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一上午,伴随着野猪凄厉的惨叫声,老当家杀猪风采不减当年,一头四百斤的大野猪立刻被分的干干净净,烤的烤,煮的煮,可惜这里的石头不好,也没法说弄个石板烤肉,白白浪费了野猪紧实的肌肉。
“这板油留着,做成猪油路上开荤。”猪油是个好东西,在没有菜油出来前,农家想做个菜都是添猪油进去,不过不得不说混了猪油炒青菜就是好吃,他们都多久没尝过那滋味了,现在光是想想嘴角都有挂口水的嫌疑。
“弄吧。”红秋难得没和周秤抬杠,她这一路嘴巴也淡,但又没法说吃太闲,毕竟她们这回远航一路上说不定什么时候才能靠岸,船上备着的水也都是紧着用。
肉一路上也还有存货,但能存这么久,必然是用盐腌制过的,平日里馋肉了炒一盘子出来咸咸嘴也就罢了,按天的吃哪个受得了。
得了夫人的话,做饭的娘子郎君也都手脚麻利,很快就弄熟了一批猪肉,叫旁边等着的汉子们像是几辈子没吃过饱饭似的,莽过来一扫而空。
好在四百来斤猪也要吃上好久,便是人多也没的说一人一口就没了,更不说猪肉还没吃完呢,进林子打猎的黑熊寨汉子们又满载而归。
大虫熊瞎子是没猎到,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小岛上根本就没有,像兔子野山鸡倒是弄了不少,几个汉子用棕榈叶捆了它们手脚,一道吊在棍子后头,便抬到娘子郎君跟前,交给她们打理。
野鸡野兔得下料烧才好吃,可眼下没那个条件,不过岛上野香料不少,叫捡柴的娘子郎君见着了便采回来不少,弄来塞进野鸡野兔肚子里,架在火上一烤也是一道美味。
“唉,这香料瞧着实在好,就是没能弄到一头羊,不然这会吃头烤羊也是好的。”寨子里养的有羊,只是比起能耕作的牛,能拉货的驴,能载人的马,羊着实有些鸡肋了。
但大燕一朝养羊的还不少,盖因达官显贵喜欢吃那玩意,上行下效,听说连大燕许多养马场都改养羊了,大当家说如今大燕的马政是到隆冬了。
而他们黑熊寨,占据了一整片岭子,旁的想要分口汤的不是加入了他们,就是被大当家弄去矿场做事,这样大的一片山头,养的牲畜也实在多。
羊当然也养,只不过这些羊养出来也不是用来吃肉的,听说大当家在鼓捣怎么把羊毛弄下来织布。
羊毛看着保暖已经不是新鲜事,毕竟只要有眼睛的都能看出羊那一身毛非常暖和,且羊毛也得修建,要是能把羊毛利用起来,无异于废物利用。
可偏偏羊毛的质感不怎样,粗糙生硬不说,羊整日在草场打滚里头不晓得有多少杂质,倒是也能梳出来,只是那样的羊毛也实在没法往身上用,多是做成毡毯。
这时候又恰逢寻到了棉花,羊毛的事也就搁浅下来,毕竟真把羊毛弄成布,他们还得整大燕收毛,虽然大燕养羊不少,但真正养羊大户还是西北边的外族,他们也没本事勾搭上,自然比起羊毛还是棉花更有性价比。
所以寨子里养着的羊彻底成了肉羊,每逢节假日养牲畜那头便有羊出栏,弄个烤全羊整个寨子的人都吃的畅快。
离开两年可不就好这一口。
“烤羊既需要功夫又需要技术,还得加足香料,咱们这要啥没啥,有野鸡野兔给你吃,就闭嘴吧。”没看着做饭的娘子郎君正杀气腾腾的看着他们吗?
正午一顿扎实的肉吃的满船人都忍不住打饱嗝,还是熟食好吃,就是没劁过的野猪也都吃的半点不剩,可见这伙汉子的确是馋鲜肉了。
而娘子郎君就要秀气些,只吃了打来的野鸡和野兔,顺道在附近寻摸了些能吃的菌子野菜回来,煮了一锅菌汤喝了。
入秋之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船在海上跟在水里泡着没什么区别,便是有棉被夜里也冷,这会喝口热汤,像是把身上的阴冷都给驱散了似的,浑身舒坦。
“再跑三五日咱们的船队也能靠岸了。”周秤当年出海走的是容州,毕竟容州就是靠做海贸发家的??,容州的港口便是相邻的琼州都比不了,当初买船也只有容州这里的船坞能立马拿出来,不然只能等个三五载,才能取定下的大船。
“可咱们不是在路上遇到过从容州逃难的海商吗?他们说容州这会儿乱的厉害,咱们靠岸容州,只怕回不去了。”不说他们满船的好东西,就说他们船上这些精壮汉子就要勾的容州那造反的成王流口水,绝计不会给他们机会逃出容州的。
周秤不说话,谁也没料到成王会突然谋反,像是他船队里的水手,大多数都是容州出身,就是容州乱成一锅粥,人家只怕也要回去寻亲人,再想法子出容州。
但刚刚老林说的好,他们队伍里除了人东西也很重要,走容州回黑熊寨,便是他们能寻摸小道,可真要是撞见了成王怎么得了。
“绕路靠岸琼州下船,至于家在容州的,看你们是想回去寻亲人还是说先跟咱们走,要是跟咱们走也别怕,到时候我叫周肆安排人手去容州帮你们寻亲。”周秤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按说他肯定是想这批水手跟着他们回黑熊寨,因为这年头水手比船金贵。
像是一个没落的海商家族,但凡只要有海图和熟悉的水手,是很容易找到想要掺和海贸生意的商人,叫人家出钱占份额,不多时便能东山再起。
所以这些跟着他们出过海的水手和船长都是金疙瘩,等之后往另外一个方向走也需用他们,可到底这些水手家在容州,人家拼命出海为的就是家里人过的好,这时候容州生乱不叫人回去,恐怕人也不同意。
“老当家,这事我们先想想。”几个船长也是晓得其中厉害,要问他们想回去吗?那肯定是想回去的,但这会容州在抓青壮,别到时候回去家人没见着转头被送进了兵营,那才是叫天不应叫地无门。
可要说跟着老当家回山寨叫大当家派人去寻他们的亲人,也不是什么好选择,不说大当家的人手能不能顺利到容州,就算是人到了,也不一定能把他们的亲人找全乎。
且到时候万一他们的家人不信,或是不肯拖家带口离开祖地,也都是个麻烦,左右还有几日才能到琼州,他们还要好好想想。
“嗯。”周秤没逼着人立马做决定,其余人手在歇够了之后就开始收拾眼下的残局,今日是个好天气下午可不能继续赖在小岛上,得上船跑海了。
“当家的,你说成王突然谋反,会不会影响咱们黑熊寨。”红秋听说容州被成王割据的时候,心头便压着事。
容州可在祁州后头,不论是成王带兵打出容州,还是朝廷派兵到容州平乱,祁州都是必经之处,两方势力都不好惹,他们黑熊寨到时候别成了儿子说的炮灰。
“你还不晓得你儿子,心比天高,我看成王谋反正中他的下怀。”和红秋不晓得周肆打算的周秤不同,尽管周肆也没同他这个老父亲说过自己志向,但周秤本能还是看出他儿子打的什么主意。
他们家混小子,也想着造反呢。
“你这话说的,就像他不是你儿子一样,什么正中他的下怀,难不成肆儿也想造反?”红秋被自己的猜测吓到,毕竟她认为自家儿子顶多是想做个土皇帝,结果人是想把土字去掉。
“肆儿?你当着咱儿子的面叫叫看。”周秤显然知道那混小子有多不喜欢这个称呼,但也不能叫混小子小肆吧,听着还没肆儿好听。
“咱儿子不喜欢我还能不识趣,这得怪你取个什么烂名,就说是排行老四人读书人也一般用季,周季听着不比周肆好?”红秋从前大字不识一个,对自家汉子取个周肆的名虽然不满意,但也想不出更好的,总归乡下人家取名字也都是取贱名,周秤取个肆字有讲究,算不错的。
可这会读过书,便又觉着肆字过于直白,好在儿子不在意,只是不喜欢旁人叫他肆儿和小肆。如今儿子当了大当家,也不担心人直接喊他名字,都是叫的大当家。
“当初取这名的时候你也没反对,再说了我取这个肆字意在圆满,盼着咱儿子好,跟排行有什么关系,咱们这么多年也就一个儿子,人用季也是用来取字的,咱儿子取字,得取伯。”
“得了,咱们两个半斤八两的文盲也别管儿子及冠时取什么字了,还是想想怎么能安全回去要紧。”红秋也不跟人争论,左右名已经取了,轻易不改。
“先到琼州再说,咱们也不知道琼州是否也生乱象,等到了陆地先派人回黑熊寨,成王既然出兵了,咱们儿子肯定不会坐以待毙,他准有主意。”将啃儿子说的如此清新脱俗的也就只有周秤这样的人了,不过红秋也觉着这么办最好。
等收拾完东西,周秤带着红秋上了船,一收锚十几艘大船立刻像是游鱼得水,快活的涌入大海。
白茫茫的海天交界线像是永远抵达不了的边界,不过跑海的人晓得,只要走对了方向,不久就能看到岸上的景色。
容州。
乱了小三月的地界和乱兵打过一般,原本繁荣容州港口也破败了,从前每日都有许多船只来往,脚夫苦力在这儿等着搬运东西,赚些辛苦钱养家糊口。成王带兵扫过的容州港,别说船只了,连脚夫都被征入了兵营。
成王一口气捉拿了这么多青壮,即便手中囤积了不少钱粮也都是养不起的,且没了青壮田地无人耕作,光靠娘子郎君,整个容州连秋税都收不上来,如此行径无异于自断后路。
官平青日日看着各县上报的情况,愁的头发都要掉了,成王选的起兵时机不好,田地里的粮食都还没收就把能干的青壮都抓了,以至于今年秋税送到各衙门手里的也都少的可怜。
但更可怜的是田间劳作的妇人郎君,因为没赶上时候完成秋收,大多数粮食都烂在地里,从景昌府起,整个容州都回荡着田间百姓的痛哭,可惜眼下这位成王是听不到了。
当初成王贸然起兵,他和叶幕僚还以为成王要自寻死路,不想人私底下打算好了,想着要直接割据容州,可割据不好好经营大本营,直接抄了老家他还是头一次见。
“成王一口气抓了这么多青壮入营,粮食又没有这么多,为何不把部分人释放出来耕作,强留在兵营难不成等死吗?”官平青喃喃不解,而成王府的叶幕僚已经晓得成王那个孽障做的什么打算。
眼下练兵,既要钱粮又要时间,偏偏成王一样也没有,如此成王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抓来的容州青壮里挑选出最能打的。
何为勇?叶幕僚不给出自己的答案,却能想到成王的答案,集合如此多青壮,只要经过层层拼杀自然能选出善战之士,且还能叫人没上战场便先沾血腥,等到在上战场之际,必然不会因为畏惧而逃。
吴恒这是根本没把容州百姓的性命放在眼里。