年初一,我竟然还要上赶着去处理它们。”果不其然,昨夜宿醉的邢堂明一早得知噩耗,整个人的戾气都能把赌坊给淹了。
“夫君还是先喝些热茶解解头疼。”邢堂明的夫郞暗笑,显然见到夫君恼羞成怒,还是觉着新鲜。
“夫郞你不能和秦襄他们学坏了。”邢堂明瞧着夫郞嘴角的弧度,暗骂秦襄不正经,连最疼爱他的夫郞都被带坏了。
“我平日都是和山寨娘子郎君一处,哪里会被秦兄弟带坏,我看是大当家晓得昨日你们饮酒无度,方才变着法治你们。”邢夫郞也不喜酒,从前他们在鹿鸣府就有许多莽汉仗着喝醉,对家中妻儿又打又骂,实在惹人笑话,但文人风流,平日去宴会助兴不喝几杯,又难同他人结交,还是到了黑熊寨他夫君才彻底杜绝饮酒那档子事。
“如此也该治秦襄那家伙才对,酒是秦襄带过来的。”邢堂明饮了茶水,总算是将宿醉后的头疼缓过去,十年份的春日青实在劲大,也不知黑熊寨明明不喜饮酒,怎么酿酒手艺这样好,要是开个官营的酒肆,不知一日要收多少银子。
“夫君说过能者多劳,如今大当家看重,不正应了夫君先前的话。”邢夫郞接过茶杯,又给人递了脸帕。
“这话对旁人有用,对咱们大当家没用,如今黑熊寨便是无能只要四肢健全,也得被大当家拖着做事,待县学一开,咱们家两个小崽子也都送去县学,我再举荐夫郞去县里谋个差事,不然再这般下去,只怕夜里咱们夫夫二人都不得空相见。”
邢堂明没想到有一天会缺人到连自家夫郞都送去做事,不过秦公子也被大当家拉下水,早晚他和凯之昭旭的夫人夫郞也逃不过。
“我也能去?”邢夫郞没想到夫君会这样说。
“自然,虽然家中靠我的月俸也足够度日,甚至再雇两个人帮你照顾家里都绰绰有余,但眼下大当家任人唯贤,连身份性别都不顾及,我又何必古板让夫郞继续囚与这一方天地。
从前夫郞在家还有教子的责任,如今孩子送去县学,自有县学先生教导,夫郞在闺中也是饱读诗书的公子,到县衙门做事不比只认得几个字的文书厉害?”
邢夫郞却认为事情没那么简单,他知道他家夫君的性子,一向是推崇娘子郎君在家相夫教子,从前家中苦寒,他夫君宁可自己拉下脸面去酒楼当账房,也不会叫他出门做事,更不说如今家计无忧。
被自家夫郞盯着看了许久,邢堂明也不是个瞎子,自然明白夫郞惊讶的是什么,他总不好说他的想法跟大当家起了冲突,一个君一个臣,想法对冲的时候自然是臣改主意,且他在县衙门做事,也见识了不少能干的娘子郎君,若是没有他们帮忙分担事务,他真要挑灯夜战都不一定忙的完。
即如此,他家夫郞也有本事,为何要被埋没在家。
“咳,夫郞,我先去查看赌坊的事。”
“夫君早去早回。”邢夫郞见夫君跑的比兔子还快,就知道夫君口不对心,不过什么原由让他去县衙门做事都无碍,毕竟他也的确不想整日在宅子里发呆了。
……
“县里只有一家赌坊,背后没有靠山,但赌坊里的人手都是混三教九流的,一般人家轻易都不敢得罪。”
蔺师爷见邢堂明过来问他赌坊的事,自然事无巨细的说了,大燕一朝赌坊明面上是不敢有的,私底下却是屡禁不绝,盖因大部分赌坊背后都有个靠山,要么是地头蛇,要么是强龙,都想从赌坊牟利,像桥头县这间没有靠山的赌坊几乎没有。
“没有靠山,可见赌坊背后的东家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不然像这样藏污纳垢之地,不心狠根本没法立足。
“的确,这赌坊东家道上称东哥,瞧着是个标准的莽汉,但脑子很好,行事阴险狡诈,县里许多人家都被骗进赌坊欠下巨额赌债,有的人家卖房卖田,有的人家卖儿卖女。”
最后的下场不过是家破人亡,也别指望能够让一个赌坊堂而皇之的开在县城的衙门有多少作为,毕竟衙门没有勒令赌坊关门,自然是因为赌坊背后的势力吃罪不起,百姓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卖房卖田?”邢堂明显然抓住了要点,“那当初回收田地的时候,这位东哥也在卖田的人之中。”
当初大当家吩咐要把县中富户隐匿的田产都收回来,他狐假虎威借了钱宝来的名声做了个计,当时被迫卖田给官府的人家不少,还以为都是县里为富不仁的富户,不想还藏了一位隐姓埋名的高手。
“自然在的,邱东邢大人应该还有印象,就是拿了五百亩田地过来卖给官府的那位。”五百亩田产真和大户人家比,自然少得可怜,可桥头县一共才多少良田,除开富户邱东一人占五百亩,可见赌坊生意兴隆。
“原来是他,五百亩他一个白手起家的汉子能拿出来这么多,只怕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这样看,桥头县第一个在菜市场砍头的人选就有了。
“邢大人是要?”蔺师爷做了个切割的姿势,邱东犯的事的确多,要不是黑熊寨过来,统计了桥头县的人口,又堵了出县的路,这邱东怕是早就逃之夭夭了。
“不错,不过捉人拿赃,人证好寻物证难找,得想个法子拿到赌坊的账本才行。”偏偏此刻赌坊关了门,不好混进去。
“此事不难,邱东在县里有个相好,正是县里花楼的花魁娘子,眼下大当家把花楼关了,花楼的娘子郎君也被大当家收容做事去了,轻易不会露面,若是邢大人能够请动邱东相好的娘子帮忙,账本自然不成问题。”蔺师爷不愧在县里干了十好几年,对县里有点名声的人事迹如数家珍。
“请自然能请,但是人要是偷偷和邱东勾搭上,咱们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花楼一关,许多花楼的娘子郎君被安排做事并不如何认真,毕竟一部分娘子郎君过惯了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的日子,如何还愿意做苦活。
不过大当家态度强硬,这些人方才不敢闹,现在要花楼里的人接触从前的恩客,再勾搭上的概率何其高,就说这些恩客但凡念点情分把人收容回院子,不比在黑熊寨整日干苦活来的安逸。
“这就要靠邢大人的聪明才智了。”蔺师爷摊手,显然是躲懒。
邢堂明摆手,示意人赶紧走,蔺师爷这算盘珠一样的性子,也不知道怎么能帮窦宏打理这多年的桥头县,难不成窦宏给的俸禄大方?应该不能吧,他可记得蔺师爷的屋子也不怎么样。
蔺师爷靠不住,还是得自己想法,其实大燕审案子,没有物证也是能抓人的,毕竟还有根据告状人做梦就判案的糊涂事,但这样审案子容易给后来的案子造成不良影响,要是有人效仿他只靠人证审案,那么栽赃陷害的冤假错案只会一增再增。
黑熊寨眼下律法还算严明,但过秦公子手里的案子,人证物证都不缺方才能定案,他总不能做规则的破坏者,那么只能去寻一寻这位花魁娘子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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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日浆洗缝补,我这手都要泡脱皮了,人人都道黑熊寨下山来有好日子过,我看这日子还不如从前在楼里。”白日睡到三竿起,夜里寻欢到五更,平日洗漱更衣,也都有小丫鬟小哥儿伺候,哪想黑熊寨这群土匪半点不怜香惜玉,竟然直接关了花楼让她们浆洗衣物,活该打光棍。
“先头也有工坊过来挑人,不是你自己偷懒没被人瞧上,这会抱怨有什么用。”她们在这做活,是为了还黑熊寨替她们给的赎身钱,只要赎身钱还清,便能离开这里,恢复良籍。
要说赎身钱多贵,是没有的,可要部分被娇养惯了的花娘花郎做粗活,不跟要了她们命似的。
当然了更多的还是庆幸不用继续在花楼里卖身,毕竟做这一行当招人嘲讽,就是有话说笑贫不笑娼,那泥腿子也是能张嘴骂她们一句千人骑,正经人家的姑娘哥儿哪里愿意继续在这样地方过日子。
“与其抱怨,不如多做点活,早些攒够赎身钱给黑熊寨,也好早点去寻你的情郎。”
“孟娘子,有人找。”正说孟娘子的情郎,就有人过来寻,方才抱怨的孟娘子哪里还坐得住,如花蝴蝶一样跑往外去,深怕见情郎见迟了。
哪知她都赶到外头来了,才发现找她的既不是她从前的情郎,也不是从前的恩客,毕竟过来的儿郎生的俏,一副白面书生样,要是从前在楼里点过她,必然是忘不掉的。
“孟娘子?”邢堂明见人眼里闪过失望,暗道糟糕,果然还对邱东那个王八念念不忘,这要真是送到邱东那里,只怕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正是,不晓得官人寻奴家何事?”孟娘子还是知道分寸,来人不是熟人自然没有什么交情可攀,且能寻到这儿的多半还是黑熊寨的人,给黑熊寨的汉子抛眉眼不如给瞎子抛。
“听闻你的相好是赌坊东家?”
“官人哪里话,我从前不过是楼里一个有几分虚名的花魁娘子,恩客也不少,要都能称相好,只怕我的相好要从街头排到街尾。”孟娘子心里忐忑,她的确是邱东的相好,但也不晓得这人过来是不是邱东犯了事,她可不能认下。
“是吗?近来邱东在县里犯事,听闻从前娘子同他走的近,还以为娘子和邱东关系好呢。”
孟娘子心里一咯噔,果然那个丘八犯事了,真是好事轮不到她头上,坏事全赶来了,这相好关系必不能认。
“官人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这邱东从前是来楼里点过奴两回,但也不久留,他家娶了个母老虎,轻易不敢在外留宿。”
母老虎,如此有趣了,按蔺师爷那里的说法,这邱东必不会轻易害怕一娘子。
“孟娘子这话说错了,听闻邱东此人白手起家,开了赌坊在县里混的风生水起,必然不会轻易被家里夫人管教,莫不是孟娘子在推脱干系,故意这样说。”
“官人明鉴啊,这事可不止我晓得,楼里其他兄弟姐妹也是知道邱东到花楼从不留宿,就是因为家中夫人厉害。
而方才官人说邱东白手起家,想必是不知道邱东娶的夫人背后有府城关系,不然邱东为何要怕他夫人。”孟娘子连连喊冤,她可说的大实话。
“府城关系?你又如何晓得。”邢堂明挑眉,虽然没法让孟娘子帮忙,却不想能从孟娘子这里得蔺师爷都不知道的消息,也算是意外收获了。
“是邱东同奴说的。”孟娘子故作可怜,隐去自己缠着邱东想要多套些银子的事,把某日邱东到楼里喝闷酒生气的话都给眼前白面书生说了干净,死道友不死贫道,邱东干的坏事多,黑熊寨肯定不会放过,她可不能被邱东拉下水了。
“好,我知道了,若真如孟娘子所说,我还要给大当家上书,表明孟娘子的功劳。”府城的靠山,昨夜除夕冒出了一伙要扰场子的人还没寻到幕后指使,恐怕与邱东这位岳家脱不开干系。
“官人客气了,奴不过是随口一说,哪里能够惊动大当家。”孟娘子皮笑肉不笑,深怕眼前的白面书生乱来,她可不想在黑熊寨头头那儿挂名。
“孟娘子不必怕,若真因为娘子话省了我们的力气,自然要奖,且如今桥头县已经没有奴婢一说,娘子下回同我等说话,自称我即可。”邢堂明收到这个消息,也不在此地多留,急匆匆的往县衙门赶。
留的孟娘子一个人愣在原地,不用称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